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王慕翎回了家,就收到秋夫人派人送了消息来,要她和秋路隐过去见面。
这几个月以来,秋夫人和水正夫一直坐镇国都等着秋水湛,坚信他除了这地没处可去,一面还是派了人手,沿着路州城到国都的路途沿途寻找,只怕他出事。
王慕翎实在有些怕这恶婆婆,也只好同秋路隐前去拜见。
秋路隐这次表现得已经有所恢复的模样,秋夫人一片愁云惨雾中也算欣喜了一回。
她再三的叮嘱了王慕翎,若秋水湛来寻她,一定要赶紧送消息过来。王慕翎自是满口答应,捡着顺心的话说了一堆,这才抽身离开。
小郡王在左卫城住了四月有余,由一开始像脱了缰绳的野马,到了后面,左卫城该玩的都玩过了,心就渐渐的淡了,还是掂记着自己的心事。这日便同小棠哥说要离开。
小棠哥心里诧异,这几月来,他正事没做多少,专门想着法子陪小郡王玩,制造了无数的机会让小郡王同贞贞相处。眼看着贞贞跟小郡王两人很是开心,他几乎以为小郡王已经乐不思蜀了,怎么还是要走?
“水湛,是不是为兄有什么做得不周道?”
小郡王瞪圆了眼:“小棠哥怎会这样想?这几月你简直是再周道不过了。”
小棠哥笑笑:“那水湛怎的还要走?”
小郡王奇了:“此处始终也不是我的家,你也知道,我始终是要去国都,求一求陛下,怎样都要拼一拼达成心愿。”
小棠哥未料到他的心愿竟然一点未变,顿时也不多说,只笑道:“那好,待明天为兄为你摆宴钱行,后日你再走。”
小郡王连说不必劳烦,却拗不过小棠哥,只得随他去。
小棠哥转了身,便沉下了脸去找贞贞。
“贞贞,你同小郡王到底如何?”
贞贞正看着一套戏服,这是她请了专制戏服的老师傅做的,极是喜欢。闻言偏过头来看他:“什么如何?”
小棠哥之前并未把事情同贞贞说破,为的就是怕她不自然,着了痕迹,只想着两人成天在一处,她又跟王慕翎相似,多半能培养出感情来,此时却顾不得了:“你不喜欢他吗?”
贞贞一呆,拿着戏服的手就僵住了,简直不知如何是好,脸上瞬间就红透了:“哥这是说的什么话?”
小棠哥也不管她的小女儿态,把话挑明了:“你先别羞,听哥哥把话说完。小郡王是难得的好夫婿人选,家世极好,又受陛下宠爱。哥哥把他劝来家里,原就是想你们两好好相处,能成就一对。现在他居然说要离开,毫无留恋之意,难道这几月,你们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贞贞刚刚还飞红的脸一下又白了:“他要离开?”
小棠哥一看这架势,至少自己妹妹是陷进去了。
“贞贞,别急,你若喜欢他,就想些法子,使点女儿家的小手段。他现在许是看不清楚你的好,你得让他明白。”
贞贞手上的衣衫落下,她咬着唇,愣在原地半天,才低声道:“我又生得不美,能有什么好?”
小棠哥笑:“谁说的,小郡王之前喜欢的女人还没有你生得美,我看他并不在意这个。”
贞贞眨了眨眼睛:“哥哥瞎说。”
“是真的,哥哥见过的。”
贞贞心中有些松动:“但他不是说就要走了?那怎么办?”
小棠哥附到她耳边低声道:“明日我借口给他钱行,不如多给他灌些酒,放些催情药粉…你和他,生米煮成熟饭…”
贞贞唬了一跳:“这怎么行?”
小棠哥按住她的肩:“这种药粉,会让他产生幻觉,到时候他醒了,又会有点记忆,总会记得是自己主动,怪不到你身上来。”
贞贞还是连连摆手。小棠哥却强硬道:“就听哥哥的,还能害了你?”
贞贞正是对小郡王芳心暗许,平日里只会唱唱戏,家中事情不用她管,她自己的事情也有父兄安排,便没什么主见。
此刻被小棠哥劝得一阵,就抵挡不住,到了后面,即不反对,也不答应。
小棠哥一看,就当她默许了,径自去安排去了。
贞贞呆呆的在房中坐了一阵,太阳都落了下去,屋中昏暗,她也没有点灯。
过了一阵,小郡王来寻她:“贞贞,在屋里吗?”
