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吗?”
云汐回头,发现是周正白在轻声问她。他神色已经好了不少,不像刚刚那样紧绷,问话间甚至有丝轻快的味道。
周正白的自律在很多时候让人钦佩,不仅是在日常生活中,同样表现在他对自己情绪的控制上。他很少会把自己的恶劣情绪带到与恶劣事件无关的人物身上。
云汐看看他,点了下头,又问:“会不会冷?”
“没事,想吃就吃,”周正白垂眸看她一眼,眼睛里终于带上了这一天都常驻的笑意,“怕冷也没事,你吃两口,剩下的给我。”
“噢。”得了他这句话,云汐也不客气,抽出一直被他握着的手腕,真的走去机器前,要了一个草莓喂的甜筒冰淇淋。
她捏着冰淇淋,转头看向周正白。
对方含着笑歪了下头,黑色的碎发没盖住明亮的瞳孔。
云汐低头舔了口冰淇淋,跟在周正白身边走出餐厅大门,刚刚出去,里面的温暖骤然消失,她站在北京深夜的寒风中,立马毫不客气地打了个冷颤。
实在太冷了。
云汐自作自受,勉强吃了两口冰淇淋,感觉自己嘴巴都被冻麻了,手里的美食一下子成了祸害。她不想吃了,想扭头给周正白,事到临头又觉得不好意思,只好苦哈哈地捏着那坨冰淇淋,站在寒风里像在表演行为艺术。
手指骤然一松,捏着的冰淇淋突然被人抽走,周正白一手揣兜一手捏着她的草莓冰淇淋,极为违和,咕哝道:“说了不想吃就给我。”
说着便毫不嫌弃地往嘴里送。
云汐这一瞬间脑子里想的是,何妈好像说过,周正白有点小洁癖,绝不碰别人吃过的任何东西。
......
周正白两口把剩下的冰淇淋解决掉,冻得嘴麻舌头麻,把另一只手也踹进兜里,神情自然地瞥一眼矮自己一个半脑袋的人,撩起嘴角道:“发什么呆呢?赶紧打车去,冻死了。”
“......”
“你脸怎么红了?”周正白瞥完一眼没收回来,两根手指捏着小姑娘小巧的下巴抬起来,皱眉道:“是不是被风吹的?还是冻的?怎么脸皮这么薄呢,一冻就红的要伤了似的......这有没有药店啊,我先给你买个口罩戴上?”
“.....”云汐拍开他的手,把脸埋进脖子上的围巾里,闷闷道:“不用,打车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41、第 41 章
这天过去, 任素对云汐的态度愈加冷淡, 云汐偶尔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的防备;在学校,尹程音虽然不敢再故态重萌,但暗地里的针对却不时会出现。
云汐这个学期本来就没多少时间在学校,各个集训到处跑,没心思也没力气去理这种幼稚且无理取闹的挑衅。
秋天一过,就到了冬天;冬天过些时日,便到了春节。
这是云汐在北京过的第二个年。
老太太早早就声明今年要在家里过年, 她身体愈发衰弱, 平日里很少下床或者到处走动, 但又不愿意去医院,周平寿只好花了不少心思让德国部分专家直接到家里坐镇。
云汐偶尔会去送药, 老太太见她来, 总是会强打起精神来,摸索出她放在床头的时髦老花镜戴上, 笑眯眯地看着她。
有时候云汐会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位慈祥的老人时,这位身负重病的老人精神抖擞, 高声笑称要在临了前周游世界。
到最后这个愿望没有实现, 可能以后也不再有机会实现了。云汐知道,一方面是老人自己身体的原因,但还有很大的一面, 是为了她。
老人怕她走后,她的小女孩没人撑腰,会被欺负。
云汐压下眼眶泛上的温热, 吸了吸鼻子,回头静静看了眼躺在床上假寐的老人,银白的发丝在夕阳下变得金黄,将她的面容衬得几近透明,像是离得很远。
云汐又看了几眼,收回目光,轻声离开了屋子。
介于去年的春节周家人都是在德国过的,所以云汐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北方的春节文化,今年抓紧感受了一把,总结起来可以归为以下一句话:
“何妈,今天又吃饺子啊?”
