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嫂子倒怔了,忙拉他道,“究竟怎么使不得?”
温管家摆手,“这事你莫问。”言罢就匆匆出了后门儿,往家去了。
到了家中直奔温嬷嬷的院子,进了门儿,不及落座便问,“母亲可是打算到太太跟前儿说表姑娘的事儿?”
温嬷嬷看他急惶,微微皱眉,“怎么?不妥当?”
“岂止是不妥当!”温管家落了坐,摆手叫人下去,一时话也不知自哪里说起,就闷了头不语。
“究竟怎么个不妥当法?”温嬷嬷追问,“莫不是怕太太恼你们?”
“这个倒是小事。”温管家叹一声,抬头和温嬷嬷道,“母亲知道太太为何要打表姑娘的主意?”
温嬷嬷皱眉思量,“这里头莫非有旁的事,不止是因表少爷喜欢?”
“正是!”温管家点点头,“与您说实话罢,原表少爷要太太做媒,太太倒是和舅太太说了,舅太太是瞧不上表姑娘呢,嫌她家穷,没家底儿,哪里配得上?”
温嬷嬷微微点头,“这话倒也是,我也正纳闷儿,为何就只寻上她了?听表姑娘的话头,是太太故意把她往火坑里推,是恼她的缘故。”
“若是真这样,倒好办了!”温管家又叹一声,仍接着方才的话儿说,“舅太太舅老爷原是不喜的,我是听说是太太叫了二人去,劝了一回,现在兴许是应下了。…您知太太先前也去叫过表姑娘回来住地事罢?”
“自然是知道。”温嬷嬷想到这事儿,就觉得奇怪,“先前只恍惚听见有这么回事,也没放在心上,太太为何突然要她回来?是因旁人家说了什么?”
“不是!”温管家说完这句,就停下了话头,端起杯子吃了半盏茶,方又是一声长叹,“这回太太自京里急急回来,是因徐阁老要翻前面那位张阁老的旧帐,正四处寻他的把柄,有人拿当年那出私盐案做筏子,还有人拿洛阳韩家当年旧事生事…这…”
温管家没说得很明白,但温嬷嬷已有些明白了,整个杜府都知大老爷孝满复官,走的是张阁老的门路,现在这…惊了一惊,方又联想到眼下的事儿,更是一惊,“你说的江南私盐案可是柳家卷入的那宗?”
温管家微不可见地点头,压低声音道,“因而太太叫她回来住,是怕有人找上她。被人哄着当枪使!”
“恐怕不止这些罢?”温嬷嬷到底是跟过老太太的人,想事情也深远,听到这儿更觉哪些地方不对。
温管家抬眼看了看,又低了头,“是,不止这些。重要地是,原先大老爷拿银子为柳家走门路,实则…实则…那银子是送了,却不是为柳家说情,是…是为复官。”
温嬷嬷只觉脑中嗡的一声,声音都颤了,“你说什么?”
温管家把头埋得深深的,半晌,才又重复一遍。
“这…这是真的?”温嬷嬷惊得半晌才问出话来,问过之后,已觉这事自儿子嘴里说出来,必然假不了。他是管家,外头的事儿多由他帮着办。
惊得呆坐着,半晌无言。
“所以,母亲,这事儿,您最好别管。”温管家起了身,“外头的事虽底下有些动静,兴许也翻不起大浪,不过防着罢了。大太太回来时,因大老爷得张阁老地话儿,特意叮嘱她,千万小心此事。如今,谁知,表姑娘已和韩家因什么生意接了头。您说,这事她能不急么?便是您去说,必也说不通地!”
“什么韩家?”温嬷嬷回过神来问。
温管家便将大少爷如何去寻韩家,带回来的消息,与她一一说了。劝道,“这事若不起波澜还罢,若起来,大老爷怕是也要受影响地,您说,这可是几句话能说得了地事情?”
“可…”温嬷嬷想了想道,“柳家难道只余她一个不成?表姑娘家不还有一位大老爷呢?只拿了她有什么用处?”
“这个…”温管家神色一僵,“这倒也是。不过太太是认定了要拿她,您何必多事?”
