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想到一个十四岁少年的怨恨,会一直持续四年那么久?
久到等这漫长的怨恨爆发之时,已经滋生出太多我们所无法预料的恶意。
高三开学没多久,他以介绍模特工作为由,约了夏微在一间废弃的画室见面。毕竟时隔多年,夏微并没有对他的善意设下心房心防。到了画室她才发现陈北诺原来早有预谋,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美术工具,只有一张散发着霉味的简易板床,以及三个不怀好意的地痞流氓。
夏微说,如果不是其中一个胖子突然倒戈,她早就完了。

第七章 小爱人(8)

第七章 小爱人(8)
那个胖子就是释俊男。他不知道陈北诺要干的是那么龌龊的勾当,因此当场翻脸,拼了命地跟他们打成一团。,这才得以拖延时间,让及时赶到的陆小虎救下了夏微。
所以啊,我对胡莱莱说,虽然他是个胖子,但他是一个善良的胖子。
胡莱莱气定神闲地说,得了吧云喜,没有人会因为心灵美而获得爱情。他再善良,也只是一个死胖子而已。
我看着面前刻薄而漂亮的胡莱莱,谨代表全天下所有无辜的胖子,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胡莱莱毫不犹豫地扯下她脸上的面膜,朝我摔了过来。
苏重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了电话,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萎靡,消沉。她问我,可以出来喝一杯吗?拜托了…陪我聊聊天,就一会儿。
我想了想,答应她,在哪儿见?
苏重说,吉祥公寓,我现在蓬头垢面的,实在不想出门,你到了楼下打就打电话给我,我去下去接你。
三十分钟后,苏重带着我走进案发现场,她“案发现场”,告诉我这是她和顾轻决的住所。我没做声,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沮丧,忽然间把我淹没。
坐吧。她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把我安置在相对安全的沙发上以后后,她掂踮着脚尖脚一蹦一跳地避开地上散乱的障碍物,走进厨房拿了一大瓶洋酒出来。
我们吵了一架。她递给我一杯酒,冲我笑了笑,眼底的阴郁一览无余。
所以找我过来做你心灵的疏导师?
恩嗯。她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悲伤,眼底含眼里蓄着一层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过了很久她才问我,顾熙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我冷笑,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吗,你那时候是怎么形容的来着?哦对了,拌办家家酒。
苏重听出我淡淡的讽刺,笑了一下,说,你真小心眼,我现在都难过死了,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好好好。但你至少得让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我喝了一口酒,不再看她悲痛欲绝的表情脸。
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垂下头,蓬松的长卷发鬈发遮住大半张脸。苏重长得很好看,那种好看有着内敛精明的特质,长发杏眼,皮肤白皙,笑起来七分熟稔三分礼让,一看就是很有教养的样子人。但是这一天晚上今晚,她的形象全毁了,她抱着酒瓶披头散发,看起来像一个十足的足了怨妇。
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才方才说过这句话,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也许我们之间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所以我才会觉得自己离他那么遥远。
她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完全把我当成了一个树洞空气。
我从来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一开始他做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原本我们说好毕业后一起去美国进修,可是,他突然就反悔了,非要跑到Y城来。以他在建筑系的成绩,回到Y城跟自毁前程有什么分别?明明有更好更大的舞台等着他,他偏要回来,我怎么求他都没有用。
那个时候我也想过会不会是因为你在这里,可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我自己推翻了,。我们都听说你和你爸爸一起出国了,你不可能在Y城。那他干吗要回来?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后来我们在KTV遇见你,云喜,你不知道那对我来说是多大的一个打击,。我好不容易才让他看到我的存在,好不容易才和他走到一起,我不想因为你的出现,让我拼尽全力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就那么毁于一旦。可是,他什么话都没跟你说,甚至连招呼都没和你打。
我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云喜,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云喜,?那个人明明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却觉得自己离他那么遥远,甚至比做同学的时候还要遥远。
后来我就常常想着法法子和他吵架,因为除了吵架之外,我就再也找不到可以说的话题,。有一次我真的吵累了,哭着跟他说,顾熙,我们分手吧。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你猜他说了什么?他冷静地对我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狠狠地在脸上抹了一把眼泪。
我能怎么样呢,我**那么爱他,除了继续犯贱留在他身边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我还能怎么样呢?
我安静地听着她的哭诉,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沉默地喝光她倒给我的酒,一杯接着一杯,喝到想吐。
后来是苏重先吐了,毫无预兆地蹲在沙发旁,吐得一塌糊涂。她醉了,悲伤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眼泪和鼻涕模糊了满脸。
她说,云喜,我快要疯了,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疯掉了…
我把她扶到床上去躺好。上,又到卫生间找了一块毛巾沾湿,擦干了净她的脸。,然后0拿出拖布拖把,把她的吐地面收拾干净。
地板上散落着几张草纸,是一些建筑结构的图片建筑设计图,我把它们捡起来一一摆好,拿到靠近阳台的一张办公桌上放好。
简约的红木桌子上摆放着几本建筑杂志,和一盏精致的台灯。我想象着顾轻决坐在这里埋头工作的样子,心里不禁一阵酸楚。他用的钢笔,他他用的台灯,他看的书籍,还有贴了满墙的设计图纸,这些在我看来都是极其陌生的。
我的手指轻轻地划滑过桌面,划滑过墙壁上粘着的图纸,然后我就看到了那张命名为“彩虹天堂”的设计方案。
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突然凝固。
我用力揉了揉眼睛,几乎是颤抖着手指掀开手翻开了“彩虹天堂”彩虹天堂的方案草图内页,设计图纸非常模糊,像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水蒸气,我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里含蓄满了泪水。
“凹”字型字形的楼型设计楼盘像一只兔子的脸部轮廓,两耳之间凹下去的地方可,可以做宽敞明亮的全玻璃封闭式天台,。天台则用来打造出一个小型的游乐场,摆放摆上几座架秋千架,下雨天就可以一边荡秋千一边眺望远处绚丽的彩虹了。
顾轻决,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我啊,将来一定要住上这样的房子。
窗外星光暗淡,夜风习习,一场大雾大雨忽然毫无征兆地落下。
我擦干眼泪,咬了咬嘴唇,伸手将“彩虹天堂”彩虹天堂的设计方案设计草图撕下来,装进了包里。
然后转身。
关灯。离开。

