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王慕翎便到苏家去找苏顾然。
但苏家的门人一见是她,就连大门也不让她进。
王慕翎围着苏家的围墙团团转,窜上窜下爬了好几次,又使了银子买通了苏家小厮,才勉强弄清了苏顾然住的方位,就在南边的一个角楼里。
王慕翎便爬上了南边的墙头,一看,底下正有两个小厮守着,仰着头对她道:“大少奶奶,您可别翻墙进来,我们都得了令,到时把您捆着扔出去,可不好看。”
王慕翎骑在墙头,远远的就对着苏顾然的角楼喊话:
“顾然…顾然~你快回来~”
“顾然~顾然~我好想你~”
“顾然~顾然~我爱你~”
“顾然~顾然~别生气啦~”
“顾然~顾然~我以后都听你的~”

她深信,女追男,隔层纱么,只要金诚所至,金石为开,便天天鬼哭狼嚎一般到苏家墙头去喊。
苏家的下人也没得办法,怎么说她也是苏家大少奶奶,还真不能拿着扫把将她从墙头拍下去,真摔坏了又不得了。
由得她在墙头这么嚎了十来天,简直成了国都一大奇景。
苏家的顾正夫每每在朝中,便有同僚拿这说笑:“顾大人,你家大儿媳,真是千古第一痴情。”
顾正夫便含笑点头:“小儿女打闹,见笑了。”
这日顾正夫下了朝,正在回家的路上,马车却停住了。车夫回身挑了帘子道:“顾大人,外边有人要见您。”
顾正夫眯眼从车帘缝里往外一看,就见着蓝裴衣,正袖着手,立在路中间,微笑的看着马车这边,金黄的余晖披在他身上,更添颜色。
顾正夫先在心里赞了一句:果然是绝色。
然后才慢条斯理的对车夫道:“请他上车罢。”
车夫应了下去。
蓝裴衣上得车来,先是恭敬的对顾正夫作了个揖:“顾大人,失礼了,实是求见无门,才出此下策。”
顾正夫微微一笑:“这倒无妨,只是蓝公子找我也无用。”

顾正夫回了家,正赶上家中预备吃晚餐。
家中几人满满的坐了一堂。苏柳眉正皱眉堵耳朵,抱怨道:“这还有完没完了?日日这样鬼哭狼嚎的。”
苏夫人拿着筷子敲了她一下,眼角瞥见苏顾然正神色淡漠,不为所动。
一家人又照例在王慕翎的嚎声中用完了晚餐。
待到散了席,顾正夫随着苏夫人一路,拉了她的袖子:“曲珍…顾然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苏夫人叹气:“我何尝不知道。王慕翎虽然说话不算数,不是个东西,但女人那有不三夫四侍的? 他也犯不着为了这,就非要闹到要休离的地步,休离了的男人,那里还有立足之地?但又不敢说他,就怕他觉得闹心,连家也不呆了,直接去寺里出了家。”
顾正夫笑:“他这不是没有出家么?”
