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傅九辛成了司幽国少主,他们全家都依仗着他才得以重见天日,再者也不知道前些日子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阿蔻怎么会被伤成这样扔在外头,那个送人过来的蝉蜕又是怎么回事……
窦进财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若是傅九辛还是从前的那个傅九辛,那倒也罢了。现在的傅九辛背景如此复杂,阿蔻与其跟着他,倒不如重新找个身家简单的普通人家,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他正想着,忽然传来叩叩的敲门声,门外是傅九辛的声音,淡淡道:“老爷,我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奇怪了,怎么每次一更完新章就想去厕所……
31、拨云雾 ...
窦老爷和姨娘互望一眼,咳了几声:“进来吧。”
“九辛,要说什么?”窦进财特慈祥地看着傅九辛,他想通了,傅九辛不是儿子,就是半个儿子,总归和窦家脱不了干系了。
傅九辛笔直地站在窦进财面前:“阿蔻在我司幽国中遭遇的一切,由我来说。”
窦进财愣了愣,他虽早有疑窦,然而碍着傅九辛如此不惜代价从徐离忍手中换回他们,也没好意思开口问,现在听傅九辛这样说,不由反问了一句:“阿蔻在你那里发生的事?”
“是。绝无虚瞒。”
……
窦阿蔻在犹豫,她盯着两个耳环已有半个时辰了,戴还是不戴,这是个问题。
三姨娘“咚咚咚”瞧她的门:“阿蔻,快跟我来!出事了!”
窦阿蔻心一抖,也不去想什么戴不戴的问题,紧张地拿起刀冲了出去。
三姨娘喃喃:“用不着刀吧。”
窦阿蔻一回头:“姨娘!哪呢?!”
三姨娘如梦初醒,提了裙摆踩着小碎步在前头扭:“跟我来。”
两人刚走到窦进财的屋子,窦进财一声咆哮毫不含糊地震掉了窦阿蔻和姨娘发上的发簪,两人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不是打起了旱天雷。
旱天雷下的傅九辛自岿然不动,任窦进财气得指着他大骂。他跪在地上沉声道:“我把阿蔻拖下了床,说她不自重——”
“你这样对她!”他未出口的话被窦进财打断了,“你这样对她!小时候你刚来我们家,不肯吃饭,是谁陪着你绝食的?大冬天不肯穿新袄,又是谁陪着你不穿棉衣的?”
窦进财心疼啊。从小到大不舍得碰一根手指头的女儿原来被人家这样欺负过,难怪他初到龙凤镇,见到窦阿蔻的第一眼,她憔悴消瘦满身伤痕。
傅九辛静静跪在那里,任凭窦进财的指责雨点一般落在身上,说这些的时候,他的痛楚尤甚于当时的窦阿蔻,却偏生还要自虐一般地继续往下说:“我由着陈伯拽着阿蔻的头发把她拖出去,看她被陈伯打。”
门外的窦阿蔻一阵瑟缩,这是她不愿想起的往事。
门内的傅九辛一字一句,字字刻骨句句铭心,与其说是向窦进财坦诚,倒不如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这种于冷静的叙事中蕴藏的对自己的残忍,尤甚于肉体上的苦痛。
“我的错,我来担。”他跪在地上,腰身笔直,脊背勾出了一道凛然却又脆弱的弧度。
“你怎么担!”窦进财最后的怒火爆发了,他随手拿起桌边一块砚石,冲傅九辛砸了过去。
“爹不要!”窦阿蔻大惊失色,想要拔刀挡去这方砚,却已是来不及了。
厚重的砚石不偏不倚地砸在傅九辛胸口上,他不躲不闪,生生捱过了这一下。
“哎呦!”痛呼的是三姨娘,像是砚砸在了自己身上一般,她捂着眼睛喊了一声。
窦阿蔻都替傅九辛觉得痛,她扑到傅九辛身边去,却又无从下手,只能无措地喊“先生”。
傅九辛目光扫过她空荡荡的耳垂,往下掠过了徐离忍给她的那把尚方刀,转过头去没有说话。
“阿蔻,我们走!”
窦进财正在气头上,一把扯过窦阿蔻就走。
几个姨娘不敢劝,也只得默默随在他后头。
窦进财走了几步,忽又回头一瞪眼:“这是我屋子,你走!”
