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通。”单小葵含笑回道,说着撇了菊香兰香一眼,二人正呆呆的望着她,满目不解。单小葵暗自一笑,也不理会,目光又投向那顶小轿,“只是我家原先也曾有过几座茶山,祖上世代种茶,这是我柳家自行研制的秘法…”
菊香兰香两个面面相觑,柳家何曾有过这样的秘法,她们竟半点不知。莫不是因她们年纪小,不叫她们知道?疑惑看向单小葵。
“呵呵…”轿中传来一阵轻笑,年轻而温和的声音又传出来,赞叹道,“好法子。闹羊花与蓖麻叶皆含剧毒,却从没有人想过用此法杀虫…”
说着,那紧闭的轿帘挑开一条缝隙。
单小葵对这轿中人十分好奇,不为别的,只因说了这么久的话,他竟一直缩在轿中不出。又不是女子怕人瞧了去,可听声音又不似是那等傲慢之人,因而,这轿帘一动,她的眼睛便如探灯一般,明晃晃的向那边照去。
天色依旧阴沉,透过半开的轿帘缝隙,单小葵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男子,他端端坐着,半边身子阴在暗影里,黑发与轿中的黑暗融为一体。
那张脸蒙蒙胧胧的,瞧不甚真切。但只这不甚清晰一眼,让单小葵微微吃了一惊,那张脸,那剑眉星眸的面容,竟然比孟子然还要俊美两分。
这么说也甚不恰当。应该说,这人的俊是真正温和的,象一块温润的和田玉。而孟子然,虽看着也温和,但他却象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不时的会让感到一种离世的孤寂感。
单小葵心中评判着,目光上下打量轿中…当她的目光顺势而下,触及他放在轿板上的双腿时,一阵风吹过,左边一只裤管好象随风动了一下,轻飘飘的,让人的心中不由一紧。
那腿…


☆、第057章 清风镇(下)

一瞬间的愣神儿,单小葵确认那人的左腿确实空荡荡的,赶忙移开目光,以免叫人发现了,倒觉自己没礼貌。只是心中惋惜,好一个人才风流的人物,怎的就…她被眼前这宗事儿占了心神,竟忘了接话。
一时间,气氛静默下来,有些难耐。重新肆虐起来的,北风呼呼的刮过,吹得路边的荒草“呼啦啦”作响。
“姑娘…”菊香在她身后轻轻叫了一声。
单小葵登时回神,赶忙补救般的热切笑道,“我并不懂什么毒不毒的,不过是家传的方子罢了。不过,这个也只是我听来地,至于杀虫效果如何,却未亲见,韩公子若认为这法子好,明年不妨一试。”
那位韩公子坐在轿中,由暗处看向亮处,将她的神情悉数收在眼底,不动声色地垂眸往下瞧了瞧,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明道不明的情绪,复又笑起来,笑容仍是那般温和,点头,“好。多谢柳姑娘热心相助。”说着转头看向文叔,笑道,“今儿倒巧了,我们正愁着,便巧遇柳姑娘。”
“哎,少爷说的得。”文叔不妨他突然挑了帘子,正愣神之际,听得这话,赶忙笑着上前,躬身向单小葵道谢。
单小葵忙还了一礼,看了看大眼嫂,见她满目期翼正望自己,心想,即来求人,也不须作态,即碰上了,借机说说也好,省得再求大眼嫂的姨丈帮着引荐了。
又含笑冲着轿子施了一礼,“实不相瞒,我们今儿来清风镇,是专程到贵府的。”
“哦?”韩公子和文叔都诧异挑了眉。文叔疑惑地将单小葵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不知姑娘所求何事?”方才她说其家亦是种茶。莫不因茶的生意?文叔一瞬的念头闪过,又觉不象。她这样哪里象个家中有茶山的千金小姐?
况那些种除虫之法,他听所未闻,即有独家秘方,必然家境极好的罢…文叔眉头不由的眉起来。
“是这样的…”单小葵却以为他不耐烦,赶忙笑着将事情的来拢去脉说了一遍儿。
“夜合?”文叔和韩公子又是一怔。十分诧异,“姑娘要它何用?这些夜合并非可食用的一类…”
“不是食用的更好。”单小葵看二人面色,倒不象十分不愿。又听得这么一个好消息,连忙笑道,“不知韩公子可能卖些夜合球给我?”