温嬷嬷自方才那朝堂之上的大事回转过神儿来,思量半晌,叹息一声道,“那表姑娘今儿来,我着实也心疼她,小小女孩儿家,如今被日子逼得那样能干,这样的人,到了那陶家,岂不是糟蹋了?”
温管家道,“您当后来舅太太如何应了这事?我是听说,太太拿表姑娘种花什么的做话头,就是看中她能干呢!”说罢,又软言劝了几句,见天色不早,急匆匆的又往杜府去了。
这边单小葵回到家,将余春生叫回家里来,刘妈将如何去池州府,如何寻大老爷等话,一一说与她,“我原先隐约听说大老爷如今做着个油坊的生意,就在池州府。那时家败了,本钱当是不大,你先到池州府柳家老宅附近打听,那些近邻老户,想必也有留意的。若实在打听不着,就寻卖油地铺子,或油贩子打听。”
余春生连忙一一应下,也疑惑,“这样急去寻亲,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刘妈苦笑了一下,“是有些事,先寻着再说。寻到了,你也别惊动他们,自回来就成。”
余春生当是柳家旧事往事,不好和人说,便也没再往下问。
单小葵叫菊香取了五十两银子给他,第二日余春生略做收拾就进了城,自水路往池州府,一来一回大约也就是二十来日。
单小葵送走了人,立在自己田头,望这满地的老绿,盛夏末了,叶片的绿得有些沉重,许是因为知道秋天快要来,好日子不多的缘故罢,所以,这绿得深,她的心情也跟着就沉重起来。
立着看了一会儿,往塘边儿的木长椅上坐,这塘边原先共有两张木长椅,都是余二郎亲自打制的,这几天田里无事,他又开始捣鼓第三个,单小葵走过去,有些落寞的道,“二郎别做了。”
余二郎疑问抬头。
单小葵想说或许不日就得走。却卡在嗓眼里,半个字儿吐不出。
可以和菊香等人当作日后的计划说一说,真要和旁人说起时,却发现是那样的不舍,这里一草一木,都是她们辛勤种下的,一景一花,都是亲手培育的。
要一下子丢下,如何舍得。何况还叫人逼走的。
遂笑笑道,“前些天累坏了,趁空歇歇罢。”
“哎,不累呢。”余二郎莫名地看了看她,又低头拿斧子砍木头。
单小葵深深吸了口气,往西边盆栽园子里去。
这园子里如今已有了真正盆栽培植园的模样。经过半年嫁接,修剪,定形,疏密有致的形状已显露出来,用山楂嫁接的苹果,看起来倒也不错,青青的果子上已染了一层胭脂似的淡红,秋阳一照,很是好看。
单小葵取了把剪刀,剪刚发出的嫩芽儿,一棵一棵,修剪得极细心,慢慢的,心情就平静了,那种很委屈,很憋屈,很消沉的负面情绪消失了。
她放了剪刀出来,往自家走,才刚到了家,就见自外头涌进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红衣少女,高昂着头,傲慢地打量四周,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视之色。
正是许久不见的杜三姑娘,她身后跟着的是那日被单小葵打过的陶瑞。
不由皱眉,稳步走过去,冷冷地拦在众人面前,“你们来做什么?”
杜三姑娘冷笑着撇了她一眼,没作声,向身后的一个年约三十来岁,仆妇打扮的妇人笑道,“看看,倒还有些本事罢。”
单小葵定眼去瞧那妇人,长着一张精明干练的脸儿,身着油绿长比甲,自打进来,就不住往自己身上瞄,不觉神色更冷,高喝,“你们到底有何事?若无事,快离了我家。”
说着转身就要去寻物件儿赶人,那陶瑞躲在三姑娘身后,她喝一声,就缩一下头,这会子见她去拿东西,扯了一下三姑娘就要往外走。
三姑娘冷笑,“看看你那样儿,叫一个小女娃儿吓倒了,可真是出息。”说着向单小葵冷冷一笑,“我要来便来,你管我什么事?”
“好大的口气!旁人家岂是你想闯便闯的?!”一声清冷深沉地喝声自院外响起。接着院门处人影一闪,孟清菲的标志性鹅黄衣裳出现在眼前,她挤进院中,朝着杜三姑娘怒极反笑,脆喝道,“杜府三姑娘当真好威风啊!”