第八章 水仙的倒影(1)

第八章 水仙的倒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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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微小的细节虽然毫无新意且平铺直叙,但却但是可以让我心里感觉感觉到甜蜜,又时常模糊地为这种甜蜜怅然若失。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我爱着他时仿佛走在浮沙之上,细沙柔软滚烫,但我永远也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踏入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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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上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最想回去回到哪一年?
只是一切不可可以重来,因而问题本身充满了遗憾。
2006年二〇〇七年年初,我十八岁,还有半年的时间就要参加高考。
但我并不像其他的高三学子那样痛苦紧张,相反的,那段时间是我和顾轻决最甜蜜温馨的时候,高考的压力对对于我们来说,只是继续读同一所大学的动力。
每天午休我都会跑到超市买两听罐装罐可乐,和顾轻决一起蹲在地上慢慢地喝。还有半小时就要上课了,可是,我们没有半点高考迫近的自觉,像两个只废物一样,蹲在道边晒太阳。
Y城的冬天,只有中午那一小段的阳光才真正算得上有点温度,脚下的水泥地也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散发出一种阳光特有的甜香,人踩在上面,莫名地产生一种微醺感。
我在这样的阳光下扭过头去看身边的顾轻决,他拎拿着可乐罐的手指手很好看,像一双魔术师的手,修长洁白。他用这双手撕开拉开可乐罐递给我拉环,冰凉的气泡炸冒出来,又瞬间消失不见。
这些微小的细节虽然毫无新意且平铺直叙,但却但是可以让我心里感觉感觉到甜蜜,又时常模糊地为这种甜蜜怅然若失。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我爱着他时仿佛走在浮沙之上,细沙柔软滚烫,但我永远也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踏入万丈深渊。
我在心里说,再也不会如此刻这般去爱任何人了。
在一节英语课上,我对顾轻决说,一起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我决定带他去看看那条可以通往宁星村的老铁轨。
三月初的一天,我们一起逃掉了晚自习,手牵着手搭上了一辆开往郊区的大客车。老旧的客车在三月的寒风里摇摇晃晃,像是行驶在浩瀚无边的大海上。
好冷啊。我笑着钻进他的臂弯里,只露出两只小眼睛,充满好奇地盯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
顾轻决的手臂环绕在我的背后,身上那种淡淡的清凉跃上我的鼻尖。我们像一对私奔的情侣那样,听着彼此的心跳,胸腔里灌满奇迹般的温暖。
顾轻决。我抬起头轻轻地对他说,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他低下头来看着我,温柔地亲了下亲我的额头。
窗外是一望无垠的沉沉暮色,紫色的黄昏,一层一层,染上大地尘埃的色彩。
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郊区的空气新鲜得让人感动,我们喝空光了在车站买来的热牛奶,挽着手臂走到铁轨附近。初春的冰河正在融化,寂静无声的世界里,远远地传来河面的冰层化裂裂开的声音。
咚。咚。
细微的,坚强的,世界复苏的声音。
藏紫绛紫色的天空下,隧道看上去就像一座沉沉地屹立在铁轨上的城堡,郊区的夜晚来得要比市区早一些,已经有点点的星光密密匝匝地自远处涌来了,。一开始只零星地看得到几颗,越来越多后来,越来越多,数着数着就再也数不清楚了,这样的景色让人的心变得宽阔。

