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高兴地挨到傅九辛身边去:“先生,我们走吧。”
徐离忍感觉到这些天来窦阿蔻对他明显的疏离,挑了挑眉。这样下去可不好,窦阿蔻是他计划里重要的一步棋,他担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窦阿蔻没有注意到徐离的阴鸷,她挨在傅九辛身边,兴高采烈地说着小时候的趣事。倒不是她开始讨厌徐离忍,而是她那个晚上在祠堂里答应过先生,不再和徐离太过接近,而且她也怕先生因为她的事又再跪祠堂,所以不再整天缠着徐离忍了。
他们在傍晚到达了清墉城。
清墉城的千阶石梯上有不少人在攀爬。他们都是年后从家中赶来归城的。
窦阿蔻过年的时候吃得太多,胖了一圈,她爬到一半,爬不动了。
徐离忍和傅九辛停下来等她。徐离忍讥讽她:“胖窦芽菜,我一早说过你太胖了,你看别人,在我们后面的都超过我们了。”
窦阿蔻羡慕地看着刚才还走在他们后面的一个粉衣少女轻盈地掠过石阶,讷讷道:“我还有力气的,我们走吧。”
她重新站起来爬石阶,抬头看傅九辛:“先生,你走在前面。”
傅九辛往前迈了一阶石梯,忽然感到身后一重,回头一看,窦阿蔻牵着他的衣角,借着他的力爬阶梯,不好意思地冲他傻笑。
牵着傅九辛的衣角没爬几步,窦阿蔻又爬不动了。她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喘气,断续道:“先、先生,你拉我好不好……”
“小姐,仪容。”傅九辛平淡地提醒她。
窦阿蔻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勉强维持一个站姿:“先生,我真的爬不动了。”
才爬到一半哪。窦阿蔻一看前面绵延无止尽的石梯,就觉得一阵头晕。
傅九辛看了看远处只露出一个角的高耸入云的清墉城山门,再回头看窦阿蔻:“小姐,自己爬。”
徐离忍撇了撇嘴角:“行了,窦芽菜,你先生不帮你,我帮你好了。不然等你爬上去,夜宵都没得吃了。”
他朝窦阿蔻伸出一只手。
窦阿蔻看看傅九辛,先生面无表情;她再看看徐离忍,徐离很不耐烦。
窦阿蔻内心在挣扎,如果搭上了徐离那只手,先生肯定又要生气了。
可是如果不搭上,她又实在是走不动了……
天人交战的窦阿蔻表情很纠结。
她看看徐离忍伸出的手,又看看先生,再看看面前延绵不绝的阶梯……
“过来。”忽然先生开口了。
窦阿蔻循声望去,见傅九辛蹲下了身子:“我背你。”
“哦呀!先生!你真是好人!”窦阿蔻高兴地叫道,毫不犹豫地立刻奔向傅九辛。
——先生的背比徐离的手诱惑大多了。
徐离忍讥讽地一勾嘴角,收回了手。
窦阿蔻跑到傅九辛面前,七手八脚地缠了上去,觉得不够稳当,把屁股又往上头挪了挪。
“好了?我起来了。”傅九辛驮着她,稳稳地站起来。
啊!窦阿蔻在心里快乐地大叫,先生的背好宽阔,先生走路的步伐也很稳重,趴在上面既温暖又舒适。她把头往傅九辛背上一靠,随着傅九辛走路的节奏,居然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傅九辛很不好受。
以他的功底,背一个人上阶梯并不是什么难事。可他背的是窦阿蔻。那个小时候就跟在他后头的小萝卜头,在这些年悄无声息的岁月里,偷了时光的秘密,长成了一个少女。
她柔软而馥郁的身子就贴在自己背上,似乎还能感受到她胸前的贲张丰满,她的脑袋垂在自己颈侧,时不时有温热的气息喷上肌肤,大概是因为同一个姿势睡久了,她无意识地偏了偏头,嘴唇“唰”的一下拂过傅九辛的颈后。
先生差点儿滚到阶梯下,他暗自凝神静心,调理紊乱的气息,好一会儿才觉得开始平静下来。
他心如止水地背着窦阿蔻,步履也开始快起来。在最后一丝日光消失在清墉城山头的时候,走上了山门。
他偏了偏头:“小姐,到了。”
“啊?”窦阿蔻迷迷糊糊地自傅九辛背上滑下,吸了口口水,睁眼一瞧,面前站着来接他们的顾怀璧和唐寻真。
唐寻真啧啧摇头:“阿蔻,我在这里从上午等你到下午,你倒好,吃着先生的豆腐,揩着先生的油,这小日子过得可舒坦。阿蔻啊,是不是觉得这千阶石梯还太短了些?”
唐寻真一张嘴损起人来,能让死人都羞得活过来跑走。偏偏顾怀璧也煽风点火:“小师妹,我看,咱清墉城要办喜事了?”
“没、没!你们别胡说!”窦阿蔻急得跺脚,这种话让先生听见,先生肯定会生气的!先生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窦阿蔻连先生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敢染指!