第100章 放心


孟清菲身后跟时来的是一身青衫的孟子然,他面色微沉,修眉紧蹙,扫过跟着杜三姑娘的众人,把眼眸投到三姑娘身上,声音冷淡,眼眸更淡,却明明白白写的着不耐与厌烦,“你们来做什么?”
杜三姑娘被这看似毫无攻击力的眼神,逼视得胀红了脸,一手指了单小葵,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带…带人来相看。”
相看?单小葵斜眼那位三十来岁,面目精明地妇人,登时恼了,挥着手中的棍子向她们扫去,“滚,都滚出我家!”
“哎,哎,你别打呀,我告诉你,我姑母将你许给我了…哎,你别打呀!”陶瑞跟着众人被撵得节节倒退,一边还不忘向单小葵大声叫。
“哼!”单小葵将人赶到院门儿,立在门口冷冷一哼,望着杜三姑娘等人,“都给我趁早打消了这念头!我今儿还不怕告诉你们,凭你们是谁,也想别左右我的事儿。莫说我不姓杜,不姓陶,你们管不着我!便是管的着,还有一死呢。想打我的主意,趁早死了这份儿心!”
说着将手中的棍子狠狠砸向众人。
杜三姑娘一个闪身跳开,强强闪过,气得脸儿都白了,怒哼,“你等着,我这就回家告诉我娘。”
“你…你等着!”陶瑞伸着脖子向单小葵大叫,“我这就回家告诉我姑母!”
“我呸!死王八羔子!”单小葵气的不顾形象,往前跑了几步,狠狠冲着众人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大口。
“哟,柳姑娘,这是怎么了。”春生嫂子在田里看见,慌忙跑过来,见她气得掐腰破口大骂,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单小葵喘息着转身,看了看吓怔的刘妈和菊香三人,还有怔立在院门下的孟清菲兄妹二人,半晌,抹了把额头沁出的汗,向春生嫂子苦笑,“我舅母给我做媒呢,叫我嫁她侄子。”说着往离去的马车一指,恰巧那陶瑞钻出车子,向这边作骂人恼怒状。
“就是他!”
“什么?”春生嫂子一怔,登时往那边啐了一口,“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好不要脸的东西!”
单小葵原本气极,叫她一说,倒没精打采地笑了,“我哪里是什么天鹅?不过,便是只野鸭子,也不容她插手我的事儿。”
刘妈几人方才都怔住,这会儿忙上前一齐骂道,“可是,我们姓柳呢,自有柳家长辈做主。轮不到姓陶地来管!”
“哈,青娘姐姐,你才是真威风!”孟清菲回过神,捂了嘴儿,向这边脆声笑,“我倒不知你是个属辣子的。”
单小葵叫他们兄妹看见自己撒泼,颇有些不好意思,也是气冲到头上,一时顾不得许多了。闻言咬唇笑笑,自嘲道,“你干脆就直说我是个泼辣地不就结了?”
孟清菲捂嘴儿咯咯地笑,又招手叫她,“你来,我们屋里说话儿。”
单小葵忙前头领路,请二人往正房走,一边问,“刚才一时乱,也没顾得上问。你和孟大哥今儿来,是有事么?”
“还不是因你说的事儿,我和哥哥说了,他说来瞧瞧。谁想竟就遇上那个什么三姑娘。这人端地是讨厌!”孟清菲说着撇了一眼孟子然,“她在我哥哥跟前还脸红呢,再脸红也是个讨人厌地。哥哥,你莫理他!”
说完就拿大眼睛盯着孟子然。
孟子然轻轻一笑,“我理她作甚?”
“这就对了!”孟清菲拉单小葵挑帘进了屋子,“那杜家没一个好东西,日后我们都不要理他们!”
孟子然又点了点头。
进了屋内,各人落座,孟子然问她有何打算,单小葵将去寻温嬷嬷并叫余春生去池州府的事儿说了,苦笑道,“眼下也只能这么着了,走一步算一步罢。再不成,我就只能离了这里。”
说着,抬头看向孟子然,“我知道旁的事儿,子然哥哥不一定能帮上忙。若我离开南京,这件事,想必你能帮一帮罢?”如今除了他,还真不知谁能帮自己。
孟子然微微一怔,又失笑,“竟连这样的路也想好了么?”