那位韩少爷并未直接回答,顿了片刻,反倒若有所指地说道,“柳姑娘好活的心思!”
单小葵知道他是指自己方才抢无示好之事,也不否认。只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
“不知柳姑娘需要多少?”文叔见自家少爷似有许可之意,试探着问道。
“自然是越多越好。”现在可不是客气的时候,一路上听大眼嫂的形容,说这里的夜合花极好看,植株也高大。当属花形比较好一种。若能弄到足够的夜合球,她想做的切花生意,才算名符其实。若不然,只靠那些没嫁接改良的月季和菊花,另不过数百株的芍药,哪里能当得起这个名头?
说完又觉不妥,又补了一句,“不过。也要看贵府能卖多少。”
“呵呵…”韩少爷坐在轿中一笑,抬头看了看天色,铅云暗沉,一场风雪眼看就要来了,略顿了片刻。看向单小葵等人道,“柳姑娘所求也并非难事。不过,此处叙话不便。今儿正好得柳姑娘慷慨相助,不若先到寒舍坐坐,余下的事,到府中详谈如何?”
文叔不由一怔,豁然转头,满眼不可置信。自十来年前他们搬到这清风镇上,从未有外人踏进韩家一步,便是那些长工掌柜,他也极少见,今儿这是…
正想着,脖子上突地一凉,他抬头往上瞧,只天空中已飘起细如鹅绒的轻薄雪花来,淡淡的,似有若无,北风似乎又凛冽一些,忙顺着他的话笑道,“少爷说得极是,柳姑娘,咱们有事府中谈,如何?”
单小葵也知这件事儿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好的,即落了雪,今儿也不知能不能回去,即来了,总要有个说法才成。况自己可算是帮了他的大忙,吃一顿饭,再讨个卖夜合球的人情,两项加起来,她私以为也不为过的。遂不客气地点点头,笑道,“如此就叨扰了。”
韩家就在镇子南,一入镇子行不多久便到了。单小葵立在这家门前往里张望,外观和自已新盖的宅倒不差什么,青砖院墙,黑油漆门儿,两只黄铜门环看起来有些黯淡无光,想来是有些年头了。
院中结构也和她的院子差不多,都是常见的四合院式,不过,韩家的院子是两进的罢了。
家的仆从也少,自她们进来,从大门到二门,一共只见过四五个仆从。不但人少,他们说话行事亦小心翼翼,生怕声音大了惊吓了谁似的。
阴沉天色中,风呼呼掠过树梢,使得整个韩府就象一座无人居住的宅院。单小葵心头不由的跟着压抑起来。
静,寂静,空旷无人的寂静。偷偷看看菊香兰香,也是一脸的肃穆,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见她望来,两人同时挤出一抹苦笑,眨了眨眼睛。
单小葵笑了笑。进了二门,前头迎来两个丫头,并两个媳妇子,四人的衣裳颜色终于为有些晦暗的韩府添了一丝鲜亮之色。听着丫头媳妇子们轻声缓语的见礼,那位已知姓韩名琢堂,字韫玉的韩少爷亦以同样的音调,温和吩咐午饭事宜,单小葵终于知道,这一府下人大气不敢出的样子来源于何处了。
不由微微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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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眼嫂倒没跟着单小葵一行来韩家,而是随她表弟回了家。她的娘家就在余家头村附近,她这姨娘却嫁得远,虽三十来里的路听着不算什么,平时走动起来,当真不方便。
因而她姨娘见了她格外高兴,忙着叫儿媳重新烧火现做午饭,又叫孙子赶着去打酒。大眼嫂忙阻拦道,“姨娘,你莫忙,我是不得久坐的。方才和柳姑娘分开时,她还说,到韩家用饭不过是为了说那夜合球的事儿,说完了,简略用些饭就回来,能赶回去,今儿必定得赶回去。”
“恁样急?”老太太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又往外头瞧了瞧,雪花落得愈发密了,断然摆手道,“今儿说啥也不能回去,三十里的路,又是大年根下,冻坏了,可是好顽的?!”