傅九辛无声地站了起来跨出门去,窦进财哼了一声,却见他在门外驻足,单膝一屈,又跪了下去。
窦进财脸色很难看。几个姨娘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话。窦阿蔻心里很痛,比她当日被拖下床时还要痛。
窦进财担心自己女儿心软,硬是把她留下来,和几个姨娘一起睡,实则是让姨娘们看住她。
窦阿蔻脑子里都是傅九辛单薄的身影,哪里睡得着,又不敢随意翻身惊动别人,睁着两只眼睛硬熬过了半夜。
夜深时她终于捱不住内心的煎熬,裹着一张被子翻下床,挪到了门边。
她怕开门声太响,瞧见窗户正大开,于是艰难地自窗口爬了出去。
傅九辛只觉耳边风声一阵,落地的一声闷响后,一个全身团在被子里的奇怪物件将将摔在了自己脚边。
被子团蠕动了几下,里面伸出一个脑袋来,睁着眼睛冲他喊:“先生。”
傅九辛无言以对,默然地看着窦阿蔻费力地钻出来,盯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
窦阿蔻等了片刻,等不到傅九辛说话,熬不住自己开口了:“先生,别跪了,回去睡吧。”
“阿蔻。”傅九辛侧头看她,“你为什么出来?”
窦阿蔻又缩到被子里去,支支吾吾,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想他想得睡不着了吧。
“我……我……”她干脆耍起了小时候的赖皮,“先生跪,我也跟你一起跪。先生不睡,我也不睡。”
以往她只要祭出这一招,再强硬的先生都会妥协。
今日却不一样了。
傅九辛勾起唇角,漾开一抹凉薄的笑,清凌凌的月光落在他脸上,趁得这笑容越发清薄冷然。
“你可想好了。”傅九辛的声音很淡,“若是你坚持留在这陪我,无论你心里那道坎有没有过去,我都再不会放手,哪怕你恨我怕我;若是还没想好,现在就走,立刻。”
他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等了她十年,已是极限。
窦阿蔻抖了一下,先生的态度很强硬,这是在给她下最后通牒,逼着她理清自己的想法,逼着她迈过那道坎。她若是不想清楚,恐怕一辈子都要在那道坎边徘徊,蹉跎掉一生。
他以一种势在必得的气势在背后推了她一把,迈不迈,就看她了。
窦阿蔻像一只乌龟精似的把脑袋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她脑中掠过十年间的种种往事,昔日那个敏感沉默的男孩如何长成了温润的男子,又是如何将他最美好的东西都给了阿蔻。
十年间种种倏忽掠过,光阴如此飞快,世间人事变幻莫测,只有先生始终陪在她身边,不曾离开过。
窦阿蔻于一片混沌中忽显清明,有一个清晰的坚定的决心牢牢攫住了她的心,她咽了口口水,心跳声如擂鼓,指尖紧紧揪住了被角,从棉被里露出一双眼睛,讷讷道:“先、先生,我陪你……”
傅九辛望过来,他整张脸都隐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只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什么?我没听清。”
“我、我陪你!”窦阿蔻鼓足勇气,微微提高声量,重复了一遍,她顿了下,忽然大声喊道:“我陪你!我陪先生!”
清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她的眼睛也在熠熠闪光,这一刻,拨开云雾,她终于迈出了这一步,管它前面是悬崖还是深渊。
傅九辛久久地看着窦阿蔻,也只有他的阿蔻,在被他那样伤害过后,还能笑着对他伸出双手。
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哑:“我傅九辛以命立誓,日后定不再叫窦阿蔻受半分委屈,若有违背,死后不入轮回,永堕畜生道。”
字字铿锵的声音被风吹散,这寂静的春日夜里,皇天后土皆默然,静静地看着这一对儿女。
陡然放松下来,跪了半夜的腿开始发麻,连之前麻木的胸口上的痛也重又复发,傅九辛低低咳了几声,定定看着窦阿蔻:“阿蔻,过来。”
窦阿蔻欢喜地连人带被子滚到傅九辛怀里去,却听他一声极其轻微的抽气。
窦阿蔻这才想起傅九辛刚被窦进财砸过,连忙挪出他的怀,要去看他的伤。
“别看。”傅九辛按住她的手淡道。
窦阿蔻哪里肯,扭麻花似的在傅九辛身上扭了一会儿,缠得傅九辛不得不放了手,终于得了手,慢慢地揭开他的衣襟。
淡淡的月光下,他胸膛上一块碗口大的淤青,青紫中带着隐隐血丝,一块白色中躺着一块青,青得扎眼,窦阿蔻看着都觉得痛。
窦阿蔻心疼地想摸,又怕弄痛他,可怜兮兮地抬头看傅九辛:“先生,你痛不痛?”
