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墨回到:“今日无甚要事,议完了便回来了。”说着握住流苏的手,将她带到书桌前,语气中带了些兴奋和期盼:“看这个笔海。”
流苏拿起来细细端详了,原来是个海南梨花木的粗大笔海,造型古朴而憨直,却并不鄙俗,反而别有一番情趣。嘴上少不得赞叹了一番,问道:“哪来的?”宣墨笑着说:“今日同僚送的,看着觉得有趣,便收下了。”
说着又指着室内墙上的一幅画道:“这画也是那同僚的,不想此人平日庸碌,竟然收藏着这些雅物。”
宣家因,簪缨之家,宣墨从小耳濡目染,因此对书画文墨等颇有兴趣,平日用的纸墨笔砚也均是上品。今日得了这两件物件,心生喜欢,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是很想与流苏一起分享这欢喜,便匆匆赶了回来。
流苏瞄了那新挂上去的写意浅绛山水画,又环顾了四周,惊觉这房间竟然已变化了很多。记得彼时初婚,宣墨并不常来,因此她便按着自己的喜好随意摆设。而如今,却不经意间多了许多宣墨喜爱的摆设物件,这房间便同时融合了俩人的喜好,更像是夫妻共同的起居地。
流苏心不在焉的继续听宣墨讲那画的妙处,心里却忽明忽暗,是否爱情,就是一个人把自己的一切,把自己的整个世界强加于另一个人身上,慢慢的,两人的所有都水乳交融成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转念脑中又出现了唐络那个丝毫无宣墨气息的缨络园,心就倏地沉了下去。
宣墨察觉到了流苏些微的走神,不轻不重的换了话题:“派出去的人找到砚儿了。”
流苏无意识的在脑中机械的重复了这几个字,突然睁大了眼睛:“砚儿找到了?!”
“嗯,”宣墨安慰性的握住流苏的手,缓缓地说道:“她和顾方庭已走到了大越和南晓的边界,顾方庭一路花天酒地,两人现已盘缠用尽。砚儿为了谋生,只得寻了一份刷碗的活儿,探子回报说,人瘦得不成样了。”
流苏睁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宣墨,不放过任何一个字,随着宣墨的叙述,那脸色已是越来越难看,到最后已如雪般苍白。这样的情况,她当初是料到的,她甚至已想到了最坏的情况,如今真实听到,却依然是寒彻心底。
宣墨已是挑了最平淡的文字尽力将宣砚的恶劣处境淡化,可是见到流苏依旧担心的样子,更加握紧了她冰凉的手。
流苏感觉到手心的热量,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不让探子把她带回来?”
宣墨摇摇头:“在她仍心甘情愿糊涂的为顾方庭付出一切的时候,我不会把她带回来。你说的对,伤就要伤的彻底,我什么也不做,只等她自己从这个幻梦中醒来,那时,探子自会把她带回。”
流苏默然,在听到宣砚身边有探子保护时,松了口气,只是心里始终觉得有愧,于是对宣墨说道:“宣墨,对不起。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宣墨打断了:“别这么急说对不起,自然有你补偿的时候呢。等我那不开窍的妹子回来,可要你这个嫂子细细教导了,不说学到她嫂子的十分,就是学到三分也就足够了。”
流苏一愣,与宣墨相对而笑:“好,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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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街,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繁华若锦。
此刻正值一家新铺子的开张,门前爆竹声声,舞龙舞狮,好不热闹。围观的人伸长着脖子看那铺子的招牌,只见新漆的油墨招牌上,描着几个清秀隽逸的大字:洛儿殷。
一群人就交头接耳互相讨论了起来:“这个名字忒古怪,也不知是做甚生意的,不会是青楼吧……”说到这,那说话的人掩了嘴吃吃的笑。一片嘈杂中,那铺子的主人从屋内慢慢走了出来,竟是一个清秀的女子。围观的人吃了一惊,也就渐渐安静了下来,听那女子说话。
只见那女子往前一步,朗声道:“承蒙父老乡亲关照,今日小女子的洛儿殷开张了。本铺专卖女子的胭脂水份,独家秘方,绝对是极品胭脂……”
对面的酒楼里,流苏望着隔了一条街的热闹情况,微笑着抿了一口碧螺春。倒不曾料到夏欢颜竟是如此有气魄,自己果真没看错人。一个月来,她带着手下的丫环没日没夜地研制,总算是把第一批胭脂赶了出来,立刻给流苏过了目,并请流苏取名字。
流苏看着手中艳如晚霞的胭脂,不知怎么的竟想到了苏柒然的倾城绝色,想了想,道:“就叫倾城吧。”
有了成品,流苏便马不停蹄的准备起了开店的事宜。因租下的铺子是两层楼阁,流苏便将底下一层专用做陈列商品的。而楼上一层辟成雅阁,精心将雅阁的摆设装饰的高雅清幽,是专为顾客提供茶水点心的。
如此忙完,再检查一遍满意后,便挑了个喜庆日子开了张。因此才有了底下热闹的一幕。
流苏暗想:接下去,就是宣传的事情了,这个倒好办。想着,袅袅起了身,徒留下一杯烟雾缭绕的清茶,佳人已无踪影。

贰拾

小蛮撩了帘子进到房内,见唐络怏怏的靠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绣着手上的绣品,于是边叠衣服,边问:“怎么了?”