“柳家只剩下一个刘妈,我们若不回去,不晓得她在家里急成什么样子呢。”大眼嫂说了一句,探头往外瞧,见雪果然下得急,墙角已显出一小片薄白来,又改口说,那看看再说,若真是不停,便就住一晚。
老太太这才满意,急忙忙的去拾客房。大眼嫂到厨房帮着弟媳搭手做饭。不由的就说起韩琢堂来,她弟媳叹道,“我是没见过那人,听爹说,人长得是极好的,可怜那腿了。”
“是呢。我心里正疑惑呢。”大眼嫂也甚惋惜,又好奇,“他那腿到底怎么了?”
“不大清楚。”阿峰媳妇摇头,“只听咱爹说起过,这残疾可不是自小的就有的。好似是他们家得罪了什么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弄得断了一条腿。”
说着,她叹息一声,往灶里填了一把柴,“有人说呀,若不是遇到个游医,把下面的腿给截去了,他这命保不保得住还难说呢。”
“咝!”大眼嫂不觉倒吸了口冷气,惊讶问道,“那腿…是叫郎中给弄掉的?”
“人都这么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谁也不知。他们家自到这镇上,只那个文叔支撑着门庭,那位少爷极少露面呢!”
大眼嫂方才虽没瞧得十分真切,也在那轿帘挑开的时候,狠往里瞧了两眼,听那声音,看那面目,度那气派,真个儿是个最最上等的人才。惋惜得直叹息。
“谁说不是呢,知道的没一个不说可惜的。”阿峰媳妇也叹息,起身往锅里倒油。
“要说可惜呀,今儿我陪着来的柳姑娘也是个让人可惜可叹可疼的。”大眼嫂坐下接替她烧火,“模样生得好,小小年纪心里又有算计,若是家业不倒,爹娘不死,谁有她的日子好过?最是个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你瞧,这不是老天作弄人么,好好的家业,说散说就散了,投奔到舅舅家,又受不尽的委屈…”
二人絮絮叨叨地说闲话,重新做了饭菜,端到堂屋,大眼嫂吃着,她弟媳仍然陪着拉家常。自单小葵身上说了开去,叙了半日,说到她如今折腾的种花种草的事儿,阿峰媳妇替她倒了热茶,递过去问,“那个柳姑娘真个胆子大,都种了那东西,来年卖不出去,可不是全赔了?”
“嗨!”大眼嫂伸手接来,呷了一口,摆手笑道,“以我看,她主意正着呢,必赔不了。虽她和人说,不过是试一试。我却瞧得真真的,她心里呀,没有十分的成算,也有八分!”
“我不信!她再能耐,不过是个小孩子家家罢了。”
“那你就等着瞧,我的话再不错的!”大眼嫂呵呵一笑,端起茶碗吃茶,刚吃了一口,就听院外似有人敲门儿,接着菊香的声音传来。
她不觉一怔,站起身子,“哟,事情这样快就办完了?”说着,挑帘迎了出去。


☆、第058章 新年(上)

单小葵今儿这大半日的寒风没白喝,运气也好,原本没抱什么希望的事儿,竟然轻轻松松的就成了。到了韩府,单小葵将她的意图说明,那位韩少爷看似是个好说话的,顿都没顿一下便点头应了。
倒是那位文叔详细问了问,她要多少,准备何时开挖的话。单小葵有心说要万株,也怕人家山头没有那般多,只得说,等明年开了春,谴人来挖,在韩家许可的范围内,能挖多少是多少。
至于价钱儿,他们提也没提。单小葵也不知一株价值几何,再有心中挂着要回家,一时也没细谈,只说价钱等来年开挖时,再详细商谈。
韩琢堂似乎对这些并不甚上心,依旧是文叔代为应下。
谈完事儿,单小葵便匆匆的告辞。因是第一次来,再加阴沉冬日,这个寂静无声的韩府给她的感觉,并不是很舒服。他主仆二人客套了一番,将人送了出来。
细小的雪花一会儿密,一会缓的,飘飘洒洒,并没有加大的势头。和大眼嫂商议了一回,她们还是决定冒雪回去,按往常经验,冬天里的头一场,一般不会下得太大。
果然,她们的推断还是不错的,直到赶到天黑到家时,那雪依旧不温不火地。
“哎哟,我的娘,终是回来了!”刘妈早在家里等得心急如焚,听到院外动静,一溜小跑出来,“姑娘,冻坏了吧?”
