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姨娘半跪起身子,心里把庄先生骂了十七八遍,从下往上瞄着他,又怕自己眼神过于怨毒,于是又垂下眼来,嘶哑的道:“我不记得有做什么值得被杀的事情,有什么可以去乱说道的?”
眼见庄先生眉梢微动,白燕麟赶紧半蹲下来,按住了佟姨娘的肩:“好了,你闭嘴。现在你回去,布置成逃跑的样子,然后到我们身边来,就近监视。事情了结就放了你。比你想要的结果,也只是晚了些时日而已。”
佟姨娘心中大喜,连忙爬了起来。
白燕麟似笑非笑:“我可是为你担了干系的,你可别转脸就生出了主意,要知道我们想收拾你,只是抬抬指头的事情。”
佟姨娘很听话的点头。
正这时白燕麟侧耳听了听道:“我先走了,容清,你可别杀她,好歹给我些面子。”说着转身就进了里头一间屋子。门口的珠帘还因为他的动作而晃动着,就听到有人踩着木阶上来的声音。
源哥儿从拐角处探出头来,望着佟姨娘,笑道:“姨娘,你怎的不出声?”
佟姨娘下意识的把领口捂得紧一些,眼睛望向别处:“我在问庄先生,你的学业如何,听他赞你,一时高兴,没听到旁的。”
源哥儿抿着嘴笑,过来站在她身边:“先生过奖了。”
庄先生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只别有深意的看了佟姨娘一眼:“散学了,快些回去罢。该做的事要做好。”
佟姨娘一个寒颤,源哥儿立即感觉到了,也不做多的停留,随着佟姨娘一道走出了松梧堂。到了路上才道:“姨娘自己穿得少了。”
佟姨娘看了看连芙,道:“你去库里看看,还有没有银丝炭,若领不到,就去托采买上帮着买些。”
连芙应着去了。佟姨娘左右看看,这条路来往的人不多,兼之雪厚,有人靠近必定有声音,因此贴近了源哥儿,轻声道:“源哥儿,若是有天姨娘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要记住,若太太没有生下孩儿,你尚可信她,若她生下了孩儿,你便只能信你爹爹。”
源哥儿一脸诧异,就要说话,佟姨娘狠狠的握住他的手:“你只管听好记住了,我没有办法和你说太多。如若有一天,这府里没有你的位置,你就分些薄产出去,熬几年苦日子,靠自己考取功名。好男儿即便是逆境也该自强不息。你答应我,记住我的话,好生过日子,不然我就死在这里。”说着就作势要拔头的簪子。一边严厉的望着源哥儿。源哥儿一脸的慌乱迷惘,片刻之后仍是应诺:“好,我记住了。”
“有什么事情,你就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知道了么?”
“嗯。”
源哥儿犹豫半晌,低声道:“姨娘,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的。”
佟姨娘站定了,拥住他,附在他耳边:“你只当姨娘死了,安心做何家的大少爷好了。”
“是不是母亲——”
“不要胡说,不要胡乱猜疑。”
“姨娘,你不要做傻事,庄先生不是良人,你想想苏姨娘。你留在何府,就算爹爹不宠你,以后我也会好好供养姨娘的。”
佟姨娘一惊,原来天真的孩子也不是睁眼瞎的,还是因为自己以前太过忘形?
只好向他保证:“我绝不是要与人淫奔。此事也与何府无关,我是因为有旁的事情,就要活不成了。姨娘本来不想与你说,又怕突然没了惹你伤心。你不要乱想,守口如瓶才能让姨娘活命。”
源哥儿长到这么大,还没有人这样郑重相托过,一时也不知是要劝阻她,还是要盘问她。被佟姨娘要死要活的胁迫着,还是应了她的所求。
佟姨娘拉着他的手,悄声嘱咐:“如果太太吊着左边的眉梢,别管她脸上笑得多高兴,心里也不痛快。如果她总去把玩左手上的镯子,就是动了杀机。。。。。。”
“我这院里的丫头,也就连蓉还可以信两分,看着底子也干净,往后你就把她要过去。。。。。。”
“你爹爹并不总是对的,你心里得有主意,不可明面上违逆他,但可以想办法劝着他。有些事私下里做也并不是有违君子之道。孝没有错,但明知是错还顺着,也属陷亲于不义,你念的书多,比姨娘还该明白些。”
她本来决定悄无声息的走掉,但到了此刻恨不得教他一夜长大,才知道源哥儿毕竟是自己心头重重的一块责任。
两人走出被松树相夹的长长小道,甫一出去,就见双寿迎了上来,笑嘻嘻嘻的冲两人福了福:“赶巧遇上了,没瞎兜路。源哥儿,太太让你去上房见客呢。”
佟姨娘深深的看着源哥儿,似乎在寻求他守口如瓶的保证,源哥儿脸色有些僵硬的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她,随双寿去了。
佟姨娘抬起手,捂住眼睛:草泥马,诸事艰难!重生一次怎的就不给条顺当路!
