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看着宣墨疏远的样子,一咬唇,终于开口道:“我为那日的话向你道歉。”
宣墨终于等来了这句话,也知道不能再冷下去,否则以流苏的性子,可是真的一辈子都会形同陌路。于是回身拥住了流苏,无奈的长叹道:“这么倔强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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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府的下人终于敢大声喘气了,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前段时间少爷和少夫人之间的低气压,少爷成天冰着一张俊颜,本来就疏远的气息更加疏离了;少夫人呢,倒是笑吟吟的,于是丫头小厮们便托着荷包劝劝流苏先低头,可是荷包千般万般的说,流苏就是不发一言,微笑着看荷包一眼,荷包就自动自觉的住了嘴。
就这样宣府的下人们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熬了这些日子,今早见少爷和少夫人有说有笑亲密无间,不约而同长舒了口气,也就恢复了热闹。
这些日子宣墨和流苏的事情唐络也有所耳闻,想着宣墨既和流苏闹了别扭,应该上这缨络园了,便日日引颈盼着,却不想宣墨始终没来,只能日日垂泪。
小蛮对自家小姐的软弱和单纯已是彻底绝望了,只能叹息着摇摇头。
这日唐络照旧木楞楞的抱着宣墨送她的娃娃发呆,突然听到小蛮不甘不愿的请安声:“给夫人请安。”话音刚落,流苏已跨进了门里,跟在身后的荷包把带来的一篮子水果放上了桌,流苏笑道:“这是今年新摘的时令水果,带给姑娘尝尝鲜,姑娘若不嫌弃就收了吧。”
唐络意兴阑珊的道了谢,旁边小蛮冷冷笑了声,语带讽刺的说:“多谢夫人费心,少爷对我们关照的很,夫人有的我们自然也有,只怕夫人没的我们也有呢。想要炫耀的话就不必了。”这倒是实话,宣墨虽不常来看唐络,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必是给唐络也备一份,流苏看在眼里,却无端的觉得悲凉,因为责任而爱,这爱就显得太薄弱,太没倚靠。
荷包被这番话气的脸通红,骂道:“我们夫人好心来看你们小姐,这就是你们迎客的态度?真是什么样的主子跟什么样的奴才!”
唐络见两边吵起来了,而流苏却没有制止的意思,连忙弱弱的对小蛮说:“小蛮,别吵了,夫人是好心……”
小蛮正吵到兴头上,又仗着宣墨对唐络的宠,飞了一个白眼过去,不依不饶高声叫道:“夫人?狗屁夫人!少爷到底为什么娶你大家心知肚明!还好心,我呸!说是会劝少爷过来,实际就是一狐媚下贱妖蛾子!尽想着勾引男人的贱货!”
唐络听小蛮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出来,吓的魂飞魄散,死命捂住了小蛮的嘴。荷包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小蛮却骂不出什么话。流苏本是悠然的坐在椅子上听荷包和小蛮对骂,如今听到了这番话,脸色立刻冰冷了下来,冷声叫道:“来人。”
立刻有几个丫头应声进了门,只听流苏厉声命道:“把这没规没矩的丫鬟拖出去掌嘴!”丫头们应了,上前拖了小蛮便甩手一个耳光,唐络见真动手了,急得哭起来,扯着流苏的袖子哀声道:“夫人,别打了!求您别打了!小蛮她不懂事,我会管教的,她以后不敢了!”
