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寿其实也觉得着急,但眼下也只能缓声安慰妻子,反正成绩在那,只要系统不崩溃,周正白就没有不被录取的可能。
其实当初报志愿时,没人想到周正白最后会报公安大学,周平寿和任素都对此表示不满,任素甚至直接哭了起来,当场就说要找关系改掉他的志愿。
最后当然是没改掉。
周正白做出的决定,没人能动摇,任素和周平寿就算再不愿也只好接受,此刻又双双坐在这里,焦急地等着儿子的录取消息。
可怜天下父母心......云汐脑海中飘过这句话,随后愣了愣,在心里嗤笑了声,差点忘了今天自己也出结果了。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过五分了,周正白还是没能从老太太房间里出来,周平寿和任素难得露出这么外现的焦急来,不助地看向周正白可能走来的方向。
云汐坐在沙发角落里,自己用手机点开了查询页面,系统有些卡顿,她反复输了几次准考证信息才跳出了通知页面。
被录取了!
看着页面上“您已成功被录取”几个大字,云汐心脏一阵加速,控制不住地勾起嘴角,反反复复确认了几遍,立刻就想找人分享喜讯,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好像没人可以分享,周正白不在。
这么大的事呢。
云汐愣了片刻,抿起唇,学着周平寿夫妇的动作也不停地看向老太太房间的方向。可惜良久无果,她收回目光,不死心地想了片刻,最终从联系列表里拖出了江潮的名字——这人在高考前便出了国,云汐特意请了一天假去送机,现在俩人还能不时在网上隔着时差说几句话。
话打出去,刚要发送,她又后悔,一个字一个字全部删掉,退出了聊天页面,关上手机塞到了屁股底下。
算了,还是等周正白吧。
快十点半的时候,周正白终于被放了出来。他没什么表情,神色也很正常,只是脸上挂着水珠,像是在老太太房间里洗了一把脸才推门出来。
云汐愣了愣,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就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见他出来,任素连忙站起身迎过去,嘴里念叨着时间到了,让他赶紧查成绩。云汐屁股坐在沙发上没动,眼睛却不自觉地跟着看过去,结果猝不及防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周正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云汐微微一愣。
周正白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近,看云汐那一眼后再没把视线投向她。他走到茶几上放着的电脑前面坐下,半上午暖洋洋的日光将他皮肤上的水珠映射成橘色,显得脸色有些苍白。他顿了片刻,伸手熟练地打开了结果查询页面。
距离通知入口开启时间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人流减缓,系统恢复正常,丝毫不卡顿,很轻易地就跳到了结果通知页面。
云汐比刚刚自己查成绩还要紧张,无意识地死死咬着下嘴唇,费力从人群背后探出一个脑袋,眯着眼睛去看屏幕上的字。
考生:周正白
是否录取:是
录取学校:X市公安大学
45、第 45 章
周遭一时寂静下来, 连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流动。
云汐一时以为是自己眼花, 她两只眼睛愣愣地盯着屏幕上明晃晃的“X市公安大学”六个大字,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应该是“北京公安大学”吗, 为什么是“X市公安大学”,难道系统出错了......直到任素一声崩溃地尖叫刺破耳膜, 她才慢慢地、不得不意识到,是真的, 周正白真的要去X市公安大学。
少女的脸色瞬间苍白, 刚刚茫然的神色转变为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闪着光的屏幕,像是要将它活生生盯出一个洞来。她耳膜嗡嗡作响,不远处女人的哭喊和中年男人的咆哮都像是隔了一层水雾, 这一瞬间胸腔里的空气里的空气像是被人狠狠挤压出身体, 她思绪恍惚,一时觉得窒息。
为什么会这样?
云汐想不通, 那天填报志愿的时候, 她明明就坐在他身边, 亲眼看见他第一志愿填的是中国公安大学。
没录上吗?
