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嫣哦了一声,吹了灯,只留下一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狄秋浔终于忍不住:“因为他的发髻。”
“啊?啊!”红嫣反应过来,她强按着逸郡王头时,也弄乱了他的头发,就这一点,被狄秋浔看在眼里,留了心,自然能发现破绽。
红嫣舒了口气:“皇上早些解惑,臣妾也不至于大半夜的睡不着了。”
狄秋浔哼了一声,看不清神情,但像是十分愉悦的样子。
红嫣也忍不住笑了:“皇上幼时,必定也十分顽劣,不然怎么会这般清楚其中关窍。”
狄秋浔沉默了一阵,方道:“朕幼时不能顽劣。”
红嫣一听,十分惊讶,狄秋浔却不再出声,似乎睡去。
第二日红嫣再一次在狄秋浔的紧抱中醒来。这段时日以来,两人入睡后已习惯了钳制与被钳制。红嫣望着他清秀的侧脸,心中不免想着,自从自己明确表达了不愿的意思,他当真没有半分越矩。不召宫妃侍寝,反倒日日在她这处做和尚,难不成真是体虚不能行房不成?他至今没有子嗣,可不就是个好证据么。
心中浮想连翩,脸上神情瞬息万变,连狄秋浔醒来都未曾发觉。
狄秋浔看了她好一阵,才出声问道:“在想何事?”
红嫣一脸心虚!随即又收敛了神情,呵呵笑道:“在,在想逸郡王今日是否会再来…孩童么,总不愿服气。”
狄秋浔的目光像要将她洞穿了似的。红嫣更心虚了。
好在时辰不早,他要去早朝,便慢条斯理的坐了起来:“无论你方才心中所思为何,朕都可以答你:绝无此事。”
红嫣笑着下了床,替他更衣,避而不答,不免有些报了昨日一箭之仇的得意:也教你百思不得其解!
狄秋浔看她面带笑意,眼神得意狡黠,实在也无法和她较真,只是淡淡的送了她两个字:“顽皮。”
宫人们听到响动,鱼贯端了洗漱用具进来服侍。
红嫣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乐滋滋的,举手投足十分轻盈的样子。看得狄秋浔终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狄显瑫昨日告状未果,只觉皇祖母听闻是这舒才人,神情便有些变化,到末了还不许他来生事。心中便更为愤然。
今日特地寻了张弓箭来。
跟着他的小宦官,名字叫张来的,不免胆颤心惊:“郡王,可别真闹出事来。”
狄显瑫十会不耐:“怕什么,用的箭都是去头的,顶多疼一疼,伤不了人。”
“这万一射着眼睛…”
“行了,本郡王的箭术,你还信不过么?快蹲下来!”
张来不敢反抗,只能认命的蹲了下来。
狄显瑫踩着他的肩,趴上了墙头,左右张望着昨日的舒才人。
却见个宫女张着双手,举了纸,横着自他面前过去。
这纸上头似乎有字,狄显瑫定睛一看,上头写着“你来啦”。
狄显瑫不由哼了一声:“知道本郡王来了,还不出来受死?”
听到这声音,又有名宫女举了另一张纸出来,上面写着“你若能做到一件事,便让你看一条世上绝无仅有的狗”。
逸郡王最爱养狗,爱狗成痴。这是红嫣跟人打听到的。
狄显瑫意动,心想自己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事?这女人受皇叔宠爱,八成真有什么稀奇未见过的狗也说不定,等他见了,一定要讨了来,还照样要收拾这女人!
于是便大声道:“什么事?”
又从左面出来个宫女,狄显瑫忙去看她手中的纸字“常人伸舌时不能用鼻子吸气,你能吗?”
狄显瑫将信将疑的将舌头伸了出来,鼻子吸气——完全无碍!他果然有异常人!他一脸兴奋。
正这时,又有个宫女举着纸走了出来“你照照镜子,便见着了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狗。”
狄显瑫愣了片刻,舌头也忘了收回,反应过来后便气炸了,忘了自己正踩在人肩上,脚一移,便摔了下去。
举纸的宫女早得了吩咐,奔入屋内,将手上的纸扔入了火盆烧尽。
娥眉不免有些害怕:“才人这般戏弄于他,不怕太后怪罪?”