流苏淡然的喝着茶,不为所动,耳边皮肉遭掴打的清脆声和唐络的哀求声混成一片。那小蛮倒是刚硬,不求饶也不哭,只是瞪红了一双眼,几乎要把流苏瞪穿。
流苏见状,云淡风清的说道:“重些。”
那丫鬟们的手劲更是大了起来,唐络见哀求无用,又见小蛮一张脸已是红肿,一咬牙,将身扑了上去,哭着抱住了小蛮。
流苏的嘴角抽了抽,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某部琼瑶阿姨的作品,此刻她若是再带上小人得志的得意笑容,就更像了,只是旁边的荷包不合景,长的太年轻……胡思乱想着,没发觉那打人的丫头们因为唐络停住了手,询问的看着自己,直到耳边荷包的轻声提醒,才回过神来,见全部望着自己,又看到伏在小蛮身上的唐络,沉声道:“一起打。”
唐络万没想到流苏真连自己也会打,一时楞住了,就没躲过那巴掌,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子,新一轮的哭爹喊娘又开始上演。流苏暗想:这下子黑脸算是扮全了,自己的形象也算是深入人心了……看看也差不多了,便让丫头们住了手,冷冷甩下了话:“我才是宣府的当家主母,以前让着你们是我的气度,也别忒不知好歹了!”说完便带了下人们离开了缨络园。
消息很快在宣府上下传开,宣墨才一回来,早有宣安附在耳边嘀嘀咕咕说了,沉思片刻,先去了缨络园。
才进园门,就听到小蛮无奈的声音:“小姐,别哭了,我都说不疼了,你的伤口也要处理啊。”
进了屋子,见小蛮和唐络各自捂着毛巾,脸上都是红肿一片,唐络正泪水涟涟,一双眼哭的和兔子一般,听到屋外有人声,惊恐的转过头来,一看是多日未见的宣墨,那眼泪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宣墨拿了手绢替唐络轻轻拭去泪水,看着她脸上清晰的红指印,哄道:“络儿,乖,别哭了,伤口碰到眼泪不好。这几日,的确是我疏忽你了。”
唐络听了,哭的更凶,顺势埋进了宣墨的怀中,哽咽着抽泣道:“我很想你……”宣墨少不得又安慰了一番。
小蛮自是添油加醋的把过程说了一遍,宣墨听了,心里有了计量,替唐络召了太医,抹了药膏,又哄入睡后,已是几个时辰后了,这才去了晚蔷园。

贰拾贰

流苏正怡然自得的梳着一头如流水般的长发,从镜子里看见宣墨的身影,于是转过身,脸上是绝美的笑容,说出的话却带着讽刺:“怎么,来兴师问罪了?”
宣墨淡淡的否认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小蛮这丫头确实放肆张扬,的确需要有人教训,只是连唐络也一并打进去,是否有些唐突?”
流苏一根根抚过象牙梳的梳齿,冷冷道:“作为主子,她不仅纵容自己的丫头口出狂言,而且在我替她教训时,还以身护着奴才,难道不该打么?”
宣墨蹙眉道:“你也知道唐络的性子,她就是那样……”
“那样懦弱!”流苏截过了宣墨的话,“就因为她懦弱,才会落得如今这个地步。你可曾想过她?她一人守着那大园子可有多苦?我以前说过,今日再说一遍:你若爱她,便给她一个名分;若不爱她,只是因为责任,那么请你或者演好这出戏,或者就和她说清楚!而现在的你和对待小猫小狗有什么不同?偶尔想起了才去问问,给了她希望,实现的期限却是无穷尽,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让人讨厌!”
宣墨安静的听完,许久未答话。流苏却觉得彼此之间的寒意越来越重,看向宣墨,那漂亮的双眸里仿佛呼啸着狂风暴雨,黑沉沉的仿若跌进去便是无间地狱,可是面色却波澜无惊。许久,他一声轻笑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笑容暴戾而残酷,声音却轻柔无比:“是么?那么我听你的,便给她一个交代!可否满意?”
流苏的心一沉,看着宣墨嘴角讽刺的笑容,却仍是倔强道:“当然满意!”
宣墨无所谓的挑了挑眉:“如此就好,时辰不早了,睡吧。”
宣墨的一切与常并无不同,依然对流苏笑,与她说话,可是流苏的不安却越来越浓烈,心里的忐忑让她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有些困意,天边已露出一丝鱼肚白,才勉强打了个盹。
被梦魇惊醒时,宣墨已无踪影。流苏精神萎靡的梳洗完毕,想起今日要去向宣老夫人报帐,强打起精神,往瑞安园走去。
宣老夫人喝着参汤,听流苏条理清晰的报着账目,不时满意地点头。看见流苏眼下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了然的笑了笑,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墨儿今晨来找我,说要在这月挑个好日子娶了唐络。”然后截住了话头看流苏的反应。
“大米两百石,新摘果子各样总共……”流苏正在机械的报账,突然听到宣老夫人的话,心里雷霆俱下,顿了许久,才勉强定住了神,也不作回应,继续报账,只是声音干涩了许多。
宣老夫人觑着流苏的脸色,呵呵笑了笑,又道:“不过我说了,他要敢娶那个卑贱的奴才,以后就别管我叫娘!”
