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正夫一边听着,皱起了眉头:“郁芝,那两个教养公公太过严厉,恐怕不妥吧?”
秋夫人一拍桌子:“他今天这副模样,你是没有看到,不下重手是不行了,我也是为了他好!”
水正夫在秋夫人火头上不好去顶她,也知道小郡王确实不太像话,不好多说,总归这些教养公公手虽重,却还不至于会伤残致命,先就由着秋夫人,实在过份了,他再去想法子。

第 89 章

王慕翎闹心得厉害,晚上怎么也睡不好,辗转反侧,稍一睡着片刻,就不停的做梦。白天也吃不香,一个月下来,眼下就现出憔悴来。
蓝裴衣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只在四下无人时才笑看着她:“翎翎,上一次,你是因为路隐才急得坐立不安。这一次却是为了谁?小郡王么?”
王慕翎闻言把头伏到他怀里蹭了几下。
蓝裴衣给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墨砚年纪比她还小上一岁,她看着就觉得无法向他寻求安慰。苏顾然性子清冷,容不得砂子。秋路隐对王慕翎虽然是百依百顺,但却不是那么宽厚的人。只有蓝裴衣,什么事到了他这里,就一笑而过,没什么大不了。王慕翎一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也能向他说得出口。
这时王慕翎就哼哼唧唧的道:“我只是…”
蓝裴衣笑着眯了眯眼,顺了顺她的发:“只是可怜他?”
王慕翎叹了一声:“嗯,我们认识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都三年了,他居然一直没有改变想法。我能体会他的心情,求而不得,心神俱损。但我一则不能再伤你们,二则我确实对他也没有男女之情。所以心头有些烦闷…”
王慕翎对小郡王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总还有友情。其实她自身与小郡王在某些方面还有些相似,所以虽然面上不软半步,心头还是十分愧疚。
蓝裴衣也能体会她的心思,轻声安慰道:“小郡王生就好命,所以性子十分任性,越得不到,就越要强求。但现在,不仅你不能接受,秋夫人也绝不能答应,总不能叫他如了愿。完全无望的事,又何必为之烦心?且他受些挫折也不过是一时失意,不会有大碍。你现在有孕在身,多宽宽心为好。”
王慕翎何尝不明白个中道理,只不过每每想到小郡王倔强的眼神,就觉得不安。又加上反常的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小郡王缠上门来,愈发放不下心。
但再放不下心,也只能这样了。不想给小郡王无谓的希望,就不能去打听情况,不能去看他。总之秋夫人是他亲娘,是真疼他,绝不会害他。
蓝裴衣又多开解了她几句。王慕翎心里的事有个人说说,也算舒服了一些。
小郡王此时却正在水深火热当中。秋夫人生怕自己见着小郡王心软,因此竟避而不见,由着孙家来的两个教养公公管教小郡王。
她不且自己不见,也不让水正夫见。
因此小郡王便被关在他自己的院子里,院外边围了一圈侍卫防止他逃脱,里边便是两个管教公公日夜陪同着他。
孙家来的这两个教养公公都是极严厉凶恶之人,藤条从不离手,教人规矩不说第二遍,只打得人记住。
偏小郡王也是个愣头青,就不服软。两厢僵持得火花四溅。
小郡王横着眼睛坐在椅上,把腿高高的架在桌上。
陆公公从屋里走出来,也不声响,默默的走近,抄起藤条就对着他高架的腿上抽去,小郡王生生的吃了好几记。但他硬是扛住了,觉得自己若是将腿放下来,便等于是被他管教到了。
双方交手也不止一次,于是他就坐在椅上,一双腿腾空去踢陆公公,连言语都省了。正踢中了陆公公下抽的藤条。陆公公今年已经六十有余,但是养得面色红润,身手敏捷,小郡王这几脚居然没能把藤条从他手中踢走。
两人正抗争着,陆公公突然面现冷笑。
凭小郡王与他相处这一段时间后,对他的了解,就知道事有不好。
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突然就听到后背有风声,肩上一痛。原是徐公公从背后攻击到了。
小郡王痛得只吡牙,一下跳了起来,抡起椅子做武器对着他们:“你们这两个老不死的,除了偷袭,还会什么?!”