“没事呢,刘妈。”单小葵自被子里探出头,“多亏大眼嫂的姨娘又抱了两床薄被子给我们。您摸摸,我手暖和着呢。”
刘妈依旧握了她的手。果然只是微凉,再看她身上脸上并无寒气,只是鼻尖冻得红通通的。再看大眼嫂和菊香兰香三个,倒都无碍。只是余二郎就没她们四人幸运了,一张脸冻得通红,身上的棉袄子也自肩头显了一大片。
“二郎,快进屋烤火。”刘妈赶忙招呼道。闻讯赶来的余春生连忙把牛车接过来,拉到西院儿自去卸车。
“姑娘。今儿去了咋样?人肯不肯卖给咱们?”送走大眼嫂,刘妈进屋,先拿小手炉来让她取暖,又拿干净的新鞋让她换,末了倒了三杯热茶,递给单小葵一杯,一边问。
单小葵和菊香兰香三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将今儿的遭遇说了。菊香笑道,“还是多亏了姑娘。若不是我们遇巧了,碰上韩府治什么虫害,这事儿再不能成的。”
“可不是。那个文叔不象是个好说话儿的。”兰香也同意。
刘妈疑惑看着单小葵,“姑娘说的治虫害的法子,可是真是老爷夫人告诉你的?”
单小葵摇头。“才不是。我骗他们呢!是我从书上瞧的。”
“书上?”刘妈似信不信,若是书上有,人家自家种茶的,岂有不知道的?
单小葵顺口编道,“孟大哥那里的藏书多是市面上没有的,这样的书,在书局可买不着!他们不知道也不足为怪。”
这…倒也说得通!刘妈瞬间就将这件事儿抛在脑后,忙忙的去整治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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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腊八后。年味愈发的浓了。那一块场雪,只下了薄薄的一层,便停了,只是天色依旧阴沉得很,春生嫂子和刘妈都说。后头必有一场大雪。
不过下不下大雪,单小葵已丝毫不关心了。她整日窝在房间里。或者练练字,或者练习笛子。自得其乐。前世虽是自学成材,到底吹了那么些年,熟能生巧。
几日连阴天过去,天空果然下起鹅毛大雪来,雪花扯棉絮一般自天空,密密落下,不到一个时辰,整个郊野便成了无垠的洁白世界。
立在自家院外,往四野张望,当真是“千山鸟飞绝,万里人踪灭。”
那空旷无垠的雪白更助涨了她的笛兴,不过十来日,她已开始试着吹奏一些欢快的小调。
刘妈端着干净的柳编大簸箩挑帘进来,向坐在坑上摇头晃脑吹得不亦乐的单小葵笑道,“姑娘真聪明,一学就会。吹得真好听,这叫什么曲子?”
“这曲名字就叫‘新年好’!”单小葵笑着放了笛子,拿在手中把玩。这根笛子的音色倒比她早先买过的最最贵的一只三百来块的,音色更通透明快。以古代和现代工艺的差距,如此好的笛子,想来价值不菲。
孟子然倒是大手笔!
“怪不得这样热闹喜庆。”刘妈笑着赞了一句,将大簸箩放在当门的八仙桌上,里面是些干豆角之类的。
单小葵放下笛子下了塌,依着桌子坐下,“刘妈,咱们过年的礼备得如何了?”
“都快好了。”刘妈笑边挑那干菜,边说道,“按姑娘说的,孟府和季府两家是一样的,这是上等礼。彭府和韩府是一样的,这是按生意上的礼节,不过每家六色家常礼,或茶,或点心,或酒水,是个意思罢了。至于大眼嫂等余家头村的三四家,咱们就按乡村里的礼节,她们若来呢,咱们就回礼;若不来,必是人家不愿,或者惜钱财,不想走动,咱们也入乡随俗就好。只是…”
说着,她停了手,望着单小葵,皱眉道,“杜府那边走不走呢?不去吧,娘舅可是最最正经的亲戚。若去吧,倒显得咱们上赶着巴结似的。不说早先少奶奶那宗事儿,就是后来您说的二姑娘那事儿,姑娘即不想沾惹,这回一去,她若再磨姑娘,姑娘怎么应对呢?”