原以为流苏会舒口气,却见她还是淡淡的一副样子,老人家终于忍不住问:“和墨儿闹别扭了?两夫妻嘛,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过个几天等气消了,也就好了。总之你放心,娘绝不会让唐络那丫头爬上来,宣家的少夫人只有你一个,我……”
“娘,我同意宣墨娶唐络。”
宣老夫人犹自说着,乍听流苏掷地有声的说同意,一口气没缓过来,被参汤呛着了,剧烈的咳嗽起来,慌得流苏急忙上前捶背抚胸,宣老夫人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颤抖着问:“你说你同意?”
流苏坚定的点了点头,道:“是我让宣墨给唐络一个名分的。还请娘同意。”
宣老夫人看着流苏的神色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长叹了气,声音苍老无比,说道:“既然如此,日后可别后悔。”
流苏垂下了眼,沉默了半晌,眼神悠悠的看不清情绪,终于抬起头,说:“不后悔。”
宣老夫人往椅上一靠,疲态尽显,不愿意再多看流苏一眼,随意挥了挥手,道:“你贤惠是好的,只是难免太过……罢了,我心里有数了,你回吧。”
流苏默默行了礼退下,她心里明白,自己怕是伤了老人家的心了,也定是让她失望了。可是无妨,她对着缨络园的方向无所谓的笑了笑,这场游戏,便与他玩下去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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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府门前的护兵无所事事的打着呵欠,这爵禄街本就冷冷清清,宣府又在最里面,平日除了上门有求于宣墨的大小官员,是连一个人都见不到。只能天天看着那些爵禄街的官员鲜衣怒马进进出出。
李勇又打了个呵欠,余音袅袅到连边上的孙星也觉得困意袭来,他止住了涌上来的呵欠,对李勇说道:“过些日子,咱们府上可就有大热闹了。你说是吧?”
李勇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远处来了个身影,看身形像是一个女子,衣衫却褴褛不堪,一张脸脏的看不出原来的肤色,拄着拐杖遥遥向宣府的牌匾看去,立刻激动了起来,小跑着往府门口冲。
李勇和孙星慌忙用银枪拦住那女子,怒声斥道:“做什么的?这地方岂是你能来的?还不快走,别脏了宣府的地!”说着便上前推搡那女子。
那女子被连推了好几下,一个不防跌坐在地,挣扎着爬起来,大声喊道:“是我,二小姐!”
“二小姐?”两个护卫擦了擦眼睛,凑近前去仔细打量了眼前这酷似乞丐的女子,许久,“啪”的跪下,请罪道:“奴才该死,向小姐请罪!望小姐宽恕!”这时早有其他的护卫跑了进去通知流苏等主子,流苏听闻消息,大喜,匆忙跑出去迎接。乍看到以往那英姿飒爽的宣砚,此刻蓬头垢面,不知饿了几天,嘴唇都干裂了,还不时有鲜血渗出,衣衫褴褛,手里拄着个木头削成的拐杖,差点红了眼眶,连忙冲上前去将宣砚抱住。
宣砚在看到流苏的一瞬间已是潸然泪下,在流苏的怀里尴尬的挣扎了几下,低低说道:“嫂子,我脏。”
流苏放开宣砚,用自己的手绢替她擦净脸,见原来一张白皙的脸已是又黑又黄,瘦得只剩下个下巴尖儿,忍住泪水,扶了宣砚道:“走,咱们进去。”
张罗着给宣砚净了身,换了干净衣裳,又让厨房做了些清粥小菜,流苏看着宣砚狼吞虎咽,微笑着道:“慢点吃,你饿了这许多天,不能一时吃太多油腻的,先喝粥养养胃,以后有什么想吃的就和嫂子开口。”
宣砚感激地看着流苏,她不问自己为何回来,不问顾方庭的下落,不问她和顾方庭之间的事,她已经明白了自己如今是破釜成舟,彻底死心。
吃饱喝足后,宣砚环顾着四周,问道:“嫂子,才刚我进门见园子里处处都张灯结彩,怎么咱家有喜事了?”