情绪低落的回了院子,就看见杜妈妈在院子里和个婆子闲话。佟姨娘也没心当纪律委员,就要走过去,那婆子就赶紧走了过来:“奴婢见过佟姨娘!”
佟姨娘侧过头一看,那婆子笑嘻嘻的:“姨娘还赏过奴婢一顿饭呢,贵人事忙,忘了奴婢罢?奴婢是采买上的沈婆子。”
佟姨娘看着也是略有些眼熟,想是前些日子请她们和针线房的丫鬟们一起吃过顿席面的,就强撑出个笑脸来道:“沈妈妈有什么事?”
“是小牛哥,他死活求老婆子走一趟,说要再给姨娘送些自家窖藏的大白菜,要是姨娘吃了好,能不能帮着说句话,让府里收了他家的大白菜。”
佟姨娘阴沉沉的心头也忍不住荡起一丝笑意,这个小牛子,看着一副老实样,难为想出这么个主意,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偏还听着不大像。那有走关系走到她这来的?就近就可寻了赵管事,远点也可以找着协理后院事务的赵姨娘嘛。
就笑着道:“真是个老实人,竟撞到我这冷清衙门来了。”
沈婆子也觉得小牛哥不大聪明,但也有些理由:赵管事正好去了安阳,马婆子手又黑,他偏巧只识得佟姨娘。
“我们都觉着您是个和气的,顶好说话。”
“不用给我戴高帽,反正也不费我什么事,拿来,种甜我才去开这口。”
“您放心,他家这大白菜最清甜不过。”
一边的连蓉忙帮着接过她手里用草绳子捆着的几颗大白菜,佟姨娘让抓了把果子给这沈婆子,转身进了屋。
回头就跑去厨房,寻着这白菜摆弄一番,果然寻出一封信来。
小牛子原来是不识字的,在府里做事后,常采买些东西,便要记个帐,一来二去也能写两个。
这封信词不达意,歪七扭八,但中心意思还是明白了,想让佟姨娘帮着在太太面前说些好话,把连绣配给他。又说连绣家一则嫌他年纪小了,又嫌他家没钱,原先没松过口,但如今若是太太配的,自是没人有话说。只求佟姨娘能成全。
佟姨娘办起这事,自是不难,就看怎生和小牛子提条件。
等到了夜里,她心中好容易打好了腹稿,想好了各种应对方法。
外边就听到源哥儿的声音,过得片刻他就进了屋来。
连蓉帮着他解了斗篷,佟姨娘朝他招招手:“你快来暖暖。”
源哥儿果然就过来坐在她一边,伸出手来烤火。
过了一会等丫鬟们都出去忙活,源哥儿才从怀里掏出张纸来给佟姨娘:“姨娘,你把它烧了罢。”
佟姨娘摊平了一看,吓了一跳,泛黄的纸上写着生身为奴的契文,下边赫然签着“佟珠儿”三个粗大的墨字,还有佟父佟母的画押。
“你,你从那里得来的?”