贞贞心中一跳,迟迟疑疑的应了一声。
小郡王就走进屋来,寻到一边帮她点了灯:“怎的也不点灯。”又见贞贞没有回答,也不在意,自到桌边坐下。
“我今儿来是向你告别的,明日我便要走了。”
贞贞机械的哦了一声。
小郡王笑:“你怎的一点也不奇怪?”
贞贞勉强笑道:“开始哥哥同我说过了。”
小郡王点头:“这几月多谢你们的陪伴了。”
小郡王此时,已经比之前有所成熟。
贞贞看了他一阵,试探着问:“留在这里不好吗?我们一起多开心啊。”
小郡王沉默了,过了好一阵,他才道:“我有心愿没有达成,必需要走…这几个月来,我让自己不要提起,不要去想。但是我还是没法死心,所以要走。”
说罢苦涩的一笑:“若是此去再不能达成,我便还回来找你们,如何?”
贞贞看到他笑容中的一丝凄然,心中一痛。她还是初识情滋味,又怎么看得穿他神情背后的故事。只傻傻的问:“什么心愿?”
小郡王已经很久没有提及王慕翎,再一次说起来,也毫不生涩,就像一直把这个名字含在嘴边一样。
贞贞见过他的神彩飞扬,看到他的低落,完全的站在他的角度说话:“她怎么会这样?铁石心肠也该溶了呀。”根本忘记了小棠哥的交待。

第 95 章

小郡王听着秋许贞站在他这边说话,极是高兴,连连点头,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其实她的心极软,我知道的,不然怎会娶我哥。我一定要再试试。”
贞贞一愣,方才想起小棠哥的话,一时住了嘴,不知道怎样搭话,心里也觉得有些酸涩,不由得嘟了一句:“说不定她都忘了你了。”
小郡王面色一黯。贞贞看到他这样子,又不忍说下去了。两人无趣的闲扯几句,方才分开。
等到第二日,小棠哥摆宴为小郡王钱行,也没请旁人,就只有小棠哥的爹娘和贞贞做陪。
小郡王平日里不擅酒,但这几月来大家总是处出了感情,他多少喝了几杯。
只觉得头有些发晕,也自当是正常。
小棠哥看着他笑眯眯的道:“不料水湛酒量如此之浅,我看他今日走不了了。母亲,爹爹,你们先忙去吧,我扶他去休息,等了酒醒再说。”
小秋夫人不知内情,心里有些不满,在她眼里,这是煮熟的鸭子要飞了,对小郡王便也不甚热情,但总归路州秋家势大,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此时见小郡王醉倒,正好拉了许正夫走了。
许正夫却深知儿子不是省油的灯,但左思右想,他也不能害了小郡王,便也随他去了。
小棠哥将小郡王扛到卧房之中,一路上故意大声说道:“下次再不敢要你饮酒!”
途中的下人听了,纷纷嘻笑。
小棠哥将小郡王放到床上,再对秋许贞道:“你就在这照顾他,他一会便会热醒,若是他…你也要假意推拒,他虽然糊涂了,但总会有个印象,记得是自己做的,怪不到你头上。”
贞贞面红如火烧,心跳如擂鼓,拉着小棠哥的袖子:“哥,还是算了吧…”
小棠哥拍了拍她的头:“哥哥是为你好。你即不是家中长女继承不到家业,城中有权势钱财的公子不愿嫁你。生得并非绝色,又不会经营。这样下去如何是好?你若娶了他,下半辈子尽可以悠闲的唱戏。”
说罢便挣开贞贞拉着的袖子:“听话!”一转身掩了门出去,想想又把门从外边拴了。
贞贞离床远远的坐着,紧紧的盯着小郡王。
果然不一会儿,就见小郡王哼了一声,胳膊动了动。
他睁开眼,满眼通红,勉强的从床上支起身,看到贞贞,哑声道:“贞贞…我好热,火烧一样,帮我…帮我,倒杯水…”
贞贞嗯了一声,倒了杯水过去送给他,持杯的手直抖,但小郡王那里注意得到这些。
一口将水饮尽,还是热,伸手拉了拉领子,难受道:“热…”
一股火在他身体里烧了起来,无意间触到贞贞的手,就觉冰凉的极为舒服,不及细想就一把握住:“我是不是很热…?”