苏夫人一愣,转脸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顾正夫微微点头:“我看顾然,心里也未必就真的死了心,不过一时意气用事。”

第 83 章

苏夫人与顾正夫相视一笑,便携手上角楼,去看苏顾然。
苏夫人对着门口的小厮抬手,制止他出声,同顾正夫转进了屋里。
这座角楼,是苏家园里最高的楼,最外面这间敞着大大的窗子,苏顾然正坐在窗下的长凳上,一边手肘支在窗棱,衣衫和着窗帘翻飞。
苏顾然的耳目聪敏,此刻却连苏夫人同顾正夫进得屋来也没有发现。
两人走到苏顾然身后,一望。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王慕翎骑在墙头乱嚎。
就见王慕翎突然身形一晃,苏顾然这边也猛然挺直了身子,做出个前倾的姿势。
但墙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扶住了王慕翎,想是蓝裴衣或者是墨砚。
苏顾然这才放松了绷紧的身体,又舒缓下来。
墙头下,又有人递了只水囊给王慕翎,她接过灌了两大口,又对着角楼吼了起来:
“碧澄湖的水~绿油油~
我对你的情~没尽头~
你是我的心~
你是我的肝~
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
王慕翎越吼越上劲,又摇摇晃晃的站上了墙头,清了清嗓子,她来这世界后,还从来没唱过流行歌曲,因为她不觉得喜欢悠扬清雅音乐的古人,能认同现代的流行音乐,此时却管不得这么多,乱唱一通。
“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你快回来,生命因你而精彩,你快回来,把我的思念带回来
别让我的心空如大海…”
苏夫人听得扑哧一笑。
苏顾然这才一惊之下回过头来。连忙站了起来:“娘,爹爹。”
苏夫人掩着嘴,笑道:“这王慕翎,倒有些歪才。”
苏顾然垂下眼睑去,并不答话。
苏夫人拍了拍苏顾然的肩:“顾然,你这孩子,从小就没养在娘身边,又总是一副这样的脸,有什么高兴不高兴的,娘也不知道。但娘知道,你现在肯定不高兴。是,人都一样,谁也不想把自己的东西跟别人分享。不过嘛,女人总归是三夫四侍的,你看看,娘自己也有六个夫侍。就因为这娘也不能理直气壮的去说王慕翎。你也想开些罢。”
苏顾然仍是不答话,只微微转脸,看向仍在嚎叫的王慕翎,眼中一片清冷。
顾正夫朝苏夫人使了个眼色,苏夫人便转身走了出去,留他们爷俩说说话。
顾正夫坐在长凳上,又对苏顾然道:“你也坐。”
苏顾然依言坐下,顾正夫一笑:“顾然,你不要怨爹娘替王慕翎说话。你现在这样想不开,都是爹娘的错。不该自小把你交给国师带走,让你少见了人情世故,太过依着自己的心。”
苏顾然墨潭似的眼睛望着他:“人不该依着自己的心么?”
顾正夫摇摇头:“也对,也不对。”
“人若依着自己的心,过得快乐,自然好。但这个世上就是这样,男多女少,女人就是三夫四侍。多的是没有真心的女人。你若想依着自己的心,这世道它就会给你受憋,还不如看开一些,何况王慕翎对你也算得上真心。
爹爹当年与你娘,还是青梅竹马,自是浓情蜜意。也就婚后好了两年,到了后面,还不是一个一个进门?她瞧着周围的女人都有享不尽的艳福,能不羡慕?走到外边,有别家公子献个殷勤,能不高兴?初时还专情,时日久了,总会淡了。但这么些年来,你娘总算也没冷落了我,我也知足了。”
苏顾然蹙起眉头,现出些倔意。
顾正夫叹口气:“我知道你一时半会也想不通,就再磨磨王慕翎也好。只是爹爹可以肯定,现在你不高兴,真与王慕翎休离了,你更高兴不起来。”
苏顾然一愣,心里一股酸涩涌起,休离这两个字,他也就当日愤而出口,后面再一想起,心头就痛不可当。不得不承认爹爹的话,有些道理,但终究意难平。
顾正夫瞧着他的样子,一时也是无语,只得再叹一声,转身离去。