“尚可。”
窦阿蔻孩子气地往他胸口上吹了吹气,忽然气呼呼地站了起来往里跑去。
“阿蔻!”
傅九辛叫都叫不住她,眼睁睁看着她砰的一声踢开屋门,往里面冲去。
窦进财正睡得迷迷糊糊,被窦阿蔻的踢门声生生从梦里吓醒,以为是进贼了,一骨碌爬起来,警惕地往里头看。
结果却看到的是窦阿蔻万马奔腾地冲进来,啪啪啪地踹着床脚,踹了好几脚才又冲出去。
窦进财震惊了。他笈着鞋子跟出去一瞧,看见窦阿蔻又滚到傅九辛怀里去了,小心翼翼地给他伤口吹气。
窦老爷半天才明白过来,他女儿是气他下手太重伤了情郎,冲他发火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窦阿蔻要跟傅九辛走。窦老爷蓦地悲从中来,老泪纵横地呜呜咽咽:“我这不是为她好么。有了男人就不要爹了!”
三姨娘堵住耳朵也不堪其扰,只能起床去劝慰玻璃心的窦老爷:“老爷,九辛也是没办法,他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们,怎么会这么忌惮陈伯,你也知道陈伯那个人,要是他知道九辛为了救我们把司幽国的石脂给徐离忍,肯定会杀了阿蔻的。九辛不容易,他对阿蔻的心你还看不到么。伤阿蔻的那几下,他恐怕得悔一辈子,你作甚去做那棒打鸳鸯的缺德事。”
窦进财咕哝:“我这不是气不过么。”
他本就待傅九辛如同亲生,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傅九辛,手心手背都是肉,砸他也是因为在气头上。现在气也消了大半,也就算是原谅傅九辛了。
两人从窗外看过去,傅九辛依然跪着,窦阿蔻裹着被子欢乐地在他怀里滚来滚去,脸上是久违的欢欣的笑容。
窦进财嘿嘿一笑,心里默念,小子,你且再跪半夜吧,等到天亮,阿蔻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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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醋泡茶 ...
晨曦初现。
“吱呀”一声,窦进财推开门,看着屋外仍跪着的傅九辛。
他已改跪为坐,倒不是挨不住跪一夜的痛楚,而是因为膝上枕着窦阿蔻。
昨夜窦阿蔻倔脾气上来,说是要陪着他一同跪,不过跪了半个时辰,就摇摇欲坠昏昏欲睡,便被傅九辛连被子一同抱了,枕在他膝上睡了一宿。
傅九辛正低头看着窦阿蔻,嘴角微微翘着,那是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眼神里一汪深潭都化作了春水,甚至还能听到柔软的水声浮动。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来,那个笑容也消逝了,他又恢复了一张清淡的容颜。
他朝窦进财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以口型作语:“阿蔻还在睡。”
窦进财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窦阿蔻,叹了一声,低声道:“这回就罢了。要是有下回,可没有这回这么便宜你了,你要是敢再对阿蔻一点不好,我立刻就将她嫁人,嫁得远远的,哪怕她不肯,我也断然不会再叫她受你一点委屈。”
傅九辛一震,这个意思是……
窦进财哼了一声,有些不甘愿道:“起来吧。跪了一夜,要是落下了什么病根,以后怎么照顾阿蔻。”
傅九辛从窦进财的眼神里读懂了些什么,动容道:“我定然再不负她。”
窦进财有些绷不住脸,偏又要做出一副岳丈的模样,假模假样地咳了几声:“行了,以后可记着你这话。”
他回屋梳洗了。傅九辛看了看远处地平线上的万丈金光,又低头看怀里的人,徐徐道:“阿蔻,装得累么。”
窦阿蔻的睫毛颤得厉害,听到傅九辛的话,霍地睁开眼:“哦呀!先生你真厉害!”