红嫣笑着道:“从昨日之事来看,若无伤大雅,太后也不会怪罪。再则,我若好欺,总有人将他当成枪来治我,便没完没了了。孩童么,反过来多治他两次,让他服气了,便没事了。”

48章

狄显瑫愤恨不平,从来没有人敢同他作对!
原本只是入宫小住三、两日,陪皇祖母说说话,不想遇到了舒才人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他连着向皇祖母告了几次状,皇祖母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的看了没有伤处,便舒了口气:“她被禁足在碧梅轩,你不去惹她就是万幸,她能拿你如何?”
不仅告状无用,反倒招了舒才人耻笑:“又去告状了吗?怪道还有股奶味儿。”
狄显瑫被激得满面通红,咬着牙,再没去告过状,每日来来往往的同红嫣过招,不觉在宫中住了将有一月。
红嫣也正因为有他调剂,禁足的日子并不太难熬。
终于禁足的一月过去,红嫣长舒了口气。融晴提点道:“才人将所抄《女诫》送去给太后娘娘过目才好。”
红嫣点头称是:“替我换那身桃红色的,也好去些晦气。”既然躲也无用,干脆让人瞧瞧,禁足倒禁出个艳光四射来了。有时候,一个人张扬些,反倒让人下意识的不想惹他,会免去许多小麻烦。
融晴会意,笑着应了。
红嫣穿着妥当,这才领着宫人先往皇后宫中去。
碧梅轩虽好,但被在其中闷了一月,再好也看厌了,此时出来,真觉天大地大处处舒畅。
她笑着从紫薇花丛中穿过,远远的见着一群人迎面而来,瞧着倒是乔贤妃领着人来了,因想着乔贤妃素来贤良,极好打交道的,红嫣便立定了等候。
等乔贤妃近了面前,两人互相问候。
乔贤妃上下打量了红嫣一番:“先还听说你病着,却是不好前去探望,此刻看来气色却好。”
红嫣与她一道折道,笑着谢过:“一些小病,三两日便痊愈了,贤妃娘娘还特特令人送了礼来,红嫣已是感激不尽。禁了足,若是宫中姐妹照常串门子,那还成什么样子?”
乔贤妃便一路与她说些宫中的新鲜事,又说道:“…秋闱已是开始了,来年春闱、殿试之后,选出的状元、探花、榜眼中,说是要挑名相貌俊秀,未有妻室的给荣华公主为驸马。”
红嫣并不知荣华公主为何人。
乔贤妃便为她解惑:“荣华公主是唯一一位未大婚的公主了,是习太妃所出,皇上还曾在习太妃膝下养过几日,论起来与荣华公主情份不同。”
红嫣哦了一声,心中一动。她只知费太后不是狄秋浔生母,却不知狄秋浔生母是何人。虽怕犯了忌讳,仍是忍不住问道:“皇上生母…”
乔贤妃闻言笑着看了她一眼,十分善解人意,缓声道:“皇上生母,被追封为圣母皇太后,在皇上五岁那年薨逝了。”
五岁,宫中人事复杂,有娘护着的孩子都未必能不受委屈,更何况是没娘的孩子呢。红嫣默然无语,片刻后又问道:“其后便抱在习太妃膝下养着么?”
