柳墨翰一把拉了她,拉到东屋里,一双明亮大眼睛眯起来,盯着单小葵看。
单小葵叫他看得莫名其妙,抓头仰脸笑道,“二哥看什么,怪渗人地。”
柳墨翰神色微松,轻轻一叹,隔帘指向枇杷树下的孟子然,“那位孟少爷说,你舅母要将你配给他家不成事的外甥子,可是真的?”
“嗯?”单小葵微微一怔,这事因忙乱,她一时还没顾得上说,二来,自己接他们来,也因这件事儿而染上了些私心,功利目心明显,也不便一时下就提,没想到孟子然竟然说了?
不过,即然说了,也没必要再瞒着,就微微点头,“是。不过来了一回叫我给打回去了。”
见柳墨翰眼眸一沉,聚出些怒气,忙拍他的胳膊安慰地笑,“二哥也莫生气,他们不来便罢,再来有大伯父在呢,她还真能做得了我的主?”
话完,又觉有些事儿,该趁机暗示一下,微微低头思量片刻,抬头咬唇不好意地思地笑笑,拉他往屋里走了几步,生怕叫人听见,然后用极小声的声音道,“因二哥自小疼我,我有件事儿和你说。”
“嗯?”这下换到柳墨翰诧异,下意识就往院中树下的那位孟公子身上瞄,他们因是初来,不知道孟家和青娘的关系究竟是如何而来的,突见一个俊朗不凡的公子哥在这家里,这家正好有一个即将长大成人的少女,自然下意识就要往旁处猜。
不止是他这么猜,怕是大老爷和大少爷也这样猜,故而这会子才极力亲热地说笑呢。
看她突然放低声线的小女孩哀求模样,更觉自己猜到了正事儿,倒也没多想,就放低声线,悄笑,“是不是要二哥和大伯说,把这人给你作媒?”
“啊?”单小葵正想如何开口,好叫他提前给大老爷打打预防针儿,日后莫因银子卖了自己,突听这没头没脑的话儿,怔了一下,顺他的手指往外看,登时哭笑不得,伸手打他一下,“二哥也真敢猜。人家是什么家身?我是什么?”
连声笑着摇头,“真真是会胡乱猜…”
“不是么?”柳墨翰偏头看她,眼中闪着几抹戏谑。
“当然不是!”单小葵断声道,话到这里,自己方才想说的倒放开了,自倒了半杯冷茶,边吃边笑,“我方才是想和二哥说,大舅母给说的亲事,我一百个不愿,就是穷死苦死累死也不愿,所以,你和大伯父大伯母说一说,杜家若真是再来,就叫他们这样回。”
原本她是想直说呢,可话到嘴边儿,又觉将旁人想得那样坏,这话着实伤人,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哼,他们还敢再来?到时看我不打断他们的腿!”柳墨翰重重一哼,颇是愤慨。柳家正富贵时,他还小,柳青娘也还小,小孩子性子单纯,不太懂大人的弯弯绕,只知道每日开心,故而,他对这个妹子自小是疼爱的。因她小时候怯生生地,比对自己亲妹妹还多一份爱怜,这会儿的怒气,倒有一半儿是真的。
“呖,只要大伯父大伯母不开口,他们来一百趟也是没用的。”单小葵有意再次重复了这句话。
柳墨翰一刻也没顿,大包大揽地点头,笑道,“你放心,待会儿我便和你大伯父说。”
单小葵欢喜点头。
柳墨翰站起身子往外走,一脚迈过门槛儿,突地回头一笑,“青娘,几年不见,倒学会和哥哥耍心眼子了。”声音轻飘,略含一丝落寞自嘲,却又有说不出的讽刺意味。
落到单小葵心底却有千斤重。咚的一下,撞得她心口猛然一疼,赶忙起身,“二哥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因是明知故问,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心虚。
柳墨翰偏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平静眼波底下有一抹暗涌,半晌一叹,那团暗涌登时散尽,“这也不怪你,你在那府里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没个依靠,事事都要自己算计,故而才如此罢。”
单小葵一时抓不着头脑,又隐隐明白什么,他这是看出来自己担心他们来了抢自己的家财,还有安排自己命运的意思?
