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岸上有声音,众人都转头瞧去。只见兵勇们驱着几驾载满货箱的大车,匆匆赶了回来。大车之后,还随着几乘小轿,数条轿帘才一掀,里面便钻出了几个涂脂抹粉的妖冶女子。

那些女子一上船,便围着那周老爷不停地抱怨。

一个道:“呀老爷,你怎么挑了这么艘破船呢?”

另一个道:“就是啊,到处都脏兮兮的,恶心死人了!”

那把总赔笑道:“出门在外不容易,几位姨太太就将就着忍忍吧。”

一名姨太太嗔道:“说得轻巧,敢情不是你坐这破船!”

那把总道:“我倒是想坐,可周老爷不带我呐……”

那姨太太正欲再骂,眼角突然瞥到冯慎等人,“哟,这船上还有别人呀?”

把总道:“都是些平头老百姓……”

那姨太太眼帘一挑,忙理了理发髻。

香瓜看在眼里,悄声啐道:“呸!真是一群狐狸精!你们瞧,那个更不要脸,直朝俺冯大哥抛媚眼呢!”

花无声打趣道:“谁说是朝着冯慎那小子了?她们分明是在向我暗送秋波嘛。”

香瓜道:“臭穷酸,你很美吗?觍着张老脸也不知羞!”

花无声哼道:“你这臭丫头懂什么?我这叫‘腹有诗书气自华’!”

二人这么一闹,声音稍稍有些大。那几名姨太太回头看来,不免瞧见了疤脸独目的咸观道人。“啊!怎么还有个丑八怪?可吓死我啦……”

冯慎等人强忍怒气,咸观道人却不以为意。那把总见了,又向船尾喝骂:“丑老道瞎瞧什么?赶紧回棚去,别吓着周老爷的姨太太们!”

“好,贫道进去就是!”咸观道人笑笑,带着冯慎等人进了后艄。

回到艄房,香瓜忿忿不平。“大师父,这口气俺忍不下去。”

花无声反镇定异常。“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香瓜怒道:“那些女人一上船,你这臭穷酸的口风就改了!哼,定是相中了哪个妖精!”

花无声不以为忤,笑道:“我相中的可不是妖精,而是鬼!”

香瓜缩了缩脖子,“快别胡说八道……哪里有鬼?”

花无声将棚窗上推开条缝隙,“臭丫头,你自己瞧瞧吧!”

香瓜扒缝一看,只见那些姨太太们早已各归各房,而那些兵勇,却将那大车上的箱子,一个接一个地往船上搬运。那些箱子显然很是沉重,一个箱子四五个兵勇抬,都累得满头大汗。

看了一阵,香瓜扭头问道:“臭穷酸,鬼在哪里?”

花无声抻了个懒腰,“还能在哪儿?那些箱子里呗。”

“箱子里有鬼?”

“难不成还藏着狐狸精吗?”

冯慎也瞧出不对劲,忙示意香瓜别出声,自己也透过窗缝,向外头打探。

过了一阵,岸上的箱子全运到了舱房中,兵勇一撤,又跳上几个家丁打扮的汉子。那几名汉子穿着倒不起眼儿,但观其神情举止,显然是些会武的练家子。

正看着,那周老爷又从房中走了出来,然而此时的他,已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褂。

那把总一瞧,连连谄媚:“周老爷就算穿上这身,也还是掩不住那与生俱来的富态和贵气啊!”

“没过沉沙岛之前,还是遮掩些才好啊!”周老爷笑了笑,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有劳你们了,这些小意思,拿去跟兄弟们喝酒吧。”

那把总大喜,赶紧接来。“多谢周老爷,那卑职就却之不恭了。”

周老爷又问道:“东西全都运上来了?”

那把总道:“放心吧,都清点过了,一件不少!”

周老爷点点头,“那行,你们回吧。”

那把总打个千儿,“好,恕卑职不能远送,祝周老爷此行一帆风顺!”

待那把总退回岸上,趸船便又开动起来。周老爷与那些汉子悄声吩咐了几句,便回到了自己的舱房中。

冯慎又看了一阵,将棚窗合牢。花无声道:“小子,瞧出什么门道来了?”