佟姨娘欣喜的抓着源哥儿的手,源哥儿垂着眼:“今日母亲让我去上房,有阵就留了我一人在屋里,我是瞧见过她装身契的匣子的,母亲也没防我,可巧钥匙都放在妆台上。。。。。。”
说着便有些低落。佟姨娘赶紧抱住他:“难为你了。”
源哥儿看着她:“姨娘,你别做傻事。”
佟姨娘保证:“我不会做傻事,我只是要活命。”
源哥儿并不常做小儿态,此时也不禁偎进她怀里:“少了这一张,等闲并不会被发现。就算发现了,补办起来也颇费时日,待我得了机会,再将衙门里的存档销了底。。。。。。”
佟姨娘心中钝疼,忍不住流下泪来:“对不起,源哥儿,对不起,源哥儿,你不必为我做这许多。。。。。。”
第 37 章 ...
缕缕暗香从缕空鎏金香炉里逸出,盈满了锦缎帷幔。
王氏坐在上边,手搁在缎枕上头,半支着头,神情淡淡的。
下边姨娘分坐两旁,不像平日一般谈脂论粉,面上都有些浮躁。
佟姨娘微微有些走神。
安姨娘目光自艳丽的指甲上抬起,瞟了她一眼,爱搅事的天性又起:“佟姐姐怎么脸色不好?不舍得回安阳么?舍不得这园子,还是舍不得人哪?若是舍不得老爷还好说,可不要舍不得别人。。。。。。”
佟姨娘慢了半拍才回过神来,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元军正在纠集,不日将兵临城下的传言近日逐渐传了开来,景州首当其冲,何老爷本人都有些惴惴的。他身在其位无法动弹,便想着让家小先回安阳,届时他一交任,立即轻车快马的上路,也是便宜。
王氏便召齐了各人,嘱咐要各自开始整理箱笼。
其实何老爷此举并不明智,最易使跟风的老百姓乱了心神。但佟姨娘始终觉得此事怕有庄先生掺杂在内,手笔小不了,想着源哥儿也能一并撤走,多安全一分确实是好的。看见王氏都没提出异议,她也乐得哑巴。
倒是其他几位姨娘,只以为这些传言都是虚妄之流。若是回了安阳,此地最重礼教,且何家一族大都聚集在安阳,为免惹人非议,王氏少不得按着族规家规管束起来,诸位姨娘那还有如今的舒适日子过?听安阳的老仆说,在安阳,妾室的桌面上只得两菜一汤,头上的簪花不能超过一对。真是令人闻之生畏。
因此几人都想着能拖一时算一时,在这景州神仙地多受用些时日。
但又俱不敢先开这个口——去给老夫人尽孝,还敢推三阻四?
安姨娘便挑拨着佟姨娘来出这个头,只她实在是个搅家精,挑一句话,非得戳得四面是窟窿。
佟姨娘眼下两个淡淡的黑眼圈,用帕子掩着打了个呵欠:“哪的话,早些回去才好呢。早回去,太太早些将我们按着规矩调、教起来。到时候大房三房回来,咱们占了先机,自可气定神闲。”
王氏听了满意。自古妯娌是对头,倒要看看是她调、教出来的人规矩,还是大房三房调、教出来的人规矩。佟姨娘深得王氏心意,王氏不免又对她满意了几分。
看着她柔声道:“给老夫人做屏风,也不必太赶,左右还有些时日。”
佟姨娘亦是回了个温婉恭谨的笑容。
直把安姨娘气了个仰倒。
等到散了场,独佟姨娘被留了下来。王氏含着笑对她道:“你看我这身衣衫,又宽了些许。”佟姨娘走过去捏了捏王氏的腰封:“哎哟,太太清减得厉害,婢妾看着都有些不落忍了。”
王氏高兴,拿了一匣子的红宝石给她,佟姨娘打开一看,颗颗都有小指甲盖大,莹莹幽光映在匣壁上,十分让人喜欢。
“这是赏给你的,趁还有几日,你去寻个银楼打套头面,回了安阳别插得满头是钗,只需一件便能教人看得出气派来。”
佟姨娘当然不可能推拒,忙欢喜的接下,又捧着王氏说了好些话。
正说着张妈妈捧了册子进来,一眼扫过佟姨娘,对王氏道:“太太,这是下人的册子,咱们黎都和安阳跟来的,自是要带着走,景州现买的,太太看如何安置。”
王氏接过册子略翻了翻,挑了几个得用的:“这几个原是家里没什么人了的,就带走罢。别的也不用赎身银了,直接放了。以免使着他们骨肉分离,背井离乡,也怪不落忍的。”
佟姨娘就着王氏的手看了一眼:“太太宽厚。只这其中我也认得几个,年纪老大不小了,这般放出去,只怕日子也是难过。”
