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鸽子在车顶这么呆了两个月,开始的时候天冷还没什么,但近段时间出了几天的太阳,附在它身上的冰雪竟生生的化成臭水,这才被发现了。
秋路隐怕王慕翎藏不住事,也没打算和她说,又因为要防着有耳目,马车往前行了一段,佯叫大七去将那信鸽扔了。
心里却是越发戒备,在路州城,是秋家的势力范围,蒲台宗敏想动也动不了,但这次事关重大,只怕她不顾一切,狗急跳墙。
但一行人平平安安的走了大半个月也没有事情发生。
王慕翎全不知情,整天兴高彩烈的。秋路隐同蓝裴衣却神情凝重。
这天要下车到一家酒楼吃饭,王慕翎坐车坐了一天,立马就跑了进去。
蓝裴衣却是拦住了苏顾然。
苏顾然清清冷冷的看过来。
蓝裴衣心里不是不尴尬的。他现在名不正,言不顺,在苏顾然面前是小,年纪又偏比他大好些岁。但他面上却不露分毫,笑若春风。
“苏公子…”
苏顾然垂了眼睑:“叫我顾然就好。”
蓝裴衣点头,苏顾然的这个信息他收到,证明他已经完全接受了他,愿意和他共处。
“越近国都,就越危险,慕翎身边,还需多加戒备。”
苏顾然听了,点点头:“我知道了。”便向酒楼里走去。
蓝裴衣也舒了口气,眼瞅着王慕翎在二楼向他们招手,微微一笑,向着酒楼走去。
等众人再行得七八天,已经到了国都的郊外,只需一日路程便可进城了。
秋路隐提前请了左太尉等在此地相迎。国都附近不敢妄动兵马,左太尉只带了五百兵卫。
秋路隐眼一扫,便知个个都是骁勇之士,放了一分心。
含笑迎了上去,作揖道:“有劳左太尉。”
左太尉虽然是个武人,但外表生得并不粗,反而是十分英俊,只是常年带兵,隐隐有些霸气尉
他对着秋路隐抱拳道:“秋兄何来此言,小事一桩。”就只当他带着一队兵马出城操练。
秋路隐也不和他过多的客气,秋家每年上上下下的银子,不是白打点的。

第 66 章

苏顾然将王慕翎紧紧的护在怀里,墨砚,蓝裴衣和秋路隐都贴着他站在一起,外面围着秋家的八个保镖和一些下人。再外面便是左太尉的五百精兵。
现在,他们所有人,都被蒲台宗敏和严督都带的人马给包围住。
就在他们刚刚汇合,准备往国都去的时候,这队人马就声势若雷的奔了过来,个个手持弓箭相对,左太尉毫不怀疑,只要一声令下,对方会将自己这方人马全都射成筛子。
他左右目测了一下,人数至少在三千以上。
他扶住了腰间的剑,上前了一步,大声喝道:“来者何人?!可知国都范围,未得令便调动千数兵马,视同谋反?!”
严督都促马向前,朗笑了一声:“左太尉如何断定我等未得令?这可不正是兵符?”
说罢他扬手亮出一块兵符。
女皇有四大皇夫,颜正君入主东宫,主管尊国钱粮及统御后宫。莫贵君住西宫,统领尊国兵马。单贤君住泰离殿,主管尊国官员升迁任免。燕德君住谨德殿,主管尊国礼仪外交,庆典祭祀。
左太尉偏头看看他身后的蒲台宗敏,想起她家正夫正是姓莫,与主管尊国兵马的莫贵君为同胞兄弟,她若想取得兵符调动数千兵马也不算完全不可能。
严督都大声道:“左太尉,你我同为朝廷官员,不应互相操戈!今日我等有要事要办,你只管带你的手下撤退,我保你无事!”
左太尉一下为了难,率五百兵马与严督都相抗自然是不智,但若此时舍了秋路隐这边,事后秋家一旦报复起来,也不是自己能承受的。
秋路隐明眼看出了他的动摇,今日蒲台宗敏来势汹汹,必然不会罢手,只怕金牌也阻不了她。定会要搜到密信为止。自己还好,她惮于秋家不会下手,但王慕翎几个就难逃毒手。此时必然要拖左太尉下水,才好趁乱逃生。顿时高声道:“左太尉,蒲台宗敏与剽人通商,妄图毁灭证据!你若今日保住我等,向女皇披露此事,就是大功一件!”