“嗯!”单小葵无比坚定的点头,反正她是打定主意,在有一丝办法的前提下,她是不可能叫陶氏死死拿住自己。说是不甘心也好,说是不自量力也罢,反正她的将来她做主陶氏别想控制她!
孟清菲不依,拉着她道,“不许你走,你走了,我寻谁玩?”
单小葵看着她无奈笑笑,“一走了之是下下策,我也不舍得呢。我在这里好容易扎稳脚跟,再去旁处,一切要重头来,你以为我想么?”
孟清菲恨恨地道,“都怪那杜家!”说着转向孟子然,“哥哥,你倒是想个办法呀。”
孟子然看看她,看看单小葵,半晌轻笑,“青娘想嫁人么?”
虽然有些不太适应这个话题,但因他的浅笑里,似乎只有兄长般的关爱,这倒也让人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单小葵认真地低头想了想,摇头,回答得很干脆,“不想!”
“不想?”孟清菲惊讶,立在外头听几人说话的刘妈也十分惊讶。
“为什么不想?”孟清菲一把攀了单小葵的胳膊睁大眼睛问。
没有想嫁的人,自然就不想呗!单小葵在心中这样说。而面对孟家兄妹,她只是道,“我晓得孟家哥哥的意思,是帮我寻个人家儿?”
孟子然轻笑了笑,没说话。
单小葵拿不准他是想出什么主意,但是,她苦笑,“这个比一走了之更下下策。暂时先不提罢!”
孟清菲不依,拉着她道,“我家也认得几个和你年龄相仿地,若是能订了亲…”
“那么容易么?”单小葵笑看了她一眼,“你们认得的都是什么家儿,我们家是什么情况呢?!”
孟清菲还要说话,孟子然轻笑,“算了,我不过一提。青娘不愿,就想别的法子罢。”
“还有什么法子呢?”孟清菲发愁地托着脸往外望,“如今只有等你大伯父的消息,到时再做打算。”
“嗯。”单小葵点点头。除此之外,别的法子暂时不考虑罢。
见孟清菲发愁,又笑,“也别愁了。我看过你拿来的那本书,按律,杜家人是没资格将我许与任何人的。所以,真到了闹的不可开交的地步,也只有见官了。”
说着又看向孟子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到时,怕还要请子然哥哥多多帮忙呢。”
孟子然先是诧异挑了挑眉,接着微微点头,轻吐两个字,“放心。”
单小葵咧嘴笑了,有他这话,确实放心多了。虽然先前猜,若走到这一步,孟子然或许会看在孟清菲的面子上帮帮她,也只是猜而已。
赶忙道谢,又出去叫刘妈张罗午饭,自己招呼孟清菲,“我那西瓜田里还有几只正长着的,今儿天也凉快些,你要不要去瞧瞧。”
“好好!”孟清菲立时起身,“不知可还有熟的没有,再给我摘一只如何?”
“看看罢。甜瓜种得多些,每天都有熟透的,西瓜不知呢。”单小葵自东屋寻了篮子出来,一转身却见孟子然也跟了出来,看样子倒也是想去瞧一瞧的意思,忙问,“子然哥哥也去么?”