贞贞只不言语站在一边。小郡王的本能在翻涌喧嚣,要更多的接触到贞贞,脑子里的神智已经有些迷糊了,一手去拉自己的衣领,一手就往贞贞的宽袖里钻,想触到更多冰凉。
贞贞咬住下唇,不知反应。
一会儿功夫,小郡王已经脱去了衣衫,只余一条亵裤,情不自禁的一把抱住贞贞滚到床上。
贞贞的衣服也在一件件减少,与小郡王肌肤相贴,她不由得直哆嗦。
小郡王骤然贴到她冰冷的皮肤,又恢复了些神智,停住动作,愣愣的盯着她看。
贞贞羞不可抑的撇过头。
小郡王见着两人的情形,使劲的摇了摇头:“不!不行!”努力用手支着,就要起身。
贞贞一咬牙,用手抱住了他的腰。却被小郡王发狂的一挣。
小郡王便从床上跌落在地上,冰冷的地面和随之而来的疼痛感让他更清醒了一些。
他艰难的道:“是我不好,对不住。”便又跌跌撞撞的去开门。那里打得开。
他有如困兽一样撞击摇晃着门。贞贞看得害怕,缩在床角不敢作声。
小郡只觉得身上愈热,又要迷糊了,连忙扑到屋中的桌边,将水壶中的水从头顶浇下。
还觉得不够,拿着水壶往地上砸碎,捡起碎瓷片扎到自己手心,这才稳定了自己。
贞贞看到他手心流出浓稠的鲜血,不由得尖叫起来:“不要啊…哥~开门啊~!”
小棠哥离得并不远,只以为贞贞是初次怕疼,便躲在一边暗笑,并不来开门。
贞贞赶紧披了衣衫下床,扑到小郡王身边:“别,别!”
小郡王从小没受过苦难,虽然是娇气,但也倔气,将碎瓷片握在手心,压入肉中。
直直的瞪着贞贞:“为什么,门是拴着的?”
贞贞哭道:“是哥哥…我这就叫他开门…”
贞贞扑到门上,用力摇着,大声叫道:“哥!哥!快开门!求你了!出事了!”
小棠哥听到她声音中的焦色,半惊半疑的走到门边,推开门一看。
只见小郡王赤着上身站在屋中,地上一滩鲜血,他正双目赤红的盯着自己。
贞贞衣衫不整,哭得正伤心。
小棠哥勉强一笑:“这是怎么了?”
小郡王也不理他,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到了自己的客房,拿出件长衫套上,背上自己的包袄又冲到马厩中牵了一匹马,翻身上去。
小棠哥跟了上来,连忙拦住:“水湛,这怎么成,你快下来,这事是误会。”
小郡王神智已经没有多少,却抱准了一个念头,全不理他,一抽马鞭催动马就开始奔跑。小棠哥险险的往边上一躲,差点没让马撞到。
小郡王握着缰绳的手心里,还卡着块碎瓷片,一路狂奔,始终有血流出,不知道撞翻街上多少摊子,但别人见他双目赤红,衣衫不整,还满是血迹,谁也不敢招惹他。
他就一路上赶着马,没日没夜的沿着官道狂奔。
所幸左卫城离国都极近,并且在左卫城和右卫城都驻扎了军队护卫国都,为了行军方便,一条官道修得极便捷,小郡王奔了四日,堪堪入了国都城门。
立时就有守城官一溜烟的去向秋夫人禀报。
小郡王人已经是迷糊,却还知道往王慕翎家去,一路冲进她家院内。
王慕翎正在院中,看见他进来唬了一跳:“秋水湛?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小郡王此时真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也没听进王慕翎的话,只隐约听到她的声音。便放了心,一松手从马上摔了下来。
那马往前小跑两步,也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王慕翎赶紧叫了两个小厮把小郡王抬进屋里,又命人去请大夫。
下人还没来得及给小郡王抹脸,秋夫人就急冲冲的杀到。
她冲到屋里,一把推开王慕翎,就看到了小郡王。
心头一酸:“我的儿啊!”