冯慎道:“回三师父的话,以弟子之见,这个什么周老爷定是官宦无疑,而那些箱子里装的,想来也无外乎是些金银珠宝。”

香瓜道:“原来全是财宝啊,怪不得会那么沉。可是冯大哥,他是大官,为何又要装成一副苦哈哈的模样?”

冯慎道:“乔装成寻常百姓,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那么多财宝,也怕被歹人盯上啊!”

香瓜点了点头,一指花无声道:“可那胖老爷怕是想不到,咱这儿正有一个歹人,已经盯上了他。冯大哥你瞧,这穷臭酸哈喇子都快淌下来了……”

花无声骂道:“臭丫头胡说什么?就算打那些财宝的主意又怎么了?那几箱东西,定是老肥猪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我给他全抢了,也是取之有道!”

咸观道人摇手道:“无声,不可节外生枝。”

花无声赶紧道:“掌门师哥放心,我也就是随口说说。”

香瓜又道:“可那胖老爷到底是个什么官啊?还有,俺听他老说什么沙子岛……”

冯慎接口道:“好像是叫沉沙岛,对于那个岛,他似乎有些忌讳。”

花无声道:“不用在这里猜来猜去的了,回头我去打听打听。”

香瓜道:“那胖老爷既然想瞒,又怎么会跟你这臭穷酸说?”

花无声道:“臭丫头甭操那个闲心,山人自有妙计!”

待转进长江,趸船便顺着滔滔江流,乘势向东。玉兔初升后,江面上已经是渔火点点。那周老爷命船老大继续航船,自己却搂着那几名姨太太,躲在舱房里花天酒地。

冯慎一行挤在后艄,喝着船伙计送来的苞谷粥。船头的酒香与调笑声顺风飘来,直直往花无声耳鼻里钻,花无声皱着眉吃了几口粥,连呼“寡淡”。

香瓜白了一眼,“还挑肥拣瘦的,有粥吃就不错了。”

花无声摇头晃脑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如此粗粥糙米,大违夫子之道也……”

“嫌差那你别吃呀!”香瓜一把夺下花无声的粥碗,放在冯慎面前。“冯大哥,你多吃些吧。”

冯慎正要推辞,花无声却眼盯棚窗外,“机会来也!”

众人转头看去,见甲板上扭腰摆胯,款款走来一名女子。

香瓜奇道:“那不是胖老爷的一名姨太太吗?臭穷酸,你那两眼都放了贼光了,你想干啥?”

花无声整了整衣襟,笑道:“良辰美景、才子佳人,哈哈,我还能干什么?自然是要去找那小娘子攀谈盘道了。”

香瓜啐道:“那狐狸精是什么佳人了?还有你这臭穷酸算哪门子才子?”

花无声道:“我不算才子谁算才子?难道是你这臭丫头吗?”

香瓜道:“俺又不是男的,要说这里的才子,自然是俺冯大哥了!”

花无声笑道:“那好,就让冯慎这小子去找那姨太太打听吧,正好省我的事了。”

“不不不!”香瓜急急摇头道,“臭穷酸还是你去吧,俺怕那狐狸精会勾引冯大哥……”

“你怎么不怕她勾引我呢?”

“就你这模样的,她定是看不上……”

咸观道人与空如师太闻言,不由得一笑。冯慎也不敢多口,只是埋头喝粥。

“臭丫头,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风流倜傥!”花无声哼了一声,出了艄棚。

来在甲板上,花无声轻轻一咳,向那姨太太唱了个肥喏:“小娘子,这厢有礼了。”

那姨太太见有人来,也不避讳,反有些搔首弄姿。“哟,瞧你文质彬彬的,倒像是个念书人呀。怎么了,你找我有事吗?”

花无声笑道:“倒也没什么事,只是见小娘子天生丽质,却一个人在这里孤芳自赏、顾影自怜,便忍不住想上前问候一声。哦,我这番孟浪,可别唐突了佳人才好。”

“嘻嘻,你这人可真是油嘴滑舌。”那姨太太好像喝了酒,面带潮红、眼泛春波,不经意间,已将领间一个纽扣松开。“我没事,他们在闹哄哄的喝酒,我被吵得心烦意乱,这才到这里来透透气……”

花无声望了望船头,道:“娘子好福气,嫁了个这么有钱有势的周老爷。”

那姨太太笑道:“你怎看出他有钱有势?”