她偷偷看傅九辛,先生却没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顾怀璧看看傅九辛,又看看窦阿蔻,哈哈一笑,勾着傅九辛的脖子一路走一路说:“傅兄,来,等你好半天了。我从西烈堡里带了些酒,是五年前我埋在我院子里梨花树下的陈酿,还没开封,等着你一起喝呢。”
他走远了,等看不到窦阿蔻他们了,才凑近脑袋贼兮兮地问:“傅兄,怎么?小师妹被你拿下了?”
傅九辛不置可否,勾了勾唇角:“还没。我等她自己开窍。”
顾怀璧大惊小怪地嚷嚷:“等她自己开窍?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不是还有个徐离忍么。”
“你是说……先让窦阿蔻在徐离忍那里知道什么是爱,怎么爱人?别开玩笑了,万一她真的陷进去了你要怎么办?”
“不会。”傅九辛淡淡地说了两个字,率先走开了。
顾怀璧愣在原地,看到清墉城山门处有一枝红梅爬出了墙,在墙外开得正盛。清墉城一个伙夫拿了斧头,唰唰几下干净利落地砍下了出墙的那些枝节,拿去当柴火烧了。
顾怀璧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小跑着跟在傅九辛后头追过去了。
这边唐寻真拽着窦阿蔻的手嚷嚷:“走了走了,我有一堆话要和你说呢!”
窦阿蔻身不由己地被她拖着走,总觉得似乎忘了什么。
她一回头,看到默默站着从头到尾被忽略的徐离忍,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从傅九辛背她上阶梯,到她和师兄师姐热闹的寒暄问候,似乎大家都忘了徐离忍,没有人理他,也没有人注意他。他站在一边,不知道会有多难受。
窦阿蔻心里很内疚,她叫:“徐离,我……”
徐离忍却像没听到似的,自顾自走了。
唐寻真草草看了一眼徐离忍,拖着窦阿蔻走得更快:“哎呀走了走了,我带了家里的如意糕,我们一起吃。”
晚上,唐寻真又赖在窦阿蔻这里,说了很多话。她说现在那个司幽古国宝藏的事情,越来越多人知道了。好像是江湖上有人故意放出这个消息似的,西烈堡、江南厉家等几个大门派一合计,打算三月初在西烈堡开一个武林大会,商议此事。
她又问:“阿蔻你去吗?我是要去的。就当见见世面,到时候,武林各门各派都要去,水路的十二排,暗杀的七杀连环坞,擅机窍的公孙墨家……哇,想想就觉得很兴奋。”
窦阿蔻听得云里雾里:“很好玩吗?”
“当然啊!到时候清墉城肯定也要派人去的,阿蔻,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唐寻真说得兴奋起来,指手画脚眉飞色舞,很快就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窦阿蔻趁着她熟睡,偷偷地爬起来,溜出门外。
她心里很内疚,是她把徐离忍带下清墉城带回家的,可现在她又不理他,到头来徐离忍还是孤苦伶仃一个人。她就像一个丢了鸡崽的老母鸡一样,太不好了。
窦阿蔻溜到徐离忍的住处去,屋里只有昏黄的一盏灯。窗纸上映出徐离忍的影子,正佝偻着背痛苦地呛着,窦阿蔻吓了一跳,连忙冲进去,徐离忍果然又发病了。
他伏在椅背上,一手掐住自己的咽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大冷的天里,他居然出了一身汗。
窦阿蔻担忧地看着他:“徐离,那些人参补品吃下去,一点用都没有吗?”
徐离忍咬牙捱过这次痛楚,吃力地坐在椅子上:“窦芽菜,你真笨。一早和你说过了,我这病是很小的时候被人下了一种毒,刚开始的时候不大发病,年龄越大,发病次数就越多,到我三十岁的时候,就会毒发而亡。”
窦阿蔻很难受,她虽然从前就听徐离忍说起过,可再次听到,还是觉得徐离很可怜。
“没有什么办法能治吗?”
“也许有吧,反正我不知道。”徐离忍无所谓地说完,看着窦阿蔻,忽然眉梢一挑:“窦芽菜,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你还不承认你喜欢我?”
窦阿蔻很茫然:“喜欢你?”
上次徐离忍抱她的时候也说过,但她那时没有放到心里去,现在听徐离忍再一次提起,觉得很惶惑。
“是啊。你看我发病会难受,喜欢和我说话,跟我在一起很开心,这样就算喜欢了。”
“喔。”窦阿蔻有点恍然大悟,“那我也喜欢先生。”
徐离忍凉凉地笑起来:“那种喜欢和这种喜欢不一样。”
窦阿蔻更糊涂了。
徐离忍放低了声音,悄声道:“喜欢我,就要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知道吗,胖窦芽菜?”
我要让你助我一臂之力,荣登大位。