苏顾然就每日这样,吃过饭,持着一本佛经,倚在窗头,静静的看着王慕翎。
听着王慕翎的声音一日比一日沙哑,他又隐隐的有些心疼。
这天他正看着,突然天空飘起了小雨,苏顾然一动,想站起来,又按捺住了。
不过会儿,雨越下越大,他便坐不住了,站起身来,紧盯着窗外。王慕翎被雨迫得张不了口,但仍是倔强的爬在墙头。
苏顾然捏紧了拳头,想要叫她回去,却僵持着不出声。
他想起王慕翎虽然无赖,但真上了性子,也是倔得可以。上次就生生的让他给掰断了根指头。
想到这里,便僵持不下去了。翻身上了窗头,就要飞下去。
正在这时,眼见得王慕翎身形晃了晃,向墙下倒去,苏顾然吓得心一紧。
还好看见墙那头伸出了一双手接住了她。
他松了口气,复又回了屋。
却怎么也安不下心来,不知道王慕翎怎么样了。
这雨连绵不绝的,从下午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清晨。
苏顾然一夜没有睡好,到了第二天早晨,立时扑到窗前去看。
王慕翎没有来。
苏顾然安慰自己,她许是又睡懒觉了。
他自洗漱了,全无胃口的吃完早膳。又默默的回了角楼,坐到窗前。
直等到了大中午,王慕翎也没有来。
苏顾然的心越悬越高。清淡的脸上忍不住浮现了一丝焦色。
苏柳眉正来看哥哥,老远就笑道:“哥,今日总算耳根清静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进屋,自顾自的坐在桌旁:“你都不知道,我被她嚎得都夜夜恶梦。”
苏顾然淡淡的嗯了一声。
苏柳眉素知他的性子,也不奇怪,自说自话:“哥,王慕翎今日没来,怕是昨天被雨淋病了,这也好,我看她就是个短命的相,若她一命呜呼,嘿嘿,哥哥,你放心,苏家以后是我作主,你只管住一辈子,就凭哥哥一表人才,保不准能再嫁个好人。”
苏柳眉说得兴起,倒了杯茶喝:“还是哥哥这屋的茶好。”
苏顾然脸色微微一变:“这好茶,还是王慕翎买通了小厮,送进来的碧湖香。”
碧湖香是贡茶,千金一两,寻常人家还真喝不起。苏家虽然是书香门弟,但一直不是大富大贵之家,还没奢侈到喝这种茶的地步。
但王慕翎如今也是个富贵人了。自从去年国师把女皇赏的碧湖香送给苏顾然,而苏顾然喝了两次觉得对胃口,王慕翎倒也舍得每每替他买了来。
苏顾然这次回了家,喝着茶是不对味,但突的一天,茶味又变成了碧湖香,他便知道是王慕翎动的手脚,倒也不去说穿。这时听到苏柳眉说王慕翎短命相,便忍不住冷然刺她一句。
苏柳眉素来与王慕翎不对盘,这怨是一早就结下的。
这时听得苏顾然一说,扑的一口,就把茶喷了出来。
“呸,什么烂茶!”
苏顾然瞥了她一眼:“出去。”
苏柳眉有些委屈:“哥~”
苏顾然冷冷的哼了一声。
苏柳眉怕了他:“好嘛,出去出去~”说罢就甩了袖子出去。
苏顾然这才又转过头,望向窗外。

第 84 章

到了晚上,苏顾然终于按捺不住。他不愿意被苏夫人他们看到。便自自己的角楼上,悄然飘下,潜出了苏府。自屋脊上飞跃,终于又到了王家院子。
他一路寻到了王慕翎的房间,轻轻的掀开了一片瓦。往下看去。
就见得王慕翎正躺在床上,双颊通红,额上敷着帕子,果真是一副害病的模样。苏顾然心里就一紧,忍不住心疼。
这时门被推开,墨砚端着药走了进来。
扶起王慕翎,轻声唤着:“妻主,起来喝药了。”
王慕翎半睁开眼睛,偏过头:“不喝。”
墨砚叹气:“喝了罢。”
王慕翎摇头:“不喝…叫顾然来看我,不然我不喝…”
苏顾然听了,心里又是恼,又是痛,她又来自残这招来迫他,偏他还就吃这套,这时就恨不得下去拎了她的耳朵逼着她吃药。
墨砚真是拿她没办法,今天的药热了冷,冷了热,口舌都劝干了:“不喝怎么行?昨夜大雨,都请不到大夫,你烧了一夜。今日还不好好吃药,不是要死么?”
王慕翎还是紧闭着嘴,干脆不吭声了。
墨砚把碗在桌上一顿,也是恼得不行。
“我倒是想替你把顾然请回来,但苏家不让进门去,能怎么办?你若不好好吃药,怎么能好好的撑到顾然回来?”