王氏听了也是迟疑,这其中道理她也明白一些。男子还好,女子若是过了年纪,回得家去,又不好再卖为奴,也寻不着好人家结亲,又有兄嫂刁难的,日子更加难过。最后多是草草嫁了老光棍,或给人做填房。
当下叹道:“当时想着就要离任,迟早要放了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张妈妈亦是捧了上来:“太太就是此时乱点了鸳鸯,也比她们做无头的苍蝇强。”
王氏听得意动,张妈妈道:“太太是有福气的人,帮着她们这些到了年纪的丫头们指户人家,也是行善积德了。”
佟姨娘便想,这张妈妈也不知收了多少银子,才肯这般说话,倒是刚好和自己殊途同归了。
当下两人怂恿得王氏果真愿意分一分神来理一理这桩事情。
王氏便由着张妈妈就着印象说着那对匹配,叫佟姨娘着笔来记着这些指派,或将过了年纪的丫鬟们配了外院差不多的小子,或配到庄子上去。
佟姨娘从张妈妈的话里,也听出有几对是她受了托的,还好小牛子与连绣都没被他人相中,佟姨娘便瞅了个空子将这两人记下,回头只说这两人是已配过的了。
王氏与张妈妈多数也不认识这些下层的奴仆,满纸倒有大半是乱配的,那记得了这许多,倒让佟姨娘给混了过去。佟姨娘不由暗喜自己诸前想的各种手段并没用上,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事一安排下去,满府顿时又热闹起来,下人们之间连喜酒都喝不过来。佟姨娘眼见连绣亦是一片心喜,觉得自己并没造孽,也是高兴。
回头又送了二十两银子给小牛子:“说是太太指派的,但你能给些像样的聘礼,以后在丈人岳母跟前也直得起腰来。”
小牛子激动得满脸通红:“姨娘,你放心。”
佟姨娘一笑,止住了他的话。又怕他欣喜中露了马脚,不免再三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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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日,何老爷带了源哥儿出门应酬。佟姨娘想着这时机真是好,怎样也怪不到他头上去了。因此匆匆的换了缝了自己全部财产的夹衣在里边,外边穿了身素淡利落的衣裙,偷偷的摸去了采买和厨房所在的大杂院外。
院门外堆着些杂物,用来拉货的敞天马车就停在一边。不时有人从旁边走过。
佟姨娘躲在树后边,瞅了个没人的时机,赶紧爬上了车板,将车板上堆着的买了货物后用来遮雨挡阳的大油布盖在自己身上。盖好后她便紧紧的趴下贴着车板,以求缩小身形,让人看不出异状来。
时间像是永远也流不过这一刻,佟姨娘心焦的等着。终于小牛子从院里走了出来,马婆子跟在他身后道:“别偷懒耍滑,太太今日要宴客,误了事要叫你好看。”
小牛子利落的上了马车,坐在前边的驾座上:“马婶,我省得。”
说着就扬起鞭开始催马。
马婆子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嘟嚷道:“今日倒是性急。”
小牛子将车赶得飞快,佟姨娘觉着不妙,又不敢出声,只好默默的祈祷。
但是穿越大神真不灵,小牛子突然一惊,急急的勒住了马,车子一冲,佟姨娘的头就猛的往前撞,正撞在前头的护栏上,她仍是指甲紧扣着木板,不敢出声,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就听得安姨娘尖叫了一声,她贴身的丫鬟顿时冲上来给小牛子左右开弓扇了几个耳光。
小牛子连连道歉,那丫鬟终于收了手,又往车板边上踢了两脚:“在园子里也敢把车驶得这样快!真撞上了,你死都不够!”
主仆俩终于是走了,佟姨娘跟小牛子同时松了口气。
小牛子青着脸,总算不敢把车驶得太快,还好再没发生状况,不紧不慢的从侧门把车驶了出去。
小牛子不敢停车,一直又赶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在条僻静的巷子把车停下,轻轻叫道:“佟姨娘?”
