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路隐如今在秋家,完全是废人,且他本身也不是嫡子,出身不高。王慕翎现在也算小富之家,家中又有人在朝为官,把秋路隐嫁给王慕翎也算使得。
秋夫人思忖半日,终是下了决心:“也罢,我便将路隐许给你。若他日你待他不好,又或是借着他接近水湛,休怪我无情!”
王慕翎大喜,喜笑颜开:“这个自然!多谢秋夫人!”
又面向水正夫行礼道:“晚辈多谢水正夫!”
水正夫也含笑点头,他向来对秋夫人十分宽容,是因为对她并无情爱。他没能嫁给所爱之人,幸得自身品性高洁,倒极喜欢成人之美。每每看到秋夫人做得过火的事情,他便会从中缓和,以至于秋家上下,都十分尊敬爱戴这位水正夫。这却不是他的本意,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第 86 章

秋路隐虽然不是嫡子,如今也是废人一个,但秋郁芝又怎么肯落了面子。
就算秋路隐只是嫁过去做小,秋夫人也要求王慕翎举办隆重的婚礼,双方父母均要到堂。王慕翎为了让秋夫人安心,也一一答应着。
但她现在已经有了将近四月的身孕,实在不能再奔波了,便要大七飞鸽传书到国都,使人到乡下请了娘和爹爹过来。这一往一返,估摸着最快也要一个半月。
他们便趁了这时间,另买了所大宅子,里里外外的木头上漆上红漆,又添置了些红木家俱。看上去焕然一新,喜气洋洋。
小郡王得知秋路隐要嫁给王慕翎,心中不由得左思右想。
一时想着凭什么他一直喜欢得这样辛苦,倒让秋路隐占了先。
一时又想秋路隐嫁了也好,娘总不会再对王慕翎下手,他日后也多了机会接近王慕翎。
这时也没有人告诉他王慕翎同秋夫人的谈话内容,便由得他自己在一边胡思乱想。
最后他终于是按捺住去搅了婚礼的冲动,只盼着能由秋路隐打开缺口,自己也能有这么一天。
过了一个半月后,王慕翎的娘亲王大娘同大爹爹赵大伯来了,其余人却留守在老家没有过来。他们均认为娶小不必这样隆重,到时候带着回乡斟个茶也就是了。就王大娘同赵大伯过来,还是王慕翎在信中反复要求的结果。
但秋夫人也算满意,毕竟是王慕翎的娘亲同嫡父到堂,也说得过去了。
到了婚礼那日,吹吹打打好生热闹,整个路州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赴宴,离得远了的,但凡与秋家有点交情,也有贺礼送到。
王慕翎收了个盆满钵满。秋夫人对秋路隐心存愧疚,大笔一挥,嫁妆单子足有一米高。
几个下人引导着秋路隐与王慕翎拜完堂,便正式礼成。秋路隐从此身为王家人。
待到婚宴开始,小郡王几杯下去,已经喝到满面通红。
水正夫怕他闹事,连忙使了人把他架回房去,又命人看守着他。
王慕翎不能喝酒,秋路隐呆着不知喝酒为何物。苏顾然不沾这等事物。只有蓝裴衣跟墨砚,倒陪着宾客敬了许多杯。虽然有些令人扫兴,但总算他二人生得好,尤其是蓝裴衣,叫人一看之下,忘了多说,直接就把酒饮下了。
最后王慕翎同秋路隐滴酒未沾的被送入了洞房。
王慕翎看得下人将秋路隐引到喜床边坐下,他还是一副痴痴呆呆,神色茫然的模样。就不由得叹了口气。
吩咐道:“都下去吧。”
诸人应了一声,便退出掩了门。
王慕翎这时肚子已经有些大了,站得时间长,就有些腰酸,便一手捶了腰,慢步走到秋路隐身边坐下,柔声道:“路隐,今天大家都忙过了头,也不知道你饿没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说罢自己又是一笑:“问你做什么,你又不会回答,定是饿了的。”
便又起身,到旁边桌上拿了一碟鸳鸯糕回来。掂了一块送到秋路隐嘴边:“尝尝。”
这些日子以来,秋夫人也没让她和秋路隐单独相处过。是以她也不知道秋路隐平时饿了渴了是个什么表现,只以为把吃的送到他嘴边,他还会有求食的本能,会去张嘴吃下。
这会子却见秋路隐呆呆的,一动不动,也不张嘴。
王慕翎也呆了:“这怎么办?这样都不吃,那要怎么样才吃?”