可她已努力控制,不露出端倪了…
第105章 磨合
就在二人略微僵持的空档里,单小葵迅速扭换了她的立场,把自己想象成前世寄居在叔叔婶婶家过活的情景,因为是投靠过活,她更自卑,更敏感,以至于婶婶说的有些话落在她自己儿女身上根本算不得什么,却能刺得她心里一阵阵地抽疼。
那种委屈,那种憋屈,没在旁人家屋檐底下生活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一瞬,她就明白了,她那些为了自保的想法,虽然没有明说,或许已在无形中,已伤了他们的心。
单小葵心里默默转圜,一边仰脸儿赔笑道,“在那府里确实难熬,所以…我确实有那么点点私心。不过现在看二哥这样肯和我说心里话,我自然就放心了。日后再不会了。”
柳墨翰倒也并非真的怪她,只是心头不舒坦罢了。柳家败后,什么样的冷眼嘲笑没吃过呢?那些冷眼嘲笑,看时,听时,虽怒,却也不怎么入心,原本就是敌对的关系,他们落井下石也好,隔墙看戏也罢,也没什么不应当的。
可连自己小时候待她极好地妹子也露出点点那样的苗头,自然心头不舒服。
只是不舒服而已,也并非不能克服。但却又针扎一样,不说就极难受。
话一说出口,其实就后悔了,家贫百事哀,如今,她一个小女孩家家接了他们一大家子来养着,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原本是要想说个什么话儿解一解这尴尬,突听她这样说,不由笑了,轻拍她的头,“是二哥不对了。你莫放在心上!”说罢,转身往外走,单小葵是想拦他,又不知说什么好。
眼睁睁地看着人晃着往院中去了。
一时刘妈挑帘进来帮柳墨翰打点被褥,见她怔怔地坐着,奇怪地道,“姑娘在想什么?可是二少爷说了什么?”
“没有。”单小葵忙笑了笑,起身出了东屋。见柳墨翰坐在枇杷树下朝她笑,笑意开朗明亮,似乎并没一丝芥蒂,心头才稍舒展些。
即便如此,她夜里还是思量了许久,或许该用一颗更坦然的心来面对这些和她身体上有血缘,而心理上还有些陌生的人。
事实上,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做,第二日一早,她听到大伯母齐氏、大堂嫂李氏和刘妈在厨房愤愤地大声说,“…那杜府真是恶毒,我们原本想着青娘在杜府总是受不了委屈的,没成想,在亲舅舅家也不过如此,竟反还来打青娘的主意,要把她往火坑里推,定然不叫她如愿。”
单小葵立在外头听着听着就笑了,虽然这义愤里,多多少少有些装腔作势,并不全是感同身受。但时间尚短,能有这样的姿态,也就够了。
秋天了,田野里起了晨雾,蒙胧如一层轻纱,笼在花田上方,野塘边儿也是一片雾气萦绕,潮湿润泽,呼吸微凉。单小葵信步走过去,远处的浓雾里隐隐透出一片殷红地花儿,花旁站着一个人高高的人影儿。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用欢快的声音,向她打招呼,“青娘。”
“二哥。”单小葵微微一笑,迎了上去。
柳墨翰看她款步行到跟前儿,定定盯着她,半晌又是一叹,指着西边道,“走,去看看,昨儿听你说要在这里盖什么盆栽园子?”