徐公公阴恻恻的道:“我们是在教你,要站如松,坐如钟,方是仪表堂堂的大家公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是能为妻主排忧解难之人。”
陆公公点点头:“记住了没?”
小郡王那里肯应。徐公公一见他倔头倔脑的神情,也不说话,直接就挥了藤条上去。
他是会些拳脚的,至少比小郡王强得多,小郡王连连躲闪,仍是被他抽了好几下,陆公公又不时的从手偷袭。一下打到小郡王手背上,他一痛之下就松开了椅子,手上更没了抵挡,实在痛起来了,就只能抱着头闪躲。
陆公公道:“你跑什么?你不是很倔的吗?”
小郡王本来要跑,一听这话,还真站在原地:“我就不信…你们真能打死了我!”
若是王慕翎,定然是不吃这眼前亏的,偏小郡王就不要示弱。
正打得热闹。秋夫人跟水正夫就进来了。她本是看着已有这么长段时间,小郡王该是学乖了,那想得到是这种场面。
直把她看得一愣,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是另一回事。
她顿时就心疼了,但当初,这两位教养公公并不愿上门。当教养公公本就不是件讨喜的活儿。多被人憎恶,他们好不容易将孙家小公子教成,算算年纪,该享清福了。秋家公子的教养并不是他们份内的事情,他们当然不愿意平白惹事,莫说秋夫人娇惯孩子舍不舍得让他们下手是一回事,就是将来讨得小郡王的嫌恶也不是好事。
所以秋夫人就许了诺,不但重金奉上,一力保证将来小郡王不得找他们麻烦,且任凭他们管教,她绝不插手。
是以秋夫人这时看得直心疼,却不能喊停。
水正夫是大家公子出身,个中的情况自是知道一二,且他也认为男儿挨些打无妨,此时只淡笑着看秋夫人疼得只揪心的表情。
秋夫人左思右想,赶紧转身出去,叫下人送了一盘果子过来,再进到院子里。
笑吟吟的开口道:“这是菲里运过来的狼珠,两位教养公公快歇歇,来尝尝。”
这两位教养公公都是人精,那有不明白的。他们一惯一副不通人情的模样,但若真的不通人情,就凭他们前后用铁血手腕管教了孙家三代人,就早该被轰出去了。此时都假意乏了,正好歇了手。
秋夫人赔着笑脸,纵然她坐拥巨富,但对于孩子的管教公公,仍是十分尊敬,大约是人的共性,一般对于先生之类的人物,总是尊敬的。
秋夫人陪着管教公公寒暄一阵,终于说出来意:“今儿是秋家的祭祖日,水湛也需得到场,先向两位公公告个假。”
徐公公点头:“自然是祭祖要紧。”
秋夫人自两位教养公公处把人领了出来。
先是面上不显,到了主屋却赶紧叫了大夫来,给小郡王看伤。
大夫一来,撩开小郡王的袖子一看,他胳膊上全是深深浅浅一道道的伤痕,衣领一拉开,背腹上也无一处幸免。
秋夫人就眼圈微红,也不同小郡王说话。只吩咐大夫帮他上药。
小郡王也是一声不吭。
过了好一阵,上好了药,秋夫人就帮小郡王拢上衣衫,一边似不经意的问:“湛儿可学乖了?”