......没理由啊, 周正白的分数明明高出公大录取线几十分, 她在查自己大学分数线之前就查了公大的。那为什么......云汐在混沌的大脑里猛然抓住了一丝清明。
X市,她终于想了起来,这是周正礼出事的地方。
所以周正白是为了想要调查周正礼车祸的内幕才要去这个城市——原来是这样,云汐恍然大悟, 这就说得通了。她缓缓地、缓缓地点了两下头,本来为了看结果跪得笔直的身体渐渐颓靡下去,她想,如果是这个理由......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她其实能理解。
她觉得自己能理解,但是又觉得很不甘。
为什么又是她被放弃?
为什么每一次,在面临这种抉择的时候,最后总是她被那些亲近的人抛弃......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
就不能有一个人愿意选择她吗?
她要的又不多,也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周正白不要她?他不是答应过她吗?不是说永远不会放弃她吗?为什么说到不做到?
云汐觉得自己太好笑了。
她在自己最筚路蓝缕的时刻,在被亲生父母厌恶地抛弃之后,痴心妄想地摒弃一切屏障,掏心掏肺恨不得掏出自己的所有,亲情友情爱情,她统统毫无保留地给了这个人,近乎怯弱卑微地恳求他不要离开......结果呢,到头来,他还是要走。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酸疼得厉害,却又无比清明干涩,耳边任素的声音依旧刺耳,她轻轻眨了眨眼睛,垂下头,缓缓将自己缩到沙发角落的那一小片昏暗区。
是她忘了。
本来就没有人会选择云汐。
......
太刺耳了,耳边的声音,她脑袋都被吵痛了。
云汐空洞地看向声音的来处,任素那张流着泪狰狞的脸映在脑海里,她仍然在向周正白嘶吼着,撕破一切优雅平静的表皮,露出里面的不堪愤怒。女人尖锐的音线像是质感低劣的大号鼓吹耳膜,音画同步的狰狞刺的云汐愈发头痛,喉咙口猛地涌上一股恶心感,她干呕了两声,爬下沙发光着脚冲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地下的瓷砖冰凉刺骨,云汐苍白的脚趾紧紧蜷缩着,趴在马桶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过了会儿,卫生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有人走了进来,从后面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云汐趴在马桶上没有抬头,从气息辨别出对方是谁。
她无力地扭了下肩膀,从对方的手里脱离出来。
身后的人愣了愣,没有再动,也没有离开。
她又吐了半晌,最后浑身无力地趴在马桶上粗喘,喉咙口里的异物感逐渐消失,她单手撑着马桶站起来,摁下冲水键,看也不看身后沉默而立的人,扶着墙慢慢走出了卫生间。
身后的人一直没出声,眼睁睁目送她离开。
云汐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轻轻把门反锁了,她刚刚连胆汁都差点吐了出来,吐得心脏都跟着难受,在胸腔里一下一下有气无力地跳着。她扶着墙慢慢走进去,一路走到披着白布的画架前面,怔了几秒,伸手轻轻掀开了上面遮挡的白布。
白布下是一张完成了的画作。画上的是个清俊的少年,乌黑的眉眼,尖刻的下颌,雪白的皮肤,穿着一身令人眼熟的高中校服,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扶着一辆单车,正眯着眼睛笑的意气风发。
这是她准备送给周正白的礼物,从刚刚结束的第一天开始画,前前后后画了一个多月,直到昨天才刚刚结束,被挂在了这里。
云汐看了两眼,又重新盖上白布。
当晚,她突如其来发起了高烧。觉得冷,又一整夜都在做噩梦,梦里有很多张脸,熟悉的陌生的,或近或远,有的哭有的笑,但最后都走了,一个都不剩。
云汐在梦里哭了起来,一直往前跑,一直追着那些渐行渐远的背影,一边哭一边拼命地挥手,不停地喊着:“你们不要走啊!为什么都走了......为什么都走了!回来!都回来!......能不能有人回来呀!不要走!求求你们了,不要走!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都不要我......”