十二式

隔天,窦阿蔻起了个大早,酒肉散人说要教她新招数。
酒肉散人单腿立在舞象台的梅花桩上,白衣和白胡子一同在风里飘。
窦阿蔻崇敬地看着他:“师父真是仙风道骨。”
酒肉散人一回头,咧了一张嘴笑:“徒儿,给为师的带拜年礼了没?”
窦阿蔻弯下身子,吃力地搬了一个大物件过来:“有的呀。师父,你看,这是我们家新培育的长寿梅盆栽,修剪整育成了喜鹊登梅的形状,师父你喜不喜欢?连宫里都还没有的呢。”
酒肉散人看着那翠绿的半人高的梅树,尴尬地笑了几声,他是酒肉散人,是一个俗人,爱吃肉,爱喝酒,不爱盆栽。
跟着窦阿蔻来的傅九辛拎了一串酒葫芦:“喏,新酿的荞麦烧。配风干的黄牛肉吃,味道极好。”
酒肉散人眼睛亮了亮,自梅花桩上飘下来,心想还是傅九辛这个徒儿有眼色。他拔开葫芦塞子就往嘴里倒,半瓶下去,惬意地长叹一声,豪气干云道:“阿蔻,来,趁着酒意,老夫把这招斩峰十二式教给你,配合你从前学的游云惊鸿,自保绰绰有余了!徒儿,看着!”
他踩着最后一个字眼儿腾空而起,翩然落到窦阿蔻身边,轻巧地解下她的佩刀,刀光起落间,拉开架势大开大合。
斩峰十二式的招式简单利落,看似全身皆是空门破绽,但其招式凌厉霸道,排山倒海压下来的气势有睥睨天下之感,旁人被这气势死死压住,连气都喘不过来。
窦阿蔻直觉刀风直扑门面,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只见酒肉散人已腾至半空,吐纳声息:“斩!”这一喊声如洪钟,气势震天,窦阿蔻只见他双手擎刀,眼花落错下,一根梅花桩被他自上而下当当中剖开,应声劈成两半。
窦阿蔻看傻了。那一砍一劈一斩,像九天落下的银河一样,飞流直下,破空山海,她被震住了。
酒肉散人打了一个酒嗝:“徒儿,记住没?记住好好练。”
窦阿蔻郑重地点了点头。
老头子把刀还给窦阿蔻:“徒儿,好好练啊。三月二十五在西烈堡举行武林大会,商讨司幽古国王朝积累遗留下来的宝藏之事,到时我们清墉城也要派人去。我们清墉城里,徒弟虽然多,但大都是别门别派习武的,不是本家人。到时真要派人去,还真派不出几个。你可要给为师长脸争气啊。”
窦阿蔻觉得有些郁闷。她原来以为唐寻真说的什么古国、宝藏,就是她们俩之间的悄悄话,或者是唐寻真自己的梦想,没想到江湖上却早已闹得沸沸扬扬,自己也逃不开去。
她想,她的宏愿很简单,就只是吞白米饭,吃红烧肉,抱美郎君嘛。
酒肉散人看出她的不乐意,连骗带哄:“徒儿,那古国宝藏里的宝贝可不只是金银财宝呵。据说有不少失传的武功秘籍,五十年前,司幽国国主擅剑,一把楚蚀剑挑了整个中原武林,只可惜啊,司幽国地处西域,戈壁滩中流沙无数,一次大风暴,把整个毫辉城都埋在了地下,司幽国也就渐渐没落了。那把楚蚀剑和剑谱,都跟着毫辉城湮没在流沙中。”
酒肉散人说得惋惜无比,窦阿蔻却没什么感觉。她看着酒肉散人:“那把剑这么厉害么?我看先生的剑也挺好的啊。”再说关键不是剑,而是使剑的人啊。
酒肉散人顿足:“嗐,除了秘籍,还有别的哪。听闻毫辉城城主擅医术,著有一本千金良方,记载了种种绝症的起死回生之术。这消息一传出去,江湖百草经丁家第一个就坐不住了,这次武林大会,我看他们一定也会去。”
窦阿蔻心里一动,绝症药方?如果……如果这个药方可以治徐离忍从小被下的毒呢?
她不说话了,在心里默默地思量。
酒肉散人又指点了窦阿蔻几招,勉强耐住性子看她练了两次,就抱着一串酒葫芦乐颠颠走了。