小郡王抿了抿唇:“孩儿学不会。”
秋夫人帮他拢衫的手就一滞。放在平时,她定然火起,但此时看小郡王这副模样又生不起气。叹了一声,在心头想了一阵,看向他的眼睛:“你身为大家公子,自小锦衣玉食,仆从成群,享受了常人所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自然也就有常人所没有的约束。以前是我惯着你。现在,你得知道,你要嫁人,就得嫁门当户对,对得起你身份,能助益于家族的人才行。你身为男儿,为娘的自你糼时就太过宠着你,是我不对,你应该学会如何理事,精明强干,懂礼守节,才是好男儿。如今你却只知任性骄纵,不理世事。为娘希望你现在改,还不晚。”
小郡王微微的低下了头,半晌,很是艰涩的回答:“孩儿知道母亲对孩儿的疼爱。却不知道母亲所说的这些道理。只想凭着性子,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若是想助益于家族,孩儿日后自当努力,却不愿嫁个门当户对的人来换。”
秋夫人见他被打成这样,还是一根筋,说也说不通,心里不由得有些颓丧。
又是叹了口气:“好了,先去换身衣裳,秋家各分宗的人都已经到了梅园,你收拾好了也赶紧过去。”
说罢转身甩了袖子走了。
水正夫待她走了,才过来拍了拍小郡王的肩:“湛儿,你娘平日里有些偏颇,今日却没有说错。这世上,那有人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便是,便是…当今的女皇,也得顺应行事,何况是你?你前面二十年都任性胡来,也该够了。”
小郡王待他也走了,才缓缓的抬起低垂的头。
秋夫人每日里风风火火,看似脾气大,但小郡王在她面前撒撒娇,常常便可改了她的决定。
但水正夫则不然,他并不常发表意见,但他说定的事情,却不会改。
小郡王这一个月受尽皮肉苦,再听得他这一番话,心里一空,茫茫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在屋中站了半天,就有小厮捧着衣衫上来了:“小郡王,换衫吧。”
小郡王望着窗外广阔的天空,神不守舍的嗯了一声。

第 90 章

尊国姓秋之人,倒有一半是同一宗。虽然年代久远,血缘早已经分疏了,但硬要说起来,五百年前也是一家。路州城的秋家本宗,拥有尊国秋氏最大的宗祠。每到祭祖这日,便有无数的秋氏子弟子从各地赶回本宗。也有许多分支虽然早已经疏远了,但为了能同秋家本宗拉上关系,在生意上得本宗照顾一二,也会在这一日赶到路州城的本宗老宅。路州秋家这一日也总是笑脸迎人,来者不拒。
秋路隐如今虽然在人前痴傻,但是祭祖还是不能不现身,王慕翎本来要陪他过去,又怕去了人多杂乱,动了胎气。只得吩咐平日使起来得力的两个下人陪着他去了。
秋路隐回了家,就由下人扶在一边,静立不语。
看得秋家各路人马进进出出准备,忙得不可开交,就生出隔世之感。往年这个时候,他总是要坐镇指挥,如今却闲立一边。
秋夫人忙乱间看了他一眼,就见王慕翎没有陪同前来,反倒放心,省得小郡王闹事。当下吩咐了秋清好好照看着大公子。
小郡王在下人三催四请后,才换好衣裳出来,这时人员都已到齐,正进到宗祠中去。
宗祠里边架着层架香案,宽十米,高达屋顶,共分十层。上边密密的一块一块都是秋家祖先的牌位。族中长老立在香案前,用清晨收集的叶上露水,点在秋家后人的眉心,意喻着洗濯杂尘恶事,得祖先保佑。
以秋夫人和水正夫为首,对香案上的牌位进行叩拜上香。其次是秋夫人的姐妹兄弟,再次是这两房的直系子孙,再是本宗下各房,最后才到各分支,按远近亲疏,有条不紊,肃穆的进行着。
小郡王默然无语的进行着机械的动作。只在看到秋路隐的时候才神情一动。但他在这样庄严肃穆的环境中,也不好开口,只有强忍着。
但拜祭之人众多,往往要维持一整日,中午不得进食。
他有心同秋路隐说上几句话,便觉得时间特别难熬。
直站得头昏眼花,腹中饥肠漉漉,众人才得以解脱,秋夫人心疼孩子,等拜祭一结束,就暗地里吩咐秋清先给两位公子和两位小姐弄些吃的垫一垫。其余人却要到宴厅等着厨房上菜。
小郡王这才得了机会,跑过去拉了秋路隐就往一边走。秋清连忙拦住:“小郡王,夫人吩咐小的为你们弄些吃的垫一垫,然后再去宴厅。”
小郡王皱起眉头:“我院里还怕没有吃的?哥哥如今这副模样,我自带他避到一边为好。宴厅里人多杂乱,谁也不会记得我们两个,有两位姐姐做代表就好。”
秋水明知道他最近颇受折磨,便对秋清道:“就让水湛歇歇,我自会同娘解释。”
秋清这才作罢,由着他拉着秋路隐避了开去。
小郡王却是不敢回自己的弥玉园,怕撞上徐公公和陆公公这两个老东西。拉着秋路隐往他出嫁前的竹园去,路上顺便截了个下人手上端的点心,同秋路隐寻了竹园中的一间房坐下。
竹园自秋路隐出嫁后,只留了两个人打扫,余下的下人全撤了。今天秋家忙碌,连这两个下人都被叫到别处去帮手。是以竹园中十分僻静。
小郡王先掂了几块点心递到秋路隐嘴边喂他吃下,再自己勿勿的吞下几块。
勉强填得两分饱意之后,又帮秋路隐擦了擦嘴。
望着他,唉声叹气:“你看着气色倒好,可见是过得顺心了?”