她早在窦进财说话的时候就醒了,听到窦进财允了他们俩,兴奋得心直跳,却又贪恋傅九辛的怀抱,干脆赖在他身上装睡。
她不好意思地爬起来:“先生,我不是故意装睡的。”
傅九辛正站起身,动作忽然一顿,他忍过麻痹的腿忽然动起来时的痛楚,神色却极其自然,不让窦阿蔻看出来,淡道:“无妨。”
这对于傅九辛和窦阿蔻来说都是崭新的一天,傅九辛沉稳,尚能按捺住内心的喜悦,窦阿蔻第一个忍不住,缠着傅九辛叫了无数声先生,连走路都要牵着他的衣角,被几个姨娘笑话也不顾,缠绵得像融化了的枫糖,腻人的甜蜜流淌了一地。
他们去逛龙凤镇,和先生逛龙凤镇的感觉和与黄秀才逛的感觉截然不同,窦阿蔻瞧着这镇上处处都美好,处处都新鲜,就是拱桥上的一块石砖都透着古朴的韵味。
渴了,两人在街角简陋的茶摊上坐下,老板泡了大碗茶来,扑鼻就是浓郁的清苦香气。
窦阿蔻端起来,咕咚咕咚牛饮了好几口,却见傅九辛分毫未动。他正看着某处,面上稍稍有一些怀旧的柔软。
一路走来,傅九辛时不时会在某处驻足,告诉阿蔻,这里曾是他念书过的学堂,他坐的书桌缺了一个桌角;这里曾经是一个豆腐摊,磨新鲜的豆浆,做入口即化的豆腐脑,也卖些豆干与豆皮;那里的大榕树曾经很茂盛,盛夏傍晚纳凉时节,树下便是孩子们的天地……
同先生一同怀恋过去的生活,本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然而窦阿蔻却觉得很不舒服,因为他怀恋的生活里,曾经有一个青黛的存在。
窦阿蔻气呼呼的想,书桌旁坐着的是青黛吧?豆腐脑是和青黛一起吃的吧?大榕树下,孩子们玩过家家的游戏,他扮新郎,青黛扮新娘吧?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越想越觉得伤心,爱一个人,眼里容不得一粒砂,更容不得他生命里出现过比她更早的一个姑娘。
窦阿蔻的醋味,飘得整个龙凤镇都酸了。
她气恼地放下茶碗,直愣愣瞪着傅九辛:“不逛了,我要回家。”
傅九辛一怔,起先不明白她为何不高兴,而后有些反应过来,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仅不走,反而啜了一口茶,叹道:“这茶苦而不涩,清香扑鼻,比起名茶来也是毫不逊色。”
窦阿蔻瞪着眼睛,他还笑!她最讨厌先生这样从容淡然的样子,就像一个看孩子闹脾气的大人。
傅九辛像是根本没看到窦阿蔻的表情,优雅地放下碗,道:“可惜了,是一碗醋泡茶。”
醋泡茶?
窦阿蔻渐渐反应过来,腾地红了一张脸,掉头就走。
没走了几步,便被傅九辛从后赶上了:“生气了,嗯?”