窦阿蔻问傅九辛:“先生,这个宝藏……怎么说也是司幽国的啊。我们去探宝,会不会不好啊。先生,你说司幽国现在还有后人么?”
“不知。”傅九辛淡淡地垂下眼,看着自己手中那一柄普普通通的剑。
窦阿蔻的生活陡然充实起来。
一来是傅九辛督促得勤快;二来是她想去司幽国探宝,前提是她首先要在清墉城二月底的弟子试炼中出关,然后才能去武林大会。
她练刀的时候,先生就在旁边看着,偶尔会突然出手,他的剑总能精准地从窦阿蔻自认为严实的刀光中找出破绽刺进空门,然后在她身体前一寸停下。
唐寻真和顾怀璧有空的时候也会过来指点她。起先还是一个一个交手,后来便经常两人一齐上。百蝶穿花的银鞭、薄如蝉翼的秋水刃,银鞭远攻,利刃近身,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窦阿蔻刚开始的时候总是被逼得狼狈不堪,要靠傅九辛救场才能脱身。后来渐渐地居然能过个几招了。
顾怀璧点头:“小师妹功力大为精进。”
窦阿蔻很高兴。
这一天她练完武,打算去找徐离忍说这个好消息。
走到不远处,看见几个清墉城新入门的弟子正围着徐离忍调笑。
有人说他的脸蛋比女孩子还要漂亮,就要去扒他的衣裳看看是不是女扮男装,徐离忍倒在地上,挣扎不过,表情很冷漠。
“你们!”窦阿蔻冲过去,“干什么!”
几个人一见她,知道她是酒肉散人的徒弟,和唐寻真顾怀璧交好,又有一个厉害的先生,惹不起,便一哄而散了。
窦阿蔻扶起徐离忍,给他拍衣裳上的灰尘:“徐离,你痛不痛?”
徐离忍推开她,他讨厌别人碰他。
窦阿蔻毫不在意:“徐离,不如我教你武功吧。师父教我的游云惊鸿、斩峰十二式,都很厉害的。”
徐离忍冷笑:“就是你这几日练的这招?真差。”
窦阿蔻脸一红,她练刀的时候,有时候徐离忍也会来,合着她的节奏弹一曲,她练刀的笨拙,全数被他看进了眼里。
她挠头:“我还没练熟嘛。再说,就算不熟,对付那些欺负你的人也足够了。”
徐离忍不置可否:“那来吧。”
窦阿蔻严肃起来,认真地讲了斩峰十二式的招式要点,摆了几个动作给徐离忍看,徐离忍按着招数练了没几招,忽然捂住胸口,皱起眉来。
窦阿蔻已经很熟悉了,她知道徐离忍又发病了。
她蹲在徐离忍面前,耐心地等待他缓过来。
徐离忍痛得差点儿把牙齿咬碎。这一次毒发的时间比上一次还长,间隔却越来越短,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他得尽快实施他的计划了。哪怕他只能活到三十岁,他死前,也一定要把那个人拉下马,陪着他黄泉路上走一遭。
他不耐烦地把刀丢还给窦阿蔻:“我这样快死的人,还练什么刀!”
窦阿蔻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说:“徐离,你不要担心。三月十五我就去西烈堡参加武林大会。到时候我去司幽国,找那个千金良方,说不定里面有治你这个毒的方子。再说,到时候百草经丁家也会去,丁家的医术一向很好,我们可以先让他们给你看看。”
徐离忍看着窦阿蔻,故意冲她勾魂地笑:“窦芽菜挺乖的嘛。什么事都会为我着想。这样很好,喜欢我,就要替我办事,听我的话。”
窦阿蔻总觉得他这话里有哪不对,却又说不出是什么不对。她闷闷地想,这真的是喜欢吗。如果换做生病的是先生,说不定她现在就直接冲到司幽古国去了。
那么,到底什么是喜欢呢?