蒲台宗敏一听立时反驳:“含血喷人!秋路隐你盗用御赐金牌,今日我等就是奉了皇命来捉拿你们这群逆党!”
双方各置一词,左太尉犹豫不决,若真如秋路隐所言,确是大功一件,手下这五百精兵全死光了不要紧,只要可以在包围中杀出一道口子,让自己同秋路隐几人逃了出去,再往前赶就能进入国都,成功的机率也很大。
若如蒲台宗敏所言…
他正在沉思,蒲台宗敏同严督都却看他犹豫不决的模样,担心终成阻碍,等不下去,一声令下,箭如羽下。
左太尉手下士兵纷纷挥刀格箭,立时最外一圈便有半数的人被射倒在地,顿时红了眼,不等令下,就冲上前与之厮杀起来。
秋路隐等人却在保镖的包围下想寻找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突出重围。然而处处是飞箭,只能勉强保住不被射中。
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呐喊震天,血肉横飞。王慕翎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被血腥气薰得脸色发白。
左太尉的兵马逐渐被一一吞食,就连秋家的保镖也有半数受伤。
蒲台宗敏满意的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冷笑着看了秋路隐一眼,她是不敢杀了秋路隐,不过只要把其他人都杀了,再毁灭证据,任秋路隐空口白牙,也无力翻天。
想着她又看了一眼蓝裴衣。他正护在那个小丫头面前,衣衫已经挂破了几处,神色却不见惊慌,好像四周的惨叫声都不曾入耳,衣摆上暗色的血迹不存在一样。
蒲台宗敏暗自咬牙,他就是这样不在乎,不在乎,不在乎!只怕自己也未曾真正伤过他!
但终是忍不住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不去,忍不住出声:“裴衣,你过来,不要陪他们送死!”
蓝裴衣抬眼看过来,似笑非笑的凝了一阵神,又回过头去看王慕翎,勾起嘴角,把手按在她头上摸了摸。
王慕翎心中叫糟,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再相信蓝裴衣会背叛自己,那么,他这一丝淡淡的感伤和别离的意味代表着什么?她连忙一把拖住他的袖子:“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不需要你的牺牲!”
蓝裴衣看了苏顾然一眼,又朝秋路隐点点头,用力的甩开了袖子,转身朝蒲台宗敏走去。
王慕翎急忙要跟上,苏顾然一把将她抱住,顺手格去了迎面飞来的一只羽箭。
王慕翎大声叫道:“裴衣!裴衣!裴衣!”
蓝裴衣头也不回,走到蒲台宗敏马前。
蒲台宗敏下了马,对他道:“你回来便好,即往不咎。”
蓝裴衣微微一笑,眼里烟雾迷茫,媚色万千,蒲台宗敏一怔,就听得他轻声道:“你的头发…”
说罢伸出手来,替她掠了掠鬓角的发丝。蒲台宗敏难得的脸红了一回,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吧?
突的感到头上一松,却是发簪被他抽了下来,正在怪异,就见他绕到自己身后,一手扣住了自己的肩,一手却拿着簪子比在了自己脖子上。
蓝裴衣不紧不慢道:“都住手,不然我就杀了她。”
严督都当时隔得远,来不及阻止,全没想到蒲台宗敏会在一瞬之间受制。
连忙下令:“停!”
他可不敢不顾蒲台宗敏的性命,虽然他很想连蒲台宗敏一起做掉,但这女人靠山太大,今日在场这几千士兵个个都是证人,不可能全部灭口,若今日自己不顾她死活之事传了出去,只怕要以命相抵,还是先缓一步,救下她。反正这几人,今日也逃脱不了。
“你想怎样?”
蓝裴衣将簪子紧抵着蒲台宗敏,淡笑道:“放这几人离开。”
蒲台宗敏自然惜命,脖子上被抵得发疼不能大声说话,只恨恨的:“蓝裴衣!你就这样待我!”