唐络悠悠的叹了口气,说:“今日派小丫头去请夫人,不想她出门了,说是去了兵部侍郎康凤府里了。本想找她说说话,一个人闷得慌。”
小蛮将手里的衣服一扔,冷笑道:“你以为她真的会和少爷说让他过来么?省省吧,不要傻到寄希望在她身上。依我说,还不如你自己主动点呢。”
唐络睁大了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怎么会呢?我看夫人不是那样的人,况且,我觉得,其实夫人并不喜欢少爷。你看她对少爷总是这么冷冷清清的。”
小蛮恨不得一指头把唐络戳醒,怒道:“这才是她厉害的手段!欲擒故纵,故作清高,这些伎俩我都知道!小姐啊,你什么时候能精明点?”
这一下又戳到了唐络的痛处,就低了头闷不吭声,眼看那泪水又要出来了。小蛮几欲抓狂,哭,哭,就知道哭!不得已死命的忍住,软声劝道:“小姐,别听奴婢乱说,我一个丫头,知道些什么呢,其实想想,少爷当初不就是因为小姐的单纯个性喜欢上你的么?少爷迟早会厌倦那个满腹心机的女人,回到你身边的。”
唐络倏地抬起头,一双泪光涟涟的眼睛晶亮的盯着小蛮,期待的看着她,问:“真的么?”
小蛮看着唐络那双带着希望乞求等诸多意味的眼睛,头皮一紧,只得昧着良心道:“是,小姐只管相信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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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苏坐在马车内,手里无聊的反复摆弄着那烫金封面的帖子,一旁的荷包忍不住问道:“夫人,您不是向来不喜与那些个官的千金或夫人打交道的么?怎么康凤刚回京城,他的夫人和二房发了帖子过来,你就去了呢?”
流苏但笑不语,心里盘算着:康凤那两个老婆可是厉害角色,内斗的水深火热,在衣食住行方面更是往狠了攀比,更重要的是,那两人各自都有着一帮平日私交的官家夫人小姐,所以这次她没有推了那帖子,反而特意用了洛儿殷的粉紫色胭脂,一心要引起她们的注意。
马车在康府门前停下,流苏刚要下车,就见一华服女子上前把荷包挤到了一边,亲自扶着流苏小心搀下了马车,口中的恭维话一刻也没停过:“呦,宣夫人,你可把我盼死了!早闻夫人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今日一见,我看哪,那些个形容倒是委屈了夫人,夫人天人之姿,岂是那些俗语可形容的!”
流苏脸上堆起笑容,口中说道:“夫人过奖了。流苏当不起。”边进了宣府的花厅。
康夫人闺名方芳芳,是康凤手下一个得力将领的胞妹,嫁入康府不过一年,但心思活络,倒也很讨康凤喜欢。不想不过一年,康凤又纳了一妾,名为任馥,她本是一五品文官的女儿,家境也十分优越,只因是庶出,遂给康凤做了妾。她心高气傲,心里自是不愿的,因此嫁过来后就处处排挤方芳芳,两人矛盾也越来越激化。
流苏百无聊赖的听着方芳芳絮絮叨叨的扯着东家长,西家短,突然听到一个媚到骨子里去的嗲声道:“姐姐好小气。宣夫人明明是咱们两人一起请的,姐姐却不告诉我宣夫人已到了。这知道的,说是我不知者不罪;不知道的,不定还怎么搬弄是非,说我眼高于顶,连宣夫人到来也不迎客。宣夫人可不要怪罪我呢!”