澡堂子

 离清墉城弟子试炼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唐寻真很紧张,整日拖着顾怀璧陪她练武。

江湖一言堂擅情报收集及分析,知道江湖中各门各派不欲予人知晓的秘辛,没少得罪人。但一言堂于武学方面造诣不深,才会送大小姐来清墉城习武,唐寻真知道如果自己在试炼中败走,肯定又免不了被其他门派一番嘲讽。

她这么想着,一条鞭子攻得就更急了,像蛇一样绕上顾怀璧的秋水刃,顾怀璧其实可以顺势割断唐寻真的鞭子,但他却手腕翻转避开了,鞭尾就扫过了他的脸。

“顾怀璧!”唐寻真急了,收回鞭子扑上去,“你的脸破了?”

顾怀璧咧了咧嘴:“没有。男人多道疤,更有气魄。”

你不是一直嫌我太清秀吗。

唐寻真有些内疚:“我刚才太急了……”

“你连我都能伤到,还担心什么弟子试炼呢?”顾怀璧笑嘻嘻的,“就算失败了也不怕。日后你成了西烈堡堡主夫人,谁敢说你半个不好。”

“滚!”唐寻真冲顾怀璧娇叱,只是语气里没多少动怒的意思。

顾怀璧就一本正经地作了一个揖:“是在下失礼了,冒犯了小姐,还请小姐原谅则个。”

窦阿蔻一边应付傅九辛的攻势,一边分心看唐寻真他们,她明明看出来唐寻真是在佯怒,可顾怀璧还是煞有介事地道歉、哄她。

“小姐。”傅九辛的剑堪堪停在窦阿蔻身侧一寸,他用剑身朝窦阿蔻轻轻一拍,窦阿蔻就往后倒去了,“你分心了。”

先生冷静地看着摇摇晃晃的窦阿蔻,压根没有去扶她的意思。

窦阿蔻栽在地上,哎呦叫了一声,她爬起来挠脑瓜:“先生,为什么师姐明明是不生气的,师兄还要对她道歉哄她啊?”

“因为他喜欢她。”傅九辛平平阐述。

“喔。”窦阿蔻很疑惑,徐离忍也说过喜欢,可是他的表现怎么和顾怀璧完全不一样呢。

她这个疑问没持续多久,就到午膳时间了。

唐寻真往嘴里塞着鸡腿,艰难地咽下去以后,拍着胸脯叹气:“这些天练武太辛苦了,我要多吃点肉。”

她看看窦阿蔻,惊奇道:“阿蔻,你怎么不吃肉?”

窦阿蔻闷闷地挑着青菜里的肉片:“徐离说我太胖了,他不喜欢我太胖,他让我少吃些。”

窦阿蔻以为,大概愿意为了他不吃肉就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那……她其实好不愿意啊!

唐寻真愣了一下,“啪”的一下摔下筷子准备掀桌,被顾怀璧一手按住,他朝她摇了摇头,两人一同看向傅九辛。

傅九辛的脸色很平静,像是没有听到那句话似的,他伸出筷子,替窦阿蔻把她碗里的肉丝儿肉丁儿肉片儿细细地挑了一个干净,又夹走了她的鸡腿和肉圆子:“小姐,反正你不吃肉。”

窦阿蔻眼睁睁看着各种肉在她碗里清空,泪流满面:“先生,那个鸡腿……”

我是打算吃的呀。

傅九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嗯?”

