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婆子就呸了一声:“那来的病鸡?我从外头买来,捂了一路,它再有精神也蔫了,难不成你还想它到你肚里蹦达?”
这女人气得更狠:“你打量我们好欺?在家时也都养过鸡喂过猪,这还分不出不成?分明是你贪了银子拿只病鸡来搪塞我们。”
这时周围也有人帮腔:“就是,马婆子,今日你要么赔只鸡给我们,要么把银子退回来。”
马婆子一看对方人多,立即就撒起泼来:“你们这群小娼妇,好好的鸡还不要,难不成要我用金子给你们打一个?以为自己是什么金贵人,一个个竟挑三捡四的!也不打量我马婆子是什么人,就不吃这套!”
双惠一听,悄声道:“这可热闹了,这马婆子平日就最是媚上贪心,今日有一顿好扯。”
佟姨娘脚步也不停,只口中问道:“来闹事的又是什么人?”
“旁的倒听着耳生,只领头这个是在针线房当差的连绣,素日也是不让人的主。”
佟姨娘走到了院门口,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口看。
只见院子里马婆子横着身子神气活现的站着,对面却是一群年纪约十七八岁的女子,领头一个穿着石青色的棉比夹,下边是褚色的厚棉裙,想来就是连绣,正叉着腰对着马婆子骂:“你这老虔婆,雁过都要拔根毛!贪这些银子难不成要带到棺材里去?只怕下了地狱阎王先剁了你这双捞钱的手,让你没命花!今日不把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我定要闹到赵管事处!”
马婆子听了就上去呼了她一个巴掌:“小娼妇,今日叫你知道敬老。”
连绣也不示弱,扑上去就扯了她的头发:“老贱人!今天叫你知道个怕字!”
两人就在场中扭打起来。连绣毕竟是做细活的,养得也是娇气。马婆子为人粗鲁,一时竟比年青的连绣还占些上风。转眼间连绣的棉衣就被撕掳开了。
马婆子嘴上不干净:“你这小娼妇,叫赵管事来看看你这身皮子,他才替你做主!”
连绣同来的丫鬟们一看,连忙上去拉偏架,一个从后头搂住了马婆子:“您这么大把年纪,嘴上干净些!”
一个借着扶连绣,顺势把手伸进了马婆子的棉衣,在她腰上一拧:“慢些慢些,怎就闹得这般难看?”
马婆子面红耳赤,急得大叫:“这是要合起来杀人啦!”
只因马婆子平时也不得人心,有了好处就爱自己霸着,旁边采买上的婆子媳妇们,先前都一边看热闹,真闹起来了,又觉得这是欺了采买上的威风,也怕马婆子事后给穿小鞋。因此都一窝蜂的拥上来帮手。
瞬间这架就轰轰烈烈的打了起来。佟姨娘立在一边,眼见着从人堆里飞出几缕头发来,只觉得心惊。
暗道自己不过是横了一点,整得人人都说自己凶恶。却没人来看过这下人当中,大有高手在。
不过对着这些强横下人,自己就和她们比阴柔,如果对着王氏等心计高手,自己就和她们比武力。借用当年很红的一句话:比我横的没我阴,比我阴的没我横。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就见隔壁半个院的大厨房中的人也都挤了出来看热闹。
这一番就惊动了大厨房的管事菜大嫂子,她走出来一看,不由得骂了起来:“你们这些看热闹的,也不怕闪了眼睛,还不上去拉开了去,闹到太太跟前,个个都没好果子吃。”
厨房这边的人才不甘愿的上去拉架。
好容易拉扯开来,场中就没了个完整人,个个都歪七扭八的挂了点彩。
双方一边整着衣裳,一边骂骂咧咧的仍是嘴上不干净。
连绣身上尤其凄惨,头上一道血蜿蜒的沿着面颊流下来,只怕头皮都破了。
正这时一辆马车就驶了进来,车还没停稳,赶车的小厮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佟姨娘定睛一看,隐约有些面熟,相是之前也在园中见过他运货。
这小厮赶紧跑到了连绣跟前:“连绣姐,你这是怎么了?”