流苏云淡风轻的笑道:“你啊,还真恰巧赶上喜事了呢。你大哥要娶唐姑娘了。”
宣砚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连呼不可能,流苏笑道:“嫂子骗你作甚,这事是真的。不信问你娘去。”
宣砚看着流苏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笑容,伸手拉住了流苏的手,低声道:“嫂子,都是我连累你了,都是我不好,私自出逃,哥才会怪罪你。我现在就和他说去,这事我一人扛,与你无干!”说着就要起身。
流苏一把拖住宣砚,摇头道:“砚儿,不是因为你。想必你也清楚你大哥和唐姑娘的事。其实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不过也是时间迟早的事。”
宣砚沉默了,想了半天安慰人的话,最后只说了句:“嫂子,你别难过。”
“怎么会呢?”流苏轻笑着摇了摇团扇,眼神飘过远处的风景,低语道:“我不难过。”
缨络园里从来没有像这几日这般热闹过,自从宣墨定下了日子后,丫鬟小厮们便一拨拨的往这边赶。小蛮捂着左腮,指手划脚的对一个正在贴喜字的丫鬟叫:“哎呀歪了!左边再高点!”回身一瞥瞥到那挂着的喜服竟然不知被谁碰落在地上,又大叫一声,赶着捡了起来,边捡边咒骂,火气一大,牙疼又发作起来,呲牙咧嘴的捧着腮帮子转圈。
一片热闹忙乱中,唐络独自坐在窗口,安静得仿佛她不是当事人般。自从得知自己即将嫁给宣墨后,她便夜夜失眠。应该是狂喜的吧,这毕竟是她这么多年来的一个企盼,心里是知道这梦想实现的可能性太小,却还固执的自欺欺人的怀揣着这个隐秘的愿望;当这一天终于来临时,却又觉得美好的不似真实,仿佛不过一场镜花水月,稍一触碰,便会溃败得粉碎。
小蛮捂着腮帮子冲到唐络身边,口齿不清的说道:“小姐,刚不就让你去试喜服了么?怎么还坐在这?虽说没有新房,这缨络园装饰装饰就当新房了,也不请宾客,这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都免了,可少爷对你毕竟是用心的。你也晓得,他也要顶着老夫人的压力,而且这喜服可是特意请京城最好的绣娘缝制的,可是湘绣呢。您哪,就别不满意了。快去试啊。”
唐络听了,急切的摇头解释道:“我不是对墨不满意,我挺高兴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啊?别只是了,快去试试,后日就要成亲了,咱们要准备的东西可多着呢。”小蛮不耐烦地打断唐络的话,将喜服往她怀里一塞,推着她进了室内,催促道。
三日后。
天色将暗未暗,隐隐几颗星子在天边耀着微弱的光,那云彩被夕阳的余晖染成紫红。流苏坐在宣老夫人下首,看着喜气洋洋张灯结彩的缨络园,原是不愿来的,却被宣老夫人下了命令道必须请过来,想是要她自己为自己做的决定负责吧。流苏笑了笑,心里竟奇异的很安静,荒芜一片。
耳旁听礼官扯着嗓子喊道:“吉时已到!”