北方的饺子宴周期非常长远,基本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一直到正月过半,饺子都下不了饭桌。云汐现在已经能够满脸麻木地在早餐的时候,用麦香味豆浆配昨晚上剩的酸菜饺子吃。
周正白坐在她旁边,一起麻木。
————
周家人的除夕夜过的非常讲究,专门请来几位大厨来家里,精心烹饪了一桌好酒好菜,间杂着云汐下午和何妈一起包的饺子。周平寿亲自开了一瓶红酒,连周正白和云汐也被允许喝一个浅浅的杯底。让云汐惊讶的是居然没有她想象中的祝词环节,一大家人碰杯喝了口酒,饭桌便再没什么很仪式感的事情。
“啊。”云汐咬饺子的动作一顿,感觉自己的牙被一个石块狠狠咯了一下。
周正白反应很快,立马放下过去转过来,“怎么了?”
云汐“唔唔”两声,摆摆手示意没事,悄悄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不知该哭该笑:“我吃到硬币了。”
“小汐吃到硬币啦?”老太太笑眯眯地望过来,笑着说:“是好兆头,吉利着呢。”
云汐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扭头看周正白,结果正好碰上对方含笑的目光,正挑着眉,揶揄地看着她笑。
云汐更不好意思了,悄悄把她刚刚吐出来的那一小口饺子移到一边,把饺子的硬币抽出来,压在上面盖住。
一家人吃饱喝足,战地从餐厅转到客厅,一个不少地坐在沙发上看春晚。周正白心在曹营身在汉,一只眼睛看春晚,一只眼睛玩手机,偶尔还得抽空用两只眼睛瞅瞅云汐在干什么。
老太太看了一个小时就撑不住了,被何妈扶着进去房间休息。其余人一路看到了十一点半多,周平寿心情不错,提醒周正白道:“正白,今晚咱爷俩一起守岁吧?”
周正白从手机里抬起头,点了下,又说:“云汐也一起吧。”
任素闻言,脸色一变,连忙说:“这样不好吧,云汐她毕竟不是......”
周正白看她,语气平静地问道:“不是什么?”
任素卡住了一般,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话来。
周正白像是没看见,又说:“既然没意见了,那就这么定了吧。”
云汐看着他,没什么意见,再看看任素,对方虽然没再说什么,但脸色却比刚刚难看不少。
云汐静静收回目光。
守岁的地方是在一个祠堂,实则就是周家一楼的一个房间,里面还维持着非常古典的装修,供奉着周家祖先的牌位,云汐进来的一瞬间甚至有种穿越的感觉。
周正白熟门熟路地牵着她到这间房子一侧的椅子上坐定。这个房间里可供休息的地方,除了牌位底下几个供跪坐的蒲团,只剩房间左右两侧各一条的长凳。周正白带她来的这边靠近窗户,从窗户可以看到外面不时升上天空的烟火。
周平寿则径直走向了另一边。
守岁其实是个挺磨人的活,一整晚不能睡,也不能在这个房子里玩手机,好在他们两个人坐在一处,整晚都在小声说着话。
午夜整点的时候,周正白低声道:“新年快乐。”
云汐笑起来,“新年快乐。”
周遭一时安静下来。
俩人侧脸看着窗外骤然升起的万家烟火,新年伊始,好运骤降,上千万人在这个时刻喜悦重逢。
云汐突然很小声地问道:“周正白。”
“嗯。”
“你会不要我么?”
她手指紧紧攥住掌心,心脏痉挛,几乎在话出口的一刻便后悔起来。张了张嘴,却不想撤回。
“不会。”少年在耳边说。
“......”云汐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仰头看向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确认道:“真的么?”