他的面容依旧淡然,但窦阿蔻却听出了他话里的宠溺,脸一热,放慢了脚步与傅九辛并肩走在龙凤镇的青石路上。
傅九辛到底舍不得他的阿蔻胡思乱想,慢慢解释道:“我不是在想和青黛一起的日子,我是在想我娘。”
窦阿蔻蓦地一震。她虽也从小没有娘,但她八岁前有傅九辛,八岁后有几个姨娘,得到的关爱并不比有娘的孩子少,对于素未谋面的生母,倒是淡淡的放下了。
可傅九辛十岁前都是跟着娘相依为命。窦进财捡到他的那一年,正是他娘病重离世没多久,他独自流浪在街头,正与一只野狗争食。
窦阿蔻心一酸,握紧了傅九辛的手:“先生不伤心,以后有阿蔻,阿蔻给你一个家。”
傅九辛没有做声,慢慢地反握住了她的手。
“阿蔻,我想回家看一看。”
十年未曾归家,刚到龙凤镇时又因为阿蔻和窦家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现在终于闲下来,傅九辛想去祭拜母亲的坟。
窦阿蔻“哎”了一声,半晌道:“我跟先生一同去。”
傅九辛摇头:“你回家去。”
他家在龙凤镇野郊,这十年过去,说不定早破败成了一堆废墟,没必要让阿蔻跟着他吃苦。
窦阿蔻想了一会儿,知道先生不是那么容易说服,也知道自己再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耍赖皮,隔了好久,抬起头来看着傅九辛的眼睛,认真道:“先生,我也想去祭拜一下你娘。你现在是阿蔻的人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的娘亲就是我的娘亲,我去祭拜自己娘亲,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傅九辛怔愣了,他在心里琢磨窦阿蔻这话,听着句句都对,可怎么总觉得她说反了呢。
傅九辛头一次被窦阿蔻的迷魂汤灌得失了神智,两人回窦家说明了情况,简单地理了包袱,当日便租了一匹马,慢腾腾地往龙凤镇野郊走。
傅家十年未住人,果然已是破败不堪了,里头的荒草有半人多高,屋顶一角也塌陷了下去。傅九辛默默地在自家荒凉的院子外站了一会儿,带着阿蔻往傅母的坟头走。
时值暮春,坟前长满了野草,连墓碑都被埋没得看不见了,窦阿蔻吭哧吭哧地跟着傅九辛拔野草、盖新土,忙了半日,总算整出了个像样的样子。
傅九辛摆出镇上买的香烛与冷食,点燃三炷香,默然地在坟前跪了半刻。
窦阿蔻心想,先生心里一定有很多话要和他娘亲说,便默默地蹲在一旁,看着坟边一树野桃花发呆。
“阿蔻,走吧。”傅九辛那边跪完了,站起身来,拍了拍膝上的尘土,脸上仍是淡淡的,看不出哀切悲恸的表情。
“等下!”窦阿蔻叫道,她自傅九辛手里拿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点燃插在香炉里,忽然用尽力气,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那声音,简直如同闷雷一般。
傅九辛眸色痛缩,吓了一跳。真是他的阿蔻啊,这么实心眼,连响头都磕得那么认真。
窦阿蔻像不知道痛似的,认真对着墓碑说道:“阿娘你放心,先生现在是我的人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一定不叫他孤零零一个人。”
傅九辛再次回味了一番窦阿蔻的话,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把窦阿蔻自地上扶起,抹去她额头上的灰,缓缓道:“阿蔻,什么叫我是你的人?你才是我的媳妇儿。”
媳妇儿?这个词从先生口中说出来,窦阿蔻既觉得新奇又觉得害臊,可心里却是满满的欢喜。
他们回到从前的傅家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傅九辛拿了竹笤粗粗打扫了一遍屋子,屋内的木板床倒还硬实,他拿出自龙凤镇带来的被褥铺好,想了想,又多加了一床毯子。
窦阿蔻正在外头院子里打了井水漱口洗脸,等傅九辛理干净了,跑进来喊:“先生,我困了。”
“嗯。”
傅九辛拍了拍枕头:“上来睡吧。”
窦阿蔻脱了鞋,一骨碌陷进柔软的被子里,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小声说:“先生,你也上来睡。”
真是既害羞又期待啊!
窦阿蔻越想越欢乐,躲在被子里流着口水听傅九辛在院子里洗漱的水声,接着是傅九辛走进来的脚步声,接着被褥的一角微微塌陷下去,被子被掀开一个角,傅九辛睡进来了。
窦阿蔻几乎是傅九辛躺下的同时就缠了上去,搂着傅九辛的腰,脸贴着他的胸,嘿嘿嘿地傻笑:“先生,你好香。”
傅九辛无言。
他心如止水,淡定地忽略掉窦阿蔻贴在他胸前的柔软的贲张,道:“睡吧。”
唔,这应该是一个清白平静的夜……吧?
33、雨正大 ...