一夜噩梦,她在梦里哭,眼泪却流到了真实的脸上。第二天一早,她迷迷糊糊地醒来,被窗外明媚的阳光刺痛了眼睛,微微偏了下头,发现枕头上全是湿的。
她嫌恶地皱了皱眉,抬了抬头想远离这片湿漉漉的布料,一动才发现床边端坐着一个人。
一双眼里全是血丝,像是一整夜没睡。
云汐静静地和他对视。
半晌,对方动了动,弯身摸了下她的脑门,哑声说:“你昨天晚上发烧了,我来照顾你......不过还好,现在退烧了。”
云汐垂下眼帘,“嗯”了一声,出声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支离破碎。
一时又无话。
周正白重新坐回去,一言不发地盯着床上苍白着脸一片木然的人,良久,终于缓缓开口道:“学校的事,我不是故意想要瞒你,我......”他闭了闭眼,修长的脖颈上喉结烦躁地滚动了两下,才继续道:“X市,是我哥哥遇害的城市,我想.....想去查明真相。”
说到最后,他自己的表情都变得僵硬,平直地嘴角紧抿着,像是在强制压抑着某种难捱的情绪。
云汐神色没什么变化,还是垂着眼帘,沉默半晌,就在周正白以为她不会回应的时候,她才用沙哑得几乎听不出原声的嗓音说:“我知道。”
周正白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觉得放松,过了会儿,又低声道:“我哥哥对我很重要,我必须要给他一个交代。我会尽快查明这件事,也会尽量抽时间回来看你......和98K,我......”
他说的太艰难了,说到最后连自己都没办法再继续。
云汐说:“嗯。”
她心里没什么波动。
她当初已经把所有的信任毫无保留给这个人了,现在他丢掉了,她再没有信任了。
云汐眨了眨眼睛。
她从来没有说想要留在北京,她当初只想跟他在一个城市里,他选择了北京,所以她才愿意放弃自己曾经想要逃离北京的念头,愿意留在北京。她为了周正白留在北京,周正白却走了,去了X市......她想,如果周正白愿意提早告诉她的话,她会立刻放弃北京这边的学校,也报一个X市的大学。
但他没有。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报了北京的学校,然后在录取通知下达、一切不可避免的时刻,才告诉她,他自己最终选择了X市。
为什么呢......
云汐把头缓缓埋进被子里,在黑暗中轻轻眨了两下眼睛,蜷缩起身体,像是一只背上外壳的乌龟。
46、第 46 章
接下来的一个月家里的气氛都微妙而紧张。
老太太的身体愈发差劲, 医生已经下了最后通牒, 让众人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云汐每天去她房间里陪着她, 一年前还精神抖擞的老太太, 现在每天只能迷迷糊糊病在床上,一天只有少数几分钟是清醒的, 连开口要杯水喝都很费力;
周平寿和任素怪周正白忤逆他们的想法,擅自离开北京跑到X市那么远、又那么微妙的城市去, 连向来对周正白可以称作是溺爱的任素都整整几天面无表情, 周平寿更是当天晚上便把周正白关进书房,第二天傍晚才肯放人出来,铁青着脸几天都没有回家;
云汐一直没有和周正白说话,她每天不是待在老太太房间里看着老太太发呆, 就是待在自己房间里对着画架发呆, 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偶尔在家里碰到周正白, 她直接把对方当做空气, 她变得比刚来时更加自闭, 更加冷漠。
家里一点人气都没有, 倒是尹程音最近常来陪任素说话, 听任素抱怨周正白多么叛逆多么不听话多么自作主张,每当这时云汐都会一言不发地躲进房间里,然后惯性竖起耳朵,不多一会儿, 就会听见同样躲进房间的周正白“嘭”的关门声。
她自觉这与她无关,但心底里难以压抑地那一丝丝蔓延胸口而上的喜悦,却一次又一次打破她的自欺欺人。
按照警察学院的惯例,周正白要比云汐早开学半个月,他买好机票,收拾好行李,在临行前一天晚上去敲了敲云汐的门。
云汐心脏一跳,犹豫片刻,缓缓走到门口,但没有开门。
周正白听出她的脚步声,等待片刻没有等到敞开的大门,他紧紧抿起薄唇,沉默半晌,低声对着门板说:“我明天就要走了,上午十点的飞机,你可以来送我吗?”