王慕翎正倔着。突然听得小厮来报:“二爷,颜神医请来了。”
墨砚连忙迎了出去:“颜神医,正巧您这两日都不在城,我们请了城东的胡大夫来看了,他开的药,我妻主又不肯吃,怕是您说的话,她还听两句,您快替她看看。”
颜喻林笑着点了点头:“王小姐素来身体好极,些许小病,无需太过担扰。”
说罢走到床边,诊了诊王慕翎的脉,突的脸色一变,捉过她另一只手,又细细的诊了一刻。
目光落在床边柜上放的药碗上,端过来闻了一闻,直道:“真是胡来。怎的有两月身孕了,也没诊出来?还开了这种药。”
墨砚惊出一身冷汗,忙上前两步道:“怎么?有孕了?这药…这药还没喝。”
颜喻林点点头:“王小姐这刻身子不好,胡大夫许是误诊了。这药幸得没喝,不然只怕会滑胎。”
墨砚急道:“那怎么办?颜大夫您可要想想办法。”
颜喻林唔了一声:“只怕要扎针。”
王慕翎在床上,听得这个消息,半挣起了身子:“去…去告诉顾然,是他的孩子,他就会回来啦。”当时她动了念头,想早生早好,又觉得于情于理都该先给顾然生个,于是便算好了受孕期与苏顾然同房,这次怀孕,十有八九是苏顾然的骨肉。
苏顾然在屋顶上,也是听得心中一动,一股喜悦涌起,顿时心里残留的那些不平之意,都被冲淡了许多。他虽然也爱小景,但是听得自己骨肉的心情,终非一般可比。眼中光泽闪动,唇边露出一抹笑意,紧盯着王慕翎。
颜喻林拿出了针包,就要给王慕翎扎针。
王慕翎扭着身子:“不扎,不扎,叫顾然来,叫顾然来。”
墨砚急得直冒汗:“妻主,拖不得了,裴衣已经去请顾然了,你先扎针。”
王慕翎人在病中,更加不可理喻:“顾然,顾然,顾然!”
苏顾然在屋顶上,听得这一声一声的,心都化了。
他轻叹一声,合了合眼,在心中对自己道,苏顾然,你就认命了吧。
顿时从屋顶上跃下,缓步推门进去。
墨砚还以为是蓝裴衣回来了,边回头边道:“见着顾然了吗?”
一看是苏顾然,倒愣得没能回神。
苏顾然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王慕翎,冷冷的说了一句:“扎针。”
王慕翎立时乖乖的不乱动了,极温驯的回了一句:“好。”
一只手却伸出来,揪住了苏顾然的衣角。苏顾然也不理她,只对颜喻林道:“颜大夫,您请。”
颜喻林点头一笑,从针包里抽出银针,手起针落。
这一针下去,只是酥酥麻麻,并不太疼,但王慕翎偏偏装出吃疼的模样,声声咝气。
颜喻林瞧得好笑,虽然不知道他们闹了什么矛盾,但也知道王慕翎在使苦肉计,她吡着牙的模样倒也十分有趣,颜喻林就没去揭穿她。
苏顾然对王慕翎也了解,知道她必然有作戏耍赖的成份,但看她身上被扎了一丛丛牛毛细针,还是心疼了,不自觉间就握住了她的手。
王慕翎极乖极乖的道:“顾然别气了,以后我再也不会了,这次是真的真的保证。”
苏顾然瞧着她缩成只小猫的模样,就硬不起脸来,僵了半晌,还是唔了一声。
王慕翎这才算是心里一松。扎着扎着针,竟然睡了过去。
苏顾然一瞧,这还叫痛?又好气又好笑,看了看她睡梦中依旧攥紧的手,摇了摇头,拿她没有办法。
颜喻林施完针,又给她换了方子开了几副退热的药,再开了几副安胎药。
对王家人叮嘱一番:“王小姐身体底子好,退了热,再吃几副安胎药,就没有事了。”
苏顾然和墨砚一一应下,直送了颜喻林出门。
在门口又遇上了回家来的蓝裴衣。
他看见苏顾然,倒不吃惊,只微微一笑:“回来了便好。”
几人又连夜照顾王慕翎,半夜熬了药,把她摇醒了起来喝。
王慕翎见得苏顾然回家,再苦的药也不多说一个字,一口全灌了。
苏顾然直守着她到了天亮,才猛然想起还没和自己爹娘交待一声便跑来了。连忙又使了小厮去通知一声。
苏夫人正听得小厮说去请大公子用早餐不见人影,这边便接到苏顾然回了王家的消息,不由得一笑:“果然是儿大不中留,使得两天性子,还不是回去了?”