“嗯。”单小葵点头笑,声线也刻意放得圆润阔朗,“原一直说要盖,总没得了功夫,二哥来了,就把这事儿给接过去罢。说实话,我是不耐烦张罗这些的,只叫我学着孟妹妹,整日的摆弄花草,四处玩乐,我才愿意。”
柳墨翰没立时接话儿,而是拉着单小葵到了西边那一处空地上,立在田埂上看那荒了一夏的田里,杂草丛成。直立到东边太阳升起,漫天金光笼罩大地,才突然偏头轻笑,“放心,这些活儿我替你做了。有我在,总不叫他们辜负你的心意。”
这话说得让单小葵微微有些窘迫,心底想是一回事儿,直面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一时不知怎么答言,只是干笑。
“怎么,不信我?”柳墨翰故意把头偏得极低,看她。
“信。当然信二哥。”单小葵抬头笑,其实没他这话,她也有些信的,能昨儿不避讳地说出那话来,可见他心思也是单纯地,若但凡有其它想法,也不可能那样坦然的,初来就忍不住戳穿她。
“这就对了。”柳墨翰轻轻在她头上拍了一下,转过身子,仰着红彤彤地秋日朝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今儿要做什么,你与我说说,日后田里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有我们在,你只管动嘴就好了。”
单小葵被他感染得心里轻松了些,抬头笑,“好。”
说是不管,那些田间杂事,单小葵就真的不管了。
用过早饭,就把余春生和李家兄弟叫来,将柳大老爷柳承运和柳大少爷柳墨轩、二少爷柳墨翰都寻来,就在院子里的大树底下,说眼下的活计。
抛开那些人情上面的尴尬和略微地隔阂,单小葵就自在多了,将田中诸事一一细说给众人听,“如今只余菊花和盆栽两项,往前能卖的,其它的都在养苗呢。这些已不是最重要的了,重要的是明年如何咱们田里怎么种。”
柳大老爷一是对这花木不懂,二来初来乍到的不熟悉情形,就笑道,“这一摊子是你张罗起来的,该怎样做,你只管说。”
单小葵便将那日那两个卖花娘子来买花的事儿说了,笑道,“茉莉一样是要种的,我却没处去寻花种子,正好大伯父来了,要不,你们谁去花市里多转转,寻寻有没有这一样,咱们明年多种这个。还有素馨花,这个也要。其它的,象夜合虽好卖,但种球不多,今年能培育些出来,明年看情况罢。嗯…还有就是那盆栽,昨儿我去瞧了,照料得确实好,成活得也不错,果子结得也多些,这个咱们秋后就继续挖来。”
“…哦,对了,还有那大西瓜,原本我是不打算种的,如今大伯你们来了,人手又够,自然要种的。我想,那个必然是极抢手的。”
虽都是原先她做过计划的,可大老爷一行人是初来,自然要细细讲与他们听。再者说正事儿,却比只空口说些往事要自在些。
存着这个心思,单小葵把家中大小一应该办的事儿,林林总总地讲了个透儿,一直到将午时,方才说完了,最后看着大老爷和大少爷两个笑道,“原先我是把花寄到人家店里卖,如今大伯父和大哥来了,你们又是做惯铺子的,我想,咱们今年想想办法,把花田准备足了,明年开了春,咱们也设法在城里开一间铺子,到时,咱们岂不多得些利钱?”
提到这个柳大老爷和柳大少爷眼睛同时一亮,都有些欣然。
单小葵也大略明白他们的心思,做惯了铺子的,心理上总还想重操做惯的那一行当。何况柳家曾富贵过,现今叫他们田里刨食,自然不适应。
生意,哪怕再小也是生意。
这就是生意人的心理惯性认知,在她看来,这倒也没可指摘的。人生百样,总有爱这样,也有爱那样的。
她惯了在田里跑的,所以,比起生意来,更喜欢单纯的田野生活。不喜那种极复杂的人物应酬。
“那田里的事,我就帮青娘管着。”柳墨翰插话笑道。
“好。”单小葵大大点头,她和这位二堂兄还是略亲近些,与他共事,更自然随意。
上午刚说过家里的事儿,午饭后,大老爷和大少爷并二少爷,他们爷三个一道儿就往城里探一探,这三人走了后,单小葵过去和齐氏李氏说了一回闲话,把才刚四岁多点的小侄子晨儿抱着玩耍。
这小家伙初来时还怯生生的,才刚一天多,已经和她熟络起来了。
刘妈和她坐在塘边逗着晨儿,一边看西院儿里悄声笑,“今儿倒有些顺畅了。”
单小葵微微点头,任何人任何事都要有个磨和的过程,希望他们不会磨合太久。
这边主仆二人说着话儿,西院儿里,柳大少奶奶李氏烧茶水,拎着往堂屋,一进门儿见齐氏正那里做针线,自替她倒了茶,坐在桌边,默坐了一会儿,轻笑,“这个青娘妹子初接咱们时,那样儿。今儿倒也实在。”