第八章 水仙的倒影(2)

第八章 水仙的倒影(2)
顾轻决。我们站在城堡隧道边上,我抱着他的胳膊,。这个地方最开始是我哥带我过来来的,那时候我刚到Y城没多久,奶奶就去世了,我非常思念她,所以我哥就带我来这里,。他告诉我,有什么想对奶奶说的话就在这里说出来,开往宁星村的火车就会把我的话带给奶奶听。
你哥哥对你很好。他低头揉了揉我的脑袋。
是这样。我说,我妈妈是个完美主义者,她不喜欢我,总是说我和爸爸一样注定了是个废物。你看我妈说话就是这么带劲儿带刺,比她喝的那些洋酒还呛人。我爸爸呢,他虽然爱我们这个家,可是,总也没办法投入到生活中去,。你知道吗,?他只想当一只闲云野鹤,可是,他怎么不想想,野鹤也是要吃饭的啊。
我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我是不是太罗嗦啰唆了?
不,没那回事。顾轻决深深地认真地看着我,我喜欢听你说话,说什么都行,然后呢?是不是该说说你哥哥了?
恩嗯,我哥哥啊。我继续说,全家只有他肯问问我,云喜,你累不累啊,?云喜,你饿不饿,?云喜,你是不是不开心?或者,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开心啊?只有他,只有我哥哥,他愿意来理解我,听我讲讲我的世界的样子。
所以啊,哥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喜欢的人。
顾轻决露出为难的神色,他说,这可就难办了,我一直以为我才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最喜欢的人。
你?我斜睨睨他一眼,你当然不是!
看着他不满的表情,我突然很高兴,踮起脚尖脚吻了他一下,然后,我放开他的手臂,一个人跑进隧道里扯开嗓子大叫,顾——轻——决——
我知道我的声音结实地撞击在墙壁上,发出一遍一遍的回音。
顾轻决就站在隧道的入口处,他的身后就是一片浩瀚的得让人晕眩眩晕的星海。
我忍不住继续大声地喊,顾——轻——决——
然后,当回音一遍一遍传进耳朵里的时候,我闭上眼睛,对着站在隧道口微笑的顾轻决大声地说,我——爱——你——
顾——轻——决——是——阮——云——喜——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回音替我重复了很多遍,最爱的人。
最——爱——的——人——
然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见我最爱的人近在咫尺。
幽暗的隧道里,空气中弥漫着星光的清甜淡淡的清香。
我们接吻,像《罗马假日》里那样。
直到更深的夜晚来临,我们坐在回程的车里,像两条拥有过一整片海洋的游鱼,穿行在城市的霓虹之中。大雨欲来未来,空气清凉潮湿。
我想,我这辈子大概已不可能再做同样的事,说同样的话给你了,哪怕那个人是你。我在心底悄悄地对他说,我也不会将它说给其他的任何人。这样用尽气力的爱情只有一次,我毫不犹豫地把它倾注于你,此后再也不会有了,再也再也不会。
四月,城市开始回温,离高考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具体的日子我不记得了,只记得好像是星期三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我和顾轻决午休过后一起回到班级。
然后苏重就走过来走了过来,拦住了顾轻决的去路。
她说,你好顾轻决,我叫苏重,苏东坡的苏,重生的重。
恩嗯…顾轻决露出疑惑的神色,说,我知道。
可是——苏重一双杏眼染上温柔的笑意,可是,我们同学三年,你从来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以为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第八章 水仙的倒影(3)

