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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不说还好,孙鸣珂听他语气中隐含笑意,更是着恼,板着脸,对划船的两人道:“加把劲,你们四人还比不过人家一个么。”

雁高翔见自己的船总超不过孙鸣珂那船,大大不服气。两艘船越行越快。此时离崩云岛甚近了,松仁寿见雁高翔额头青筋暴出,闷着头只管摇橹,知道这三师弟定是好胜心又上来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低声道:“三师弟,你是想撞到岸上去么?”

雁高翔这才松开了手。小船速度太快,他虽然没有再摇橹,仍是向前驶去,只是与孙鸣珂的间隔拉开了两丈多。他心中一阵颓然,暗道:“果然术业有专攻,我以为内力强劲,原来连这小千户的四个属下都比不了。”

他心中赞叹,却不知孙鸣珂心中更是骇然。这四人是他得力下属,名唤“翻江四虬”,武功都可圈可点,更擅长水战,哪知居然还比不过竹山教一个最年轻的半大少年。此时他的船已靠近了孙道荣的座船,他转身道:“三位法师,家父便在船上,请登船吧。”说话间,骄矜之气大减。

孙道荣见两艘小船回来得如此之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心中有些担心,听得孙鸣珂的声音,方知是竹山教到了。他大喜过望,站起来道:“是竹山教法师么?请,请。”

孙鸣珂抓起一支竹篙,在水上一点,竹篙弯成一张弓样,小船止住了前冲之势,正待跳上孙道荣的座船,眼前忽地一黑,有个黑影竟已抢在他头里上了船。

松仁寿的船还在他身后丈许,这黑影来得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大吃一惊,喝道:“是什么人!”手腕一抖,借这竹篙一撑之力,人一跃而起,向船头跳去,一手已从袖中取出一个五斤重的铜锤,不等落地,一锤便向那黑影砸去。

孙鸣珂人生得颇为文秀,不似将门之子,其实力量颇大,学武时最爱这袖锤。这招“袖里乾坤”使得如行云流水,大为不凡,一锤刚砸出,这才发现抢在他头里跳上船的人竟是雁高翔,不禁呆了呆,不知他怎么会先行上船的。但一锤既出,收已收不回来了,心中叫苦道:“糟糕!砸死了他,竹山教要立成对手了!”哪知这一锤击出,雁高翔双掌一合,一下托住了孙鸣珂的袖锤,微笑道:“小千户,得罪。”孙鸣珂只觉浑身一震,袖锤似是砸在一片泥地上,毫不受力,借势一下站稳,心中骇然,暗道:“我只道竹山教只会些旁门左道之术,原来武功如此惊人!”

孙道荣见雁高翔一掠二丈许,一下跳上船上,也是大吃一惊,孙鸣珂出手也快极,袖锤砸出,他仍来不及说话,待雁高翔接住孙鸣珂的袖锤,这才叫道:“鸣珂,不要无理!”心中却不住地乱跳。他早先认识松仁寿与鹿希龄二人,知道这两人本领高强,心思阴狠,只怕孙鸣珂贸然出手,惹恼了竹山教这些妖人可是后患无穷。但雁高翔接了这一锤,却并无怒意,这才放下心来。

雁高翔划船输了一招,心中大不服气,定要比孙鸣珂先行上船。他一掠而上,接了孙鸣珂一锤,浑身也是一震,心道:“这小千户虽则狂妄,却也有几分本事。”两人第一面时都大大看不起对方,此时知道了对方的真实本领,相视一眼,却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

田元瀚坐在椅上,一边啜饮着一杯茶,沉声道:“柳先生,你说前面真不会出事么?”

柳成越侍立在侧,恭恭敬敬道:“禀田大人,其实依小人所见,还是走陆路更有把握……”

田元瀚喝道:“把握把握,若不是你上次让小夫人受了惊吓,本官岂会坐船而行!”

他为了次女之事,遍寻名山还愿。次女出生以来,屡现异相,原本他一个大元高官,对一个女儿也不必如此上心,但这次女非同小可,万万出不得差池。以前有个阚氏法师为谋主,次女一直没什么意外,但这法师常常有事云游天下,只叫几个门下前来护卫,他实在对这两人不放心。先前曾遇到一伙山贼截道,虽靠这两人用异术将那三十余个山贼斩尽杀绝,但杀人时连爱妾谭姬都遭了波及,以至于惊吓过度,若不是看在阚氏法师的面上,他当场便要将柳成越杀了。如夫人得了病,已不堪鞍马劳顿,只好坐船穿过巢湖,庶几让如夫人玉体不再受摧损。他听得柳成越还要说什么走陆路更安全,更是恼怒。

柳成越脸白了白,道:“是,是,田大人放心,小人再不会如此大意了。”

田元瀚哼了一声,道:“过巢湖,要两天光景。若再出什么意外,我就拿你是问!”

