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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蒲台宗敏现在已经被踩到了泥里,但王慕翎仍是心急如焚。
因为蓝裴衣也被押入了天牢,在问斩之列。
秋路隐虽然托了人,让蓝裴衣免于受刑,但是他和蒲台宗敏的关系太近,只怕无论如何也免不了要一道问斩。
秋路隐却不能眼看着他问斩,一面向小郡王传了信,让他想办法来国都,一面上下打点各路官员,使之向女皇陛下求情。
他先前以为还有时间,可以迫蒲台宗敏写下休书,没想到她突然发难,把人逼到绝地,不得已将密信呈了上去,现在蒲台宗敏已是将死之人,她会愿意好心放蓝裴衣一条生路?他不觉得她是这么良善的人,只怕她心里想的是拖着他一起到地下陪着也是好的。
王慕翎之前见蓝裴衣嫁给蒲台宗敏也没这么着急过,那时无论如何,这个人,总是好好的活着的。这时却到了生死关头,她急得每天夜里都睡不着觉,不出半个月,就脸色苍白,眼圈发黑,脸上再也没了笑容。
她急得病急乱投医,求到了颜喻林的门下。
这日她在颜喻林门前等了一日,到了夜晚才看到颜喻林跟颜青回府。
连忙站起来,拍屁股上的灰,迎了上去。
颜喻林一见是她,倒是微微愣了一愣,马上又温和道:“外边冷,进去说吧。”
颜青对她向来没好气,但又怕反讨了没趣,也就不理她,自顾自的去开了门,进屋点起灯。
颜喻林走到灯光下,才看到她脸上难看的脸色。又见她走路一跛一跛的,不由得问:“怎么了?”
王慕翎勉强笑笑:“我在外面坐得久了,脚有些发麻。”
颜喻瞅着一个神采飞扬的女子变成这副模样,心里也不由得有了几分怜惜。
唤颜青给她倒了杯热茶。
王慕翎捧着杯热茶暖了暖身,这才期期艾艾的道:“颜大夫…上次的事,我还没有多谢你…”
颜喻林温言道:“不必道谢,蒲台宗敏确是犯了国法,我也算做了应该做的事。只是牵连太多…其中未必没有无辜的人…”
王慕翎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我就是为此事而来,上次的事,上次的事,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送到颜正君手中的,但这次,求你,务必帮我向颜正君求情,蒲台宗敏的二爷,蓝裴衣,他没有罪,没有同她同流合污,反而这次披露此事,他还是有功的!求求你,请颜正君向陛下求情,饶了他,好不好?”
颜喻林依稀想起她叫做裴衣的那个男人,好像他曾被请去替他看病,一个妩媚妖孽,风情无限的男人。他不是当时同王慕翎颇为亲呢,怎的又成了蒲台宗敏的二爷?
他怔怔的出了会神,又看向王慕翎,她此时显得特别单薄可怜,颜喻林摇摇头:“即是她的夫侍,我虽对律例不甚了解,也知道断无饶过的可能。”
王慕翎心里一痛,站起来走近几步揪住他双臂上的衣衫。
“求求你,去试一试,好不好?”
颜喻林微微皱起眉头,双手一动便挣开了她:“王小姐,莫要如此。”
王慕翎看着他:“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然怎会这样来难为你?我不能让他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颜喻林踱步走到一边,半晌淡淡的道:“为了男女之情,这样歇斯底里,不顾一切,值得吗?”