云汐垂下眼脸,没有回答。
周正白静静等了一会儿,苦笑了声,又说:“我会争取在十月份国庆节回来,那你到时候可以去接我吗?”
云汐还是没回答。
她偏执地缩在自己心里那一点昏暗又状似安全的角落里,对四周的一切置若罔闻。
她甚至能想象到对方现在的动作神态——少年修长挺拔的身躯会站得笔直,不再像平时一样抱肩不正经靠在墙上,头微微垂下,乌黑的睫毛遮住漂亮的眼睛,露出一截白皙倔强的脖颈,双手插在灰色运动裤兜里,安静的等待的姿态。
良久,门外终于传来响动,少年嗓音沙哑地说:“那,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没有应答。
周正白漆黑的瞳孔直直盯着面前紧闭的门板,良久,终于挪开了脚步。
没等房间里站着的人松一口气,刚刚才离开的人又气势汹汹地回来了,重新敲了两下门,站在门口扬声道:“云汐,这件事是我不对,你什么时候愿意听了我可以跟你解释,你也可以生气,生多久我都能哄,随你高兴。但我回来那天我希望你能去接我,不说话也可以,不看我也可以,去接就行,我要下飞机就看见你。”
云汐瞪大眼睛,盯着门板,像是要隔着门板看看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厚颜无耻的人还在厚颜无耻地说:“飞机航班我会发给你,微信短信QQ邮箱各发一遍,保证你能看见,如果你不肯去,我就让李叔强拉着你去,如果你还不肯,我下车就去你们学校堵你。我就不讲理了!”
大话放完,这回他没像上次那样老老实实地等在门口,扭头就非常有气势地回了自己房间——虽然关门声非常微弱,和某人刚刚的大放厥词截然相反。
云汐:“......”
她还没从刚刚被警告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心里的怨气怒气被周正白这一通话一加热,立马上头了,她涨红着脸磨了磨牙,猛地一把拉开刚刚半天没拉开的门,撸起袖子就预备冲到对方房间干一仗,结果刚抬头就看见站在不远处,双手插兜静静看向这里的人。
少年刀刻般冷硬的眉眼微微眯起,见她冲出来,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云汐:“......”
她双拳紧握,嗤笑了声,在对方的注视下缓缓站直身体,目光笔直地和逆光而立的人对视几秒,冷声道:“骗我出来有意思吗?”
周正白说:“没骗你,有意思,出来就行。”
云汐转身就要关门回去。
少年清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没了刚刚的张扬,苦笑着说:“好不容易出来了,让我多看两眼再走呗。为了看你这一眼,三十六计都用完了。”
“......”云汐关门的手一滞。
她没回头,一动不动地保持着眼下僵直的姿势,也没说话。两秒后,她刚预备继续关门回屋,身后人又恰到好处地说道:“行了,回去吧。还有,刚刚不是为了骗你出来,我是说真的,国庆我回来,要在机场看见你。”
云汐恨不得回头揪着对方脖颈的领口问一句“凭什么”,但抿了抿嘴唇,只是沉默地关门回了房间。
刚刚她出来,就已经输了。
她想,周正白惯会花言巧语,比这好听的话他不知说过多少,到最后还不是头也不回、生怕被她纠缠似的扔下她。
她信一次,是她犯傻,信两次,是她对他的另眼相待,但她不会相信第三次了。
但是她第二天还是去了机场。
她知道周正白在离开前像昨晚一样,到她房间门口站了一段时间,但她没开门,也没说话,冷静地听着对方踩着脚步声离开,却在他离开后,控制不住地打车跟到了机场。
她去了却又不肯露面,像见不得光的怪兽一样躲在柱子后面,直到听到广播开始播报去X市的航班通知,才缓缓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望向登机口前排队的众人。