第八章 水仙的倒影(3)
顾轻决礼貌地说,对不起,我没有注意。
没关系。她爽朗一笑,那,你可以把你的笔记借给我吗?
大概就是从这一秒开始,有些什么我无法明确表达出来的东西,正在无知无觉不知不觉地改变着。
顾轻决,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恩嗯…也许吧。
自那之后,我常常可以看到苏重出现在我视线范围之内里,主要是我的视线范围通常都是以顾轻决为圆心展开的,而苏重就常常围绕着我的圆心以各种方式出现。
就连胡莱莱都说,快毕业了,班里的骚**味越来越浓了,大家都忘了高考过后还有美好的大学等待着我们,怎么一个个都急得像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一样。
哦,对了,特别是苏重。她总结道,云喜,就算你们家顾轻决双耳不闻窗外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阮云喜,但你也不能真的就这样被蒙在鼓里吧?现在咱们班的人谁不知道苏重喜欢顾轻决?
现在咱们班的人谁不知道苏重喜欢顾轻决?。
是这样吗?也许吧。
时间不知不觉,而我却一直后知后觉。
也许我并不是后知后觉,我是说,也许我早就有所察觉,只是我不允许自己知道,。我在逃避,在感情面临考验的时候,我像发了疯一样地东躲西藏。
我真的非常懦弱,懦弱到连自己都不敢面对自己的地步爱情。
我甚至一个人悄悄地想象过没有顾轻决的生活。
一个人走在偌大的校园里,一个人吃午饭,一个人读书,一个人放学回家,一个人看路过的鸽群和夕阳。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原来没有了顾轻决的生活,光是想一想,心就已经疼成了一片。
但是该来的总是要来,好戏还没有登场,太早投降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得好死无边的黑暗。
高考前四天,苏重对我说,我喜欢顾轻决。
她坐在桌子上,小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整个教室里没就只剩下几个人我们俩,顾轻决因为家里有事也提前回去了。
整个班级就只剩下我们俩,像一直对峙。
我说,为什么不去告诉顾轻决?
她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告诉过他?
所以呢?我迎上她的眼睛,你是要告诉我他的答案是否让你满意回答吗?
苏重答非所问,笑容里明显浮现出一丝嘲讽,你怕了?不过你放心,喜欢顾轻决是我的事情,我告不告诉他也是我的事,至于他的回答,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参与不了,也别想参与。
我只是想告诉你,别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样痴情,那种…类似于办家家酒的痴情,其实并不值钱。
她再说下去,从桌子上跳下来,拿起放在一旁的浅蓝色书包,转身离开教室。
现在整个班级教室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压抑。
我慢慢地坐在座位上,控制不住地想,顾轻决为什么没告诉我?为什么没告诉我?为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站起来,穿过一排排的桌椅,走出班级教室,操场上残阳如血。
那天晚上我给顾轻决打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后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声音来。
他在那边喂了半天,才轻声问我,是云喜吗?云喜,你怎么了?你在吗?
我忍着喉咙里就快要溢出的哽咽恩,嗯了一声,在。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你在做什么?
在做卷子试卷,马上就要高考了,想在考前多做一些题目。
真乖。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做了多少了?不要熬夜,还是要注意休息,才能在考场上发挥好。
恩嗯,我知道。我握着话筒的手加重了力道力度。

第八章 水仙的倒影(4)

第八章 水仙的倒影(4)
顾轻决。
怎么了?
我爱你。我说。
我知道,乖,早点休息吧。
你呢?你爱我吗?我急忙抛出这个问题。
你怎么了?云喜?,声音听起来怪怪的,你在哭?
没…没有。快告诉我,你爱我吗?像我爱你一样爱我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他回答我,是的,云喜。,我爱你。
可是,你永远不会像我爱你一样爱我。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窗外的星光在黑夜中逃窜,就快要下起雨来,我透过小小的窗户看着天上渐渐隐匿在云层之后的月亮,突然有种悲伤不好的预感。
这个预感很快得到验证,考前假期第一天,顾轻决失踪了。
于其说与其说是失踪,倒不如说是我找不到他了。
我打过无数遍的电话给他都,都是无人接听,如此三天,一直持续到高考那一天。
2006年6月5日二〇〇七年六月五日,高考前二十分钟,我的手机震振动了起来。
是一条来自陌生手机号码的短信息。
不用担心,我已到考场,这几天没能打电话实在抱歉。你不要紧张,发挥出平时模拟考试的实力就可以。加油。——顾轻决。
我急忙把电话回拨过去,但那边已经关机。
即使是只收到短信也是好的吧,至少证明他没事了,不是吗,我合上手机,低头走向考场。
之后又是漫长的毫无音讯杳无音讯,直到高考结束,顾轻决也没再跟我联系过。
时间就这么一天接着一天地流走流逝,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不停地拨打他的手机号码,后来那个号码被我打到关机,我就不停地给他发短信。
顾轻决,至少告诉我你在哪里啊。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我去你家找过你,可是,邻居说你和你妈妈好多天没有回家了。
是去毕业旅行了吗?
顾轻决你在哪儿?
你究竟在哪里?