秋路隐装傻不作答。小郡王也没想要他回答。自顾自的说下去:“你倒是好了。我可怎么办?”
“以前我们斗个不停,我总占了上风。现在你倒心想事成了。”
“…看我说了些什么?我现在不是要和你争。我只是,我只是喜欢她…”
“为什么她就不喜欢我?我有那里不好?”
“如果她喜欢我,我立时就把刀架在脖子上,迫着娘答应。”
“但现在,我连拼命的力气都没有。因为我不知道我拼过之后,她要不要…”
秋路隐听得心中发酸。这毕竟是他一起长大的弟弟。
看着他低着头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的,秋路隐就控制不住,伸手去揉了揉他的头,其实小时候,看到别家的哥哥这样揉弟弟的头,他就一直想这样做。
这一动作,就把小郡王惊得立时抬起了头。却见秋路隐虽然把手放他头上,神情却还是呆呆的。小郡王愣了一阵,以为他现在心智如同孩童,不过是好玩,竟把头又往他掌心送了送:“好玩吗?”
秋路隐心下一暖。隐隐的动了心思,想要回去劝劝王慕翎。但他容得下小郡王,却不代表别人容得下小郡王。他不欲空给小郡王希望,此时也只能保持沉默。
待到了夜里,王家下人来接回了秋路隐。
拜祭完毕,近在路州城的秋氏族人便纷纷离开,其他城郡的秋氏族人却需要多歇一晚,明日清晨才离开。
秋夫人一面需要送客,一面需要吩咐下人不得怠慢,一一安排留客的住宿,忙得不可开交,一时也不得空去管着小郡王。便由着小郡王一人在秋家大宅里游荡着,他自是不会自动的回自己院子的。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他也不掌灯,凭着自己对路线的熟悉,四处乱走。
他记得这假山后边正有一条小径,便信步走了过去,脚下却突的绊了一下。像是绊着了别人的腿,对方痛哼了一声。
小郡王正是心里火起,冷哼了一声:“哪个不开眼的?”
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啐了一口:“走路不长眼睛,还怨得别人?!”
小郡王怒了:“你是何人?!”
对方嗤笑一声:“怎么着,你莫非还要问罪?这是你家的地?别人来不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起来。
小郡王听着他的声音耳生,他所认识的人里,断没有这么位人物,秋家的下人又绝不敢这样说话,一时也不知道是谁。
对方也全没料到这是秋家的二公子,他只以为秋家二公子该是前呼后拥,这样摸黑走路的绝不是什么大人物,因此也可着劲反讽。
小郡王最近憋气得很,几句话不对劲,就寻着声扑了上去,同对方撕打起来。对方突然吃了个亏,马上还手。
两人都有些倔气,互不示弱,吃痛也不出声,只顾着打闷拳。小郡王这不是第一次打无赖架,早在年伯家中,就跟人打过一次,最近被徐公公陆公公逼得也动了不少次手。这时打起来一点也没有迟疑。对方看起来也是有经验的人,加上两人身高力气都差不多,一时打得难分难解。
打了好一阵,远远的有几个小厮护送几位客人回别院,正拎着灯笼走了过来。
就着灯笼的光,看到地上滚着两个人,唬了一跳:“是那个院的?!这时候也敢惹事?还不住手!”