蓝裴衣仍是重复:“放这几人离开。”
蒲台宗敏与严督都对望一眼,实在无法。
严督都一挥手:“放他们走!”
王慕翎大叫到:“裴衣!裴衣!”
秋路隐朝蓝裴衣投去一个保重的眼神,此时他们确实无能为力,只希望他能活着等到他们来救他的时候。
然后秋路隐迅速的观察了地形,若出了包围圈直接朝国都赶,迟早还是会被逮住,不如往身后那片林子里躲,简短的下了命令,由保镖围着往树林方向走,走到之处,严督都的人马自动分开一条通道让他们通过。
左太尉及十几个残兵也快速跟上。
王慕翎心神俱裂,却毫无办法,几乎哭昏过去。
苏顾然却以她的安全为第一考虑,牢牢的拦腰抱住她,随着秋路隐等人往林中去。
待到王慕翎等人在林中消失无影了。
蒲台宗敏道:“可以放开我了么?”
蓝裴衣笑:“再等一会,等他们更安全。”
严督都部下,有一位神射手,此时眼瞅着蓝裴衣正目视树林,无睱顾及其它,便悄悄引弓。本来瞄准了蓝裴衣的脖子,又想起蓝裴衣同蒲台宗敏纠结不清,不知道杀得杀不得,便转瞄向了他的手,一箭出,即中!
箭头深深的没入蓝裴衣的小手臂,他吃痛,再也握不住簪,让它掉落在地。
蒲台宗敏愤怒的回头,狠狠的甩了他两个巴掌,又一脚踹过去。蓝裴衣痛到站不稳,随着她的一脚就扑倒在地。
蒲台宗敏还要上前,严督都道:“追人要紧!”
蒲台宗敏这才道:“来人,把他先绑起来!”
立时上来两个士兵,将蓝裴衣一捆。蒲台宗敏恨恨的看他一眼,同严督都一同向树林中追去。
王慕翎一群人在树林中奔逃,树林不比空旷的地方,跑不得马,严督都带的士兵也只得下马以脚力追击,对王慕翎等人自然有利。
秋路隐的几位保镖都有几分本事,一边掩护撤退,在后面的两个便不停的抹去行走的痕迹,以图迷惑严督都等人。兼之苏顾然耳目灵敏,能够及时发现追兵的靠近避开。
以至于严督都等人在这片密林中转了大半个时辰,仍是没有逮到他们。
最后严督都的手下献策:“这片林子往北,连着断崖,往南,连着鲁江,他们要么往西走回路州城,要么往东走去国都。我们只要派人守住这两个方向,不愁他们不自投罗网!”
严督都同蒲台宗敏一想,确是如此,
便派了一半人到西面守着,另一半人在东面守着。
王慕翎等人潜伏在林中,却渐渐的没有听到了追兵的声音。实在累得不行,便找了一处隐密的地方坐下歇息。
秋路隐一凝神:“他们必是守住了两面的通道,准备守株待兔。我们只要有一人,能够突破包围,前往国都报信,便可解困。”他一面说着,一面目光落在了苏顾然身上。
若是苏顾然一人,逃脱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王慕翎也睁着发红的眼睛去看苏顾然。
苏顾然却摇了摇头,神情未变,淡淡的道:“我不会离开慕翎。”谁也不能保证他离开的这时间,会不会有变故发生,慕翎会不会受伤害。
秋路隐也早知道他是这种答案,苦笑一声,倒也没有再劝。
苏顾然突然微微偏过头:“有人。”
弄得大家都紧张起来。
苏顾然仔细听了听:“只有一个人。”

第 67 章

颜喻林背着竹筐行走在林间。
虽然寒冬还未退去,但他在树林间穿来走去挖药草,竟出了一层薄汗,这个时节草木大多枯黄,要寻得药草实在不是件易事。
他停下步子,用袖口抹了抹额头。又偏头看了看挂在林稍的太阳。冬天的太阳是苍白的,此时已经微有西落的势头,他足在这片森林中悠转了三日,总算竹筐里已经装满了药草,准备回程了。
突然一转眼,看见一丛常青灌木下露出一片艳红的叶子,不由得又驻足,这好像是燃朱草,十分难得,倒不可错过了。
于是又上前走了几步,弯下腰来拨开树枝,准备一看究竟。
还没看得清楚,突然脖子上就一凉,他微微凝神,就看到一段散着寒气的剑,正指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灌木丛后,有个一身血迹,满面狰狞的男人正凶狠的看着他。在他身后,还黑压压的坐着好些人。
这人正是左太尉手下的一个兵,他能活到现在,也多亏了他的勇猛。一路拼杀,逃亡,到了现在已经红了眼,盯着颜喻林的目光已经先一步将他劈成了几段。
但颜喻林在这样的胁迫之下依然不慌不忙,淡声道:“不知所为何事?”