“嗯。我却是自书上瞧见过如此种瓜地,倒还没亲眼见过。”孟子然微微点头。
孟清菲一把抓过单小葵手中的篮子,塞到孟子然手中,“那你帮我们拿着篮子罢!”说着拉单小葵就往院外走。
塘边儿的美人蕉正开得好。花箭密密的,约有人高的蜀葵,也开满红的粉的黄的花儿。还有一片单小葵拿玫瑰枝条胡乱插的玫瑰,也正吐着芬芳。
孟清菲拉单小葵沿着塘边转着看,孟子然在后头,手里提着一只竹篮子,慢悠悠地跟着。若遇到两个人看哪处花儿,看定了神儿,他便立在路边等,不急不躁,气定神闲的模样。
到瓜田转了一圈儿,孟清菲亲眼见那大西瓜长在田里,兴致极高,自己闹着说明年也要在他们的庄子里种一些,叫单小葵记得给她留种子。
单小葵自然无二话。将那几只西瓜一一拍过,挑得一个听声音似乎熟了的,摘了下来,放在田埂上。
又拉孟清菲往甜瓜地里去寻熟透的甜瓜。
一连寻了七八个,二人抱在怀中笑咯咯地出来。见孟子然正立在荒草丛生的田埂上,往四野张望。它们经过一夏天生长的疯长,已有过膝高,将他的衣衫密密半掩。也不知是这样的装扮不合出现在田野里,因而就有一种反差,还是别的。这让他看起来,比只平素更为赏心悦目。
“哥哥!快来帮我们拿瓜。”孟清菲叫了一声,双手已是撑不住,那瓜就要滚落下来。
孟子然收回目光,望着二人清浅一笑,举步进了瓜田,正午微斜的阳光打在他侧脸上,光线过于明亮刺目,让人有些眼晕。
单小葵三步并作两步,抱着瓜跳上田埂,低头把瓜放到篮子里。


第101章 琐事


且说杜三姑娘叫单小葵骂了一通,又在孟子然跟前丢了脸面儿,气得眼睛都红了,回到家,径直奔到陶氏的院中,将在柳宅发生的事儿,一股脑儿地都倒出来,恼恨咬牙,“她口口声声说,她是姓柳的,娘管不着她!实在是可恶至极!”
陶氏的弟媳李氏也在座,原本她就不怎么赞同这门亲,一是陶氏作媒,二来儿子也闹,如今听了这话,气得一哼,“不识好歹的东西,她瞧不上我们,我们更还瞧不上她呢,二姐,这亲事我看就算了罢!”
她话音一落,陶瑞登时闹将起来,“我就要娶她,就要娶!”
李氏气得把眼一瞪,“她有什么好的?我们陶家好歹也是,什么人家的好小姐娶不得,偏要娶一个破落商户儿!”
这话说得陶氏心里极不耐烦,眼眸沉沉地看了看李氏。李氏因一时气愤,话走了嘴,脸上立时讪讪地,“二姐,我并非是不愿…”
这话说得太勉强,陶氏心烦,淡淡摆手,“罢,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罢。”
“娘!”杜三姑娘不满地叫了一声,气呼呼地道,“那青娘那样可恶,你要想法子治治她,杀杀她地锐气!”这话说得直白又不背人,让陶氏跟前的周妈妈微皱眉头。陶氏也沉了脸儿,冷喝,“还不出去,只管混说!”
杜三姑娘委屈地扁了嘴,李氏看事情不妙,忙起身寻了个由头,硬扯着陶瑞出去了。杜三姑娘也趁机叫青橘请了出去。
“太太消消气儿。”周妈妈见人走了,忙亲手奉了茶上前,软言劝慰道,“听三小姐的话头,那表小姐在乡间住久了,倒学了些泼妇行径。有些事儿还是慢慢来,没得叫她吵嚷得满城皆知,叫旁的人家儿看笑话儿。”
陶氏接了茶,吃了半盏,撂了杯子冷笑,“她如今果然是硬气了,这算什么,以死相逼么?”
周妈妈轻蔑地笑了笑,“不过气急了说说罢了,太太不可和她一般见识。这件事儿,以奴婢之见,该暂时放一放,等京里头再传来话儿,有了确实消息,到时再作打算不迟。没得现今就把人逼恼了,到那时岂不更不好收场?”
陶氏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盯着门帘幽幽地出了半晌地神儿,微微点头,“也好,即瑞哥儿娘不愿,且放一放。她莫忘了,我真有心拿她,半点消息不叫她知,也能将她的事儿给办了。”
周妈妈点头称是。今儿之日确是舅太太多事,非要去相一相表姑娘如今有什么家身,当然最近太太也心急了些。再加原先那表姑娘叫她一拿一个准儿,自然想着,这事要办,必然是手到擒来的。哪知她竟如此的…强硬。
这个不但太太没想到,就连她们也是没想到的。
那样一个软弱地小人儿,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就有这样的大变化?