柳成越躬身行了一礼,走了舱去。一掩上门,他长长吐出口气,眼中闪出两道寒光。方才他在田元瀚跟前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样,此时却似换了个人。

他向船头走去。田元瀚这船是平底大船,速度虽然不算快,航行极稳。此时天已擦黑,湖上雾汽越来越大,船头有个身着长衫的人正背着手看着前方,柳成越走到他背后五步远的地方时,这人忽地转过身,躬身施了一礼,道:“门主。”

柳成越走到他跟前,低声道:“有什么异样么?”

这人名叫古般若,是九柳门的副门主,但在柳成越面前,却是恭恭敬敬,连头也不敢抬,低声道:“眼下尚无异样,只是我怕竹山教松鹿两人会追上来。”

柳成越冷冷一笑,道:“古兄,你本事越来越高,但胆子似乎越来越小了。松仁寿和鹿希龄两人纵然追上来,有我两人在,难道会怕他么?”

古般若抬起头,欲言又止,柳成越见他这副模样,不耐烦道:“古兄,你要说什么便直说吧。”

古般若咬咬牙,道:“门主,属下实在想不通,宗主为何要派给我们这个任务?难道,他与田平章的二小姐有什么关系么?”

柳成越叹了口气,原本低低的声音又压低一层,道:“说实话,我也想不通。只是宗主既然有此话,我们也只好这般做了。不过……”

“门主若能得了那函《神霄天坛玉书》,就不必受这份气了。”

古般若脸上忽然显出一丝神秘莫测的笑意,柳成越却只是勉强笑了笑,没说什么。

不错,若是能得到《神霄天坛玉书》,盖过竹山教自然不在话下,但要盖过宗主,只怕还力有未逮。但若是自己勇猛精进,纵然宗主有若天神,也未必就永远站在自己头上。

他正想着,船忽然微微一震。这震动十分小,若不注意,几乎感觉不出来。他心头一凛,道:“古兄,小心,似乎有敌人欺近了。”

古般若脸上也一下有如死灰,喃喃道:“是,我的七杀水阵已被破了两道!居然还有这等人物!”

他九柳门的尸居余气七杀阵是让江湖中人望而生畏的奇门秘术,古般若最精此道,这七杀阵他已修得水陆皆能,一出发,他暗中已在船底布下七杀水阵。只是田元瀚这艘座船太大,七具法体要护全船身已是勉为其难,力量有分散之弊,但七杀阵何等厉害,纵然力量分散,寻常水鬼连近都近不得船身。只是他接连两番心悸,心知已有两具法体被人暗中毁去。此人有此本领,剩下五具恐怕也难以保全。他跨上一步,双手接连变了几个手印,口中喃喃念颂,随着他的咒声,船边的湖水如同煮沸了一般翻起泡沫,但总不见法体现身。他心中暗道:“不好了,难道七具法体在这刹那间都已被破了么?”

正有些惊慌,柳成越双手一叉,也与古般若一般变幻了几个手印,口中喃喃念咒。有柳成越相助,船头处忽地翻起一个极大的水花,水花中忽地有两个人影翻了上来。古般若一见,登时面如死灰,失声道:“这是那乌衣门的胡云飞!”

这两人面色青黑,都不是活人,是两具抱在一处的僵尸,其中一具正是胡云飞。僵尸遇水即腐,但古般若别出心裁,能让僵尸在水中行动自如。他本以为这是自己的独得之秘,可显然对手比他更擅此道。乌衣门胡子畏与胡云飞两人受他之命拦截松仁寿与鹿希龄两人,古般若也知道以这两人本领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的,只为阻一阻他们的行程。但见一具僵尸便是胡云飞,他已明白,竹山教的行程非但未阻,反倒比他们更快。此时胡云飞抱住了古般若布下的一具法体,两具僵尸都是残缺不全,似乎在水下经历过一场恶斗。

七杀水阵被攻破,竹山教马上便会攻上来了。此时天色已将暗,暝色渐浓,而他们都在一艘船上,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古般若正在惊慌,却听得耳边柳成越轻声道:“古兄,乱为败像,镇定些。”他瞟了柳成越一眼,见柳成越面色如常,正看着前方,心中终于定下来,笑道:“门主说得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法体虽破,嘿嘿,船上活人可有不少。”

柳成越转过头,眼里显出一丝冷酷的笑意,轻声道:“古兄诚智者。慌什么,船上无用之人,布三个七杀阵都够。”

此时有人忽地叫道:“哇,水里有尸首!”却是田元瀚的一个家丁正在船上闲走,忽然见到水面上漂着的这两具尸首。他这般一喊,边上不少人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个不住。古般若心知若是竹山教突然攻上,这许多人的尸首聚在一处,只怕变成对方的法体也不一定,提了提声音喝道:“快散开守卫,有敌人攻过来了!”

这些家丁中有个叫钱之江的,算是胆子最大,也会几手拳脚,笑道:“古先生也忒胆小了,我们兄弟在此,那是秦叔宝胡敬德当门,鬼神莫进!”