马婆子找到了话柄:“说什么来买鸡,原来是借机要跟我们采买处的小牛哥勾搭,也不嫌自己老牛糟蹋了小牛哥这嫩草!”
连绣气得要死,一时找不出话来驳。
小牛哥直起身来望着马婆子:“马大婶,您可别乱说话,不然我要找赵管事评理的。”
马婆子一僵。先前这些丫头们说要找赵全,她也不在意,赵全哪她们轻易见得到的。
但这小牛哥每运了货来内院,回头又要去向赵全交差,他又是一根直肠,说要去告状,还真怕不留情。
马婆子听到这里,也就不吭声了。
佟姨娘一边看着,这小牛哥对连绣百般殷勤,连绣只是不理,但眉眼间又不像完全无情的样子。心中便想着这小牛哥常进常出的,必是要借机结识一番才好,说不定这契机就在连绣身上。
因此眼看着趁着这一团乱,针线房同连绣同来的几个丫鬟溜了进房,摸好几包东西出去,她也只作没看见。
想了一阵,就往里走,笑眯眯的道:“怎么着,这是全武行哪?”
先前众人也发现院门有人在看热闹,只没想到是她,这时少不得向她行个礼,心中骂娘。
佟姨娘笑眯眯的道:“得,别这么看我。我又不会向太太多嘴。”
众人一听,这才舒了口气。
王氏治家甚严,若是下人有了纷争落到她耳里,不管对错,双方各打十板再问原因。是以这些人闹时一腔热血,闹完也有些后怕。
佟姨娘又道:“大家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马婆子你又不是不要做衣裳了,总不想往后衣裳穿着穿着就半路掉只袖子,人前光了膀子吧?”
众人听她说得好笑,不由哄笑起来,连绣也得意。
马婆子也不好对着她发作。
佟姨娘又道:“连绣跟马婆子说几句好话也不值什么,让她高兴了,她是长辈,只有心疼你体弱的,回头指不定还多绕两只鸡给你吃。”
马婆子万万没有这么大方,只是糊里糊涂的就被拱上了高台,这会子否认下意识就觉得会失了面子,因此头一抬道:“正是!”
佟姨娘总结道:“既是如此,也不是理不开的结,今日我既遇上了,就做个和事佬,我来出银子,灶上菜嫂子整治一桌席面来,大家吃了,往后就不计较了,如何?”
虽则众人有些不乐意,但也不敢当着面不给她脸面。因此都答应了。
菜嫂子便领着人先摆上了几碟酱菜和花生米,搬了两坛酒上来让众人先喝着,再下去烧菜。佟姨娘又使双惠去叫胡婆子来给众人看看有没大问题。
这厢众人三两杯一下肚,除了连绣和马婆子两人不对付,其他人又都说笑开了。
小牛哥也被佟姨娘留了下来,他也不敢和年青的丫鬟们坐一起,只敢和婆子们凑一桌。
佟姨娘似突然想起,跑去对小牛哥道:“我还以为来了能遇到赵管事,既他轻易不来,你便帮我传句话,说是咱们府上要买些时鲜蔬菜,你让他打听打听这景州那些世家有窖藏得多的,拿了咱们老爷的名贴去求着分些来。”
小牛哥今日见着佟姨娘,只觉得她生得好看,人又和气爽朗,完全不像人传的鬼气森森的样子。因此就爽快的应了:“奴才一会就去跟赵管事说。只这事办起来怕要几日,奴才家里就有些南瓜萝卜,明日就送些进来给姨娘尝鲜。”
小牛哥也不是家生奴才,是半路被买进来的,家就在景州城,每日散了工都还家去的。
佟姨娘一听也是喜欢:“那就有劳小牛哥,真真是个热心人。”
小牛哥得了她的赞赏,不由得飞快的瞟了连绣一眼,见她不看自己,脸上又挂出失落来。

 

第 34 章 ...