说着,柔柔的向流苏行了礼,流苏颇有兴趣的打量眼前这个女子,任馥其实长得并不出众,但刻意营造出来的媚态却十足,风情上也就胜过方芳芳几筹。打量完毕,流苏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大小老婆一碰头,那话题就含了刀光剑影,指桑骂槐,话里有话,倒让流苏有了些精神,颇有兴致的看着这眼前的金枝欲孽的现场版。
方芳芳掩嘴笑道:“呵呵,妹妹这是什么话。咱们可不比宣夫人,俗话说妻以夫为荣,宣夫人贵为宣家的当家主母,可不是随便人都请的来的。宣夫人赏脸来,自然是要这府里的女主人出来迎接会客,总不能让个二房姨娘出来,说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任馥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笑道:“要说这名份,虽然重要,却到底是虚的。多少人空顶了个好听的名份,却无实权,心里苦着呢,还不能让人知道。要我说啊,只要你有了宠爱,什么名份实权的,还不是一个撒娇就有了?宣夫人你说呢?我可听说这宣少爷原来还有个青梅竹马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流苏本来是饶有兴致的听两个女人掐架,突然话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看了看对面两个女人八卦的发着绿光的眼睛,笑吟吟道:“倒不知任姨娘从哪听说这个消息的?深宅大院的,本来琐事就多,又被那等嚼舌头的小人听了去,添油加醋的煽风点火,实是令人恼恨。不过只要听的人通情达理,那些人也就白费心机了。有话说流言止于智者,不是么?”
任馥被那称呼“任姨娘”煞到了,她平生最恨别人提她的妾室身份,在康府也只准丫头下人叫她二夫人,刚听到流苏叫任姨娘叫得那个顺口,恨得牙痒痒,却碍于流苏的身份,也不能说什么,只得呵呵的干笑了几声,又瞥到方芳芳面有得意之色,益发一口银牙咬碎。
一时间气氛也尴尬起来,流苏无所谓的端起茶杯喝了口,有意无意的轻抚过自己的脸颊,任馥和方芳芳的眼光倏地亮了起来,两人互看了一眼,任馥先开了口:“宣夫人,你用的胭脂好生漂亮,以前倒没见过如此色彩和质地的,不知是哪买的?”
流苏呵呵笑开来,说:“不过是前些日子逛街,恰好看到那朱雀街上新开了家胭脂铺,名字倒挺好听,叫洛儿殷,就进去随便看了看。那老板很热情,介绍了几款胭脂,我试了试,质地和颜色都不错,这不就买了。”
方芳芳和任馥再细瞧了瞧流苏艳若桃李的面颊,追问道:“怎么有这么一家新开的?我们倒不知道,改天倒也去看看。”
那两个女人顿时有了共同的话题,聊得也热闹起来了,流苏状似不经意的继续说:“那洛儿殷还有个好处,就是它有二楼的雅阁,到了那直接上雅阁,自有下人奉茶奉果,那里管事的自会把胭脂样品拿上来供你挑选,你呢,舒舒服服的坐着就行。而且啊,还可以叫几个姐妹一起去,边喝茶边聊天,边选胭脂,那雅阁很是清幽,环境也不错,在那坐上一下午都没关系。”
方芳芳和任馥的眼都直了,却看到流苏微微蹙起了眉,犹豫的道:“不过……”
“不过什么?”方芳芳急切的问道。
“不过那胭脂有些贵……”流苏刚说完,就见两个女人松了口气,兴高采烈的说:“钱不是问题。”
事实上那正好满足了她们的虚荣心,越贵的地方,就越是代表身份高贵的人才能进。况且这样舒舒服服的与姐妹聊天选胭脂,又有人伺候,岂不是打发时间的好地方?