乔贤妃神色有些奇怪的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却不肯往下说了。
红嫣知她不愿交浅言深,也不追问,但心中对此不免十分上心,垂下眼睑,有些出神。
不觉已到中宫,今日众位妃嫔想是想看个热闹,到得极早,红嫣与乔贤妃竟是落到了最末。
眼见红嫣一身粉艳桃红衣裙,衬得人光彩夺目,硬生生的将同时入殿的乔贤妃比成陪衬,众妃嫔不由心中极不是滋味。
红嫣笑着向皇后行过礼,再向柔贵妃等嫔妃道了万福,便在一旁坐下。
柔贵妃目光在她脸上转了数圈,几乎要剜出个洞来,但数次冲动俱没落个好,此时便也按捺不动。
红嫣感觉到各种妒嫉、恶意、好奇的目光,便微微的抬起了头,淡然受之。
因狄秋浔发过话,不许对她加诸一指,除了太后能凌驾于此令之上,其余人等自是不能触犯,便等同于红嫣有了道免死金牌,又见她一幅不怕事的模样,倒也真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来惹她,私底下悄声说两句不中听的,红嫣就当没听见了。
傅皇后仍是一惯冷清的模样,看待红嫣竟与其他嫔妃没什么两样。红嫣纳罕的打量她,只觉得傅皇后像个没心之人,一切不过全凭规矩在行事。
傅皇后双手交叠于膝上,发话道:“舒才人自此当引以为戒,谦逊恭谨,再不可口出妄言。”
红嫣起身回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必不再犯。”
柔贵妃不由冷笑了一声。
傅皇后与红嫣皆若未闻。
傅皇后扶着大长秋之手站了起来:“是时候了,走罢。”
众妃嫔纷纷起身尾随,一道前往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才发现费太后已有了客人,几名太妃正坐于费太后下首,陪着说话。
先帝共有四子四女,大皇子和太子已逝,留着排行第六的鲁王和第七的当今圣上。排行第三、第四及第五的,俱是已经大婚的公主,只有排行第八的公主,也就是先前所说的荣华公主还在宫中,只是她并无公主的骄奢之气,反倒怯弱文静,往常并不往后妃们所住的宫室靠近,免惹事非。
先帝在世时妃嫔无数,在他大行之后,所有无所出的妃嫔们全送往了皇家大业寺清修,几位膝下有子女的太妃,除了卢太妃随儿子鲁王就藩,其余全养在太乙宫中,彼此做伴,等闲并不出来走动。
因费太后亦不是过于爱做面子的人,平素也并不喜召了诸位太妃来作陪。今日几位太妃能凑齐了来,亦不是件常见的事。
几位妃嫔请安后纷纷入座,齐贤妃轻声提点红嫣,坐于费太后左侧下手一位的,便是习太妃。紧挨着习太妃的,是安太妃,除荣华公主外,其他三位公主皆是安太妃所出。坐于费太后右侧下手的,是名满头白发,垂着眼睑,瞧着便没什么精神气的徐太妃,已没了的大皇子便是她生的。
红嫣粗粗的扫了一眼,因觉先前齐贤妃说到习太妃时神情有所不对,便着意盯着她看。
习太妃不过三十七、八的模样,微有些丰腴,双目有神,看起来保养得极好,费太后从不屑于在各项用度上头委屈人。
安太妃与傅皇后比邻而坐,这时便拉了她的手:“你这孩子,该好生调养着,许久未见,瞧着又清减了。”
傅皇后一幅捂不热的样子:“谢太妃关心了。”
安太妃不以为意,仍旧笑盈盈的说话,一眼看见红嫣,便叹了一声:“这位是舒才人罢?果然好颜色!柔嘉终是有了个可比肩的,往后想一枝独秀,也不能了。”
红嫣心头一跳,果然柔贵妃又目光怨毒辣的望了过来。
还好安太妃并没继续此话题,今日这几位太妃前来凑趣,说的就是给荣华公主挑驸马的事,但也要先从各世家中细细的遴选了,没有出挑的,再从来年的一甲头三名里头挑一个。
安太妃嫁了三个公主,最有发言权:“照我说,还是世家子弟好,这脾气性情都合适。真挑了寒门状元郎,便是满腹才华,瞧着言行上头,总拘泥小气了些。”
费太后微微颔首:“总要三代,才成个气候。”
习太妃笑着柔声道:“就是荣华的性子柔弱,世家大族人事纷杂,怕她应付不过来。”
费太后一挑眉:“哀家命人好好查探,看有无人口简单,性情又好的,总得给荣华挑个合适的,此事不急。”
几人商议起如何相看,下边嫔妃身为小辈,不好贸然插嘴。红嫣因从未见过荣华公主,这八卦听起来便少些意思。正无聊枯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众人不由都住了嘴,偱声望去。
少顷狄显瑫便在急匆匆的冲了进来:“皇祖母!孙儿不出宫去!”身后还跟着几名面色焦急的宫人。
费太后一见狄显瑫,面上就柔和下来了,朝他招了招手:“过来说话。”
狄显瑫立即偎了过去:“孙儿不想出宫,要在宫里陪皇祖母。”
费太后摸了摸他的头:“哀家看你呀,不过就是要躲了功课,一心贪玩!还拿皇祖母做藉口。”
狄显瑫一下被戳穿,不依不饶道:“让那些先生入宫来教导孙儿便是!”