单小葵实则也好奇二姑娘的事儿后来如何了,只是季妍和孟清菲这两个丫头,总不见来,不知是不是因孟清菲和季云翼还在闹别扭。
杜府她是不想去走的。虽离开时说了那话,不过是个借口,且暂时不想和杜府闹得太僵罢了。如今季孟两府都走,偏季府和杜府的关系又近,没亲没故的反倒去了,正经亲戚家反而不去。若这些人家在一块说起嘴来,倒是她的理亏。
想了一会儿,不甘心的说,“那就按季孟两府的备着罢,等到了跟前儿再说。”说着,她又想到折在大太太陶氏和大老爷手中的银子,那可是几万两呢,心疼致极。
不甘心的和刘妈说道,“当年替爹娘走门路的银子,只有大老爷和大太太知情么?还有哪个知道的?”
刘妈不妨她突然问起这个,先是一怔,下意识摇头,“没哪个。”说着又偏头一想,“自咱们家拉来多少银子二老爷必定知道,大少爷也知。老太太跟前的大丫头必也有数的…”
突然她一笑,手一拍,“对了,温嬷嬷必定也知道些。”
说完问她,“姑娘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不甘心呗。”单小葵手中玩着一根干豆角,长叹一声说道,“可是又不知从何处下手。刘妈,你说那些银子真叫她们贪了去吗?”
“这个…”刘妈沉吟,半晌面有难色,“那时候,他们事事防着咱们,竟半点消息不知。究竟花在哪里,我也不知…”原先那话都是猜测罢了,哪里有真凭实据。
单小葵只是单纯的不甘心她们得了自家的钱财,反而还要招她们欺负。见刘妈毫无头绪,就兴致缺缺的说道,“罢了,等有机会问问温嬷嬷罢。”
刘妈也没甚好办法,只得点头应下。
雪后过了两三日才放晴,如今那尺厚的雪才刚化了一小半儿。郊野仍是白茫茫的一片,家家户户忙着备年节礼,置年货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自柳家屋后的小道上穿过,听着那熙熙的人声,车轱辘声,牲口叫唤声,倒也让单小葵这里的年味儿极浓。
转眼就是腊月二八日,这日,一早单小葵早早起身,和菊香兰香贴对联。刘妈则学着乡村里的人,一大的早就起来蒸各式各项的蒸碗,春生嫂子和她搭手,厨房热气蒸腾,浓浓的肉香味,面香味儿,飘满整个院子。
菊香拿高梁穗扎的炊帚沾浆糊往门上刷,兰香负责往上贴,单小葵抄着手立在不远处,不停叫着,“往上,哎,过了,再往下一点!!”
“对对,就是这样,贴吧!”
兰香依言贴上,细细抹平,跑到她身边看了一回,笑着点了点头,又去贴另一个副。
三人边贴边玩,正闹着,突然身后有人拉长了音调,闲闲地道,“呀,好热闹!”
单小葵赶忙回头,只见厨房门口立着一人,那人身着浅银红的长袍,腰以下不知里面塞了什么,蓬了起来,看上去,就象前世十八世纪西方贵妇的大圆摆裙子…颜色鲜亮倒也罢了,款式还这样的怪…
认出为这人竟是久不见面的彭君安,单小葵登时风中凌乱了。究竟是什么审美眼光让他穿成这样子?
看着来人高挑着眉,踱着方步,一副旁若无人,且自我感觉良好的向自己走来。
单小葵有一瞬间,邪恶地想,这人莫不是特殊嗜好?比如男男啥的?反正似乎好象大概,这事儿自古就有的。
对此一无所知的彭君安,见单小葵呆呆望着他,颇有些得意地张开双臂向她展示衣服全貌,高高挑起眉毛,“柳丫头,这衣裳如何?这可是京城流行的新款式呢?马尾裙儿!”