佟姨娘蹭的一声撑着身子跪了起来,掀开身上的油布,头发凌乱,敝得满脸潮红,额上还有块青印。
小牛子看了吓了一跳。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佟姨娘往后顺了顺头发,从车上跳了下来。向他笑道:“你赶紧走,别误了时辰,可就要连累到你身上了。”
小牛子结结巴巴的:“佟姨娘,你,你这就走了?这,这可——”
佟姨娘并没打算向他透露过多的信息:“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什么也别问,回去吧。”
说着,转身就走。
小牛子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过了一阵,才回过神来,扬鞭赶车。
何府到了夜间园子大门落锁时才发现佟姨娘不见了。几个丫鬟寻遍了几个院子不见人影,双惠又见佟姨娘的金银细软俱不见踪影,不由慌了神,赶紧报到了王氏处。
此时何老爷同源哥儿也正在王氏院里,听得消息王氏先变了脸色。何老爷却是不以为意:“定是有些地方你们没寻到。”直到丫鬟们再三肯定佟姨娘是真的不见了人影,何老爷才勃然变色,首先想到的是佟氏与人淫奔,就要发作。
王氏连忙劝住,将下巴往失魂落魄的源哥儿处抬了抬。何老爷一顿,源哥儿是他最为看重的长子,决计不能不顾他的颜面,顿时强压住满腔怒火,再寻对策。
源哥儿木木的在心头想道:竟然是今日,还特地为姨娘求了一道平安符,并未来得及交给她。
又想:姨娘说每年的八月初五,只要是自由身,便会去大佛寺等候三日,也不知今年会不会如期而至。。。。。。
王氏嘴角挑起一抹隐密的笑容,忙用帕子按住:跑了也好,自己毕竟还未有孩儿,好好的笼络源哥儿仍是必须之事。只未想到她说自己并不想待在府里沾源哥儿的光,竟是真的。这般的话,就真可惜了。。。。。。
第 38 章 ...
人在心境好的时候,真是寒风削面,也觉是如沐春风。
佟姨娘走在大街上,只觉无拘无束,天高海阔任我游。不由得满心都是欢喜。
她行动迅速的到成衣店买了套粗布棉衣棉裙换上,比起何府的精致衣衫来说,这套粗棉服穿上身,显得人臃肿多了,这样也正好掩人耳目。又赶紧买了顶覆着青纱的帷帽将头遮得严严实实的。本想买匹马代步,但在集市上试了试,上下马都颇为费事,万一被甩了下来就惨了,只好退而求其次,买了头温驯的母驴。
打听了城关的方向,便奔着西门去了,还是要赶紧离开景州为好,不但有战乱的危险,还有何老爷庄先生两座大山,真是想想都恨不得能一个筋斗云翻出去十万八千里才好。
景州城出了西门后向上往北,便是安阳黎都方向,佟姨娘自是早就算好了要向下往南去。
听说南方气候温暖,树木繁茂,只是虫蚁历害,有些地方还有瘴气。但此时此刻,也只得去闯上一闯了。
佟姨娘,哦,不,她现在做主,给自己恢复了本名:叶乐乐。
叶乐乐估摸着何府要发现少了她这么个人,也不是容易事儿。这些天她故意纵着双惠连芙几个躲懒,自己又时常出去串门子,刻意让她们在发现自己不见时,首先想到的只是串门子。能够有效的争取些时间。
且何府一而再的姨娘出事,说出去也不是光彩事,何老爷这次未必会再张扬出来,行事也不会大张旗鼓,这样事后搜寻的力度便会小很多。而且,王氏也未必乐意她再次回到何府。算起来,她成功脱逃的赢面很大。
好吧,穿越大神终于显灵了一次,叶乐乐成功的拿着之前盗了何老爷名帖偷偷托人办好的路引,成功的出了景州城西门。彼时已是太阳落山,天色渐暗的时候,看人的面貌有些模糊,又不到点上火把的程度,叶乐乐撩起了帽子上的青纱,让守门的士兵看了看。这小兵看着她就是一个小包裹,也没多疑心。只道:“天黑了还出城,外头也不安宁。”