佟姨娘得了闲,便常去针线房去坐坐。
她原本就有一手好绣活,虽比不上针线房的沈师傅和林师傅两位是名家流派,就一般人来说,佟姨娘的绣活细密工整流畅,已是十分不错的了。
以往她过来,爱寻了沈师傅和林师傅说话,要么也是寻着里边的管事婆子要些丝线布料。
如今仔细一留心,才发现连绣正是在沈师傅手下打杂。沈师傅常派了事给她,多是让她剪裁,或缝制些下人的衣衫,主子们要的绣活是没让她沾手的。
像连绣这样的,月钱比做二等丫鬟,一个月也才两百多个大钱。且并没机会到主子面前讨赏。据说她也是景州本地人氏,本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只是哥哥要娶媳妇凑不出银钱来,正好何老爷到景州上任要买些下人,她便被爹娘卖了进来。
像这样半路买进来的,比不得家生子更得重用,但也有一门好处,宽厚些的官家,往往在离任时发还他们的身契,并不令他们背井离乡。因此不少人都打了这门主意,想要卖到做官的人家来,做得三年又回复了良民身。但有些颇得主人家青眼的,就并不容易得放。
因此多有人偱着中庸之道,做事并不卖力,只求不犯了错得了责罚便罢。
他们不得重用,也有此中的原因。
佟姨娘常进常出的,有时便指着连绣帮忙做些事,不时的给些赏钱,看着连绣十分欣喜,便知道她也缺钱。想是仍需补贴家中。
佟姨娘有时候想不通,明明被家里头卖了,错过了说亲的年纪,现在只能由着主子配人,偏生她还一心向着家里。
想起来自己前世,被父母赶了出来就心生怨气,是不是心胸太窄了些?此时想起父母,心中不免就有了些酸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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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姨娘一来二往的和连绣熟悉起来,便借着再过段时日要回安阳老家,届时正是老夫人的大寿,想自己绣面屏风给老夫人贺寿,只道自己房中的丫鬟们都不精此道,求王氏再从针线房派个人来帮她分线。
王氏只知道双惠确实是不会这些,不然她老子娘在主子面前也还有些脸面,她不会一直捞不着好差事。不耐烦细究这些,无论如何,佟姨娘若是得了彩,也是她这个做主母的管理有方。因此让针线房的婆子派个得闲的丫鬟去。
佟姨娘就递了话给针线房的孙婆子,说喜欢连绣手脚勤快。
孙婆子自是无不乐意,将连绣派了过来。
佟姨娘每日除了到王氏处上一上班,闲下来就是跟连绣一道绣屏风。因她心知这屏风不过是个幌子,万万是送不到老夫人面前的,因此也不求新意,只寻了六副富贵华丽的花开图来做样子。每日就让连绣坐在一边挑了各色相应的丝线,细细的一根分成六股,再递给她,自己是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心思全在两人套话上头。
连绣哪里有这样的机会,正看着佟姨娘慢吞吞的手脚,心里记着怎生绣花。
这可是门好活计,日后离了何府,也能靠此营生。
佟姨娘很快发现了她的意图,自是不吝赐教。
连绣先前始终对着佟姨娘有些拘谨,此时才是真的感激不已,个性里爽利的部份就逐渐显露了出来。
佟姨娘慢慢的落下一针,提醒连绣:“这一针这样下,才紧密。”
连绣一脸认真的看着。
连芙就端了两杯茶进来,放在两人身边的小几子上:“姨娘请用茶,连姐姐用茶。”
放下茶后也不出去,就站在一边看着。
佟姨娘嫌她挡了光,回头看了一眼。
眼见连芙有些怔忡的咬着唇,便问道:“可有事?”
连芙忙摇了摇头:“无,无事。。。。。。婢子先退下了。”
佟姨娘隐约猜到些端倪,但素知连芙怯弱,缺少胆气,误不了什么事,便也不去管她。
连绣却是若有所思。
两人坐了半个下午,佟姨娘实在耐不住了,便起身道:“时日还长着呢,不急这一时,明日你再来。”
连绣笑着答应了,收拾好针线筐子,告退了出去。
佟姨娘先在屋里走动一圈,才觉着腿脚舒服了些,这才出了屋子,眼神一瞟,就见庭中连绣正拉着连芙,往她手中塞一把果子。
佟姨娘不由一笑,这连绣看来也是个聪明人,这样也好。
正张望着,就见源哥儿手握书卷走进院来,看见佟姨娘就露出一个微笑,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佟姨娘道:“最近倒少见你回得这般早,你爹爹怎的不将你带在身边了?”