待走近了一看,却是小郡王,连忙喊了起来:“快来人,把这野小子给绑了,竟然敢打小郡王!”
地上那人一听得小郡王三人字,就呆住了。小郡王来不及住手,一拳正打在他脸上,直打得他嘴角都出了血。小郡王连忙停了手,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他好几眼,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同地上这人也没有深仇大恨,不过一时气头上遇上了,且同他打了一架,心情都疏散许多。
地上那人缓缓的坐了起来,擦了擦嘴角,抬起头来看了看小郡王:“无妨。”
这人正是小棠哥。他也姓秋,虽然与秋家本宗分出去不知道多少代了,但还算是搭得上点关系。同在生意场上,族人便派他来秋家本宗祭祖,顺便同本宗亲近亲近。他辈份低,所在家族也势弱,在今天这种场合,便没得到多少重视。他只管混完了今日,明天就返程。
领他去住宿的小厮送完他就勿勿的跑了出去,他也就一人四处走走。
看着秋家本宗家大业大,还想起了传闻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郡王,暗叹人各有命。像他,今年才勉强完成家族考验,正式被认可,那比得上小郡王凡事不用操心。
却没料到运气这样好,不但遇上了小郡王,还同他打了一架,这可不知道怎样了难。
正想着,就见秋家几个小厮呼呼喝喝的拿了绳子过来,要捆他。
小郡王一伸手拦住:“不必了。一场误会。”
小棠哥自是听说过小郡王的臭脾气,此时颇为诧异。
小郡王看他一眼,也不多说,自顾顾离去。立时有小厮挑了灯笼跟了上去。
小棠哥摸了摸鼻子,转了转眼珠,暗道:看来传闻不可靠啊,虽然脾气是臭了点,但还算仗义嘛。
顿时远远的朝他喊了一声:“喂,交个朋友?”
小郡王一回头,许是心里太过憋闷,对于这个提议他不由得就心动了:“…去我院里歇一晚?”
小棠哥爽利的应了声:“成。”
当下小郡王就把小棠哥带到了自己院里。听得院里小厮禀报,才知道徐公公同陆公公,趁着他告假,也回孙家办事去了。
顿时放了心,预备同小棠哥炳烛夜谈。

第 91 章

小棠哥一半觉得跟小郡王投缘,一半心里还是有攀附之意。因此同小郡王说起话来十句话里倒有五句是不着痕迹的顺着他说。
小郡王过于单纯,跟他一席话下来,就把自己的单相思给倒了出来。“王慕翎”三个字便常常挂在嘴边。平日里无人可说,这次他可说了个够本。
小棠哥越听“王慕翎”三字,越熟悉。暗暗思忖,终于想起了这么号人物,似乎秋家的大公子,也正是嫁给了她。王慕翎在国都又算得上是小有名气,不论是造纸,还是后面同苏顾然蓝裴衣的事情,像小棠哥这种消息灵通的人,自是知道的。他一度觉得不对,他记忆里的那个小姑娘,长得平平无奇,看着都不像是能生出这么多是非来的人。这时听得小郡王再三提及,便更生了好奇,莫非自己当时看走了眼,过了两年,这小丫头面上长开了,竟有不同?
他笑眯眯的跟小郡王说起自己跟王慕翎也是旧识,更让小郡王将他引为知己。
说到天快明的时候,小郡王又叹了口气:“等祭祖一完,我又要不见天日。”
小棠哥拍了拍他的肩,满不在乎的道:“你若不想被关,谁能关得住你,要我说,就趁这阵事多,无人顾及,跑了出去算了。就算被逮回来,最坏也不过如此,要是没被逮住,岂不是天高海阔?”
小郡王听得神情一凝,真动了心思。
王慕翎坐在铺了雪貂皮的大椅子上,斜斜的坐着。苏顾然半跪在地上,把耳侧贴在她肚子上,听宝宝的动静。
王慕翎看他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比往日里多了几分暖意,更显迷人。不由得伸指去弹他的额头:“这能听出什么来?还指望他和你说话不成?”