王慕翎微微的探出头来,看见了颜喻林,忙道:“放了他吧,不是敌人。我认识的,是颜大夫。”
左太尉也是认识颜喻林的,他沉吟了片刻便反对:“不行,他定会去报信!”
王慕翎一直对颜喻林有好感,对方又曾帮她多次,此时她虽然整个人怏怏的,却也不能让人伤了颜喻林:“他不会的,再说,他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在这林中,待颜大夫走了,咱们换个地方藏身就是了。”
左太尉听她说得有理,但还是有些迟疑,就去看秋路隐。
秋路隐背靠着树杆,眯着眼睛看了颜喻林好一阵,突然想起关于他的一个传闻,暗自笑了笑,此时少不得要病急乱投医了。
“颜神医,你也看到了,今日我们一群人落到如此境况,皆是因为我们得知了一个秘密。一个关于蒲台宗敏与剽国通商的秘密。她的背后,关连着兵部大督都,也许还有边城的镇边大元帅,更重要的是,关连着西宫那一位…若颜神医愿意替我们送一封密信入宫给颜正君,便是做了件利国利民,于你我都有益的好事。”
颜喻林微微的皱起眉头,脸色冷了下来。
他的身份背景,他向来不愿意被人提及,如今秋路隐却像是知道内情。
不但知道,还提起,甚至想要利用,由不得他心中一片厌恶。
王慕翎一听,颜喻林也姓颜,莫不是与颜正君有什么关系?一眼落在他背后的竹筐上,
又有些自嘲,不要碰到一个同姓的,就以为是皇亲贵族,有那层关系,他又怎会当初买纸而不得?又怎会要自己来挖药草?
便开口道:“路隐,不要为难颜大夫。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又正色朝颜喻林道:“颜大夫,这中间的事情颇为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但确实非常危险。颜大夫若是有法子出这林子,便自己出去。外边有官兵守着,也许会不问清红皂白的抓人。所以,颜大夫还不如在这林中寻个地方藏着,待我们的事情完结再出去。”
她苦笑了一声,低头想了想,对秋路隐道:“路隐,你和左太尉,不如同我们分开行动吧。顾然跟墨砚,就当是欠了我的,同我死在一处也就罢了。你却不能,本来就与你毫无关系,怎好牵连你?只是你事后,要记得多多照顾裴衣。我家人…也拜托你了…”
她看今天这架势,只怕就要命丧此处,想来都是自己惹的事,就强忍着悲伤,要将事情安排好。
“…逢忌日,记得给我烧纸钱…也不知道收不收得到。”
苏顾然听得她的话,将她揽得更紧,墨砚也握住她一只手,与她贴在一起。
秋路隐听得心中一痛,她没有想过,要同他死在一处。
微微侧过头掩示泛红的眼角,并不应声。
颜喻林沉着脸,往王慕翎看去,她藏在里边,被阴影遮住,看不清面貌,他却想起她丰富的表情,一时又是尴尬得满面通红,一时又是张牙舞爪把颜青气得不行,一时又是高高兴兴笑眯眯的。再听得她这一番自怜自艾交待遗言的话,又有些好笑。
思忖了半日,伸出手去:“把密信交给我罢。”
秋路隐微微有些惊讶,但他总是相信颜喻林绝不会同蒲台宗敏一伙,此时只有相信他了。遂将藏在腰带内的密信拿了出来,起身走了两步,自灌木丛中伸出手去,把信交到颜喻林手中。
那士兵得了左太尉的示意,将剑撤了下去。
颜喻林将信放好,又拿了药锄,不紧不慢的挖出了那株燃朱草放到背后的筐中,这才起身。
转身走了两步,想起来又对王慕翎等人道:“从这再往西边走三百米,有个土坡下边有个洞,可以去避寒。”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平时温和的模样,甚至还微微笑了笑。
倒把左太尉吓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几人依着他所说,果然在那土坡下找到了那个山洞,十分隐蔽,一进去,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也十分暖和,夜里也不怕受寒了。
颜喻林与王慕翎等人分别,便往国都方向去,走了一个时辰,太阳已经落了山,只余一点残光,树林边就有无数的士兵正举着火把排在林边。
颜喻林一走出去,就立时被人用长枪架住了脖子。
几个士兵凑近一看,忙道:“原来是颜神医。”
颜喻林在国都之中,名声十分好,多亏他妙手仁心,不少人都受过他的恩惠。这些当兵的,谁没点伤在身上,有些是军中大夫解决不了的陈疾,都曾求在颜喻林门下。就算自己没受过他恩惠,也总有家人朋友受过。不由得一个个对颜喻林十分客气。
颜喻林微微一笑:“不知各位官爷这是干什么?”