周正白垂眼对上她的视线,挑起的眉角在烛火下微微泛着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云汐静静和他对视着,良久,轻轻松了一口气,笑起来。
“好,周正白,那我相信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42、第 42 章
再开学时, 周正白和云汐都逐渐忙碌起来。周正白开始他的第二轮复习, 而云汐则奔波于各大艺术学校的考场之上。
周正白自己要复习,老太太身体愈发差劲,所以没人能给她陪考,云汐只好自己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卷、准考证和画板到处奔走。自己一个人坐飞机,一个人住酒店,一个人进考场,考完再一个人出来, 穿过一众热火朝天的关怀和担忧, 独自一人再踏上去往别处的火车。
周正白每天晚上都会给她打一个电话,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但遇上彼此话都变得挺多了, 零零散散从早说到晚, 半小时就过去了。
周正白有一次貌似随口的问了云汐,有没有理想的学校和城市, 云汐当时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 然后小声说:“想在北京。”
“北京?”周正白似乎觉得非常意外, 追问道:“为什么想留在北京?”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他还以为,她会巴不得下半辈子永远都不要再回这个城市来, 也不会想要像谁提起她自己曾经在这个城市的生活。周平寿曾经很严肃地跟他谈过,对方表示他大学可以任意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但务必要留在北京。
他当时没有出口反驳, 一是他自己本身对城市没什么太高要求,也不知道云汐的意向,二是对方开出的条件对他并没有吸引力,他八百年前就想好了自己的专业。三是反正决定权在他自己手上,就算到时候云汐不想待在北京,他高考志愿就和对方填一个城市,周平寿也不可能拦着不让他去......哦,会拦,但拦不住,周正白默默纠正。
云汐底下有些不足,声音比刚刚还要小一点,嘀咕道:“不为什么。”
“......”周正白皱起眉,想了想说;“云汐,高考择校是很重要的事,我会尊重你所有的选择,奶奶也会,前提是你选择的是你真正想要的,而不是被一些其他的事情牵绊改变。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他说的很隐晦,但云汐立刻就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是在担心自己会因为觉得亏欠周家,而放弃自己的意愿委曲求全地留在北京。
其实不是,她的心肠还没好到那个程度,甚至在某些意义上说,她在很多时候是个非常自我的人。
她想要留在北京,一是因为她偶然间听到周平寿要求周正白大学要留在北京,而周正白并没有反驳,二是因为,在绘画方面,北京确实有非常多优秀专业的学校,仅此而已。
周正白实在是高看她了。
她全是为了自己。
很多人都说,女孩子不要为了哪个男孩子而选择你的学校,男孩子亦然。云汐完全同意这个说法,但前提是,除去这个人,这个世界上你还依然有所倚靠,你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云汐不同,云汐什么都没有。
她只有周正白。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
否则这个世界无牵无挂无依无靠,还怎么能存活成人。
于是云汐回答地很干脆:“明白!”
“......”周正白被她这慷慨激昂的语气弄得想笑,尽管心里还是觉得不大对劲,但神经已经放松了警惕,紧皱的眉头松开,笑了声说:“明白就行,如果不是不明白瞎装明白更好.....这次什么时候回来?”