王慕翎含着泪,低声道:“值得的。”
颜喻林似乎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像是在问她,又是在自问:“人生在世,有许多可做的事情,为何要为了儿女私情,不顾家族,不顾亲人朋友,不顾责任?”他就是厌恶,厌恶这样为了儿女私情要死要活的人,所以他面上看上去温和,其实心似坚铁,情愿一辈子也不沾情这个字。他愿意把终身都献给医术,用自己的手帮助一个又一个病人。
王慕翎头有点痛,难以集中精神,
仍是费劲的想着,一字一顿的说道:“是,为了情不顾一切,当然也不对。但并不是说,陷入情中,便会顾不上家族责任,亲人朋友。这有些偏颇了…你看当朝集英阁大学士,当初他欲嫁给他的妻主牙久城城主时,受了家人反对,但他同他的妻主,一齐努力得到了家人的认同,最终相守。如今他们两人一起为朝廷效力,政绩出色,造福百姓,也孝顺彼此父母。这不是很好吗?所以,情不是不好,只是看身陷其中的人怎样处理。
而裴衣如今又不同,他正在生死关头,人命关天,这时候那怕我与他只是个朋友,我也会为了他尽力。”
颜喻林静静的看着她,她虽然没有能够说服他,改变他多年以来的看法。但总算也让他听得并不反感,半晌向她点了点头:“我会帮你去说一说,但成功与否,不敢保证。”
第 69 章
颜喻林即答应了王慕翎,便真的入宫去求见颜正君。
颜正君低头看着棋盘,先前他和女皇下了半局,有事散了去,说好回头要接着下。他正琢磨着,要怎么不着痕迹的让给女皇一子半步的。听了他的来意,执着棋子的手在半空中微微一顿,即将棋子扔回罐里,抬起眼来看他。
蓝裴衣的艳色名满国都,他自然是知道一些的。颜喻林无论从那个方面看,也不可能和蓝裴衣扯得上关系。不过,颜喻林也二十好几了,从未听说过有心仪的女子,想给他议门亲事,他也总是执意回绝,若不是他看着这孩子长大,只怕这会儿该怀疑他好男风了。
“你什么时候,同个风尘男子,有了关系?”
颜喻林素来一心钻研医术,倒是不知道这些风月上的事情。闻言微微一愣,只觉得叔叔的神情微妙,他却参不透:“侄儿也是受朋友之托,同这位蓝公子并无直接交情。”
颜正君点了点头:“这事不成,我正要督促陛下严厉追究,不得姑息,怎可自己坏了规矩?”
颜喻林想起王慕翎哭得眼泪汪汪的模样,欲要再说。
颜正君却一抬手止住了他:“你不许再插手此事,我意已定。”
颜喻林原先就知道无望,也不过一试,见事情没了余地,也不再多说。
便打道回府,只隐隐的有些觉得不好同王慕翎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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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小郡王收了信,见着同王慕翎相关,虽然他并不想救一个跟王慕翎有暧昧关系的男人,但若是救了,王慕翎心中必会感激,指不定就会多了几分好感,再进一步的话…他想来想去,便立时从路州城写了封信遣人送入宫内。
信刚送出,还是觉着不妥,马上又同秋夫人撒赖,只说国都生了这么多事情,觉着新鲜,想要去看看,保证不乱跑,只去皇宫转一转,叫她只管派人跟着。
秋夫人见着拘了他在身边大半年,也没见生事,便了放了两分心,又见国都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让他去看一看,警醒警醒也成,再说,女皇一直忌惮秋家,秋水湛常往宫中走走,倒能调节一二便。这么一想,便派了身边得力的两个老仆跟着他,放了他去。
一路上小郡王安安份份,心无旁骛的赶路,倒叫那两个老仆觉着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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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慕翎正巴巴的守在颜喻林家门口,待看到他一回家,就满腔希望的迎了上去。
颜喻林望着她,微微的摇了摇头。王慕翎顿时面若死灰,颜喻林看得不忍,微微叹了口气。
见她跌跌撞撞的,又怕她出事,叫了车把她一路送回去。
墨砚正在家里着急,王慕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出去了,一见她被送回来,立时挽了她的胳膊:“妻主,在家歇着吧,成吗?”