胡敬德即是唐将尉迟敬德。因为尉迟敬德本是胡人,民间故有此称。秦叔宝便是唐将秦琼,据说太宗为噩梦所缠,二将戎装守门,为太宗驱鬼,后来两人便成门神了。这出《魏天官梦斩泾河老龙》场面热闹,这些家丁也都看过,听钱之江说得雄壮,纷纷附和道:“是也是也,我等深受田大人之恩,自当报效。”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说得不够豪迈,事后被什么人在田平章跟前告上一状,可不是好耍的。

这些人的声音此起彼落,正说得起劲,船猛然间便是一震,仿佛撞到了暗礁,那些人的自吹自擂一下嘎然而止,手快地扶住了船沿,手慢的没抓到,已重重摔倒在地,狼狈不堪。这一撞如此突然,胆小的都已面如土色,胆大的也面面相觑,那方才还口惹悬河的钱之江声音颤颤地道:“古先生,柳先生,这是什么水怪么?”

前几天他们遇到山贼截道。这些山贼人多势众,武功也颇为高强,却被柳成越与古般若信手除去,众人都看到眼里。纵然现在他们牛皮震天,正在自吹自擂之际,但也知道这两人本领非凡,真要有什么水怪找上门来,靠的住还是这两人。

船只突然一震,柳成越和古般若也吃了一惊,但他们仍然稳稳站定。幸好震动只此一下,现在似乎更平稳了些。柳成越看了看左右,但此时天已渐黑,已看不远了。他低低道:“古兄,你的役尸术能隔得多远?”

古般若呆了呆,道:“约摸,十余丈吧。”心中却想道:“怎么?门主是在猜忌我么?”

“松仁寿的功底与你我不相上下,纵然更远些,也差不了一二尺,此时定然只在十余丈外了。只是,我居然毫无发现,难道他这几年本领大大长进么?”

柳成越第一次感到有些惊惧。九柳门与竹山教两派互相知根知柢,都知道双方的本事。松仁寿的本领或许能超过柳成越,但也相去无几,可古般若的本领与柳成越在伯仲之间,鹿希龄与古般若相比就差得甚远。可是自从船只出发以来,他们接连失手,先是古般若的七杀水阵被破,现在船又被撞了一下,这定然又是竹山教弄的玄虚,他实在想不通竹山教为何突然间本领大进。

他正想着,耳边忽地听得一阵水花翻溅,那钱之江嘶声大叫道:“那……那是什么?”

四、血魅呼灵

柳成越抬头定睛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古般若也吓了一跳,惊道:“门主,这……这是竹山教的新术么?”

此时天已大暗,湖上雾汽弥漫,已看不清楚,黑暗中隐约只见前方左侧十余丈外的水面上翻起一阵水波,有个黑黑的东西探出水面。这东西身上满是鳞甲,闪闪发亮,看粗细,总有桶口一般,弯弯曲曲地伸出水面有丈许,乃是一条黑蛟。柳成越心头一动,喃喃道:“难道松仁寿练成了血魅呼灵术?”

呼灵术其实是九柳门和竹山教的基本法门。竹山教行尸术与九柳门的役尸术都是一种呼灵术,但因为要练僵尸为法体,只能算是浅层的呼灵术,而呼灵术练到极处,便是这血魅呼灵术,可以无中生有,召唤灵物。只是这门法术实在太过艰难,柳成越只听说过二百余年前九柳门与竹山教尚属同门时曾有一人练成这血魅呼灵术,后来就再没有人能够练成。九柳门与竹山教共出一源,不少法术相似而异名,唯独这血魅呼灵术,因为从没人练成过,两派都一般叫法,已成了他们共同的传说。眼前这条黑蛟来得太过突然,如果真是松仁寿唤出来的,那当真出乎意料。柳成越胆识过人,此时也不禁有些惧意,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那条黑蛟伸出水皮已有三四尺高了,一颗水桶一般大的头颅缓缓摆动,乌髯钢牙,眼中精光四射,慢慢向船靠近。此时船上那些家丁吓得屁滚尿流,纷纷向舱中挤去,生怕逃得晚了一步。古般若也已惴惴不安,道:“门主,松仁寿练成了血魅呼灵,那我们……我们还是快走吧!”

他们受宗主之命要保护田元瀚家小,一旦失手,宗主定然不饶九柳门上下的性命,但竹山教已然练成血魅呼灵术,那九柳门眼下就有灭门之厄了。两害择其轻,不如暂避其锋找个偏僻之地躲起来,日夜苦练,说不定也能练成这路法术,那就不用再怕竹山教,连宗主也不必怕了。古般若想定了这个主意,正觉得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说是“快走”,其实已是打了个掉头就逃的主意。

柳成越脸上阴晴不定,只是不说什么,这时田元瀚忽然在身后叫道:“柳先生,出什么事了?啊,这是什么?”

方才船突然一震,田元瀚案头的茶水也被震得泼洒出来,将他烫了一下,而躺在床上静养的爱妾也险些被震下地来。他气恼异常,心道:“这伙饭桶怎么驾船的?非砍掉两个不可!”冲出舱来正待臭骂,一眼却见水面上竟然出现这般一个怪物,吓得声音都变调了。

柳成越转身行了一礼,道:“田大人放心,柳某在此,定保得大人安全。”

田元瀚指着那黑蛟道:“这……这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