门外的爆竹声便劈哩叭啦热闹得响起,身着喜服的唐络被搀扶着慢慢走来,流苏眼里一片红,脑里不只怎的,反反复复便是那句诗:红裙妒杀石榴花,红裙妒杀石榴花……只是她却连自己成亲时的样子,都不知道。
新郎身着喜服,也从另一边走来,牵起新娘的彩带,慢慢的朝这边走来。一如初见的那个夜晚,黑发如泉,红衣似火。只不过新娘,却是另外一个女子。
礼官叫道:“一拜天地。”宣墨转过身,眼神轻轻掠过流苏,淡淡的没有显露任何感情。
“二拜高堂。”两个新人又转回来,宣墨的眼神这次直直落在流苏身上,两人隔着喧闹嘈杂的爆竹声,隔着触目所及的一片红,隔着他身边另一个女子,遥遥相望。宣墨深深的望了流苏一眼,慢慢的弯下腰,与唐络一起向宣老夫人行了礼。
“夫妻对拜。”宣墨不再看流苏,与唐络互行了礼。在一声“送入洞房”后,便缓步牵着唐络,朝室内走去。
宣老夫人自始至终便没有露出过笑容,也没有看那对新人一眼,婚礼一结束,便唤了流苏一起离开,那些下人们也被老夫人带走,原来热闹的婚礼立刻冷冷清清,流苏跟着老夫人走出缨络园,抬头看那已然全黑的天色,心里无喜无悲。

贰拾叁

红烛灼灼的燃着,几星火苗忽明忽暗,舔舐着蜡烛。戴着盖头的新娘的身影在墙上被无限放大。宣墨拿了喜秤,挥手让伺候的丫头们下去,轻轻的挑开了唐络的盖头。
烛光下唐络娇羞的脸被映成通红,虽是低垂着眼,那柔情却四溢开来。宣墨扶起唐络到桌边,说道:“累了一天了,把饰品都摘了吧。吃点东西,早点歇息。”
唐络满心感动,听话的吃着宣墨为她夹的菜,一双眼柔的几乎要掐出水来。宣墨微笑着等她吃完,又唤了小蛮进来服侍她梳洗完毕,便扶着唐络上床入睡。
宣墨坐在床边,细心的替她盖好被子,柔声说道:“快睡吧。”
唐络仰躺在枕头上,睁大着的眼睛掩盖不住的失望。细声细气道:“你不睡吗?”
宣墨安抚的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吻:“近日朝事芜杂繁多,急需处理,所以我去雅轩。你乖乖的睡,别瞎想,我得了空便来看你。如今你也有了名分,凡事也需多想想。平日丫头们若有什么不服的,便去找流苏。她不是故意针对你,只是小蛮也太没有规矩,你平日也该多管教管教。总之若有我顾不上的,便与流苏说,她自会帮你。”说完,又替唐络拉了拉被子,便转身走了出去。
唐络眼巴巴的看着宣墨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感觉到喉头一紧,鼻头就立刻酸了起来,泪水就下来了。只能躲在被窝里小声啜泣,边哭着边想到小蛮和宣墨曾说的让她成熟起来的话,心里对这个只会软弱哭泣的自己便厌恶了起来,却又没法子,眼泪反而更多。就这么哭着睡去。
宣墨已换上了平日的衣衫,推开雅轩阁楼的门,苍澜已在早早等着,见宣墨一身家常旧衣,打趣道:“新郎官新婚之夜放着温香软玉不要,到这来和我这个大老粗掺合什么!”
宣墨也不回应,淡淡问道:“要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苍澜一听宣墨平淡的语气,便不敢造次,宣墨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语气越平淡低沉,那心计就越捉摸不透。连忙摆正脸色,恭敬的回道:“属下查出来了,千真万确。”
宣墨像是料到般,道:“那么便按计划行事。”
苍澜闻言,一张老脸皱了又皱,思忖良久,一张嘴开开合合,终于鼓足勇气道:“少夫人那边……是否会亏欠太多?”
宣墨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恐怕她比我们还要早就已知晓,这场游戏,她不过冷眼旁观罢了。”
苍澜惊了惊,不可置信的问道:“这么说,这消息还是少夫人得到的?”接着抚着胡须感叹道:“倒不曾想到凌风雷竟教出了如此聪慧的女儿来!”
宣墨但笑不语,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晚蔷园的方向,今夜的她,可曾为自己伤过神?