“爹爹招了幕僚议事,就让我先回了。”
佟姨娘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就这么一段时日,源哥儿也长高了些。且虽立嫡并没公开出来,但王氏和何老爷对源哥儿的态度自是不同以往,尤其是何老爷,常把源哥儿带在身边,也让他多见识了许多人和事。源哥儿原先的青涩已退去了少许,看起来更是沉稳出落了些。
佟姨娘不由得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心中暗道:“佟珠儿,你儿子眼见是不会随了他爹长成歪脖子树了,你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歇啦。”
源哥儿感受到她眼神中的暖意,又露出些羞涩:“姨娘最近不卖绣品了?”
佟姨娘眉眼一弯,笑道:“太太给的赏钱不少,我也瞧不上这些小钱了。”
“姨娘能得母亲喜欢,这样很好。”
佟姨娘听得这话,不由诧异的看着源哥儿,他面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近几月来爹爹和母亲待孩儿有所不同,我也猜到些许。看着姨娘日日惊惶,却不知如何宽慰才好。只想告诉姨娘,我就算成了嫡子,也决不会弃了姨娘的。如今姨娘能得了太太的喜欢,再也不必过多担忧了。”
佟姨娘没有说话,略有些忧郁的又拍了拍他的肩,拉着他的手进了屋里去。从床头拉出来一件天青色的袍子来,照着源哥儿身上比划:“这衣衫我是放了一寸做的,但如今你又长了,想是开了春正合适。我也唯一给你做这么一件衣服了。”
源哥儿失笑:“姨娘,你往日里做得还少么?就是这几月忙着卖绣品才没做了。”
佟姨娘自觉失言:“不一样,同以前做的都不一样。可穿着下考场。你看这里。。。。。。”
佟姨娘说着挑开袖角,滚边角上并没有完全缝合:“这里可以塞些纸条进去,到时候下考场就便宜了,还有这一处。。。。。。”
源哥儿听得脸色一青,忙按住了她的手:“姨娘,你快将这些地方改了罢,我是要凭本事去考的。”
佟姨娘就促狭一笑:“知道,我们的小状元凭真本事,姨娘逗你玩呢,这不过是姨娘还没完工罢了。”
源哥儿听着舒了口气:“姨娘最近总爱寻人开心。”
佟姨娘抹把冷汗,总算引得源哥儿没再留意她的失言。
因源哥儿回得早,佟姨娘便说好同他一起用晚膳,叫小厨房烧了源哥儿爱吃的几道菜。在西厢房炕上摆了饭。
源哥儿盘腿坐着,佟姨娘隔着条桌坐在他的对面,殷勤的给他布菜。
源哥儿不由道:“姨娘自己用,不必光顾着我。”
佟姨娘这才自己夹了一箸。
反正也才两人,她又是素来没规矩的,就不顾食不语这一条,闲来漫聊几句。
“最近和你爹学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家中几个管事都见了一遍,外边几个庄头也见过,爹还在说,等明年走了,这边田地卖了还好,要是不卖,日后还要想个打理的法子。”
“也只能寻个稳妥老实人先管着罢?”
“爹爹也是这么说的,本来还想带着我认识几位大人,但最近因为元国有些动静,几位大人都忙于公务,因此也没见着。”佟姨娘一愣,元国也不是第一次听着提起了,看来已不止是些许小动静了。千万别打仗才好,兵刀无眼,说不定千辛万苦逃出去,迎面一刀就教人砍了,那才叫冤呢。
“元国人很凶悍么?”
“悍得很,据说都比咱们大黎人高出一个头来,大冷天的光着半边膀子,随身就带着把血刀。”
佟姨娘越听越心惊。
源哥儿兴起,用筷子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给她画图:“你看,历朝历代,都喜欢用吉物来做国玺,只元国,用了一只凶恶的猛鹰捕蛇来做国玺,看着就是逞勇好斗之国。”
佟姨娘看他画得模糊的鹰捕蛇图,心里愈发有些担忧了。

 

第 35 章 ...