顾正夫也是一笑,心头却暗想,顾然我儿,只怕你以后,纵是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啊。

王慕翎歇得几日,身体也好了起来。便计划着去路州城。
她如今肚子还不显,身体底子也好,若是路上多加注意,倒也不是问题。
但王家三个男人都放心不下,都要陪着她去。
便把家中事务都安排一番,重新订做了宽敞舒适的马车,下边铺了厚厚的垫子减震,一家人抱着小景儿,便又启程去路州城。
苏顾然这人,松了口便做得到,再是一句多话也没有,每日里只尽心照料着王慕翎。
王慕翎对他失而复得,也一意与他腻歪,处处向他撒娇,那怕是喝口水也要他喂着。
蓝裴衣是个明白人,自然没有多的想法,只笑吟吟的看着。
墨砚也颇为柔顺,只要据守着他的小角落就好。
反是苏顾然,推己及人,不欲她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偏爱。但大家坐在一个马车里,怎么也回避不了。
所幸王慕翎也就抽风抽了十来天,十多天后,总算是恢复常态。
不过经此一闹,她倒是充分的知道了要怜取眼前人,自此对家中三个男人,再不敢掉以轻心,走到外边,迎面走过来的公子再怎么衣着风流,她也只看地面,务求不惹任何桃花债。
王家三个男人也算知道她的心思,虽然觉得她一下做得太过,但也心领了她的诚意,四人更添几分和睦。

第 85 章

由于王慕翎怀了身孕,一行人行得极慢,过了一个半月,王慕翎在家人的重重保护下,终于一路顺利的到了路州城。
他们仍旧是将自家的小院子打扫出来安置住下。又赶忙买了几个仆人,这才派人去秋家送拜帖。
秋夫人正忙得焦头烂额,听得下人来报王慕翎送了帖子来,顿时火起。
“她倒敢来!”
水正夫忙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郁芝,不妨好好接待,看看她要做什么。路隐已经弄成这副模样,你总不想水湛也要死要活的罢?”
秋夫人一听提到秋路隐,就气焰弱了几分。冲着下人不耐的摆了摆手:“就说我等着她。”
下人连忙去答复了王家派来的下人。
王慕翎得了准信,先好好的睡了个午觉,起身后又补吃了一餐。她这第二胎,倒比第一胎还能吃能睡。
最后梳洗打扮一番,准备去秋家。
蓝裴衣颇能缓气氛,自然要跟去应付场面。苏顾然也不放心,一齐跟上。就留着墨砚在家中带着小景儿。
等到了秋家。门人将几人引入了西侧园的小花厅,奉上了几杯清茶,便叫他们等着。
王慕翎耐着性子左等右等,秋夫人却迟迟不来。
还好王慕翎来之前,便有了心理准备,知道秋夫人必会刁难,所以倒也没有太沉不住气,不过总有些紧张。这一路走来,越近路州城,就越挂念秋路隐,这时同处一所宅子却不得相见,就更加掂记他的伤势。
水正夫听了下人回禀,便去寻了秋夫人:“郁芝,怎的不去见客?”