苏顾然一边看着,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只得上来向颜喻林道谢。
两人都不是会热络气氛的人,倒也没话可说。
颜喻林想了一会,道:“王小姐…这副样子可不行。我替她开些养神的药,熬给她喝了,晚上睡得稳一些。”
苏顾然听了也觉得好,向他拱手道:“多谢颜大夫,有劳了。”
颜喻林一边提了笔,写了两张方子,又看了伏在墨砚肩上的王慕翎,叹了口气走了。
苏顾然把方子交给小厮去抓药,就叫墨砚把王慕翎扶到屋中,看着她的模样,又心疼又无奈,却也说不出安慰她的话来。只得让她坐在一边。往香炉放了些安神檀香,再拿了卷经书坐到她身边轻声诵经。
苏顾然的声音,清越动听,让王慕翎略略回了些神,她也知道这阵自己的失常,是委屈了苏顾然和墨砚,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看到蓝裴衣去死。
这时伏下身去,揽着苏顾然的腰,脸埋在他腰间。
苏顾然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眼睛却没有离开经书,直诵到她入睡,这才轻手轻脚的将她放到床上去。
秋路隐打点的官员全都传回了无望的消息,王慕翎眼瞅着希望一点一点变小,只能指望着小郡王。
等小郡王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国都。
他立时扑进了宫里,扑到女皇陛下膝上:“陛下~”
女皇陛下用指头揉了揉眉心,微笑着看了看这撒娇的小子。
“水湛竟然会这么乖来看朕?”
小郡王跟她叽哩呱啦说了一大堆,女皇却只微笑,这小子必然有事相求。
果不其然,一会儿他就耐不住性子:“陛下,我想求陛下放一个人。”
女皇心中一动,因着这桩与剽国通商的案子,这阵子,已经有好几拨人来求情。
倒不知道这小子,和谁扯上了关系。
小郡王道:“水湛求陛下开恩,放过蓝裴衣。”
女皇不动声色,却想起这段时间以来,有过好些官员来向自己求情释放蓝裴衣。
蓝裴衣身世并不清白,即是风尘中人,又是蒲台宗敏的二爷,按说大家都不会愿意在明面上和他扯上关系,免得惹了一身腥。他的身份注定他绝无免罪的可能。怎的有人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来为他求情?就连一向命清流的苏门顾氏也隐晦的提过两句。水湛又从那里和他扯上关系的?
若是平时,饶过一两个死罪之人,自然无碍。但眼下,事情闹得太大。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开了个缺口,便难以打止。尤其是莫贵君,为了能释放他哥哥,不知道闹过多少场。颜正君又死压着这事,倒教她夹在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女人就是这样,若同谁有了亲密关系,感情上便难以决断。
这时她若是给小郡王开了这个例,只怕场面更难收拾。
她摸了摸小郡王的头:“这件事,朕不能答应你。”
小郡王岂肯罢休,跟牛皮糖一样赖在她身上,把自家爹爹都搬出来了:“就看我爹爹面上,答应水湛这件事吧?”
女皇把面色一沉:“住口,这种话也是你能放在嘴上说的?”
秋水湛一愣,从未看见过女皇这副模样。
女皇见他被吓住,又放软了声音:“水湛,你也不小了,该知道,世上没有随心所欲的事情。就算是朕,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有不得已的时候。”
小郡王自宫里出来,惴惴的想去王家小院,但又有点怯。巴巴的去找了秋路隐。
又不肯直说,只同他说:“你去不去看王慕翎。”
秋路隐手下噼哩啪啦的打着算盘,也不看他:“我上午才去过。”
小郡王道:“我要去回她个信。”
秋路隐手顿了顿,心里想着她不知道会如何失望…他真想买通天牢,换个死囚替了蓝裴衣,偏偏却打听到蓝裴衣是跟蒲台宗敏关在一起,蒲台宗敏自然不会看着这事不吭声。
想到这里他心中叹息:“唔。”
小郡王见他不上钩,也没办法。只得自己去找王慕翎。
到了王家小院,门人一通报,就见王慕翎急切的迎了出来,一双眼睛只盯着他,晶亮晶亮的。
小郡王越发不敢说,王慕翎也不敢催。跟他一齐走到屋里,下人奉上茶来。
小郡王捧着杯,眼睛盯着桌面。
王慕翎眼里的光亮就一点一点黯了下去。
“不行是不是?”