佟姨娘袖着个手炉,站在雪地里看梅花。
听得车轮辗过雪地的声音,才回过头来。双惠去上房送佟姨娘新做的坛子菜,这时是由连芙陪在身边。
连芙颇有些怨怼,为何这种讨赏的差事都是让双惠去做。但她向来也提不起胆气说出口。
这时连忙卖乖:“姨娘快让一步,这道上的雪都被辗成泥了,别被车溅在您身上。”
佟姨娘依言往后退了步,才发现似的看着赶车的小子:“哟,是你。你叫——”
那小子赶紧停了车,跳了下来:“佟姨娘,小的是小牛子。”
佟姨娘笑眯眯的:“还得多谢你替我跑了腿,上次又让婆子送了菜到我院里,连赏钱也没给你。”
小牛子低着头不敢看她:“此许小事,不敢讨赏。”
佟姨娘就寻思了一下:“你和连绣,倒都是不贪功的实在人。”
果然祭出连绣,小牛子的身形就一僵。佟姨娘继续道:“听她说你们都是景州本地人氏。”
小牛子有些激动,抬起头来,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连绣会说起自己:“是,奴才和连绣还是一条胡同里的。”
“哦,难怪她说起你这般熟,只可惜。。。。。。”
小牛子连忙追问:“可惜什么?”太过急切,随即又醒悟自己逾越,不安的搓了搓手。
佟姨娘叹口气:“我也是听她说起些,只是听说太太最近要将过了年纪的丫头们拉着配人呢,多是要配些庄上的小子们。”
小牛子顿时如坠冰窖,他比连绣还小两岁呢,自是轮不到他的。一时人就像被冻在了原地似的,连佟姨娘何时走了都不知道。
连芙几次看向佟姨娘,对她的话有些好奇,难道连绣和方才这小厮有私情?这可不是件小事。
正在想着,佟姨娘就道:“别想些有的没的,老实做好自己的事,赏钱我少不了你的。”
连芙吓了一跳,抬头去看,佟姨娘甚至都没看她,脸上神情淡淡的,却看着有些怕人,连芙忙消了心思,低下头去。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迎面碰上了何老爷,他裹着石青色的斗篷,脸色也在发青,身后跟着一群噤若寒蝉的奴仆。
看见佟姨娘主仆,何老爷就顿住了匆匆的脚步,一双眼睛要在佟姨娘身上扎对窟窿来似的:“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呆着,乱跑什么?”
佟姨娘看出他心情不好,乖巧的低眉敛目道:“摘了两枝梅花回去插瓶。”说着偏头看了看连芙手上的梅花。
何老爷怒气更甚:“你倒好,还有心思把玩这些!”
佟姨娘看他这怒气发得不明不白的,便猜到是外边的事务,说不定还是元国军情。定是与自己不相干的,只是被迁怒了。心中不由鄙夷:你作死的要养一群女人做附属,享尽了男人的权益,这回子有了事,还担不起男人的责任了?
但她也不能拿脑袋去磕石头,只好更加恭顺:“老爷说的是。”
何老爷一腔怒火无处发,顺口道:“做这些无聊的事,也不知道多关心源哥儿,今日我看他在松梧堂穿得极单薄!你是怎么照顾他的?”
“老爷公务繁忙,还要老爷为这些小事费神,真是婢妾的过错。婢妾这就回去取了衣衫送到松梧堂去。”
何老爷哼了一声:“还不快去!”