云汐说:“后天。”
周正白扫了眼桌子上的日历,说:“行,正好周末,我去机场接你。”
挂了电话,云汐握着手机靠坐在床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房间角落里的画板上——其实说实话,她很喜欢这次考试的学校,比北京那所她预备要去的学校更喜欢些,尽管那所也很好。
但是这里没有周正白,而北京有,所以她心甘情愿留在北京,留在那个她曾经无比想要逃离、再也不回的城市。
————
三月末,云汐专业考试基本全部结束,一阵慌乱后,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文化课的学习中。
周正白拿零花钱给她报了好几个补习班,又身体力行,天天在百忙之中非要抽出一个小时来给她补课。
四五月,云汐陆陆续续接到了几个学校的合格书,包括她想去的那两所。拿到的当天周正白带她出去吃饭庆祝,她趁机问了周正白的打算,对方沉吟片刻,坦诚道,没意外的话会去考公安大学。
云汐有点意外,转过头想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六月,高考结束,最后一科铃响后,云汐随着一众嗷嗷叫嚣的毕业生走出考场,一眼便看见了背着书包抱臂等在门口的周正白。
俩人遥遥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随着高中生身份的结束,两人周遭的种种禁锢好像也或缓或急地随着结束,偶尔两个人并肩坐在客厅看电视,裸.露的胳膊会不时碰在一起,却谁也不往回收手,反倒越坐越近。
六月底,成绩出来,填报志愿。
两人的成绩都在预估范围了,一个填了全市最好的美院,一个填了全市最顶尖的公安大学。
云汐查了车程,地铁二十分钟。
填完志愿这天,全家人一起去酒店庆祝,周正白和云汐都喝了几口酒,伴醉不醉,略微上头,感性压倒理性占据上分。
车开进小区,云汐酒精上头觉得难受,推开车门打算吹风走走,周正白二话没说跟了上来。
他在小区不远处的超市给云汐买了一只牛奶雪糕,撕开纸捏着木棍递过去的时候,两人的手指猝不及防碰在一起。
两人都是一颤,四只眼睛愣愣地盯着那几只碰在一起的手指,几秒后,云汐的手指抖了一下,被周正白猛地一把抓住。
周遭一时寂静下来。
两人的目光从手指挪到对方的眼睛,默默对视着,心跳声一声盖过一声,云汐轻轻屏住呼吸。
周正白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睛里有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良久,他伸出舌尖抵了抵唇缝,像在缓解紧张,“云汐,我......”
铃铃铃。
手机铃声猝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周正白皱了皱眉,没有去理,划掉后扔回口袋,刚要开口,对方又毫无眼力见地响了起来。
周正白:“......”
云汐咬了下嘴唇,试探地问道,“要不你先接?”
周正白原本想说不用理,但对方很快便挂断打来了第三次。
“......”
他终于妥协,气恼地抵了下下颚,低笑了声说:“得,那先处理闲杂人等。”
云汐点了点头,往回抽了下手指,结果被人死死捏住了。
周正白说:“不用,就这么接。”
“......”
少年心满意足地牵着女孩子柔软的指尖,面上一派轻松,仿佛身经百战的大佬,实则僵硬地一动不敢动,只顾愣愣地捏着对方指尖,另一只手划开通话,声线阴沉:“程泽,什么事?”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
云汐看到周正白的脸色猛地沉了下去。
然后,转身,松开了她的手。
走远几步,继续手机里的通话。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43、第 43 章
周正白低声站在树影下打了很久的电话。月色模糊, 少年的侧脸在树影下昏暗不清, 云汐微微眯起眼睛,也只能看到对方线条尖刻的下颌, 和愈渐复杂的脸色。
云汐手指尖还残留着几分钟前这人手指的温度, 她缩了缩脖子,凭着这点温度, 鼓起勇气歪着脑袋站在远处一眨不眨地看向阴影下的人。
少年身姿挺拔,瘦削的肩胛骨在寒风中愈显嶙峋, 云汐碎发被风吹到眼前, 一时觉得对方的身影有些模糊。
乌黑的睫毛遮住眼帘,云汐在微微眯起的眼缝中看到周正白将手机从耳边拿下。通话已经结束,他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良久,仿佛是陷入了一片进退两难的沼泽, 前进后退都会造成让他痛苦万分的失去。所以他踌躇着, 犹豫着,也愤恨着。
半晌, 男人微微弯曲的脖颈渐渐挺直, 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 尽管这决定沉重得让他难以背负。
少年的身影在云汐黑色的瞳孔里微微晃动, 逐渐逼近, 云汐目光轻扫到周正白捏着手机的手指尖处泛起的苍白,眉心微微一跳,抬起头若无其事道:“打完了?还继续走走吗?”