秋夫人皱起了眉头,微有些不耐:“事情太多。”
水正夫便笑:“总有办不完的事,她这一桩却要紧,你总得为路隐想想。”
秋夫人把手中的笔一掷:“凌澈!你总不通世故。路隐如今这副模样,还能指望她?她如今来,必是存了贪念,想求娶水湛。若不是路隐之前一力要保她,如今我真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水正夫道:“我看未必,若她真是这样的人,我自是赞同你把她赶了出去。如今她已到了门上,你总得去见她一见,就当全了路隐的心愿。”
秋夫人自从秋路隐痴呆之后,重掌生意,便一日日掂记起秋路隐的好来。掂记起他任劳任怨的把事处理得妥妥当当,从不让人费心。
于是她就每日自虐一样,要去看看秋路隐才能安睡,越看,就越想起他小时候那些事情。
他从小就不招人疼,太倔,太好强,少了几分孩子气。
但秋夫人现在想来,许是心存愧疚,想起他也有一半她的血,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变成这个模样,过往那些他不招人疼的地方,一桩桩都招人疼起来。
此时见水正夫说到秋路隐的心愿,她叹了一口气,只得放下手中的事情,去见上一见王慕翎。
水正夫惟恐她将事情闹得太僵,便也陪着她一齐去见客。
王慕翎见着冷若冰霜的秋夫人,和笑容和煦的水正夫。连忙自椅子上起来,恭敬的行礼。
直到这两位都坐上了首座,她这才直起身来。
心里却不知道这两位截然不同的神情,是个什么预示。
秋夫人冷傲的扫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有什么事,说吧。”
王慕翎也就开门见山:“晚辈,想求娶令郎,秋路隐。”
秋夫人一愣,与水正夫对视一眼。又看向王慕翎:“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以为自会有人给你送个消息,看来你还不知道路隐现在是什么情况。”
王慕翎道:“晚辈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才上门来求娶。”
秋夫人也不多说,一招手:“把大公子带过来。”
自有下人答应了去。
一会儿就有两个下人一边一个扶着秋路隐,把他带了过来。
秋路隐还是穿着一身蓝袍,他的衣橱里就只有这个色。腰间一侧照旧系着金算盘吊饰,另一边系着王慕翎送的玉佩。
只是人已经消瘦得厉害。之前合体的衣服在他身上大了一圈,整个人风吹吹就倒似的。两眼茫然无神,额角正有个三角形状的疤痕。
秋夫人微微朝秋路隐抬起了下巴:“你看看,他如今这副模样,什么也做不了,更别说帮你赚钱养家。天底下,只有父母亲才能一辈子养着他。我怎能相信你会善待他。”
王慕翎快走两步到了秋路隐身边,牵住他的手,心中一酸,仔细的看了他一番,朝着秋夫人涩然一笑:“路隐若还有神智,知道秋夫人说出这番话,这样为他设想,必然十分开心。您看,他这腰上,始终还挂着您送的金算盘,先前还十分得意的对晚辈说,秋夫人面冷心热,实是十分疼他的。”
这话说得秋夫人自己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她对秋路隐一向苛刻,但凡对秋家有上两分了解的人都知道。如今被王慕翎一捧,她就气势软了三分。
王慕翎又道:“可是,请秋老夫人相信我,一定会善待令郎。我明白他对我的心意,也准备好好的回应他。秋老夫人尽管放心,若以后我有对不住他的地方,您只管拿我是问。”
蓝裴衣也笑眯眯的补上一句:“路隐即心中有慕翎,想必同慕翎在一起,对他的病情也有帮助,于情于理,秋夫人都该成全。”
秋夫人狐疑的看了他们半晌,突然冷笑一声:“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你们是想求娶了路隐,王慕翎成了我秋家的媳妇,以为我就不会再对她怎么样,她便可借机勾引水湛,是不是?!”
水正夫摇了摇头:“郁芝,怎能这般胡说?你说我不够世故,我却说你疑心太重。我看王小姐,确是十分真诚。”
王慕翎也是一笑:“晚辈家中已有三房夫侍,在晚辈眼中个个皆是无以伦比之人。”她说到此处,又回头望着蓝裴衣和苏顾然一笑,拍了个马屁。蓝裴衣同苏顾然都拿她没办法,只得受着。
“晚辈本已十分知足。但无奈同路隐有缘,实在放不下,这才来求娶,得了路隐之后,晚辈再没有心思另娶夫侍。秋老夫人只管放心,晚辈可以在此立誓。”
秋夫人半信半疑的打量着她。
正在这时,秋路隐却微微偏了偏头,状似无意的发出两个音节:“慕翎…”
王慕翎一喜:“路隐!你恢复了?!”
秋夫人心里也是一喜,快步走上前来,也扶住了秋路隐的手臂:“路隐,你认得人了?”
但秋路隐却又恢复了痴呆的神色,像是不曾开口说过话。
水正夫对秋夫人道:“你看,路隐心中必是掂记着王小姐,若日日同她在一起,说不定还有康复的希望,郁芝,你也别固执了,就成全了路隐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