正在这时,她清楚的听到秋路隐肚中饿得咕咕一叫,就更着急了。
低头寻思着,他只怕是从早上就处于一片混乱中,怕是滴水未进了。
喃喃自语道:“可不能饿着你了。”说罢就起身往外走,突的觉得袖管一紧。
诧异的回头一看。就见着秋路隐一只手正抓着她的袖管。神色依然呆滞,只吐了一个字:“饿。”
王慕翎啊了一声:“我知道你饿,这就去想办法。我出去唤人,看你平时伺候在身边的小厮在不在外边,看他是怎么让你进食的。我不知道怎么喂你。”
秋路隐道:“用嘴喂。”
王慕翎一愣,疑惑道:“你的小厮,与你嘴对嘴,喂你?”
她越想越不对劲,使劲的盯着秋路隐看。
就见得他呆滞的眼中慢慢浮现几丝灵动,最后笑意越涌越多,终于唇边也浮现出一抹笑容。
王慕翎恍然大悟:“秋路隐!你…”话还未说完,就被秋路隐捂住了嘴。
他低声说道:“别大声,先陪我装一装,出了路州城再说。”
王慕翎忍不住在他肩上擂了一拳:“叫你装!”却被秋路隐含笑握住了她的手。
秋路隐笑盈盈的看着她,直看得她的厚脸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把糕点往他面前一递:“吃啦,肚子都饿得叫了!”
秋路隐依言吃下几块裹腹,又喝了一杯茶。最后同王慕翎吹了灯,相拥着上了床。
他这才附在她耳边细声说话。
“慕翎,谢谢你。”
王慕翎知道他说的什么,却故意装傻:“谢什么?”
秋路隐在她颊上轻触一下,柔声道:“我以为,你最多不过来看我一眼,却不敢相信,你会娶我。我今生,算是圆满了,就算此时死去,也是乐意的。”
王慕翎嗤之以鼻:“说什么死?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秋路隐笑:“你说的对,我知道,你能来娶我,必然费了不少心力,我一辈子,不敢忘。自此,我会好好的护着你,疼你,为你打造第二个秋家。”
王慕翎心疼他,太渴望爱的人,得到一点,就会想付出全部来回报。
“路隐,不必如此,我们赚点小钱,开开心心过日子就成。”
黑暗中,秋路隐没有回话,但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
王慕翎想起来又问:“你即是清醒的,怎么又装傻?”
秋路隐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一开始,我是真的头脑一片混乱空白,什么都没法反应。后来慢慢的恢复了一些,也比常人迟钝许多。那时候我想了许多。若我清醒过来,一切又会回到从前,母亲又会让我执掌生意,说不定还会对你下手。倒不如我顺势装得痴傻,她对我方有几分怜惜,不会再生枝节。”
他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王慕翎会远赴路州城来迎娶他。在初一见面的那瞬间,他几乎就要破了伪装。还好强忍了下来。不过,他总觉得水正夫已经看穿了一切却不道破。
正想着,王慕翎却在他臂上拧了一把:“还说呢,害我担心死了。顾然,墨砚,裴衣,也是因为你痴傻了,方才这么容易让你进门。你怎么向他们解释,你得自己搞定。”
秋路隐嗯了一声:“我自会遵从他们的话,好好赔罪…不过为了避免再生枝节,还是等出了路州城,再找大夫看诊,然后慢慢‘恢复’为好。”
王慕翎一想也是:“就你人精,都听你的。”说着就打了个呵欠。
她本就怀着孕特别渴睡,今日又是特别劳累了。
秋路隐摸着她挺起来的肚子,也是低声轻哄:“睡吧,睡吧。”
王慕翎迷糊间还想起一事:“你本来没傻了以后,该给我发一封信安心的。害我担心了这么久,我决定有一件事,现在也不告诉你,要瞒着你。”
秋路隐声音中都带着幸福的笑意:“什么事?我很想知道。”
王慕翎含含糊糊得意道:“…不告诉你…你亏大了,知道不…?”