小郡王听着王慕翎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轻,没有这么平白过,心里一惊,抬眼看她。
就想要去捉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苏顾然正在一边,冷眼看见,顺便就拿了手上的一卷书,来架住他下落的手。
小郡王讪讪的收回了手。有些闷然道:“对不起…陛下不肯答应,不过她给了我一面令牌,说是可以去天牢探视。”之前女皇下了令,任何人不许探视,王慕翎就算千想万想,也没能见着蓝裴衣。
这时听得可以探视,眼里腾的一下就亮了起来,起身一把抓住小郡王的手:“走!这就去!”
苏顾然一伸手拦住了她:“别急。”
王慕翎想了想:“对,他挺爱吃阿生伯做的菜,要给他做些好吃的带去!”说罢又转身跑去厨房吩咐阿生伯。
小郡王立在原地,被她握过的那只手,滚烫滚烫的。
又看了一眼苏顾然,只见他也正看着他的那只手,便连忙把手缩了回去,倒像怕被他拉着去砍了似的。
王慕翎吩咐阿生伯足足做了八个大菜,提了两大食篮。就迫不及待的要小郡王带路去天牢。
苏顾然怕她有什么不妥,便也一齐跟着。
国都的天牢建在地底十米深,墙面都是用半米厚的石块砌成的,一进去就有种阴冷幽暗的感觉,每一间牢房,都是用精铁栏杆隔开,一路走过去,并没有人哭喊,每一个人,都缩在角落里,神色是死灰的。比之王慕翎曾经关过的两次监牢完全不同。
王慕翎随着狱卒越走进,就越感觉到死气沉沉。
待到了最里边,蒲台宗敏一家都关在一间牢房。
王慕翎第一眼就发现了蓝裴衣。
他躺在稻草上,一身白色的囚衣,侧着头,长发覆盖住看不到脸,只露出一截纤长的脖子。
第 70 章
我跟秋路隐一起喝酒的时候,他常说我像一只狐狸,整日里笑眯眯的,肚子里却不知道转了几个弯。
我笑,他心计比我深,手段比我毒,但终究伪装还没有修炼到家,喜怒会带到面上来。也是,他再怎么样,也是世家大公子,纵然他母亲给他吃点苦头,他也是从小被人捧大的,不需要看外人脸色行事,不比我,迎来送往,自是笑脸迎人成了习惯。
其实他骨子里还对他母亲抱了几分期待,所以常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来吸引他母亲的注意。
比如说,他执意要跟我交朋友。
世家公子都对我避之不及,偏他要跟我交朋友。每回来了国都便要来找我喝上一回。
我是什么身份?这不是个秘密,往高了说,是蒲台宗敏的二房,是秦琉馆的馆主,往低了说,是一个孤儿,是一个低贱的小倌儿老板。
男人看我,大约眼里总有几分轻贱。女人看我,也只是一味的神魂相授,清醒过来,要她们认真待我,大半是不肯的。
蒲台宗敏也是一样。
十五年以前,我是边城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我娘是尊国人,我爹爹却是哥厘人,哥厘的男子,大多生得美艳,我爹爹也是,我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
这使得娘和爹在兄妹几个中间,偏爱我一个。
这种偏爱,让兄妹几个都不爱搭理我。所以当有一天,大哥和小弟叫我一起出城去打猎,我十分高兴,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到了山上,小弟却走失了,大哥和我十分着急。
大哥想了想,叫我在原地等着弟弟,别让他转了回来找不着人。
大哥自己回去找爹娘叫人来帮忙。
我就呆在原地,顶着烈日,心焦的等着,一直到太阳落了山。
隔壁的阿陆叔打完柴回家,路过看见我,惊奇的问:“小四,你怎的一个人在这?”