那么多人,她一眼就看到了周正白,还有他身边的人——程泽和尹程音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边,程泽正一只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亲密地贴在他耳边说话,尹程音也甜蜜地踮着脚,不时笑着仰头和他说两句什么,周正白低头摆弄着手机,看不清神色,也听不见他是否也在跟他们闲聊。
云汐站在身后看着三人熟络的背影,觉得他们之间这几十米的距离像是突然被拉长,中间一片光怪陆离,她站在尽头,这一刻才真正看清了他们之间的遥不可及。
原来是这样。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被瞒着而已。
只有她,像个小丑一样,一次次被戏耍,一次次当真。
他让她来,她就真的来了。
云汐缓缓走出机场大厅,外面过于明烈的阳光将她的眼睛刺的生疼。
何必来呢,她想,她本来就不该在他身边。
她即使这样不远万里,也永远等不到周正白的归期。
47、第 47 章
云汐在回去的路上, 坐在出租车后座, 垂眼一个一个拉黑了周正白的所有联系方式。
她一点也不想收到周正白一个半月后要发来的航班信息。
或许情绪化,但这是她唯一可以选择的发泄方式。
她现在连找个人发几句牢骚都找不到。
云汐一路浑浑噩噩回到家, 推开门却发现家里静的可怕——云汐皱了皱眉, 直觉不对。任素和周平寿的气一直到现在还没消,周正白今天走, 两个人破天荒地没有去送,眼睁睁地看着周正白一个人拎着个不小的行李箱去了机场。
这个时间, 周平寿应该已经去了公司, 但任素应该在家才对,外面正是热的时候,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出门了,每天就坐在家里看电视读书, 但是现在却不见身影;还有何妈......何妈呢?
云汐瞥了眼厨房, 确认何妈没在里面。
她有点奇怪,但此刻也没心力多想, 昨晚失眠到三点多才睡着, 做了一整宿噩梦, 早上七点多就迷迷糊糊醒了, 又坐了快两个小时的车去机场, 来回折腾四个多小时,心肺都难受得倒了地方似的,胸闷头昏。
她脱下万年不变的红色帆布鞋,整齐摆在墙角, 眯着眼睛蹬了双拖鞋就往楼上走,头重脚轻,一步步像是踩在棉花上。几十阶楼梯她走了好半天,好不容易到了楼上,云汐抬眼就发现自己常年紧闭的房门此刻正大敞大开着。
她眉心微微一跳,心里顿时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云汐紧绷着唇角加快脚步,不短的走廊被她几秒钟走完,到了敞开的门口前,她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走了进去。
原本应该悠然客厅的人,此刻正赫然坐在她的房间里。
云汐瞳孔紧缩,她对上任素看过来的视线,在门口顿了几秒,缓缓走进去,佯装镇定地问道:“您怎么来了?”
任素双腿交叠坐在她房间里的小沙发上,闻言轻轻瞥了云汐一眼,意有所指道:“来打扫房子。”
云汐“啊”了一声,装傻道:“打扫房子这种事,怎么好劳烦您亲自动手呢?”
任素看着她,说:“没什么劳烦的,你来周家这么久,我都没来你房间坐坐,说出去让人笑话——你是女孩儿,我又正好没有女儿,按理说,我们该亲近才对。”
云汐笑了笑,低下头,说:“是。”
“不过我这个人实在不大会与孩子相处,从小看着长大的还行,大些的就觉得很难再交心了,不过正白现在也大了,”任素话锋突然一转,看着云汐说道:“我前几天和程泽妈妈还一起说了这个事呢,她说现在孩子大了就不好管了,我们说什么他们也不爱听,年轻轻轻的又看不透人,身边什么人都有,什么人都仗着年轻想攀一把,结果无端端浪费了许多时间和精力。”
云汐和她对视着,没什么表情,也没开口接话。
任素的眼睛很好看,眼尾微微上扬着,什么也不做但坐着就带着一身妩媚,她轻轻移开眼,继续说道:“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才好。”
云汐勾了勾嘴角,懒得再应对这样虚与委蛇的嘴脸,索性直接问道:“您到底想说什么?”