若狄秋浔膝下有子,在上书房请了大儒教导,显儿倒可一同上学。可如今宫里头就没有这码子事,她特地为此大动干戈,不免惹人非议,举许会引起猜度。
纵是费太后疼爱狄显瑫,也不愿依着他的性子,因小失大。
“这说的是什么胡话,宫里头是什么地?宫闱森严,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狄显瑫缠闹不止,不经意的一眼看到下头坐着红嫣,顿时眼前一亮。
红嫣心道不好,怕他说出什么话来牵扯到她,不由瞪着眼,以手比刀往下一切,做了个威胁的姿势。
却正被安太妃看个正着:“舒才人这是比划什么呢?横眉怒目的。”
一下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费太后亦望了过来,神情平静,却满是威压。
红嫣尴尬的收回了手:“像是有只小蚊虫。”
安太妃笑着:“这天都凉了,宫人又一天数遍的驱赶,慈宁宫里那来的蚊虫呢?”
众人便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眼神,柔贵妃都笑出了声来。
红嫣也知道不好,费太后再大气,亲眼看见旁人给她亲孙脸色看,也必不高兴。正心中紧张,就听得啪的一声。
众人偱声望去,却见狄显瑫一掌拍在自个脸上,接着又将手摊在眼前,喃喃的道:“刚觉着脸上有些痒,不料却没拍着。”
费太后忙摸了摸他的脸:“那也不该这般用力,瞧这脸都拍红了。”
又吩咐宫人:“再用驱蚊草熬些水擦洗一遍!”
宫人们应声下去。安太妃脸上便有些讪讪的。
狄显瑫便觑了个空,朝红嫣露出个得意的神情来。
红嫣笑着眨了眨眼睛,以示感谢,心中却思忖,不知那里得罪这安太妃了。

49章

费太后搂着狄显瑫又心疼了半日,方才放开。
又应付了三位太妃几句,眉宇间便有了些乏色。在座各位便有眼色的告退,只有红嫣留了下来,呈上自己抄的女诫:“…臣妾知罪,往后定不再犯,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费太后随意拿了一张来看,见上头的蝇头小楷略大,且字字糊成一团看不清笔画。
红嫣见费太后望着纸面出神,不由解释:“臣妾未得先生教导,字迹丑陋,有污太后娘娘凤目,实是罪过。”
费太后不动声色的将纸放下:“是得好生练练…哀家派个嬷嬷,每日巳时到碧梅轩去,陪你练一个时辰的字。”
这一举大出红嫣意料,她不敢推脱,只好谢恩。
正这时,突然月容神色有些焦急的走了进来,太后抬眼望去,月容一凛,立即恢复了沉稳。红嫣瞧在眼中,立即知机的告退。
等她从慈宁宫出来,狄显瑫就追了上来,先是急匆匆的,眼见了她,便放缓了脚步,装出个正经神色来。
红嫣不觉好笑,驻足等待。
狄显瑫近了面前,便倨傲的道:“还不多谢本郡王?”
红嫣笑盈盈的道:“多谢逸郡王替我排忧解难,实是功德无量。”
狄显瑫没想到她这般快便服了软,颇有些吃惊的退了一步,生怕她嘴上说着,暗地里又来阴他。
红嫣发笑:“当真是诚心诚意的谢你,我有这般不识好歹么?”
逸郡王哼着:“那可说不准。”
但左看右看,果真没见她有何动作,才稍放了心,随即又鄙夷:“你一手字,真真太丑!看都看不下去!我都可以当你先生,若是我在宫里…”说着就没了声,想起自己要出宫了,便怏怏的,望着红嫣,欲言又止。他自小到大,谁不是顺着他,便是母亲给请了几个伴读,对着他也是唯唯喏喏的,欺负起来都没意思。也只有这舒才人,让他又懊恼又不甘,每日都绞尽脑汁,想着第二日要令她栽个大跟头才好!渐渐的兴奋不己,除了最初的愤怒过去,互末了竟全是有趣!
看见人想欺负她,他竟不假思索的解围:只有本郡王才能收拾她!