我看了他一眼,告诉他我在等我弟弟。
他更惊奇了:“我看见你弟弟跟阿大早前一起回家了啊,还跟我打了招呼。”
我这才明白被耍了,心里恼怒,决定这次不放过他们,要在爹娘前好好告上一状。
怒冲冲的一回家,却呆了。
边城四处都是浓烟残桓。
边城比邻着剽国,剽人凶悍,本国的农作物缺乏,以前常来边城打秋风,但自从尊国五年前和剽国签订了和平协议后,边城已经安静了五年,百姓也难得过上了几天好日子。
时日一久,大家都松懈了,这一次完全没有防备的城门大开,被剽人洗劫了个彻底。
我和阿陆叔对视了一眼,疯了似的往家冲。
我的世界,就是塌在那一天。娘和阿爹,还有二姐,三姐,弟弟,都满身是血的横躺在翻滚着浓烟的屋中,我被烟薰得不停流泪,焦灼的空气几乎将我的皮肤烫熟,但我不死心。一个一个去翻开他们看一看,明明体温犹存,让人不能相信他们已经死去。我的心就像用铁水浇固了,沉沉闷闷,不知道该做什么,不知道能做什么。
对了,还有大哥,这里没有大哥,他一定没事!
我隐约又看到了一点希望,顿时在冒着浓烟的屋前屋后翻找着,终于在后屋找到了大哥,他被一根梁木压住了,奄奄一息,但总算还活着!
我十分兴奋的扑了过去,要搬开梁木。
大哥勉强的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小四…今天生气了…吧?别气,我们都是同你,同你闹着玩…”
我的眼泪滚烫的滑落,一边使劲,一边哽咽:“不生气,我不生气。”
大哥咳了一声:“嗯,不气就好,不要管我了…我…就是挂念着你还在山上傻等…快出去吧,屋快塌了…”
我实在搬不开那梁木,当时就坐在地上,看着火势越来越大,想着,不管怎么说,一家人还是死在了一处。
但这时,阿陆叔双目通红的窜了进来,看了看我大哥。
我大哥含着泪看向他:“把我家小四…带出去吧…”
阿陆叔点点头,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我挣扎,但又怎么敌得过他的力气,被他拉了出去,看着自己的家在火光中轰然倒塌。
这一天之前,我还是受尽宠爱的蓝家小四,这一天以后,我就是无亲无故的孤儿。
阿陆叔的家人也都死光了,他说要去参军复仇,把我也带上了路。我去那里都无所谓,那里都不是我的家。相对而言,阿陆叔还让我有两分亲切感。
但是这仅有的一分亲切感,也是要被剥走的。我和阿陆叔走到半路,便被几个剽人游兵给遇到,阿陆叔好歹用柴刀砍死了一个剽人,就算死也拉了个垫背的。
我却是被人死死的按住。那几个剽人打量了我一番,说我这番相貌,定然能讨剽国七皇女的欢心。他们一边大声的议论着,一边就把我拖到了马上,准备回程。
就在这时,我们遇到了蒲台宗敏的商队。蒲台家的商队,武功高强的护卫不少,这几个剽人游兵自然敌不过。蒲台宗敏第一眼看到我,就怔怔的出了一回神,尽管她身边的管事让她不要管闲事,她仍是叫人救下了我。
那之后的事情,同世人的想象也没什么出入。
蒲台宗敏对我千般讨好,许诺要捐助边城军队,向剽人复仇。那怕是饭桌上,我少挟了两筷的菜,也绝不会第二次摆上桌面。
那时的我总还是太天真,以为她这样喜欢我,就算碍于身份做不了她的正夫,总是会娶我的。我对她也没有什么独占的心思,只想着,她对我不错,也有救命之恩,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就罢了。懵懵懂懂的许了她,心无波澜的平静度日。
直到有一天,她要娶正夫,夫家来头极大,不许她另娶夫侍。蒲台宗敏最想要的,还是权利,名誉,和地位。
外间只传错了一点,我并不是卷了银子跑出来,是他们塞了银子把我赶出来了。
我游荡在国都的街头,遇到了一个破产的小倌馆老板,他走投无路,我刚好有一笔无处可花的银子,于是我就把小倌馆盘了下来,做起了老板,我并不逼迫这些小倌,他们却为了生计,逼迫自己。
我原就不在乎名誉,节操已失,经过几番磨难,已经看得开了。
世间当然有真情,像我阿娘和阿爹,但只是可遇不可求。大多数的人,也只是色|欲迷乱。