第 87 章

王慕翎挺着个大肚子,实在受不得奔波劳累,王家人也不肯让她冒一点风险。
左右路州城新置的宅子也十分舒适,一家人便决定在路州城住到宝宝生下来。王大娘和赵大
爷一则舍不得小景,二则也盼着第一时间能见到新的孙儿,因此也一齐住下。
秋路隐没离路州城的范围,仍是一径儿目光放空,不言不语。
但他能嫁得所爱之人,心境已是与从前大不相同,再怎么装,神情间仍是流露出一丝暖意。
秋夫人上门来看过他一次,瞧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也是暗暗一动。寻思将他嫁给王慕翎,果然对他的病情有帮助。这样下去,说不定那天,也能回神。这样想着,秋夫人心中也略感安慰。
她如今对秋路隐愧疚有加,他又是这副模样,她便再没在他身上动过别的念头,关切倒纯粹起来了。
至于王家其他人,墨砚本就温顺,蓝裴衣与秋路隐又是好友,苏顾然虽然冰冷,却不会主动攻击。加上秋路隐现在不言不语的也不招人嫌,所以他的融入倒也十分容易,过得一个月,大家都习惯了家里多了一个人。
现在家中的重心便是王慕翎,之前有过一次生育的经验,当时他们曾得了不少颜喻林的叮嘱,这时轻车熟路的照着做,该怎么吃,怎么坐,怎么躺,自有一套讲究。
王慕翎只觉得跟坐牢一样难受,但无论她怎么赖皮,众人也不放让,直让她叫苦连天。
转眼间,路州城大雪纷飞,一夜下来,城中的雪积到了小腿肚高。家家户户都缩在家中不出门。王家人怕王慕翎情绪不好,墨砚,蓝裴衣,苏顾然三人正凑了一桌陪王慕翎打马吊。虽然屋中燃了好几盆银炭,但王慕翎仍是觉得冷。苏顾然便从床上抱了床蚕丝被给她披着,她便整个人陷在被中,像个蚕宝宝似的,只伸出一只手来慢慢的打牌。
王大娘抱着小景儿哄着,坐在王慕翎一侧,不断的给她支招:“我说让你打这张,你不听吧?”
王慕翎不搭理她,只哼了一声。
秋路隐坐在另一侧,装痴装得极辛苦,其实他见着王慕翎手上有些浮肿,直想帮她捏上一捏,却不敢轻举妄动。
几人正边打边闲话着,就有门人来报:“小郡王来了。”
王慕翎的手就一滞。
小郡王以前,以为自己的心思没被秋夫人识破,多少会有点收敛。如今却已经是撕破了脸皮。又以为王慕翎娶了秋路隐就有了多一层保障。竟是不管不顾起来。几乎日日往王宅跑。
王慕翎偶尔陪着秋路隐回秋家,就看得秋夫人的脸色愈来愈黑。
她不论怎样明示暗示,小郡王就是不管。怎么说小郡王现在也和她有了亲戚关系,又不能关着门不让他进来。实在是为难得很。
这时她听得小郡王又来了,王慕翎心中就着了恼,本来怀孕期间她脾气就大,王家各人在她面前都陪着小心。偏小郡王是个愣头青,次次要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王慕翎忍不住把手中的牌往桌上一摔:“不见不见不见!”
正被跟进门来的小郡王听个正着。
他面色就是一僵。说来,他从小也是被人捧在手心上长大的。就算和秋路隐斗点气,最后也是秋路隐吃苦头。他也只在王慕翎这里受过委屈。但他偏偏就吊死在这棵树上,明知道委屈,还要上赶着贴上去。
他站在原地,倔强的绷着脸,心中几番斗争。终于挤出了一个笑容,上前几步走到王慕翎身边,捧上一个盒子:“我来几次都遇到你们在打马吊,想着这牌冰冷冰冷的,就叫人用暖玉刻了一副,你看看,好不好?”