此刻他对舒才人依依不舍,全然不想出宫,但看见她没心没肺的笑,便恼了:“本郡王要出宫,你高兴了!再没人烦着你了是不是?”
红嫣仰头想了想:“当然不是,你虽有些顽皮,但也很有趣儿,我挺喜欢同你玩的,只是你年纪还小,功课不能耽误了,你回去好好学,学好了,先生必要赞你的,你母亲听了高兴,到时你想到宫里来多住一阵,也容易。”
狄显瑫听了这才高兴起来,骄傲道:“你放心,本郡王可是天资聪颖,才华横溢!不似你蠢笨,必不让你等太久。”
红嫣听了无语,但今日他才帮过忙,此刻两人好不容易才友好起来,便不忍打破,只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狄显瑫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扔了句“我看你果然是我皇叔后宫里最好看的妃嫔”,转头便走。
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是“好看”?不过是觉得有人一道玩,合了脾气罢了。
红嫣好笑的朝他挥了挥手,举步回宫,在碧梅轩的游廊看见宫人无事,正在廊下拿凤仙花捣汁,宿雨拿了个小碟将捣出来的汁呈给红嫣看:“才人,这个色染指甲极好看的。”
红嫣不喜欢染指甲:“你们染罢,只是伺候吃食茶水的不许染,也不许留指甲。”
翩空接口道:“那敢留呢!自来就不许的。有偷着留的,婢子记着还闹出过人命。”
红嫣听了诧异:“我不过是怕她们弄出吃食来不干净,那里又牵扯到人命了?”
翩空性子外向,处事又机灵,宫中小道消息她知道得极多,因此便低声道:“听说就是在这碧梅轩里,有个宫女儿给阮淑妃做了桂花糕,据说阮淑妃从里头吃出来一小片断甲,就令人将这宫女儿按在这院中给杖毙了…先帝就是因此才觉阮淑妃暴虐,将她打入了冷宫。”宫中各处吃食,自是厨房做了送来,但也有自个做些小糕点的。
红嫣听了吓了一跳,立即觉得这碧梅轩阴森森的了,寻思自己要不要仗着宠妃的身份,让狄秋浔给换个住所。
一旁蹲着捣花的今宵哼了一声:“才不是,淑妃娘娘说她并没想打死梅蕊的,是她自己身子太弱。”
她突然出声,将几个低声说话的人唬了一跳,翩空便气道:“你应了闭口不说话,才让你出来伺候的,怎的又出声吓人。”
今宵将手中的木杵一扔,站了起来:“谁让你们说淑妃娘娘的坏话?还有,淑妃娘娘说了,处死个宫人,那算得上暴虐,宫里头那个主子手上没几条人命?她是因着被皇后陷害,才被打入冷宫的!”
当时的皇后,就是如今的太后!
几人先还听住了,听到这里,翩空忙去捂了今宵的嘴:“你胡说什么?不要命了!”
红嫣看了看周围的小宫女儿,冷声吩咐:“今日今宵的疯言疯语,不许说到外头去。太后娘娘怪罪起来,不会只说今宵一人,只会当咱们宫里头都这般私下议论胡言,谁也讨不了好去!”
小宫女们连忙都应下了,红嫣又道:“让我发现谁乱说嘴,给我惹了麻烦,休怪我不客气!”
放了几句狠话,吓住场中诸人,她才甩了袖往内室去。
心中说不好奇,是假的。也不知阮淑妃如何得罪了太后,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不是什么小秘密。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先朝后宫的事儿了,如今知道了,益处没有,反倒会惹了太后出手,再好奇,也要按捺住啊。
等一个人独处,红嫣方托着腮思忖。
不知道狄秋浔当初为何只在习太妃膝下养了几日,明明上头还有个鲁王,为何又轮到狄秋浔即位了?若是他不继承大统…若是他不继承大统就好了!
红嫣一惊,不知道自己为何冒出这么个念头来,只觉得有些急切的想看到狄秋浔。
但一直等到了深夜,狄秋浔还未过来。
难道他今日不歇在碧梅轩吗?两个月来,这还是头一回…也是,都说广撒雨露,他该是去旁人宫中了吧?
红嫣莫名有些烦躁,唤了娥眉进来:“拿棋盘来,咱们玩双陆!”