负责戒守这一段树林边沿的这群士兵,他们的小队长,叫冯雷声的,正是在颜喻林手上医治过,便凑上前来道:“我们这是奉了上面的命令,在围堵几个逃犯,快快快,把枪放下,可别伤着颜神医。”
又和声对颜喻林道:“颜神医可曾见过这么一群人?大约二十多个人,只有一个女人,中间有十多个都是兵。”
颜喻林想了想,摇头道:“我是在这林中挖药草,未曾见过这几人。”
那冯雷声便要放人,他的副队长撞了他一下:“要不要向上面禀报一下?”
冯雷声踢了他一脚:“颜神医你没听过?他能同逃犯有什么关系?报到上面不过让颜神医多受点罪。你总有一天受了伤还要去求颜神医,就有你好看!”
旁边的其他士兵纷纷赞同。
颜喻林微微一笑:“这位官爷说的也是,不如还是去禀报一下,我并无急事。”
冯雷声一径的说:“不用,不用,您尽管走,您没有急事,城中还有不少病人等着您呐!”
颜喻林一想也是,就朝他拱手道:“多谢官爷。”
他便在一群士兵的欢送中离开。
他一路上加快了脚程,待走得一段路,又发现了一匹马。
这正是两队士兵相拼时,不少人落马,马匹没了人驾驭,便乱跑开来。
颜喻林想着赶时间,平时他并不擅骑马,这时也少不得翻身骑了上去,朝着国都奔去。
他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第二天清晨入了国都,先回了自己家,敲了几声门后将竹筐放在门口,又赶去皇宫。
颜青一大早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却不见人影,只看到一筐药草,便知道颜喻林回来过,只是他家公子向来不紧不慢,如何这次这么性急,等不到他来开门便跑了?
颜正君半躺在白玉榻上,斜支着头,拿着一根烟杆抽着水烟。
烟雾里他微微的眯着眼,面无表情。一边伺候的小黄门胆颤心惊,昨夜是初一,按例女皇陛下该留在东宫就寝,偏女皇陛下又宿在西宫,今日在颜正君面前,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颜正君年纪本就比女皇大了几岁,如今已经是四十有五。虽然保养得当,仍是风流倜倘的模样,终比不得莫贵君年盛力强。也怨不得女皇近些年来都偏宠莫贵君。
颜正君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的冷哼了一声,那小黄门以为自己犯了错,吓得扑嗵一声跪倒在地。
颜正君眼角瞥了他一下道:“跪什么?”