小郡王眼下发青,面上一层尘土,蓬头乱发,只罩了一件长袍,胡乱的系着带子,手心的血已经凝成黑色,碎瓷片扎在上边看着就教人心惊。
她一把揪了王慕翎:“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王慕翎能体谅她的心情:“我也不知道,他突然就冲进来了。我已经请了大夫,马上就来!”
秋夫人这才稍稍冷静,抢了一边小厮手中的帕子,轻轻的帮小郡王擦脸。
又不敢去动他的手,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一会儿大夫来了,帮小郡王夹出了手心的碎瓷片,用酒洗了伤口,再包好。
小郡王虽然是中了药,但隔了这几日,大夫已是看不出来,只说他是失血过多,又疲劳过度,倒没有大的问题,毕竟年轻,调养一阵也便好了。
秋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回身命了秋清:“他这么一路奔来,定然极显眼,你给我去查!我倒要看看是谁把我湛儿弄成这副模样!”想起起因始终是王慕翎,还是忍不住瞪她一眼。
王慕翎实在是无辜,但又怎能和她对着来,苦笑一声,转了出去。
秋夫人因听着大夫说小郡王现在不便挪动,好好养几日为好,便在王慕翎家住下不肯走。
过了一会,水正夫也从宫里回来,看到秋水湛这副模样,也是好一番伤心。
王慕翎命人给他们收拾了房间,又命人给小郡王熬药,还得去喂苏苏,忙得团团转。
秋路隐看了弟弟这副模样,终于忍不住,到了夜里,拉住王慕翎,低声道:“慕翎,水湛这条命,只怕是要断在你手上。你就当可怜他罢?”
王慕翎咬唇,摇了摇头:“我…并不喜欢他,又何必让家里多一个人,给大家添堵?时间一久,水湛总会想得明白的。”
秋路隐一时也是无语。若是因为顾然,裴衣和墨砚,他还有法可想,但王慕翎不点头,他却无计可施。

第 96 章

蓝裴衣手肘支在车窗上,指尖轻按着眉心,羽绒一般的眼睫覆下来。纵然他一切已经看得淡了,但事关到自己家,还是忍不住有些闹心。如今家里乱成一团,秋夫人天生习惯了发号施令,丝毫没有做客人的意识,带了大批的下人在王家进进出出,把小小的王家院子挤得满满的,几欲喧兵夺主。小景受了惊,哭闹不休,怎么也哄不好,苏苏也憋着嘴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他日日在家中脱不开身,今日实在是秦琉馆到了要查月帐的日子,他才出来这一趟,两耳边仿佛还有小景的哭叫声。
孩子实在是又可爱,又可怕。可爱起来粉粉的一团恨不能让人含进嘴里,可怕起来魔音穿耳,让人实在想跑开。
正好笑又好气的叹了口气,马车却慢慢的停了下来。蓝裴衣也不发问,果然,不一会儿,大柱子挑开了车帘向他禀报:“三爷,有人拦住路,给您送了个帖子。”
说罢一伸手递了上来。
蓝裴衣眼角一瞥,这帖子是朱红色,边角包着一层金箔,光这颜色就不是一般人敢用的。
他伸出手去,用修长的两指夹住帖子,从大柱子手中抽出。拿到面前来打开一看,却是不动声色,过了半晌,淡淡的对大柱子吩咐道:“改道去临鱼院。”
大柱子应了一声,一甩马鞭,利落的赶着马车在大街上调了个头,往临渔院去。
临渔院是间茶馆,一半倚着竹林,一半建在水上,湖波荡漾,里边喂了一群五颜六色的锦锂,以此得名,十分清幽。
蓝裴衣的马车刚入了院,就有小二恭敬的上去帮他挑帘,放了个凳子在车后方便他下车。
待他下了车,小二也不多言,低眉垂目道:“蓝三爷,您这边请。”
蓝裴衣微微一笑,自随他去。
穿过几道回廊,又到了水中心的一座两层小楼下,被引着上了楼,就见这阁楼二层被一道竹帘隔成两半,前面这半只墙上挂着些水墨画,正中摆着一张矮桌,一个气质卓然的男子正席地而座。竹帘后传出细细碎碎的响声,显是有人藏在后边。
蓝裴衣端正施礼:“草民蓝裴衣,拜见莫贵君。”
莫贵君自拎着茶壶倒了一杯茶,生生的受了蓝裴衣全礼,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免礼,坐这来吧。”
他也是变了许多,两年前,他还是神情张扬高傲,如今却有些漫不经心。
蓝裴衣如何不明白他的转变。他本是最受宠的皇夫,一向跋扈,从不懂得低调做人。偏偏在蒲台家事发时,被人拿了把柄,削掉了权势。纵然女皇宠他,但平日看他不惯的人少不了落井下石,风霜刀剑相逼严啊…再有棱角,也该磨平了些。
蓝裴衣走到桌边,施然坐下,只是静默。
待莫贵君喝了一杯茶后,他才斜挑起眼角看向蓝裴衣,微微笑道:“蓝三爷,这两年,过得可好?”