齐氏心头也堵着一块东西,还是因早先余春生去瞧,没挑明身份,后来又去接。若是以往,这件事儿横在心里头,一时半会儿自然化不去,如今…如今哪有资格去计较这些。
她微叹一声,略有些凄然,低头复做针线,“她肯交个实底儿,我们自然也不会死皮赖脸的,将来,该是她的就是她的,我们也不多占她一分就是了。”
李氏轻轻点头,“我晓得。能接咱们来,这也是她的善心。”李氏在堂屋坐了一会儿,出来寻单小葵,见她和刘妈在塘边儿坐着闲话儿,含笑过去,和二人坐着闲话家常。
第106章 中秋将至
人多力量大。这话也是不错的。
自柳大老爷一行来了后,他和大少爷二少爷三个,见天赶着家里那辆用来拉货的破牛车出去,有时是往城里,有时一天不知转到哪里去,但不是去哪里回来,总会带些小花苗,多少几百棵,这些自然是向旁家买的,少则二三十棵,也有几棵的,这些据说是旁家的花田,见人间苗,顺道给捡来的。
这些活儿,单小葵原先也想过,只是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要出去还要叫余二郎赶车,带要刘妈和菊香三个跟着,为了几棵花苗,倒弄得兴师动众的,不值当。
便没去做。他们是男子,不管一人到哪里,还是怎样,都比自己更便宜些。
除了花苗外,那些可扦插的枝条也是如此。正好,如今正是修剪花枝的时候,除了那些以花为生的,多数人家是不把这些破枝烂条的当回事儿。
他们也都给捡了来。
看着田间愈来愈多的花苗和花枝,单小葵心头更多的是感慨,其实人不管到什么份儿上,都不是绝路。不过放下身段,放下架子,转念想想,就有另一条活路。
不过,她也知道放下架子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对大老爷等人来说,并不容易。
也因此愈发的小心谨慎,言行上不肯多出一句有歧义的话,以免寒了他们的心。
忙碌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中秋将近,田里的菊花终于次第开放,花大略分为四色,以黄色、紫红色居多,白与粉红比较少。因这菊花里有自孟府庄子里剪来的枝条,这部分花最好看,也最值钱。
余下的她撒的野菊花种子,虽说做了嫁接,实则这花形并不好看,有些单薄,这种的就不大值钱。
让她惊喜的则是那些用青蒿培育出来的千头菊,肥水跟得上,长得极旺盛茂密,一株花最多打了近百个花苞,这一株按十支一束算,一株也能卖个二三百文。少的也有五六十朵。单卖切花,也能小赚一笔。
原本这些花她是还想放到彭记的铺子卖,是大老爷说,那些好花,外头的人怕是不识货,卖不上好价钱,这些放到彭记卖就成,余下的这些不太好的,倒不如他进城摆摊卖,一束还能多挣一小半儿的银子。
这些日子单小葵倒隐隐了解到大老爷等人的为人,说起来,和她以前认得的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和杜府的人却大不一样,怎么说呢,她想,应该是环境决定的罢。
若是现在柳家还在,他们未必就象现在的这样性情宽厚。人一旦握有许多的东西的时候就怕失去,反而会更加在意计较自己的得与失。但柳家倒了,他们一无所有了,可能心境不由自主的就转变了。
这个说法也说得过去。
总之,他们来的这近一个月里,单小葵只看到他们尽量勤勉地做活,甚少计较什么。当然,单小葵这些日子也做得够大方,自家平素不怎么经常吃的鸡鱼肉之类的,自他们来也就没断过。
两下都有心要融合成无隔阂的一家人,这个隐而未说的目标,倒让单小葵心里宽慰。
于是她略推了推大老爷的要求,也就同意了。
秋天对单小葵而言,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育了大半年的果树盆栽,苹果山楂果红叶翠,累累飘香,这些比之菊花更惹人爱。早在果子没成熟的时候,彭君安就来了一次,一口全将这盆栽园里的果树盆栽全包了。
开出的价儿虽然极厚,大老爷为此还是好一阵叹息,单小葵知道他的想法,就笑劝他,“大伯父,你也别觉可惜,彭家的招牌可是硬着呢。在旁家卖十两银子的东西,在他家铺子里,卖十五两也还有人买。咱们若现在开了铺子,一是货物少,二是人头不熟,便是一盆能多卖二三两银子,万一余下的卖不出去怎么办?岂不是要留到明年了?”