周正白在距离她一拳之隔的距离停住,静静地看着她, 云汐毫不回避,仰着脑袋近乎倔强地和他对视。半晌,少年点了点头,黑色的发丝在晚风中被吹得凌乱,他随手撸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哑声道:“嗯。”
云汐微微笑起来,轻声道:“那走吧。”
她不擅长询问,也不擅长信任,但她想信任周正白。
他说了不会抛弃她。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大院外围闲逛着,前几天下了雪,两个人的脚步踩在雪上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云汐想起小时候和朋友经常玩的“考大学”,回忆着那种划在地上的格子跳了几步,最后一步是单脚落地,她轻盈地跳起来,左脚脚尖点地,使力把身子绕着脚尖旋转180度,才轻轻落下脚跟。
她看着落后她几步的人,少年脸色苍白难看步伐却依然沉稳,黑色的皮靴走在雪里像是地狱里翩翩而来的光明使者。她看迷了眼,深吸了口气,突然扬声叫到:“周正白。”
少年顿住脚步,站在雪地里抬眼笔直地看过来,“嗯?”
云汐的眼睛比黑夜的雪地还要明亮几分,她语气轻快地说:“过段时间,我送你个礼物吧。”
“好啊,送什么?”
“到时候再告诉你。”
少女眼角眉梢都微微发着光,得意地一抿嘴,又转过去继续“考大学”。
她身上穿着的还是去年的那件羽绒服,年纪大了一岁身量却毫无变化,穿着宽大的羽绒服仍然像一只迷迷糊糊的企鹅。企鹅鼓鼓囊囊却依然轻盈的身影逐渐跳远,周正白站在原地,墨黑色的瞳孔里映衬着少女轻快的步伐,在此刻格外幽深。他轻轻抿起了苍白的嘴唇,脑海中回想起刚刚通话中程泽沉重的几句话。
“正白,我用我爸的人在X市找到了你哥当时出事时的一点线索。那段监控确实是被人下令关掉的,不过这个人是谁现在还查不到,我的手伸不到那么长。”
“但是给我消息的人说,他已经有了几个怀疑对象,那段时间并不是X市的经济繁忙期,但却一下子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的意思是,顺着这个蛛丝马迹,我们顺藤摸瓜早晚能摸出这个人,只是这个人能闹起这么大动静,想查的话势必得废不少功夫,他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的建议是,这事埋得这么深,我们隔得十万八千里,查起来心有余而力不足,不如就到这地方去,到时候周旋起来也更方便......我看了一下,X市的公安大学也挺好的,不比北京差,你要是来我陪你一起。”
周正白敏锐地抓住了对方用词里最为微妙的两个字:下令。
是什么样的人敢明目张胆地下这样的命令?理由呢?他哥并不从政,那么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商人而已,怎么就值得对方动这样的心思?
他琢磨了会儿,直到对方担心地在通话里叫了他两声,他才回过头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程泽最后说了些什么,又或者说,他一早便听见,只是逃避到现在才愿意让大脑做出反应......X市公安大学,周正白不得不承认,程泽说的非常有道理,去这里确实可以向查明他哥哥的死因前进非常大的一步,这也是他这几年白日梦里不敢忘记的执念,他曾经发誓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还他哥一个公道。
世人不给周正礼公道,他来给。
但是他那一刻脑子里想到什么了来着......他想到灯火昏暗的狭小房间里,有人仰着明亮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忐忑而充满期翼地问他:“你会不要我么?”