佟姨娘赶紧告退了下去。
因怕何老爷纠着错,佟姨娘回到院里就赶紧取件棉夹衣给源哥儿送去。
松梧堂佟姨娘还是第一次进来,是栋别致的两层小楼,四周全种上了松树,因此得名。
佟姨娘沿着抄手游廊往小楼去,一片静谧中,隐隐听到庄先生同源哥儿的对答声。
佟姨娘走得近了,因天冷,课堂四周的窗子都掩得只余一条缝,佟姨娘凑近去看。
就见庄先生站在上头,持着本书看着,源哥儿站在下头镇定的作答,一旁的盛哥儿坐看着源哥儿,眼中还有些懵懂不解。除却盛哥儿旁边立了个书童,源哥儿身边却是一左一右立了两个。佟姨娘看着其中一个少年生得与佟大嫂子眉目间有些相似,只怕就是自己的便宜侄子了。
佟姨娘打量一圈,再看向上头时,就见庄先生也抬眼看了过来,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佟姨娘不敢再看,退后一步,把棉衣给了连芙,让她去寻着交给松梧堂里的洒扫婆子,等庄先生小歇时再送给源哥儿。自己则四处转转。
佟姨娘上了二楼,就见这一楼的房间都空荡荡的,想是都没作用处。只外头凭栏处还摆了张椅子和小几,上头放着一副棋盘。想来是庄先生课间摆弄的。
便走了过去坐在这张椅上,将手搭在扶手上,偏过头还看见一旁有把小小的紫砂壶。
一眼又看到宽木凭栏上头还放着只竹制的鸟笼,佟姨娘便心中好奇,难不成庄先生还养鸟?
正想着,就听到外头有些响动,抬头一看,一只灰色的鸽子正在半空中盘旋,只是不肯落下来,佟姨娘便猜到是庄先生养的鸽子。
只见这鸽子生得极不起眼,倒像是配不上这主人似的。她想着就从荷包里掏出块点心来,掰碎了撒在凭栏上引鸽子。
果然这鸽子在空中转了几圈,慢慢的落了下来。它也不怕人,盯着佟姨娘看了一眼,就去啄点心屑。佟姨娘一伸出手,它就翅膀一振飞开,过一会才又落下来——似饿得狠了,不愿意放弃这些食物。
佟姨娘反复试了几次,这鸽子才抗拒得不那么厉害。
不由沾沾自喜,竟看见鸽子脚上有些什么东西。
佟姨娘凑过去仔细看,是个细细的竹节,两头都有红色的封印,上头还隐有些凹凸的纹路。佟姨娘心想这难道就是飞鸽传书么?也许是庄先生的红颜知己传的情书?
还没想完,就听见庄先生在后头淡淡的道:“佟姨娘的好奇心很重。”
佟姨娘吓了一跳,骇然回过身:这人走路没声的!
要向他抗议两句,就见他一张脸上全无表情,隐隐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佟姨娘本能的觉得不对,一种危机感在她的脊背上战栗着爬过,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庄先生一手扼住了脖子,窒息感瞬间涌上来。
庄先生一双漂亮的凤目丝毫没有情感,像是两片冷冷的冰刃。
往日里那些温和的笑意,都是假的吗?佟姨娘心中闪过这念头,叶乐乐,你总算是为自己的不知收敛付出代价了。原来最致命的,有时并不是你全心防备的。
庄先生附到她耳边,轻声道:“你原本并不令我讨厌的,抱歉了。”声音里头有着淡淡的惋惜。
佟姨娘觉得意识有些飘远了,下头源哥儿的寻找声也变得空洞洞的,似乎落不到实处。

 

第 36 章 ...
开得越艳的花,就越有毒。蛇蝎美人,大抵也适用于男人。
一阵寒冷刺骨的风吹过,松枝上的积雪滑落,闷闷的掉落在地上。
佟姨娘有些面目扭曲了,手指死死的扣着庄先生的虎口,极力想让喉间挣出一缕呼吸的空间来,然而无异于蜉蝣撼大树。
是真的要死了,就算是死于一个这么美的男人之手,也是不甘!
就算是活在这么一个姨娘的身躯里,终究也是活着的好!
正在无边的绝望中开始怨恨,就有一道有如天籁的声音压低了响起:“容清,不要这般狠心嘛,佟姨娘和我们好歹也有些香火情。我来确保她不会乱说话。”
说着一只比庄先生肤色微沉一些的手,搭在了庄先生的腕上。
白燕麟的指节微微突起,像是用了些力,庄先生微微迟疑片刻,就势松开了手。
佟姨娘瘫倒在地,痛苦的呼吸着空气,觉得喉咙间一片焦灼。
“我不能容许存在风险。”
“这些时日,我们都眼见她怎样蹦达,你也说很难见她这样顽强的女人。明显就跟何府不是一条心嘛。放心放心,她懂什么?误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