“哎,我知道。”柳大老爷微微点头,又颇感慨地打量她几眼,“青娘如今确是长大了,和早先不同,想事情也周全了,你爹娘在泉下有知,也放心了。”
这大老爷是长辈,初来时,大约觉得受小辈接济,略有些尴尬,不大放得开,也拘谨些。碰到家中正事,还能和她说道几句,无事时,极少和单小葵叙闲话儿,这样的话也是头一回说。
单小葵还是不太适应提及亡故的二人,忙拿先前她说的要重振柳家门楣的话与他听,“也是因受了这一难,我才能想到这上头的。所以大伯父,你也别泄气,人活着,谁家没个三灾八难的,熬过去,咱们又有好日子过。”
大老爷脸上隐有激动之色,大大点头,“这话正是。有你打的这底子在,我们全家上下齐心,过不几年,我柳家就又回来了。”
“对,您合当该这样想。”单小葵也被这话激得心里一热,咬唇点头笑。
“罢,我们不说这个了。我去田里瞧瞧他们可切好了没有。若好了,即时就拉到城里卖。趁着过节,想必能卖个好价钱儿!”今日已是八月十二了,再不几天就是中秋,这可是大节。素来就有中秋赏菊的习俗,哪怕大户人家自家有园子,有名贵品种可瞧,那些殷实小户人家多是没有的。
或也要花几个钱儿买几束回去应应节景儿。
单小葵忙随他出来,到院外去看。
今儿早起,没顾上吃饭,柳二少爷带着家里的几个长工就下了田,把已开的菊花切下来,这会子正在分门别类,见单小葵出来,扬了扬被露水浸得湿漉漉的手,向她招手,“青娘,来瞧瞧,今儿我监的工如何?”
单小葵含笑走近,往车上瞧了一回,各色菊花按颜色分得整整齐齐,分别养在几只大桶里,花杆儿几乎一样高,就笑了,“二哥做得比我好,比我用心。”
用过早饭大老爷和大少爷便进城去了。
大太太齐氏和李氏叫单小葵进了堂屋,笑道,“青娘,中秋咱们可怎么过?”
“我正要和大伯母商议呢。”单小葵替她倒了茶笑道,“咱们今年是这么些年的头一回团圆,自然要吃些好的,乐呵一回。”
“我呀,说的不是这个。”齐氏这些日子心里头也缓和过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我是说,你大舅母那里,去不去走走呢?”
“他家呀。”因他们一群人来,单小葵早将杜府忘到脑后了,何况这么些日子那府倒也没再出什么妖蛾子。突听齐氏提及,她略有些惊讶,看她面色倒象是想去的,迟疑地问,“那大伯母的意思呢?”
齐氏看了看李氏,叹了一声,道,“我呀,倒是想去这家走走。不为别的,早先我们没来,她弄那么一出事来辖制你。我和大伯父便不高兴。想要立时去他家说道,后来他们竟没再来了,也不好就兴师动众的找上门儿去。我想,我们来,你怕是也没得个什么由头去和那府上说。他们也不知道。”
“…这次借着过节,咱们就去走一走,借机我臊她一臊,也正好告诉他们,咱们柳家地人来了,日后叫他们少打咱们的主意!”
说完看着单小葵笑,“这是我的想法,你是如何想的?”