冷冷的声调更是叫小黄门出了一身冷汗。
正在这时便有宫人来报:“殿下,颜喻林公子求见。”
颜正君立时坐了起来。将烟杆一伸,便有人伸双手接过。
他面上露出两分笑意:“他倒想得起我,宣他进来。”

第 68 章

颜喻林本来不该姓颜,是颜正君短命的哥哥当年非要同个寒门女子私奔,那女子怀着颜喻林也没能过一天安生日子,整日里东躲西藏,生下颜喻林后身体极为虚弱,没过多久便去世了。
颜正君的哥哥整日郁郁寡欢,将儿子送回颜府就消失得不见踪影,据说已经死在了某处。
颜家人可不会让他姓那女人的贱姓,直接给他起了个名,就让他姓颜。
颜正君年糼的时候,同哥哥感情颇好。男人的兄弟情,往往很深厚,很可靠。于是他还未出嫁的时候便时时带着他,当了他半个父亲。这孩子生得好看,犹其是越长大,反倒跟颜正君年轻的时候越像。颜正君现在疼他,倒胜过自己的亲儿子。
只是这孩子长大些,知道了当年的事,便有些不爱让人知道他同颜家的关系,颜家几个老不死的,也不希望被人知道他这么个私奔得来的孩子。一来二往双方关系就淡了。
颜喻林正好随他师傅出去学医,一去好几年,直到近几年才回来,也不怎么入宫来看颜正君。
这时听得他入宫,颜正君倒是真高兴。
直将他召进内宫来,一照面,看见他一身风尘,不由得奇怪。这孩子,极爱整洁,要出现在人面前,虽不爱穿华服,却必然是整齐干净的。今日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颜喻林上前两步,他这叔叔是真心疼他,他也知道。
忙唤了一声:“叔叔。”
颜正君微笑道:“今日怎的想起来看叔叔了?我倒以为只有我病了,你才肯来。”
颜喻林自知是自己的心结作祟对不起这个叔叔,也不多言。
只把信递上去:“我受了朋友的托,把这封信送给叔叔看。”
颜正君心里便有了想法,这孩子八成是被人当枪使了。但当着颜喻林的面,他也不露声色,只是把信接了过来。
这密信已经被卷成个纸卷,揣来揣去有了些残破的迹象。
颜正君将信轻轻展开,不甚在意的看了两眼。
却越看面上神色越怪,看了半天,抬头问颜喻林:“这信你从何人手上得来?”
颜喻林也不瞒自己叔叔,将在林中遇到秋路隐王慕翎等人,再包括林外官兵围堵一一的说了。
颜正君想起前日听得小黄门来报,说是蒲台宗敏入宫,向莫贵君求了一枚兵符的事。
他渐渐的在脑中将几件小事串到一起,心里对事情有了整体的了解。不由心中冷笑,莫贵君,叫你肆无忌惮,本宫便好好教教你规矩!你可别觉得痛!
他心里细细的想了一阵,大略做了一番安排。这才不动声色的对颜喻林道:“这次你帮了叔叔的忙,国都马上会有事情发生,你就留在宫里不要出去。待事情平息了,再出宫吧。”
颜喻林微微低着头,思忖一阵,道:“叔叔,我需得去救那几位朋友。”
颜正君笑睨着他:“什么朋友这么重要?你肯把信送来,就已经仁至义尽了,不用你再插手,我自会顾及到他们。”
颜喻林也不好多说,只好听命。
颜正君便换上朝服,前去求见女皇陛下。

那一日国都之中掀起了血雨腥风。
直隶于女皇的五万名御林军全数出动。立时到了国都郊外,逮捕了还弄不清情况的蒲台宗敏等人,以及蒲台家和严家的人,国都的大狱中顿时塞满了人。
女皇下令进行彻查,她即位以来,一向施政仁厚,少有血雨腥风,酷史正愁找不到发挥的机会,蒲台家那怕是一条狗也被逮了起来进行严刑拷打,不出半日就查出蒲台宗敏还未当任族长之前,就已经同镇边大元帅勾结在一道,同剽人交易。
此事牵连甚广,本是要诛连九族,也就是所谓的母族四、父族三、夫族二。
蒲台家数百年来,旁根支系极多,与各贵族阶层姻亲交错,认真论起来只怕国都五分之一的贵族阶层都要被泱及,就连女皇陛下,只怕认真论起来,也和她家扯得上关系。
一时间金銮殿前的石地上密密麻麻的跪着的全是求情的人。
女皇思虑再三,决定只诛直系。
此次犯事的主谋便是蒲台宗敏,兵部大督都严督都,以及镇边大将军严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