两个女人正热闹地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突然听到一个沉稳的男声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流苏偏头一看,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容貌英挺,颊边竟然还有隐隐的酒窝,此刻笑起来就多了孩子气。又见方芳芳和任馥一左一右的缠了过去,各自嗲声道:“夫君……”
流苏听得立起一身鸡皮疙瘩,那男子却似已经习惯了,不动声色地闪过贴在他身上的两个女人,走向流苏道:“想必这就是宣夫人吧,在下康凤,这厢有礼了!”说着作揖下去。宣墨和流苏结亲时康凤正在边关,没有赶得及回来,因此今日是第一次见流苏。心想这女子虽不是绝色,
身上却自有一股脱俗和高雅的气质,让人见之忘俗。
流苏只道兵部侍郎该是个壮年男子,却不料康凤还如此年轻,竟然还有几分孩子气,诧异之下也回了礼。与康凤说了几句客套话,流苏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久留,立刻就告辞回到了宣府。
半个月后,洛儿殷已是京城家喻户晓的高档胭脂铺,凡能进去里面挑选的,非富即贵。夏欢颜每七日便向流苏作次汇报。所得的消息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甚至床第之间的隐晦事,流苏这方面倒在其次,只是看到那白花花的银子流入她的私人账户,心里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餍足感。
这日洛儿殷刚开张不过半日,来了两个女子,那作丫鬟打扮的女子气焰十分嚣张,进了铺子,也不瞟店里的伙计一眼,翻着眼睛说:“我们家小姐可是楚王爷的宠姬,你们好好伺候着!”说着搀着那小姐上了雅阁。
夏欢颜看着她们的背影,认出了那确是越谨的舞姬,因为舞姿绝妙,身段妖娆,颇得越谨喜爱。平日里仗着越谨的宠爱,有些无法无天,她在楚王府做粗使丫鬟时,经常见那服侍她的贴身丫鬟青一块紫一块的来向管事的寻药。
夏欢颜底下的丫头担忧的看着那趾高气扬的主仆的背影,愁眉不展的问夏欢颜道:“夏姐姐,不如我去服侍她们吧。你的身份毕竟特殊。”
夏欢颜安抚的拍拍小丫头的手:“不碍事,她们根本不会记得我这个粗实丫鬟。我去吧,你应付不来的。”说着便上了楼。
恋奴正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用手叩着红木桌子,她的丫鬟嚷嚷着:“茶呢?点心呢?服侍的人都死哪了?”
夏欢颜笑吟吟的托着茶水和点心上来,一叠声道歉:“小丫头们不长眼,怠慢两位贵客了!”
恋奴斜睨着眼睛瞟了眼夏欢颜,懒懒的道:“你是这里管事的?”
“可不是么,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说着,手一摆,身后早有人托了一盘子胭脂盒子过来。
夏欢颜坐下,一盒盒打开,一边介绍着:“这胭脂名为蝶紫,颜色是俏丽的粉色又带着些微紫色,小姐肤色白皙,用这胭脂很衬肤色的。”说着,抹了一点点在自己的手背上。
恋奴惬意的喝着茶,听夏欢颜热情的介绍,眉目间的高傲之情渐渐淡去,偶尔也搭几句,待把所有胭脂都介绍完时,夏欢颜和恋奴已是熟络了。
夏欢颜介绍完后,问道:“小姐可有满意的?”
恋奴皱起眉头,很为难的样子,犹豫的说:“我看着都挺好,只是不知该选什么。”
“呵呵,”夏欢颜笑道,“小姐天生丽质,我看是根本不需胭脂,已是面若桃花了。”
旁边的丫鬟听夏欢颜如此说,一时口快,抢道:“那是自然!若不是因那小贱人,我们小姐才不会费心打扮自己呢!”
夏欢颜故作惊奇道:“怎么?还有哪个不知好歹的敢和恋奴姑娘比?”
这一说把恋奴的火气都说上来了,只见她恶狠狠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咬着牙道:“要不是我前几日在王爷的书房无意中看到那封信,怕是要被瞒一辈子!那小贱人,原来几年前就和王爷书信往来,我竟至今日才晓得!你说她一个宣家的下人,勾搭宣墨勾不上,竟打起王爷的主意!要不是碍着还有个宣府,我早闹了!”