新婚第二日,按照规矩唐络必须去瑞康园向老夫人请安。宣墨早早的便上了朝,唐络只得独自去请安。她因昨夜睡的不安稳,又哭了有大半宿,因此不仅早上起迟了,眼睛也是如同核桃般红肿。
待匆忙梳洗完毕赶到瑞康园时,老夫人早已等待多时了。流苏也早到了瑞康园,陪着老人家说些话,讲些外面市集的新鲜事,挑一些好听好懂的笑话逗老人家开心。
突然听到丫鬟在外报:“唐姨娘到。”流苏便停了口,望向门外。
唐络赶的慌张,天气又炎热,此时已是汗流浃背,本来独自面对老夫人已是十分紧张,乍一看流苏也在,立刻慌了,更是手足无措。老夫人本就不喜欢唐络,乍见到她匆忙仓促的样子和脸上的红肿眼睛,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就沉了脸。
唐络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怯怯的福了身,却没听到老夫人说“起来”,也就不敢动,只得继续维持着姿势不动。不一会,腿脚腰身立刻酸了,还是没听到老夫人的声音。只得大着胆子觑着眼瞧了瞧上面,却见老人家优哉游哉的喝着茶,似乎根本忽略了她的存在。过了许久,才略抬了下眼皮,也不瞧她一眼,冷冷道:“起来吧。”
唐络心里长舒了口气,起身瑟缩的站在一角。有丫鬟端了茶盘上来,端到唐络面前,意思是让她敬茶。唐络抖着手小心翼翼的端起茶盏,莲步轻移,朝老夫人走去,却突然不小心被长裙绊了一下,整个人立刻往前扑去,那茶盏不能幸免,在地上摔碎,茶水流了满地。
唐络战战兢兢的爬起来,一边蹲下去收拾一边带着哭腔说道:“我不是故意的!请老夫人莫怪罪!”一时情急,手又被碎片割了。
老夫人看的心烦意乱,骂道:“没用的东西!”
流苏在旁一直冷眼看着,此时也觉得唐络的处境实在可怜,遂对老夫人说道:“娘莫动气,气坏了身子值不得。碎了也好,岁岁平安么。唐姑娘也是紧张才摔倒的,又把手划伤了,不如让她赶快回去包扎,敬茶不过是形式,相信她的孝心定是有的。”
老夫人巴不得眼不见为净,也不想为了唐络而和儿子起什么冲突,恰好顺了流苏给的台阶下,挥挥手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回去吧。”
唐络临走时,感激的朝流苏瞥去一眼,只见她却淡淡的笑了笑。
才刚回到缨络园,荷包就跟来了,手中拿了一盒药膏,没好气的往桌子上一放,气呼呼道:“这是咱们夫人要我给带来的,说是治疗创口有奇效,并且不留疤痕。记住了,一日两次!”便恶狠狠的大踏步离去。
小蛮对着荷包离去的身影叉腰大骂:“谁要你假好心!”忿忿的咒了一会儿,还是走进室内替唐络将药膏抹在伤口上。
唐络低头看着替自己处理伤口的小蛮,低声问道:“小蛮,我是不是很没用?”
小蛮嘴角抽了又抽,敢情您老人家才明白?却又不能说出来,闷闷的道:“没有。小姐别瞎想。”
唐络也不知听进去没,一双眼楞楞的,看的小蛮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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缨络园里,流苏正惬意的随着椅子轻摆,她在现代时便极不喜欢夏天这个季节,一到夏天便蛰伏在了空调底下。到了这里,虽说因为环境污染没那么严重,夏季气温普遍较低,却还是觉得热。但是也有对夏季的喜欢之处,那便是夏季的傍晚了。
此刻傍晚的凉风习习吹来,空气里隐约浮动着植物开花后的暗香,假山,石子路,流水都被夕阳染上了昏黄的色泽。流苏搬了椅子躺在院里的葡萄藤下,仰头看那挂下来的一串串累累可爱的青葡萄,荷包从井里拉上一个西瓜,喜笑颜开的对流苏说:“夫人,吃西瓜吧?”
流苏偏了偏头,看到荷包抱着个大西瓜一脸期盼的样子,笑道:“剖成两半,一半给我,还有一半你拿去与姐妹们吃了吧,再给我拿个勺子。”
荷包应了。将西瓜剖成两半,立刻有甜蜜的汁液流了出来,她放了一半在边上,正准备将另一半切片,突然听到流苏的阻止声:“不用切了,直接给我拿过来,我用勺挖着吃。”
荷包立刻囧了,这也太没有大家闺秀的形象了,就唠叨罗嗦了几句,无非是要注意形象,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之类的,唠叨了半天,却看到流苏一副无所谓的左耳进右耳出的样子,立刻住了嘴,垂头丧气的进屋拿了勺子出来。
一刻钟后,流苏盘起的双腿上放着半个硕大的西瓜,一手抱着西瓜,一手幸福的用玉勺挖着吃,吃完后便把西瓜籽吐在旁边的葡萄藤架下。荷包在远处默默流泪,如此彪悍的吃法,她那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夫人上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