我历经了风尘,迎来送往,看透了真情假意,并不信任,也不期待,渐渐的成了今天的蓝裴衣。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下去。
但那一天,王慕翎推开了我的房门,我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并不知随着她进来的是些什么。
她眼中的痴迷不加掩示,我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
我看得出她对墨砚并没有什么深情厚意,却仍是赎了他,这微微让我有些意外。我所能预想的,不过是墨砚日后衣食无忧,由卖给许多人,变成了卖给一个人。
直到那一天,在天祥布行,遇到了这两人。
王慕翎笑嘻嘻的给墨砚挑布,墨砚的脸上也溢满了笑容,情况似乎比我预想的,要好一些。
我不过是无趣,才变着花样裁制新衣,倒不必令这两人失望,于是便送了半匹布给他们。
王慕翎作为答谢,邀我去她家。
她只是随口的一句话,我不是不知道的。但是,我突然想看看墨砚现在的家。于是我跟着去了。
王家的长辈和和睦睦的共处一堂,墨砚亲自下厨,这样温馨的气氛让我有些惊讶。
我曾经在蒲台家呆过,见到蒲台家的长辈,连头也不能抬,甚至蒲台宗敏要求我每日里尽量不要出房门,避免和他们遇上,当然,我什么事也不用做。就像一只困在笼中的金丝雀。
而王家这样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就像我曾经的家。
我贪恋这样的生活,便常常找了借口去她家,我知道她不会拒绝我。
她傻傻的给我在书房备了张软榻,傻傻的送了床被子到秦琉馆,直白的讨好,全心的奉上,远不如蒲台宗敏高杆,我却隐隐有些感动。
一直觉得很冷,却因为她的举动,有了几丝温暖。
相处得久了,彼此也有了几分情面。看到她为了生意犯愁,举手之劳的事情,我倒也不介意帮帮她。
可以找秋路隐,但秋路隐做起生意来六亲不认,只怕她占不到多少便宜。
反倒是蒲台宗敏,这些年总像只苍蝇一样围着我打转,她即不能让我进门,又不想放弃我,让王慕翎跟她合作多赚些银子,倒好。
蒲台宗敏果然如我预想的,十分爽快。只不过我送了个借口到她眼前,让她明目张胆的缠了上来。
她不过是想再一次得到我。本来我多年来已经看淡,逢场作戏未尝不可,但是总是不期然的想到王慕翎痴迷的眼神,仿佛就不想这样随便。
蒲台宗敏按捺不住,竟然用了媚药,还好王慕翎来了,我对于和她的痴缠,竟有些期待和欣喜。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期待和欣喜后,觉得,我不想,不想喜欢上一个人,不想最终得到失望,趁着自己还能掌控,还是离她远点。
所以春宵一度之后,我迎着她惊讶眼神,淡淡的说道:“你走吧,以后不用再见了。”
看着她怒冲冲的走出去,我想,再也不会见到了吧?
这个傻孩子,还掂记着我爱吃她家的饭菜,拿了个食盒过来。我心中苦笑,去捡起她掉在地上的食盒,慢慢的吃,食不知味,心里,不是不后悔的。
再也不会见到了,没法再坐在她家的一个角落,纵然她父母不会和我搭话,我也能跟着他们说话的内容笑上一笑…
当她再一次气势汹汹的出现在我面前,凶神恶煞的说道:“蓝裴衣,你听着,你不是出来卖身的,我也不是出来卖身的,那么你上了我,就是属于和我发生了情人之间的肉体关系,我正式通知你,没有吃了不付账这么便宜的事,而且我要你付的代价很大,从此以后,你就属于我了!不许和别的女人再上床,也不许再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在你答应嫁给我,跟我回王家之前,我会天天来秦琉馆,提醒你我的所有权!你明白了没有?!”
我是真觉得她无比可爱,笑意简直抑制不住,一直暖到了心里。我愿意,我愿意尝试一下。
放开了心思,便随着她斯磨腻歪,我已经三十岁的年纪了,面上控制住不显露出来,心里居然也轻飘起来,这种感觉,那怕是蒲台宗敏对我最好的时候,我也没有感觉到过,原来,我从来没有爱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