苏顾然半直起身,又拖过一条毯子盖在王慕翎身上,才柔声道:“方才他不是踢了你吗?”
王慕翎扑哧一笑:“那倒是,我说,这么好动,准是个小子。”
完了又眨了眨眼睛,方才她前世数千年重男轻女的记忆一瞬间交错,突然忘了这个世界原是喜欢女儿的。
边上一圈人也听得古怪。王大娘连忙啐了她一口:“你别是有了女儿,就乱说,有谁嫌女儿多的?我看这准是个姑娘!”
王慕翎笑着看向苏顾然:“我倒是喜欢儿子,跟你习了武,将来可以保护家人,女儿太娇滴滴的了。”
苏顾然此时极为温柔,轻轻的点头:“我都喜欢。”
蓝裴衣走了进来,正听到话尾,也是一笑:“甜汤来了。”
他身后正跟着两个小厮,手端着托盘,给屋里人分派着甜汤。王慕翎那一碗最是足料。她看得就皱眉头:“吃不下。”
蓝裴衣自小厮手中端过,走到她身边坐下:“你不吃,宝宝也要吃,多少吃两口罢?”
一边就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她唇边,王慕翎只得张嘴含住。
一口还没咽下,就听得由远到近传来人声喧哗。
蓝裴衣目光微转,他□人自有一套,王家现在下人都颇懂规矩,按理不会这么喧哗,定是有事发生。他正在思忖,来人却来得好快。砰的一声巨响,正把这屋掩着的门大力的踢开。
秋夫人怒气冲冲的拉着水正夫站在门口,后边明火执仗的跟着一群家丁。
王慕翎一分神,刚想习惯性的发出个“啊”字来感叹一番,忘了嘴里还有汤水,一口就呛住了。立时就剧烈的咳了起来,面上涨得通红,眼角都流出了泪水。
苏顾然连忙伸手运了内功,到她背手帮她顺气,仔细的看着她,直到她稍微平息,这才抬起头来,不悦的看向秋夫人。
“秋夫人夜闯民宅,未知何事?!”语气已经是十分生硬。
秋夫人进门时,已经是十分暴怒,看到王慕翎呛到,才缓了一缓,毕竟她现在娇贵。
这时听到苏顾然的话,就抑制不住:“你算什么?!轮得到你跟我说话?!王慕翎!快把秋水湛给我交出来!”
王慕翎微抬起头,由着蓝裴衣拿了帕子将她眼角的泪珠给抹干,这才道:“秋水湛?上次不就是被您带回去了么?怎么又来向我要?”
秋夫人就要逼到她面前来:“还敢给我耍滑头!”
一边的水正夫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
苏顾然却不管她是谁,已经站起了身,挡在王慕翎身前。
秋路隐坐在一侧,心里已经是窜了无数个念头出来。凭他对秋夫人的了解,知道秋水湛必然是有事发生。王慕翎这时又确不知情,双方怕是有一番好闹。但他苦于不能开口,只得心里干急。
还好蓝裴衣知道从中缓和:“秋夫人请勿着急,其中许是有些误会。大家都是一家人,费点时间说个清楚,好过争个面红。”
水正夫面上也没了笑容,只静静的道:“昨日忙着祭祖,没有人注意到水湛。今日又忙着送各路客人,直到晚上,两位教养公公回府,才发现水湛不见了。我们料想他一得了自由,第一个便是要来此处。”
蓝裴衣微微颔首:“果然是误会。我们一家人坐在此处闲话家常,确未见过秋水湛。我家慕翎对秋大公子是一份真心才会求娶,对秋二公子秋水湛却并无他意,是以并不会藏起秋水湛。秋夫人切勿寻错了方向,耽误了时机。”
他语速缓慢,声音低沉悦耳,诱得人心里便信了八分。
水正夫微微的蹙起了眉头,并不说话。
秋夫人语气已是松动些许:“他不来这儿,还能去那?他心心念念想的便是…”说到一半,又住了嘴,毕竟说到明面上太不好看。
蓝裴衣垂下眼睑思忖,缓声道:“他若到了我们家,自是又会被带回去。他若不想被带回,当然就不会来这里。许是去寻能给他庇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