夏欢颜心里一惊,怎么竟扯上宣府?面上却是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随着恋奴一起唾骂那小贱人。
好不容易打发完那难伺候的两人,夏欢颜立刻提笔写了长长的一封信,用蜡封完。吹了两短一长的口哨声,房门外立刻出现了一个肮脏邋遢的瘸脚乞丐,接过那封信,左右看了看,倏地便消失无踪……
流苏在桌前翻着账本,突然听到窗棂外有轻轻的响动,遂起身走了过去,打开窗户,窗外夜色如水,那黑黢黢的假山树石被月光照的分外清晰,一个人影也无。窗台却多了一封信。
流苏就着窗外的月光展开信读了起来,边轻笑出声。身后宣墨亲昵的环住流苏,凑在耳边问道:“看什么呢?”那呼出的温热鼻息喷在流苏敏感的耳后,流苏只觉一阵颤栗,偏了头躲过宣墨,把信交给了他。
宣墨看了,也渐渐的笑起来,那笑容在月光下显的有些邪恶和残酷,随手将信在蜡烛上燃了,回身时流苏已躺下,便如同以往一样悄悄的将流苏圈在怀里。
流苏挣扎了一下,再往里靠了靠,逃离了宣墨的怀抱。宣墨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沉声问:“怎么了?”
流苏不安而烦躁的又蠕动了下身子,闷闷的回了一个字:“热。”
这原来的流苏的身子十分虚弱,冬天极怕冷,夏天极怕热。虽说经凌吟双调理后略微有些起色,夏天却依旧是十分的怕热。
流苏还对昨天的醉酒耿耿于怀,宣墨却绝口不提,这样更让她不知以何态度来面对宣墨,索性借了这个借口刻意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黑暗中宣墨低低笑了起来,声音沙哑性感,流苏的脸就莫名其妙的红了起来。只听他说:“你昨天喝醉了,只是抱着我喊哆啦A梦,他到底是谁?”

贰拾壹

京城的五月天燥热难耐,流苏像是蛰伏的动物般,懒洋洋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团扇,斜倚在贵妃椅上,眯着眼看门外院子里白花花的毒辣阳光。午后的时光静谧催人欲睡,只有知了不知疲倦的叫声,那一丛美人蕉仿佛都焉了,恹恹的垂下了花朵。
刺眼的阳光下一个黑影逆光而来,流苏瞟了一眼进门而来一身清爽的宣墨,又感受了一下自己浑身粘答答的汗,纠结的转过身不去看他。
却见那英俊的男子手捧着一碟子水果,讨好的凑过来,眉眼弯弯的诱惑道:“要吃樱桃么?冰镇的哦!”
流苏立刻就生龙活虎了,转身去向宣墨手中寻樱桃,果然见一个水晶碟子里面盛着红艳艳的樱桃,煞是好看,且丝丝散发着寒气,顿觉一阵清凉。
宣墨宠溺的看着流苏如同孩子般贪吃的模样,将她耳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去,也许自己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些了吧。
流苏幸福的吃着樱桃,后知后觉的才想起一个问题:“哪来的冰?从北蜀运过来的么?”
宣墨笑了笑,并不正面回答问题,说:“宣家这点钱还是有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流苏不笨,立刻明了其中的意味,上次自己挨家法受伤时天气还算凉快,而这时已是十分炎热,要把冰运过来而不融化,想是人力物力糟蹋的更多了。
心里就有些负担,却还是慢慢的吃完了。
宣墨拿过流苏手里的扇子,替她扇着风,边问道:“进过午膳了?”
“没呢……”流苏懒洋洋的拖长了声音答到,那声音娇媚如丝,宣墨只觉得心里有什么正疯狂滋长,连忙抑制住,温柔的问道:“怎么不吃?”
流苏伸了个懒腰,恹恹的说:“天气热,没胃口。”
宣墨听了,转头吩咐了丫鬟几句,那丫鬟点了头便下去了。不一会,便托了食盘进来,香味四溢。流苏瞧了瞧,主食是莲子粥,小菜都是些清脆爽口的凉菜,凉拌黄瓜,凉拌番茄等,又见宣墨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哄到:“快吃,不然饿坏了肚子不好。”
周围的丫鬟掩了嘴吃吃的笑,流苏翻了个白眼,夺过宣墨手中的勺,自己吃了起来。许是因为宣墨在旁的缘故,倒不知不觉吃完了。
见丫鬟收了碟碗下去,流苏打了个呵欠,进了室内去睡,宣墨见天气炎热,流苏又困倦不堪,怕她一睡下去便会中暑,于是止住了想跟进去服侍流苏的荷包,自己走进了内室。
流苏背对着床睡,只觉的燥热不堪,听到身后有响动,竟是宣墨提了一桶冒着寒气的冰块进来,关紧了门,拉下了幕帘,将那大冰块四处撒了。室内一片幽暗,空气也渐渐的凉了起来,流苏神志清醒了许多,看着宣墨又提了一桶冰来,悠悠叹道:“宣墨,做戏不用太认真。”
宣墨的身影一顿,冰冷的道:“你以为我在做戏?”