任素轻轻皱起眉,像是被她这句话冒犯到,眼神冷了下来,笑了声说道:“好,既然你直接问了,那我也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周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所以你不用担心,你以后上大学的钱周家可以帮你出,毕竟供个孩子上学也不是什么大事,正白父亲公司资助贫困山区孩子的花销都比这要多的多,但是其他的......不是你该想的。”
“比如,”她缓缓从身后抽出一张纸,摁在茶几上,缓缓吐出三个字,“周正白。”
空气一时寂静得落针可闻。
云汐目光死死盯着对方手下那张纸上,那上面有她画了一个多月的、周正白的画像。
她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将这幅画送给周正白的场景,所以她一笔一划都用了心思,满怀欣喜的完成了这幅画作,期待把它交给自己喜欢的那个人,表明自己的心意。
她原本是想用这幅画来告诉周正白,她喜欢他。
这是她能拿出的最大的勇气。
但这幅画现在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一种被奚落、被嘲笑、被用来佐证她的痴心妄想和不自量力的方式,成为这幅画最后的结局。
云汐看着画上面显而易见的几道褶皱,它们将人脸折叠起来,看不清画中人原本的面貌。
任素轻飘飘将纸丢下,站起身来,淡淡道:“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不再追究,现在你们到了大学,正白也去了X市,你以后就乖乖留在北京,不要再去纠缠他。”
“......”
“还有,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画你自己收好,好自为之。”
脚步声一点点远离,云汐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副被人丢下的画。
四周的氧气像是都被吸食走了,她慢慢开始觉得窒息,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而尖锐。她想要逃走,却又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过分窒息,云汐眼前逐渐模糊起来,她缓缓弯腰拣起桌子上的画纸,一下下亲手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
往后的日子,云汐变得愈发少话,有时一整天都不吐一个字。
她没日没夜地待在老太太房间里,有时候看着老太太发呆,有时给老太太读她清醒时最爱看的时尚杂志,有时候趴在床边,握着老太太的手睡一个安稳觉。
这天她正睡着,半梦半醒间感觉有手指在缓缓磨砂她的脸颊,她顿时清醒,睁开眼,看见老太太眯着眼睛在冲她笑。
她赶忙直起身,紧紧握住老太太的手,轻声叫:“奶奶。”
“唉,”老太太缓缓答应着,笑着端详了她一会儿,又说:“我的小云汐,这几天是不是受委屈啦?”
云汐吸了吸鼻子,连忙摇摇头,“没有,我好着呢奶奶。”
“甭骗我,觉都睡不安稳,要跑到我这来睡,好什么好?”
云汐没话说了。
她这几天确实是要么整宿整宿睡不着,要么睡着了也是一整晚的噩梦,只有在这里握着老人家手的时候,才能安稳地沉睡片刻。
老太太摸摸她的手,费力地笑了笑,喘着气道:“我要不行啦,坚持不住了,也累了......我倒没什么牵挂,还乐得去找正白他爷爷撒娇呢,就是......就是我不放心你,我要是走了,我的小云汐就没人能护着了。”
云汐眼泪掉出眼眶,额头抵在老太太手背上,拼命摇头。
“你这孩子,别哭了,”老太太温柔地摸摸她额前柔软的碎发,又说:“快,趁我这会儿清醒,我有东西要给你.....去,去桌子从上数的第二个抽屉里,那里面有个黑色的皮夹,去给奶奶拿来。”
48、第 48 章
云汐不知她的用意, 但还是乖乖按照老太太的吩咐, 走到桌子前,弯腰打开第二个抽屉, 将里面那个老太太口中的黑色皮夹取了出来, 走回床前,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却摇了摇头, “你打开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