“没、没怎么。”窦阿蔻不敢说话了。

傅九辛慢条斯理地吃着那只鸡腿,他用餐的姿势很优雅,但窦阿蔻总有种感觉,他像一只正在享受猎物的兽。

窦阿蔻看着那只鸡腿慢慢消失在傅九辛口中,最后只剩一根精光的骨头,口水和眼泪一齐往肚里吞。

唐寻真和顾怀璧对视一眼,顾怀璧清了清嗓子,情意绵绵道:“寻真,无论你变得多么胖,我都不会嫌弃你。”

他讨好地夹了狮子头到唐寻真碗里:“小真真,来,吃。你爱吃多少就吃多少。”

唐寻真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为了点醒窦阿蔻那个不开窍的,她忍住暴打顾怀璧一顿的冲动,娇笑道:“小怀璧,我就知道你疼我。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嫌她太胖,连肉也不给人家吃的。”
窦阿蔻看傻了,一根青菜叼在嘴里,半天才吸进去。

傅九辛看了那两个还在耍的活宝一眼,放下筷子走了。

于是窦阿蔻领悟到,她好像又惹先生不高兴了。先生连鸡腿都不给她吃了!

那一天晚上,窦阿蔻破天荒地没有去找徐离忍,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唐寻真的话,一下子想到徐离忍,一下子又想到傅九辛,最后想到了那只失之交臂的鸡腿,怀着无限惆怅的心情睡过去了。

二月二,春风似剪刀,等窦阿蔻的斩峰十二式练得有了酒肉散人五成功力时,清墉城里的女孩子们已经换上了漂亮的春衫。

窦阿蔻穿上新做的一件鹅黄春衫,去傅九辛那里讨喜:“先生,先生,你看我的新衣服。”

傅九辛点头:“嗯。”然后目光落在她耳垂上的两个绒球,“这个也该换了吧。”

“啊……”窦阿蔻顺着傅九辛的眼光,伸手去摸了摸耳环,有些羞赧,“不,先生送的这对耳环我挺喜欢的。”

傅九辛眼里有璀璨光芒很快地闪了一下,就像平缓的溪流里忽然腾起一朵小浪花,再看时,却又是一派风平浪静。

“哼,越发像棵黄窦芽菜了。”徐离忍从旁走过,冷冷讥讽。

窦阿蔻知道徐离忍的脾气,却对他怎么也生气不起来,一想到他自小就被人下毒,这么些年来饱受折磨,又只能活到三十岁,她就心软了。

窦阿蔻看着离去的徐离忍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想,老天爷真不公平,这么好看的人,又弹得一手好琴,却偏偏这么命苦。

“小姐,心疼了?”

她正想得入神,先生不咸不淡地开口问了。

窦阿蔻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他很可怜的。”

她也不知道先生看穿她没有,忐忑不安地绞着手指。

先生看了她一眼,转身自顾自走了。

明天就是清墉城一年一度的弟子试炼。各派弟子不得用本派绝学,只准用清墉城所授武功比试,通关者可代表清墉城参加三月二十五的武林大会。

这也算是清墉城内一件大事,弟子们都有些兴奋,约好了一同去泡个澡,舒舒服服养足精神,明天好夺个彩头。

一时间清墉城澡堂门前热闹非凡,搭着毛巾的拿着木盆的,红通通从澡堂子里出来的,头上还冒着热气。

窦阿蔻在门口等唐寻真一起进去洗,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唐寻真没见着,倒见着了霹小雳,霹小雳是磅礴堂的门人,擅火石炸药,在磅礴堂里制造了几起爆炸事故后,被堂主一匹快马丢进了清墉城。

她在清墉城里也没闲着,大大小小也闹腾了几次,炸毁过清墉城的食堂。

窦阿蔻亲切地同她打招呼:“霹小雳,你也来洗澡?”

这孩子从事的是危险职业,一头毛蓬松土黄,像是一丛被炸过的枯草。

霹小雳吓了一跳,回头看是她,松了一口气:“阿蔻是你啊。你洗,你洗,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