流苏犹未看到宣墨已如寒冰的脸色,继续说道:“你当初不是说过么,除了爱,你什么都能给我,我……”话未说完,听到重重的一声关门声,回头一看,宣墨已摔门而去。
流苏垂下眼,也不挽留宣墨,只是唇角泛起了一抹苦笑。他果然被自己气到了,她却也是万般无奈。那样说,不止是说给宣墨听,更是说给自己听,仿佛只有这样不时提醒着自己,提醒着彼此,才能为彼此那注定只能隐藏在黑暗中的情感寻一个借口。
宣墨直到晚膳时也未出现,倒是宣安来了,恭敬的请了安,垂首道:“请夫人随小的去趟水榭。”
流苏挑了挑眉,想想也无甚事,遂起身随宣安去了水榭。
远远的见到那水榭上竟然有轻纱随风飘舞,近了竟还看到四面透空的亭子里摆设了床椅等物品,她正纳闷着,听宣安说:“这是少爷吩咐奴才摆的,这水榭四面透风又近水,到了夜里凉风习习,甚是凉爽。四面又有轻纱笼着,不怕有蚊虫滋扰。少爷说了,等到夜晚再抬几桶冰来,少夫人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说完便下去了,流苏看着眼前精心摆设过的床铺,终于开始后悔刚才说的那番话,而今却又拉不下脸面去找宣墨,只能独自在心里嗟叹。
天色已暗,流苏带了荷包去了水榭。早有下人点燃艾草将亭内熏了一遍,待流苏进了亭子,将冰桶提了进去,便放下轻纱。流苏就着桌上的油灯翻着书,不时有水边的凉风透过轻纱徐徐吹来,人是凉快了,可心却沉甸甸的,一本书也看的心神不宁,不时询问荷包宣墨回来了没。
可是直到深夜,宣墨也依旧没回来,流苏只得收了书卷,闷闷的睡了下去。
几个时辰后,天色已黑,亭内一盏橘黄色的灯光悠悠的在漆黑的夜色里散着柔和昏黄的灯光。宣墨从亭外走进来,静静的替流苏掖好被子,轻抚过她熟睡的容颜,又去香炉里添了一星沉香,这才默默离去。
接下去的日子里,宣墨每日不过三餐时才出现,流苏几次道歉的话到嘴边,却仍是咽下。两人只是这么僵持着。
天气越来越炎热,流苏夜夜宿在水榭内,又有大块的冰块,倒也不觉炎热。这一晚仍是独自睡去,到了夜里却觉得有些微凉,便醒了过来想盖被子,眼睛一瞥,看到那幽暗的灯光下一个黑影站着,流苏一惊,几欲叫人,蓦然却发现那熟悉的身影竟是宣墨,连忙闭了眼装睡,微微睁开一丝细缝观察,只见他走近自己,替自己把被子掖好,静静的看了自己好一会,然后转身离去。
流苏就留了个心眼,在以后的夜晚睡得特别浅,果然见宣墨夜夜前来替她掖好乱翻的被子。这一夜,宣墨照旧替流苏盖好被子,转身离去,却听到身后流苏轻灵的声音:“宣墨。”
宣墨身形一顿,自那日他生气离去后,本以为流苏会先开口道歉,却没想到流苏是如此倔强性子的一个人,两人谁都不开口。他只得夜夜趁流苏熟睡时去看那日思夜想的容颜。后来流苏装睡,他也是知道的,只是默不作声,等着她几时才会开口,却不料夜夜下来,她不动声色,自己却已是沉不住气了。今夜终于听她开了口,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有释然,更多的是欣喜。只是面上还要作出一副冷模样,淡淡的问:“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