门外有声音。
傅九辛猛地睁开眼,全身戒备,随时准备一跃而起。
“喵呜……”又是一声极轻微的鸣叫,那是野猫在叫|春。
傅九辛松了口气,睡意却全无了。
他转头看躺在身边的窦阿蔻。
暮春夜里有些燥热,窦阿蔻睡相差,踢开了被子,手脚胡乱地摊在被子外,呼呼睡得正熟。
傅九辛叹了口气,把被子齐胸拉上,打算给她盖上。
不料窦阿蔻却嘟囔了几句,一把挥开了被子。
她这一挥,挟住了自己的亵衣,连同被子一同被挥了开去,一对雪白的丰|盈倏地弹跳了一下,像是在庆幸摆脱了亵衣的桎梏。
月光下,白雪上一点红梅,香艳得扎眼,便这么突然地闯进了傅九辛的视线。
傅九辛霍地闭上眼,下|腹一团燥热腾地升了起来。
他转过头,紧紧闭着眼睛,摸索着抓到了被角,胡乱地把窦阿蔻裹了个严严实实。
睡梦中的窦阿蔻很生气,谁在用火烤她?
她闹脾气地踢着双脚,像一条离水的鱼在奋力地扑腾,傅九辛好不容易给她裹住的被子,又被她踢开了。
先生无奈地睁开眼,刻意避开她上身的位置不去看,只打算给她盖住下半身。却又看到了不该看的——
窦阿蔻的亵裤宽松,因为她踢腿的动作,顺着大腿一路滑落到了腿|根,皱皱地堆在一处。
这简直是一场战争。
傅九辛艰难地把目光自她雪白的腿上挪开,呼吸已然粗重了起来。
他背了个身,也不打算去理窦阿蔻了,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
他浑身一僵。窦阿蔻不知何时贴着他移动了过来,胸前两团柔软挤压在他背上,隔着薄薄的一层衣衫,触感十分清晰。
非礼勿什么来着?
傅九辛竭力地回想,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满脑子都只有刚才视力所及的窦阿蔻发育极好的身子。
他的感官已于他的理智前行动了,窦阿蔻只觉身体一重,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便看见了先生隐隐有些赤红的眼。
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傅九辛的鼻息轻轻喷在她胸口,带来了一阵酥|痒。窦阿蔻有些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隐约有些恐惧。但此刻抱着她的是先生啊,先生的体温先生的气味,一切都是她最爱的男人的。
窦阿蔻脸红了,颤抖着眼睫,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傅九辛的吻落下来的时候,窦阿蔻颤得不能自己。
她从前偷吻过先生,然而那毕竟只是她笨拙的,单方面的暗恋,现在的掌控权却在先生手里,比起她从前如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这一次的令人动情多了。
唇舌交缠,唇齿相接,分开的时候,蜿蜒了一根银丝,令人脸红心跳。
傅九辛一面往下吻着她,一面慢慢地勾扯着自己的衣带。
窦阿蔻的脚趾无意识地翘起,因着傅九辛在她身上洒下的火而微微喘息。
他像抚琴一般的抚着她的身子,轻拢慢捻,手掌游移到的地方,窦阿蔻软成了一滩春水。
抚琴的手指渐渐移到了芳草茂盛之处,指尖轻轻触碰,猛地凹陷了进去。
窦阿蔻惊叫一声,一下子闭拢了双腿。
“阿蔻,放松。”傅九辛也好不到哪里去,声音哑得惊人,“我出不来了。”
窦阿蔻羞赧地微微张开双腿,傅九辛指尖退去,陡然带来了一阵空虚。
她下面已是嫩汪汪的一兜汁水了。
傅九辛只觉下|腹火热得仿佛要爆炸,苦痛难忍,他终于松开了自己的衣带,一个翻身,重又压上了窦阿蔻。
窦阿蔻正迷离,突然感觉到腰间的灼热和坚硬,吓得大张了双眼,瞪着从凌乱的亵衣里探出头来的傅九辛的物件。
那是先生的“猫耳朵”。
窦阿蔻从前吃过不少先生的豆腐,碰也碰过,看也看过。但在今天这样的月色下,它的怒|发昂扬看上去还是让她恐怖。
窦阿蔻害怕了,她抬起脚,顶着要压下来的傅九辛:“先生……”
不想脚一滑,刚好踩到了先生的猫耳朵,将它踩得贴在了傅九辛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