叶乐乐一笑:“奴家舅舅就在城外的采桑村。”
小兵再无二话。在他的一天当中,挥手放过的动作做得无比之多,估计自己都腻味了,以至于只是懒懒的抬了下手。
但在叶乐乐眼中,这一举手,简直堪比主席当年在城楼上的致意。
她骑上小毛驴,用竹条抽了抽驴屁股,毛驴便驮着她慢悠悠的晃出了景州城西门。
景州城外,还有不少隶属景州管治的村落、小镇。
采桑村不是叶乐乐瞎编的,她是从何府下人口中听来的。
其实近日以来,出城的人少,进城的人才多。景州城高墙厚壁,防御森严。若真是开战,有这么重城墙和驻城的士兵保护,自是比在城外的村落里要更安全。因此附近的村民多是找了城中的亲友,住进城来。许多闲汉更是早早就盘踞在城中各街头巷尾。叶乐乐之前被关在深院之中,有限的出过三两次门。是以并不知道,景州城中的人口比往日拥挤了许多。
这时节,仗又没打起来,除了下定决心离乡背井远走他方的,其他反倒设法要躲进城去。
叶乐乐坐着毛驴沿着城外的官道直走。道路两旁的房舍逐渐变得稀落,当天色完全暗下来时,只看得到成片的森林泛着雪光,还好有这雪光,才让人看得见路。
所幸这一路上并不止她一人连夜赶路,前方还影影绰绰的有一对夫妇在夜行。这男人是个粗壮的汉子,牵着毛驴,他媳妇抱着孩子侧坐在驴身上。这样的组合让叶乐乐觉得安心,她便不紧不慢的吊在后头。那汉子回过头来看了她好几眼,逐渐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叶乐乐一愣,也抽了驴屁股追了上去。岂料对方更加慌乱,还好这汉子凭的是脚,拖累了速度,终是没甩掉叶乐乐。
走到了大半夜,人睏驴乏的,好容易在荒山野岭遇上座山神庙,眼见这对夫妇牵着驴走了进去。叶乐乐实在没胆一人上路,便也牵着驴与他们前后脚的进了山神庙。
一进去,还没来得及打量这山神庙的香火旺不旺,就见这对夫妇抱着孩子缩在一角,一脸紧张的望着自己。
叶乐乐一愣,左右一看:“这位大哥大姐,怎么了?可是这庙有什么不对劲?”
那汉子盯着她看了半天,嗫嚅的道:“你,你不是。。。。。。”
叶乐乐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也不素啊,碎花的粗袄,俗是俗点,但活气儿足啊。当下把帷帽取了下来,露出一张艳丽的脸来。
“大哥,您想那去了?”
那汉子就着烛光,看她拖得长长的影子,又迟疑道:“你一个小娘子,半夜一人赶路?”
叶乐乐道:“奴家也是没办法,想着到景州来投亲,结果寻了大半个月也没寻着,又听说要打仗,只好再回去鲁南。一路上怕得很,才跟着大哥大姐的。”
这汉子微微松了口气,和他媳妇对视一眼,哦了一声,还是没全卸戒心,也不再搭腔。
叶乐乐只好自踞一角,这一路坐在驴上风干,早都快冻僵了。于在庙里的角落里寻了些干柴引燃烤火,也不知道是不是柴草不干,一会儿就滚起滚起浓浓黑烟,把她呛得涕泪四流,连声喷嚏。
这汉子和他媳妇一看,真不是鬼,鬼怎会打喷嚏?
于是这汉子赶紧走上来,拿根树枝拨火:“你一看就没生过火,中间要空起来。”
手上三下两下的给摆弄着,又扔了几根柴上来,果然不一会儿烟就小了下去,火势渐渐燃了起来。
叶乐乐舒了口气,抹了把脸。她说是厨艺好,但也没烧过火,自小佟父佟母就把她养得金贵,将来要送入府去伺候主子,目标就是盯着何府的几位少爷,往房里一等丫鬟的位置瞄的。精细活学了不少,粗活一样不会。进了府要烧个菜,柴火也自有粗使丫鬟侍弄的。算到叶乐乐的的前世,更是连柴火也没见过,最原始的也是烧藕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