“咳。甚好,就是有点非注流…”单小葵讪笑一下,忙迎上前去,笑问,“彭大哥,你何时回的南京?今儿来可是有事?”
……………………………
古代有“服妖”一词,就是指这一类的风潮。


☆、第059章 新年(下)

“前来儿刚回来。看见你送的贴子,我便来瞧瞧。”彭君安立在院中左右看了一回,点评道,“还是太简了。”
“我是个穷的,只能弄成这样了。”单小葵笑说了一句,将他让到东屋客座。
刘妈闻讯出来,忙忙和菊香兰香整茶倒水,添了炭盆进去。
单小葵陪坐着,不知他除了因自己的贴子而来,是不是还有旁的事,闲话一会儿就问,“彭大哥今儿来,可是还有旁的事儿?”
“无事,无事。”彭君安慢条期理地吃着茶,摆手道,“你只管忙你的,莫管我。”
单小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想不出他来自己家所为何事,只得告了声失陪,便出了东屋,进了厨房。
“姑娘,彭公子来可是有事儿?”刘妈正和春生嫂子炸黄米面年糕,见她进来,忙问道。
“他说没事儿。”单小葵摇头,看着也不象有什么事儿,反倒是闲来无事坐坐的。便和刘妈说,“莫管他,若有事他自会说的。若没事,怕是坐一会子就走了。”
谁想,这一会子,可不是一小会子。直到刘妈和春生嫂子炸了满满一大盆年糕,准备做午饭时,他仍还在东屋里坐着。叫菊香进去添了一回茶,菊香出来说,他只是坐着吃茶,并没什么事儿。
吃了半晌的茶,他起身在院中左转右转,后来又往南边田野转了转,许是天气太冷,转了半晌复又钻到东屋里吃茶。
这就怪了。单小葵百般猜不透他的来意,眼见天色将午,看样子是要留饭了。叫刘妈将家备好的炸鸡块。炸肉条,炸素丸子,并炸莲夹,用黑粗小碗装了,上笼做四个蒸碗儿。余下的把自家在老西屋里养的一小片,供着过年待客吃的蒜黄剪了一小把,和着鸡蛋炒了。另把白菜嫩心剥出来,拿昨儿煮肉骨头的汤。和着做一盆简化版的高汤娃娃菜。另焖了精米白饭。
做好叫菊香兰香帮着将饭摆进去。
三人进去时,彭君安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儿,闻见香气睁开眼睛,笑道,“好丰盛。我正饿呢,快,快端上来。”
单小葵暗自失笑。这人竟一点也不客气外道。
依言摆了饭,仍旧留他自己在东屋吃饭,她和刘妈三人去了堂屋。
“这彭公子可真怪。”刘妈给单小葵盛了一碗饭,递到她面前儿,“咱们家和他也不甚熟,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蹭吃蹭喝。”
“谁说不是呢。”单小葵笑叹一声。吃喝倒没什么,关键是猜不透,心里没底儿啊。
不过,这话说过没多久,单小葵便知是为何了。
饭刚吃到一半儿,突听外头有人喊,“此处可是柳姑娘家?”
刘妈忙放下饭碗,挑帘一瞧。只见院南篱笆墙外立着两个仆从模样的人,刘妈应了一声,问道,“你们是哪家的,有何事?”
“我们是彭家的。请问我们家少爷可来过你们这里?”外面的人忙应声道。
刘妈一怔,回头。“姑娘,是彭家的人找彭公子。”
“这可就怪了。”单小葵也赶忙放下饭碗。刚走到门口,正欲搭话,只见自东屋里迅速蹿出一个银红身影,径直向西边而去。
彭家仆人急记大叫,“哎,少爷,少爷,亲家老爷等着你呢,快回家去。”
彭君安只是闷头跑,外面的仆从急了,连忙往西边院门口跑去。彭君安跑到月门处,立时又返了回来,向主院大门飞奔过去,边跑边道,“柳丫头多谢你的午饭。”
他脚下发力跑得飞快,出了柳家的门儿,径直向官道上跑去。
等彭家的仆从意识堆了个空时,连忙追着彭君安去了。
“姑娘,彭公子不是没有成亲吗?”刘妈看着跑得飞快的身影,不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