这是禁足这一月和融晴学的,红嫣不和旁人找虐,只好跟同是生手的娥眉来玩。
娥眉欣然答应,摆了棋盘,两人轮流掷骰移棋,红嫣今日手背,频频输给娥眉,玩得娥眉眉开眼笑:“才人,咱们赌些小钱罢?”
双陆本就是可赌博的棋戏,只是娥眉才将学会,平日再不敢说这个话的,今日见着得势,想上她这捞些体己银子来了!
红嫣好笑,将棋盘一推:“你这小财迷,赏钱没少收,又有下边小宫女孝敬,怎的还掏空了心思,要在我这处发财了?”
娥眉笑嘻嘻的:“银子多了不烫手,等婢子回家,也去充贵人,我爹往后便不敢给我娘脸色看。”
红嫣听了,笑意收敛,叹了口气道:“你安心,我总会替你安排条后路,寻个如意郎君,让你们家人都得仰仗你过活。”
娥眉啐道:“什么如意郎君,怎么就说到这上头来了,才人好没正经!”
红嫣笑道:“我一长句话,你偏只听到了这四个字,可见是思|春了,咦,年纪当真不小了。”
娥眉红了脸,站了起来:“婢子去寻了胡公公问问,看皇上今日歇在那一处罢,才人坐立不安的,想是挂着这事。”
红嫣一下翻了脸:“不许去!他爱在那过夜就在那过夜,我才不放心上!”
正说着,外头宫女就打起了帘子,狄秋浔走了进来。
红嫣一下怔住,疑心他听了个正着,不由心怦怦直跳。
狄秋浔抬眼看了她,长眉微蹙:“看来朕不讨喜,不该来了。”
红嫣站了起来,有些无措。
直到看见狄秋浔脸上淡淡的笑意,方知道他在拿她玩笑。
恼羞成怒的转过身去。
狄秋浔也没在意,转身去了净室,等回来时已是沐浴过了。
他走入寝宫,宫人都已知两人不喜人入内服侍,俱退出去了,狄秋浔便拿了块布巾,看向红嫣,指望她来帮着绞干头发,红嫣故做不见。
狄秋浔只好自己试着擦拭,动作十分生硬。
红嫣看了,只觉心中软软的,忍不住走了过来,拿过布巾替他绞发。
这活儿,她做惯了的,动作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虽说入宫前,红嫣已同狄秋浔说好,日后要放出宫去,但两人夜夜同床共寝,想要关系疏离也不容易,彼此都熟悉了对方身上的气息,言语举止不自禁的带出了几分亲呢。
狄秋浔抬手揉了揉眉心,随意问道:“平日里牙尖嘴利的,今日倒像只锯嘴葫芦了。”
听起来像有些淡淡的疲惫。红嫣不觉便问道:“今日是朝中有事么?”问出口又有些后悔,虽说当朝并没有“后宫不得干政”这一说,但她一个小妃嫔,还是假的,随意过问,总是不当。
但狄秋浔没有在意,沉默了半晌,才淡淡的道:“淮南、川建两道,遇了旱灾,今秋颗粒无收。”
红嫣哦了一声,想来今日狄秋浔是忙着处理灾后事宜去了,今日月容急着来禀,想来也是此事。
淮南、川建红嫣略知一些,两道有十三个州府,极为丰饶,素来是国之粮仓,此两地遭了灾,于整个国家来说,都是重创。
红嫣试着安慰:“皇上勿急,先前听说已是连续数年都是丰年,百姓家中想来存粮不少,朝廷再一赈灾,让百姓缓过气来,便也好了。”
一边说着,一面犹犹豫豫的伸出指去,替狄秋浔按太阳穴。
指尖一触到他微凉的肌肤,两人不禁都震了一下。
狄秋浔好半晌才道:“正是因着连续丰年,米价极贱,农人去岁便不思种稻,反思着侍弄果树。寻思着种出果子来卖个好价钱,再贱价买了米粮。倒有大半农人改种了果树,农田反倒荒废了。果树岂是一年就能挂果的?还未见收成,去岁家中存粮已是吃得几近全无了,若是今年米价还贱,手中存着些的银钱倒可买粮度日,只是遭了灾,米价飞涨…怕是又要哀鸿遍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