蓝裴衣也是微笑:“托贵君的福。”
莫贵君摇摇头:“怎是托了我的福?这可说错了。”
这本只是一句客套话,却没想被莫贵君揪住要做文章。
蓝裴衣笑容不变,看他要说什么。
莫贵君叹:“蓝三爷如今,嫁得如意妻主,生了个宝贝女儿,自是和美幸福。只可怜我那苦命的哥哥和嫂子…今日正是他们的忌日,我想蓝三爷…怕是不记得了吧?”
蓝裴衣敛了笑容:“莫贵君,请恕草民冒犯,拿死者作文章,未免不敬。”
莫贵君轻轻的扣了扣桌子:“对…对,你说得对。我不过提醒你,你能有今天,倒多亏他们的成全,应该感恩才是。”
蓝裴衣一直有股慵懒妖媚的气质,一双眼总像未全睁开似的微眯着,此刻敛了笑,静静的看着他,倒也显得有点阴森。
“莫贵君不妨直说,若有蓝某办得到的,自不会推辞。”
莫贵君是学得圆滑了,也多了几道花花肠子,偏蓝裴衣看得多了,知道他必有所请。莫贵君一时营造的气势全失,半晌轻咳了一声,道:“当年我…费了些功夫,保下了他们的四个孩子。”
蓝裴衣的目光就移到了竹帘上,心中一动。
莫贵君继续道:“这四个孩子,我不能养在宫中晃陛下的眼睛,放在国都也怕有心人拿来作文章。偏蒲台家的人都死绝了,就是有点亲戚关系的,也断不敢担着。”说到这里咬牙冷笑了一声:“就是我莫家人,也不愿意收留这四个孩子。”
“这两年来,我一直使人将他们养在乡下…但是,我哥哥的孩子,怎可以整日与乡野村夫的孩子一道滚在泥里?他们总要长大,要有个堂堂正正的身份行走于这世道上,要有人庇护!”
蓝裴衣长眉一挑,猜到了他的意思。
果然莫贵君道:“你!不管怎么说,也曾是蒲台的二爷,这几个孩子,也曾叫你几天二爹爹。你的今天也是凭着我哥哥和嫂子的成全!若是有半分感念,也该好好养着这几个孩子!”