虽然单小葵不想去,齐氏说的也有道理,就笑微微地点头,“也成。反正她们也是一门亲,按理要走的。”
即要去,脸面上就要过得去,单小葵和齐氏说定,就和刘妈去商议,该备什么样的礼。
二人才刚说了一会子,就见菊香匆匆进屋来,道,“姑娘,温嫂子来了。”
“谁?”单小葵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
“温嫂子,大太太院里管家娘子。”
“哦,她怎么突然来了?”单小葵奇怪往外瞧,只见院中立着的一个身着油绿褙子的妇人,正是温嬷嬷的儿媳妇。
忙挑帘笑着出来,“温嫂子可是稀客,今儿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了。”
正巧李氏自西院抱着儿子过来,温嫂子瞧她衣着神态,不象是村子里的妇人,不由多瞧了两眼。
单小葵忙笑道,“这是我大堂嫂。原先他们在池州府,才刚接了来。”
温嫂子微微一怔,忙问,“姑娘是说您在池州府的大伯父一家都来了?”
“嗯,来了呢。”单小葵点头请她屋里坐,又问她所来何事。
温嫂子忙笑道,“上次得姑娘去瞧我们老太太,还送了那稀罕地瓜,这不已是中秋了,我赶着来瞧瞧姑娘。”
原是这样。单小葵有些好奇她怎么想得起来这茬儿,再想,如不是因礼节,也没什么事儿能叫她跑一趟的,就笑着客套一番,问温嬷嬷可好。
自此上次一见之后,单小葵拿了主意要接大老爷一家。大太太那里也再没动静,她一时疏懒,也就没再去温家问消息,他们也没打发人来说句成或不成。
在单小葵想来,这事也就算不了了之了。
第107章 回击
温嫂子今个儿来,却不是温嬷嬷的主意,而是陶氏的主意。
先前京里传了信儿来,说那徐阁老一伙来势汹汹,接连上了几道折子,圣上虽隐而未示下,却一连驳了张阁老所奏的几件事。这隐隐透出来的意思让人不安,杜大老爷生怕就此引来火烧自身,忙忙的往这边来信,要他们稳住自家的事。
他的想法是,当初虽走那张阁老的门路复的官,此时只要他自身不出大岔子,将来即便张阁老失势,他不过略受些牵连,只要拿不住什么事儿做把柄,也无大碍。
银子已送出去了,这是没法子再收回来的。只要这边安抚住,没人挑事,也能略安一安心。
大太太陶氏得了这封信,极是心烦。那青娘一回没拿住她,将人惹恼了,如今又要去示好,岂不是又要臊一鼻子灰?正巧青橘听人说起,说看到表小姐一行往温嬷嬷家里去了。
叫来温嫂子一问,果然还就真去了。一边恼她还有些不服输地钻营劲儿,一边又得了这么一个主意。叫她来走动走动,缓和缓和。
这些温嫂子不说,单小葵也无从猜,只和她坐着话家常,等听她的来意。
不一时,齐氏自西边院过来,未进门先笑,“青娘,是你舅母家里来人了?”
单小葵忙起身,温嫂子也跟着起身。
齐氏挑帘进来,她身上早换了来此之后,单小葵叫人做的新衫,富家太太的架子一拿,几分气势还是有的,进门看了看温嫂子,笑道,“坐吧。今儿我还和青娘说,过节去你们那府上走动走动,不想,你们倒先来了。”
温嫂子忙笑,“我们太太是不知道亲家大太太来,若是知道,早派了人问候问候。”
“这我可不敢受。”齐氏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如今这样的境况,哪里受得起。”
温嫂子今儿来,本想着不过是说一回闲话罢了,有表姑娘去求温嬷嬷在先,想来她来,也不会遭受白眼什么的,这就来了。不想却知道这么一宗事儿。
听齐氏的话头虽是自哀,却有些埋怨的意思,忙笑,“亲家太太说哪里话,这可叫人没臊的。亲戚,亲戚,自然是亲在前…”
单小葵听了这话就想笑,亲戚,亲戚,是亲在前么?应该是钱在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