花无声道:“上这趸船时,你们有兵勇护送,能将兵勇当仆役使唤的,势力还能小了?至于有钱么……嘿嘿……倒是从娘子身上瞧出来的。”

那姨太太奇道:“从我身上?我可是听从老爷吩咐,把浑身的珠宝首饰都卸了呀。”

花无声道:“似娘子的这般容貌,就算是素面朝天,也是惊为天人哪……恕我直言,你们老爷那副尊容么……倒是……倒是并不怎么出众,若非有钱有势,如何能得娘子这种丽人仙眷长伴厮守?”

“你的眼光倒毒……”那姨太太媚眼一横,“你的意思,是说我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不敢不敢。”花无声忙道,“我不过是为娘子抱屈。”

那姨太太幽幽叹道:“唉……你猜的八九不离十,那老东西不光有钱,还是个官!”

花无声装作吃惊的样子,“周老爷……是官?”

那姨太太道:“你们是外地人,肯定是不知道的……老东西叫周有道,原是那镇江府的知府大人哪。”

花无声道:“竟是知府大人?那他现在,是告老还乡吗?”

那姨太太道:“什么告老还乡?他那是刚放了海关道的道台,赶着去福建上任呢。”

花无声笑道:“原来周老爷是高升了,那娘子又要跟着沾光了。哈哈,恭喜娘子、贺喜娘子啊。”

那姨太太道:“喜什么呀?这些年我跟着老东西,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什么绫罗绸缎没穿过?他官做得再大,不也就那样嘛……”

花无声道:“如此锦衣玉食,娘子也该知足了。”

那姨太太瞥一眼花无声,风情万种道:“终日介守活寡,就算天天锦衣玉食也没什么滋味呀……那老东西不中用,光想养花却不能浇水,也不知道有没有胆子大的,敢将那鲜花呀,偷着喂些水肥……”

花无声一阵反胃,心里头暗骂,面上却装着不懂,顾左右而言他。“哦,周老爷既然放了道台,走水路为何不坐那气派的官船?”

那姨太太道:“算你问对人了。这其中的原由呀,那老东西就对我一个人说过。”

花无声道:“看来在那些姨太太中,就属娘子最受宠。”

“好稀罕么?”那姨太太噘了噘嘴,又接着道,“你当他真愿意挤这条破船啊?那老东西是没法子啊。听他讲,出了那长江口,接下来就是什么沉沙岛,那岛子附近,有个什么铁船帮出没。”

花无声皱了皱眉头,“铁船帮?”

“嗯!”那姨太太道,“那是伙打家劫舍的海盗,领头的是兄弟两个,号称是什么‘霸海双蛟’。他们在那片海域里神出鬼没的,专门盯着过往船只,要是民船便放过不劫,若见了官船,定要穷追不舍。”

花无声道:“专劫官船?那铁船帮胆子还真是不小。”

那姨太太意有所指,“这个年头,有些事呀,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花无声故作不知,“可那铁船帮如此猖狂,官府就不管吗?”

“他们倒是想管,可哪有那个本事?每次派兵去剿,都被那铁船帮打得落花流水……”突然,那姨太太生起气来,她一跺脚,薄嗔道,“哎呀,你这呆子好不解风情,老打听那些劳什子做什么?我之前的话,你是真不懂呀,还是假装听不懂呀?”

花无声哈哈一笑,“娘子见谅了,我色胆再大,也不敢染指堂堂道台的如夫人呐。”

“怕什么?这种事我最在行,又不是做过一回两回,早便轻车熟路了……哎呀呀,你这死鬼还等什么?”那姨太太说着,居然伸手抓来。

花无声虽说玩世不恭,也没想到她竟会如此的水性杨花,慌得闪身一避,连连摆手。“娘子太性急了……此事须从长计议、须从长计议……”

那姨太太淫心上来,哪里肯依?追着花无声左扑右抱。

正在花无声手忙脚乱时,甲板上突然闯来一人。那姨太太见状,慌忙理了理自己的衣衫。

那人正是家丁打扮的汉子,一见那姨太太,请安道:“原来四姨太在这里,周老爷喝多了,正在拍着桌子找你呢……”

“这催命的老东西,一刻也不让老娘消停……”那姨太太嘟囔一句,向那汉子道,“行了行了,我这便过去!”