又想三姑娘说的什么孟家,还有上次打表少爷的季家,这两家原想不过是小女孩家家一时对了脾性,在一块儿说说闲话儿罢了,不想,这表姑娘倒有些本事,竟把这两个小丫头拢得心服口服,硬是叫这两家的人也替她出头。
虽说,大人们做起事来,这些人也不怎么插得上话儿,到底也叫人多了一层顾忌。
因这个愈发要缓缓深劝陶氏,要拿她,就想个万全的法子出来,一下子将她拿得死死的。这方是上策。
单小葵虽和孟家兄妹说笑得轻松,其实也是没了主意,打定要与陶氏针尖对麦芒,硬顶到底,不得已罢了。原本想着杜三姑娘走了后,杜家会再出什么妖蛾子,谁知一连几日竟没动静。
显然孟清菲和孟子然也是这样猜地,这兄妹二人当日在柳家闲坐半晌之后,就搬到孟府的庄子里去住。名为消暑,其实单小葵想,大约也是因怕自己这里再来什么人,吃了眼前亏。
不过,搬到庄子住里,倒也不误孟家兄妹的正事儿。孟清菲没什么正事可做地,那些针线女红之类的,家中没人能管得了她,她也不爱学,孟子然也不掬着她,整日家的只是玩罢了。
有时候,她在自家的庄子里呆腻味了,便来单小葵家里玩儿。或者接单小葵去孟府的庄子里玩。
孟子然的正事就是作画,或者看书。单小葵到孟家庄子去一回,便见一回他埋首画纸中,青衫长立,纤手执笔,只远远地看着,就是一副极赏心悦目的图案。
转眼就入了秋,送到炎热夏季,单小葵长长的出了口气儿。这日和菊香几个去西边小土岗上割了些艾蒿回来,准备晒干,夜里燃了熏蚊子,这一入秋,秋蚊子就厉害起来,咬上一口,又肿又痒的。
才刚回到家,把艾草铺在院子里晾晒,衣裳还没来得及换,就见孟清菲来了,笑眯眯地和她道,“你先前不是说要种什么白菊花么,前儿我哥哥叫人往杭州装婊铺里取他路过杭州时作的几副画儿,我就叫人问了问,给带来一些呢。”
单小葵惊讶,惊喜。这些日子因杜家出的那一宗事儿,她原本有些心灰意冷,做什么事都没精神,早把培育花木的事儿抛到脑后了,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忙笑问,“在哪里呢?”
孟清菲捂嘴咯咯地笑了,“我就知道你听见必高兴的。只带来没多少,大约百十棵。他是轻装去地,一个人,多了也不好带。现放到我家庄子里呢。你什么时候有空儿,叫人去取来。”
“好好。”单小葵高兴得连连点头,她打算用这种菊花培育前世常见的白菊花。虽然前世是专用作丧事丧礼,但那花形好看,且花期极长,她只管不往这上面儿说,想来,也能做切花卖。
反正菊花么,这些日子根据她的实践,新品种的培育虽然不容易,便因其成活率高,和青蒿、黄蒿均能嫁接,培育出来新品种的机率就大得多。——尽管她不知道能培育出什么来,却不妨碍她试验。
亦或不培育,只把这杭白菊当作雏菊来卖,想来,一束也能卖得十几二十几文的,各个季节都有进项,有足够的花木卖,她就知足了。
当下就换了衣裳和孟清菲去了孟府庄子里,取那些菊花。
一进孟府的花园,果见那亭子下立着一人,长画案,静香炉,细烟袅袅,姚黄和魏紫各立在亭子下头,一个在烧茶,一个无聊望花园景致打发时间。
秋日半晌午,长亭,秋阳,俊公子,俏丫头,端地一副极典型的古风画卷。
二人也没惊动园子里的人,沿环形青砖小道儿,往内院儿去。
刚到内院儿门口,姚黄笑着迎上来,“姑娘好,柳姑娘好,可有什么要我们备的。”
孟清菲淡淡地摆手,“不要,你们忙去罢,有冰儿雪儿呢。”
姚黄脸上笑意微微一僵,不着痕迹地向单小葵瞄了一眼,虽是极快且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单小葵还是敏锐地觉察到她的不悦,暗中在心里皱眉,莫不是因猜是她和孟清菲说了什么话儿,叫孟清菲冷淡了她们?故而才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