蓝裴衣的目光只盯着竹帘。当年,最大的孩子也才七岁,如今该是九岁了,他记得,是个男孩,长得像莫虞君。初次见到自己时,已经会流露出敌意了。
莫家现在算是与这四个孩子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了,偏偏莫家越势大,越凉薄,直系亲属都顾不来,又怎肯管着几个外姓的带着麻烦的孩子。
只有莫贵君,自小与哥哥兄弟情深,自是舍不下的,可是,他要是想要再博女皇宠爱,咸鱼大翻身,也是不能留下这个污点的。
蓝裴衣笑笑,还当真只有自己,与这几个孩子说有关系又没关系,说没关系又有关系。而且王家一向与朝廷搭不上边,就算是苏顾然,也跟政治斗争搭不上关系,算是一个好选择。
莫贵君盯着蓝裴衣看,生怕他拒绝。又开口许诺:“若蓝三爷能收养这四个孩子,日后若有机会,本宫定然有所回报。”他用上“本宫”自称,已是十分正式的在许诺。
蓝裴衣看向他:“我只是蓝‘三’爷…此事,我还得问过妻主与正夫。”
莫贵君心下一松,蓝裴衣并未正面回绝,那就有希望,接下来他尽可以再请王慕翎和苏顾然过来,多许些好处…
蓝裴衣天擦黑才回了王家小院,进屋就看见王慕翎正苦着脸,哄着哭叫不休的小景。
连忙过去接过,低声轻哄。他的声音低沉迷人,王慕翎觉得这种音色用来唱摇篮曲最好不过,强逼着他学了,如今他唱起来已经是十分顺口。小景也是十分喜欢,每每听到,还能稍稍安静一些。
蓝裴衣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哄好小景,见她睡了,将她放在摇床上,又看一边的苏苏正含着指头静静的看人,不由得伸指在她脸上一戳:“你倒安静。真是个乖孩子。”
转过身对王慕翎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呢?”
王慕翎撇嘴:“都忙着呢。路隐被他娘拉去陪着小郡王,墨砚在厨房里,这么一大堆人,吃饭他一路安排下来都手忙脚乱。顾然积的公务还没办完。”
苏顾然告了长假陪着她去了路州城,一回来,偏巧多了许多珍贵的书册要他抄录翻译,他又不是个没责任心的人,自觉失职,自回来起就一直赶到现在。
蓝裴衣望向西厢,现在那边的一排房子,都拨给了秋家人使。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小郡王面色是有所好转,但一直不醒,大夫又次次都说他不便移动。王慕翎和小郡王退一万步说,也是朋友,断没得赶人的道理,只得由着秋夫人
蓝裴衣瞧着左右无人,正好可以同王慕翎商量,一把搂过她抱着:“我今日,见了莫贵君。”
王慕翎的脑子里,早忘了这号人物,回想了半天,才啊了一声:“嗯?他怎么了?”
蓝裴衣笑:“他想让我养着蒲台家的四个孩子。”
王慕翎哦了一声。心下寻思。
她并不觉得自己欠蒲台宗敏的,她是自作孽,不可活。可她总算是饶了蓝裴衣一命,光凭这一点,养她家四个孩子,也不亏。
王慕翎细细的打量蓝裴衣,他正似笑非笑,妖孽无比,她忍不住就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一口。
嘻笑道:“那就养着吧,反正我们家也不缺这几口饭。只是怕孩子已经记事了,将来不清不楚的怨了咱们,白白养出个仇人来了。嗯…得好好洗洗脑,多教教真善美。派两个得力的下人观察着。”
蓝裴衣心里如释重负,道理他全明白,心里始终有个结。这次如果能养这四个孩子,他心里的结才算是打开了。虽然他对王慕翎的个性也有把握,但亲耳听到,心里更是欣喜,忍不住的凑到她耳边,轻轻的啃咬着她的耳垂,十分爱呢。
王慕翎嘻嘻笑道:“去去去,晚上洗洗给姑奶奶躺好喽~!”
蓝裴衣笑着飞了个媚眼,他一向媚气混然天成,从不刻意,这时故意逗王慕翎,倒叫她心砰的一跳,酥了半边。忍不住捏了他的下巴:“好看,好看,迷死我了。”
正遇上墨砚进来,王慕翎又扑了上去:“宝贝,你也学一个给我看看。”
墨砚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看她高兴就连忙扶稳了她,几人笑成一团。

第 97 章

蒲台家的大儿子小言,现在九岁,二儿子小语,七岁,三儿子小丰,六岁,糼女小琳,才四岁。
蓝裴衣把这四个孩子接到家中来。一路上老大小言就抱着幺妹,老二小语就牵着弟弟。四人一声也不吭。蓝裴衣心知这几个孩子虽小,但遭逢家变,多少也知道点事了,早早的会看人脸色,只怕这时心中正惊惶着呢。
这四个孩子中,只有小言还对蓝裴衣有些印象,一直以戒备的眼神盯着蓝裴衣。
蓝裴衣微笑的摸了摸他的头,并不多说。只吩咐下人给他们安排了两间厢房,让人细心照看着。要让他们放松防备,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