无数的疑问、担忧、不安、恐惧,密密麻麻地填满压在心里,就快压得我喘不过起来气来。
那段时间幸好阮云贺放了暑假回来,他一直陪着我,有空就骑单车带我到顾轻决家附近转悠,邻居们都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母子俩了。
就这样一直到2006年7月二〇〇七年七月,小暑。空气闷热,无风,是暴雨来临的前兆。
我草草地吃过晚饭,我就趴在桌子上继续坚持不懈地给顾轻决发短信。发到第三条的时候,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爸爸也不在家,猝不及防的疼痛让我瞬间跌入黑暗的深渊。我像一只基围虾那样蜷缩蜷曲着身体,满头大汗地发着抖。
哥…我勉强地发出断续断断续续的声音,哥…我肚子很痛…
然后我看见阮云贺冲进来冲了进来,拧开了灯,他被我吓坏了,不停地叫我的名字,当我恢复一丝理智的时候感觉到他然后把我抱起来,冲出家门。
手机在被我被汗水打湿的手心里紧紧地攥着在手里,像是抓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那样,不肯放手。
外面雷声滚滚轰隆,倾盆大雨磅礴滂沱而下。
医院诊断为急性阑尾炎,需要立即手术动手术切除阑尾,阮云贺通知我爸赶来,签了手术协议。
2006年7月二〇〇七年七月,小暑。Y城遭遇近二十年来最强暴雨袭击。
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厚重的雨幕之中,像一座屏蔽在玻璃围墙之内的海底城市。
手术进行的得非常顺利,我在病床上睡了三个多小时,体内残留的麻药渐渐失去药效。睁开眼睛的时候,腹部的刀口传来一阵阵切肤之痛。
别乱动。阮云贺俯身摸了摸我的脑袋,麻药过后伤口会疼,你现在要好好休息。爸回家给你煲汤去了,妈电话关机,等她开机后我们再联系她。

第八章 水仙的倒影(5)

第八章 水仙的倒影(5)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窗外的雨水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闷重的声响。阮云贺把我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犹豫着告诉我,云喜,在我们来医院的路上,顾轻决给你发过一条短信。
什么短信?!?我挣扎着要去拿手机。阮云贺让我别动,把手机拿给我。
幽蓝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又一个陌生号码。
今晚十点,老铁轨见。顾轻决。
我把电话回拨过去,阮云贺说,没用的,我试着给这个号码打过电话,那边一直关机。
现在几点?我问他。
九点四十。
哥,我得去找他。我带着哭腔看着阮云贺,疼痛和担心让我语无伦次,。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不停地换电话号码也是,没办法跟我联络也是,好久没回家也是,都太奇怪了,手机号码。哥,他现在找我,一定是想让我帮帮他,我必须得去…我抽噎抽泣着,生怕顾轻决会因为我的迟到而出现什么差池。
云喜,你不要慌。阮云贺语气轻柔,像是在对一个小孩子讲话。一定会有办法的,你看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也许他也不会去了,你说对不对?
不会的。我斩钉截铁地说,顾轻决说要我等他,他就一定会来去的。
好好好。阮云贺妥协,可是,你现在才做完手术,下地都困难,要怎么去找他?
他想了想,提议道,这样吧,我替你去一趟。如果他是找你帮忙,我就替你帮他的忙。如果他只是想见你一面,我就带他来这里见你一面,好吗?
可是…我扭头看向窗外,大雨像雾一样笼罩着一切目之所及的景物。
别担心。阮云贺对我温柔地一笑,轻轻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鼻梁。我们云喜长大了,学会为爱奋不顾身了,作为哥哥还真是有点伤感啊。不过既然是云喜喜欢的人,一定是个不错的家伙。你放心,我一定会等到他来为止,带他来见你。
我看着哥哥胸有成竹的微笑,终于点了点头。
只是那时候的我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那是阮云贺在人间最后的笑容。
那么温柔,像阳光一般绽放在寒冷黑暗的雨夜里。
那我先走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