他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不会。
他答应她了,用那么坚定不移的语气。
那如果反悔,她会怎么样?应该会很生气吧?像他带她第一次去上学的那天一样,她因为他不明不白地违背了承诺,便生了自己一整天的气,最后被他问道头上,才肯委委屈屈地说:“你说了要对我好,就不能凶我,因为你答应我了。”
......因为你答应我了。
周正白的瞳孔骤然紧缩,“不能后悔”四个大字在一瞬间侵占了他所有的思绪——他屏蔽了对方在通话里的嘶喊,僵着手指挂断电话,眼前又浮现出那日云汐,那样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
那就不后悔了吧。
不算不能,是他不想。
他会不停地让自己变强,事件真相即使被覆于烟海之下,但永远存在,犯罪的痕迹永不会被岁月打磨得不知所踪,这是对违背良心者的终生惩罚。红灯鸣笛,他多费些功夫,多花些时日,早晚会将真相昭于世人。
至于云汐......他愿意在她身上花费掉所有的时间,但却不愿其中哪怕一点时间,被白白用作别离。
他曾经无可奈何地失去了最疼爱他的人,那么这一次,他想好好保护他所疼爱的人。
44、第 44 章
那天晚上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之后, 两个人之间的暧昧气息又被重新搅乱, 尽管周正白已经竭尽全力表现得若无其事,云汐还是敏锐地察觉到那通电话后周正白的变化。
他的话比以前更少, 眉头总是无意识地紧皱着, 云汐偶尔从楼下下来,看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眼神沉重地简直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年。
她在心里猜测着,那通电话可能是跟他哥的事情有关。
周正礼, 一个云汐从来没有见过、只在周家人偶尔说漏嘴的三言两语中接触的人, 但她却很清楚,这个人在周正白心中占据着极大的分量,无人可比。
这两天程泽来做客得非常频繁,每天臭着脸来, 臭着脸走, 而且一次比一次臭,云汐看在眼里, 简直害怕他俩打起来。
这天程泽来的时候云汐在楼下看灌篮高手, 对方阴沉着一张脸, 一进门看也不看她就直奔周正白房间, 几秒后“嘭”地甩上门。云汐立马竖起耳朵, 一边瞥着电视一边侧耳听楼上的动静,准备一有动静就第一时间冲上去。
过了几分钟,楼上真的模模糊糊地传来了争吵声,但是隔着几层门板听不清具体内容。云汐“唔”了声, 连忙扔下手里的酸奶,不管三七二十一拎着两瓶水噔噔噔就上去了,没到当妈的年纪操着当妈的心。
到了楼梯口,争吵声更清楚了,虽然还是听不清具体内容,但基本能判定是程泽在单方面发飙。
云汐松了口气。
比起周正白生气,还是周正白气人要比较安全。
她握紧手里的水瓶,急匆匆向争吵声愈加激烈的房间走过去,只是没等她走到门口,里面的争吵声戛然而止,下一秒,涨红了脸皮的程泽骤然拉开门,气腾腾地从门里走出来,正撞上捧着两瓶水的云汐。周正白从他后面出来,看见云汐站在门口,倒没什么惊讶的神色。
云汐和程泽对视两秒,对方的眼神愈发不善,云汐刚准备装傻问他要不要喝水,少年突然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扭头气冲冲地走了。
“......”
云汐莫名其妙,觉得自己非常无辜。
周正白从房间里晃出来,面色还算平静,自动自发地从她手里抽了一瓶水出来,边扭瓶盖边随口问:“怎么上来了?”
云汐说:“怕你们渴,给你们送水。”
周正白喝了口水,喉结漂亮地滚动两下,“说人话。”
“......”云汐从善如流道,“我在楼下听见你们吵架。”
“嗯。”周正白喝完水随手拧上盖子,闻言皱了皱眉说:“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
云汐点点头,没心没肺地“哦”了声,没有再问。
周正白把喝完的瓶子又塞回到她手里,顺手拍了下她脑门。
云汐呲牙咧嘴地笑笑。
这天之后,程泽再没有出现过。
————
出录取通知的那天,一家人齐聚一堂,周平寿的茶喝完一壶又一壶,面上像是不动声色实则嘴唇就没离开茶杯,他对周正白学习方面的事向来格外上心。
官网上说十点出成绩,全家人早上八点吃完早饭就坐在客厅里等着了。中途周正白被老太太叫去卧房,祖孙俩不知道密谋点什么,一个多小时了周正白还没出来。眼见着快十点了,任素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柔声跟周平寿说:“马上十点了,正白怎么还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