王慕翎见刚说的话被他听到,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有点尴尬的笑笑:“多谢…但是,无功不受禄,不敢受这厚礼。”不是开玩笑的,这么副牌,要找到这么多大小色泽统一的暖玉,可是不易,也不知道小郡王这败家子花了多少银子。
小郡王硬是将盒子放在桌子一角,自顾自的打开了盒盖:“你看看,你会喜欢的。”
那盒里整齐的码着一块块的牌,乳白的暖玉刻成,每一块牌都莹润光泽。
王慕翎却不过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你还是拿回去,送给你母亲吧。”
小郡王抿了抿嘴,犹自挣扎:“我是特地拿来给你的。”
王慕翎偏过脸去,简直不知道要怎么答复。她瞧着小郡王也可怜,但她却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苏顾然面无表情,冷声道:“小郡王何必勉强。”
小郡王孤伶伶的站在那里,没有人搭理他。他心中的委屈翻涌着。
秋路隐看得也心生怜意,怎么说小郡王也是他的弟弟。但他此时却无能为力,不能帮他。
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声,水湛啊水湛,你从未有得不到的东西,所以,你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不知道要回头。
正尴尬着,突然小景儿哭闹起来。
王慕翎自一堆被子子中偏过头来看她,瞧见宝贝女儿皱着一张脸哇哇大哭。
连忙问道:“娘,看看她是不是拉了?”
王大娘正瞧不得这么个小哥儿可怜巴巴的模样,趁机就抱着小景儿走了出去:“我给她换尿片去。”
墨砚与小郡王先前也有些交情,但这种事情又怎能以交情来论,这时便轻咳一声道:“水湛,你的靴子都湿了,随我去换双靴吧。”
说着便起身拉了小郡王走。
那知道小郡王铁了心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就定在原地不让他拉动。
蓝裴衣也少不得打个圆场:“水湛,慕翎如今怀了孕,脾气大。你别和她对着来,她可受不得气,跟着墨砚去换双靴,喝杯暖茶吧。”
小郡王听了这一句,神色才松动了些许,全身松了劲,任墨砚拉着走了。
待他一走,蓝裴连转头就吩咐了小厮:“赶紧到秋家去,求见秋夫人,就说小郡王喝了些酒,正在闹脾气,让她派几个说得上话的人来接小郡王回去。”
小厮领了命去了。
墨砚这边也是叫人打了热水来给小郡王先烫一烫脚。
如今秋夫人吩咐了家中的车夫,谁也不许送小郡王来王家,不然就要打折了腿。
所以就算今天雪积得这样深,小郡仍是偷溜了步行过来。雪落入了靴内,被体热一捂化,就变成了彻骨的寒。
墨砚看得他这样可怜,忍不住就叹了口气:“水湛,你说你何苦?顾然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慕翎这次在他面前许了诺,再不敢乱来的。”
小郡王哼了一声:“蓝裴衣跟秋路隐不都进门了?是,苏顾然一向看我不顺眼。但我相信,王慕翎的心也不是铁做的。只要我坚持,她总会被我捂化了。到时候苏顾然又能怎么样?”
墨砚摇摇头:“我看慕翎对你也无意。你这样缠着她,你母亲又向她施压,反让她愈发闹心。”
小郡王被他一下说中,忍不住红了眼圈。捏紧了拳头,恨恨的说道:“我还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秋路隐傻了就能嫁给她,我也要去撞傻了吗?!”
墨砚也无语了。他们心中都明白,王慕翎心中对秋路隐是有意的,愿意为他负起责任,这事方才能成。但对上小郡王,却未必是这样。何况秋夫人对小郡王和秋路隐,始终是不一样的,再发生这样的事,只怕会愤而灭了王慕翎了事。

第 88 章

小郡王换好靴子,墨砚又叫人给他端了一杯姜茶,总算把他一身的寒气给驱散掉了。
这才又领着他回到厅里,捡了个位置坐下。
这把牌被小郡王一搅局,已经打不下去了。正好这段时间王家为了给王慕翎解闷,特地请了两个说书先生在家里养着。这会子便使人叫了来,到厅中说上一段书。
这两个说书先生都有些年纪了,据说是年轻的时候受过情伤,再没想过嫁人。两人凑一起走南闯北,准备互相依靠着终老。肚里确实是有些货的,说出来的故事往往十分引人入胜。王慕翎自到了这个世界,也没有很用心的去关注这个世界的历史,她心里,始终留着对原来世界的深刻记忆。此时听这两个说书先生一段一段说来,觉得这五十四国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分分合合,争争斗斗,衍生而出的历史,也是十分精彩。
她如今已经娶夫生子,代入感更强,恍惚间觉得心里有些记忆在慢慢模糊,也许再过许多年,她会忘记自己曾经来自何处,变成彻头彻尾的此间人吧。
一家人均不说话,默然无声的听着。
另一边秋夫人接到了王家人的报信,顿时就火起了。她自然领会了蓝裴衣的意思,他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了大家不好看,让她派几个镇得住场的人强把小郡王给请回来。
秋夫人转头埋怨水正夫:“都是你惯的。”
水正夫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其实他从来不娇惯小郡王,反是秋夫人,次次纵容他的骄横脾气,纵容他欺压秋路隐。不过同女人,反正有理说不清,他也不去辩解。
秋夫人想来想去:“我身边这几个人,都知道我对水湛狠不下心,因此一个个在水湛面前都是软的。我得亲自把他揪回来,这次我决不轻饶了他,要叫他一次断了想念。我看太临桐家的女儿就很好,干脆把他嫁了。”
水正夫挑了挑眉梢:“他只怕不愿。”
秋夫人咬了咬牙:“由得他不愿?这次我说了算!”
说罢就风风火火带了人出去,直奔王家。
水正夫叹了口气,他并没有门户之见,也心疼这个儿子。虽然知道他心里只有王慕翎,但王慕翎现在已经有四房夫侍,孩子手上抱着肚里怀着,而且显见得对水湛无意,他这样上赶着贴上去,有的是委屈的时候。还是让他正正经经嫁个人家做正夫,才是正理。情爱这种东西,从来没有谁离了它便不能活,就像他,不也这么过来了?因此这一次,他对秋夫人的做法,也持默认态度。
秋夫人一路到了王家,使得下人叫门,却站在门外边不肯进去。
王慕翎听得下人回禀,心里知道秋夫人的意思,虽然她现在脾气大涨,却还是从软被里起了身。墨砚怕她着凉,连忙给她披上了一件皮裘。
王慕翎便领着家人,自迎到门口,把秋夫人请了进来,给足她脸面。
她这样做,自是为着秋路隐的情面。
秋夫人瞧着这个便宜媳妇恭恭敬敬,便只拿眼角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心里还算满意。
一转头看到秋水湛,气就不打一处来,冷了脸道:“水湛,我让你来给你嫂子传句话就回去,怎的左等右等不见你人影?定是见了这里人多好玩就忘了事,也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这样不理事?还不随我回去?”
她何曾叫过小郡王来传话,不过当着人给他个台阶。
但小郡王这个愣头青又不会顺杆向下爬,只微微扭过头:“我还不要回去。”
秋夫人走到他身边,牵住他一只手:“你忘了?我还要带你去赴宴。”
小郡王就想挣开:“不去不去!又是什么相亲宴?”
他的力气虽然比秋夫人大,但秋夫人的指甲留得长,他一挣,就被指甲抓到肉里,十分吃疼。
秋夫人冷笑着:“水湛,你给我乖乖的。不要让我生气。”说罢就手上使了劲去。
一边转了脸去看王慕翎,目光跟冰椎子似的。
王慕翎无奈,又觉得闹心,只想拿个扫把将这两人扫出门去了事。
心里一烦,就觉得肚子不舒服了,一手捂着肚子,顿时就苦着一张脸,低声哼道:“难受…”
蓝裴衣就近站着,连忙一手环住她让她靠着,转脸对个小厮道:“快去请林大夫!”
小厮也知道情况严重,一溜烟就跑了出去。这林大夫住得离这里不远,王慕翎自来了路州城,就是找他看。小厮跑得多了,也就熟门熟路的冲了进去:“林大夫!我家少夫人又不舒服了!”
林大夫却不着急,慢吞吞的抬头看了看他,喝了一口茶,才叫了小僮备药箱。
小厮催促:“林大夫,您快点!”
林大夫捋了捋胡子,笑呵呵的:“不着急,你家少夫人,身体好得很,就是娇气了点。”
他这厢不着急,王家人却急坏了,赶紧把王慕翎扶到榻上躺着。
秋夫人瞧得她这模样,也不好再发飙。小郡王更是担心,无论如何也不肯走了。
蓝裴衣微微一笑,将小郡王拉到一侧,低声道:“小郡王还是先请回吧。”
小郡王如何肯应,只道:“我不回。”
蓝裴衣微微偏头,示意他看看秋夫人:“你不走,秋夫人也不会走,慕翎时时要看她脸色,就是个好人也难爱,何况她如今大着肚子。再说你倔到最后,只怕秋夫人会唤人打晕了你抬回去。你又何必呢?”
小郡王听了心中微微一动,隔着人群间隙看了看王慕翎苦着的脸。
喃喃道:“她没事罢?”
蓝裴衣安抚的拍拍他的肩:“不会有事的,她不痛快,肚里的宝宝也闹脾气,也许只是在肚里踢了她一脚。大夫马上就来了。”
小郡王听了,这才收回目光,左右想了想,秋夫人一向作风强硬,最后打晕他抬回去这种事,还真做得出来。
便走到秋夫人身边,别扭的道:“娘,我们走吧。”
秋夫人略为意外,但毕竟求之不得,又看了秋路隐在这一片慌乱中也有个下人护着他闪到了一边,也就放了心,抓着小郡王就回了府。
一回了府,她便脸色一沉:“大双,小六,给我把秋水湛关回他房里,另外带两队侍卫守着门窗,没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要是让他给跑了,我打折你们的狗腿!”
一声令下,两名大汉就上前几步,反剪了小郡王的手。
小郡王拼命挣扎:“娘!娘!放开我!放开我!”
秋夫人不为所动:“以前,是为娘的太惯着你了!一心偏疼你,不忍教你规矩!现在你就给我好好学学规矩,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出嫁!”
众人见秋夫人动了真格的,也就不敢放水,直把小郡王一路架回了放,毫不手软。砰的一声将他关到了屋里,反锁了门。又在各处门窗边都各安排了四个人守着,围得跟个铁桶似的。
小郡王先是用力砸门窗,但他的武功不过是些健身的花架子,比不得苏顾然有内功,秋家的门窗又没有偷功减料的,极结实,他砸了半天也没砸动,反出了一身的汗。
他越发着恼,便拎起屋中能拿得起的东西一径儿往地上摔,砰里嗙啷的一阵碎响。
摔完了东西,又在里边大喊大叫:“你们敢关我,等我出来了,看我不收拾你们!还不放我出去!”
但秋水湛平日横得动,是因为秋夫人宠他,如今秋夫人要治他,他就无势可仗。毕竟秋家的主人是秋夫人。众人听得他大吵大闹,只作没听到。
闹到最后,小郡王也没了力气,只在屋中寻了把完整的椅子坐下,一径儿发呆。
秋夫人听得下人回禀,说他现下不闹了。
便点了点头,对秋清道:“早前,我看见孙白云家的两个教养公公,极是厉害,如今他家的公子都已经出阁了,你去送我的拜贴,就说我要借她家的这两个教养公公一用。”
所谓教养公公,便是许多大户人家家中都供养的老人。他们熟知各路规矩,专门教养主人家的公子。一般极有地位,连主人都礼遇他三分。评定的标准以越严厉越好,手中的鞭子是可以随时鞭打公子的。
孙白云家这两个教养公公犹以严厉闻名,据近身伺候的小厮流出来的消息,他家的公子在出嫁前两个月,衣衫下都是青紫一片。
以前秋家上一代的教养公公去世,到了秋路隐他们这一代,秋夫人对秋路隐一则并不上心,二则秋路隐好强,各项规矩都做得得当。对于小郡王,秋夫人又太过娇惯,不忍他挨打。以至于家中竟没有教养公公。这次是下了狠心,要好好教教小郡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