那汉子一侧身,“四姨太请!”

“哼!”那姨太太又朝花无声挤挤眼,这才扭着屁股去了。

花无声打了个寒战,心下直道“万幸”,见那汉子还立在原地,便拱手一揖。“真得多谢兄弟了……”

那汉子面上一沉,低喝道:“少他娘的装模作样!道我不知你那点儿心思么?再让老子撞见你与四姨太私会,小心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花无声不怒反喜,“哈哈,不敢了,决计是不敢了!”

待花无声狼狈地回到艄棚后,众人早已将甲板上发生的事瞧了个满眼。

香瓜嘻嘻笑着,向花无声打拱道:“臭穷酸,俺这厢有礼啦!”

“去去去!你这臭丫头没完了是吧?”花无声怒道,“下回再有这种事,就让冯慎这小子去!”

冯慎强憋着笑,急急摆手。“弟子可没有那个能耐……”

咸观道人笑道:“难为你了无声,可曾打听到些什么?”

花无声见问,便将所闻一说。

听罢,空如师太道:“那个铁船帮听上去,倒像是一群劫富不欺贫的好汉。难怪那周有道会对其如此忌惮。”

咸观道人道:“看来那几箱财宝确实是来路不正,那周有道若非心中有鬼,哪会怕什么铁船帮?”

花无声点头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周有道算是没白取了那名字,哼,真是敛财有道、殃民有道呀!”

冯慎想了想,道:“三位师父,既然是些不义之财,咱们干脆找个机会将其截下,转手分发给贫苦的百姓如何?总好过被赃官挥霍、被海盗劫走。”

香瓜拍手赞成,“这主意好!咱就这么办吧!”

花无声与空如师太也有此意,当下齐望着咸观道人,想听听他的意思。

咸观道人手抚长髯,“心怀百姓疾苦,正是本门道义所在,那周有道既然撞在了咱们手里,那就不能再让他继续逍遥了。”

听掌门应下了,余人不由得大喜。香瓜磨拳擦掌,已是跃跃欲试。“大师父,咱们啥时候动手哪?”

咸观道人道:“不急这一时片刻,就等过了那沉沙岛吧。”

花无声道:“还是掌门师哥想得周全!听那周有道说,一过沉沙岛,他们就要换海船,哼哼,等到了那时候,咱们连箱带船一并抢了,还省得再另找船只出海!”

众人议定,便各自安歇。

又经一夜,趸船已行至沪地。日上三竿后,船老大便来艄棚敲门。“几位客官,再往前便是沪上了,来问问你们打算在哪里下,我好就近泊船……”

船老大的话刚说完,身后便传来了那周有道的声音:“怎么了?这几位是到地方了吗?”

众人扭头一瞧,见周有道一张肥脸挤在了棚门外,身边还围着几名家丁装束的汉子。

冯慎见状,便道:“原来是周老爷,不知周老爷有何见教?”

周有道笑了笑,“是这样,鄙人有个不情之请,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冯慎道:“周老爷不必客气,有事但讲无妨。”

周有道笑道:“小兄弟挺爽快呀。没别的,与你们这匆匆一聚,不舍良多呀……因此想麻烦几位,再陪着鄙人走上一程!”

花无声与空如等人相互一视,正中下怀。

冯慎早料得他会如此,却故意作难道:“这个嘛……”

周有道掏出只大元宝,“若几位应了,自然是不敢白白叨扰。若是不应么……嘿嘿……鄙人身后这些弟兄,怕是不会高兴。不瞒诸位,他们个个性子暴躁,要真发起脾气来,鄙人只恐约束不住啊……”

听到这里,那几个汉子便开始龇牙咧嘴,故意将手指捏得咯咯作响。

花无声装出害怕的样子,赶紧将那元宝抓在手里。“哎呀,万不可动怒、万不可动怒。我们要银子,不要挨打!”

“既然要了银子,那就不会挨打了。”周有道哈哈一笑,又向船老大道,“船家,先找个地方泊好船,带着你的伙计弄些毡布、麻包来抬到甲板上,若有人问起,就说这艘船是运货的,你们都是船上的贫苦力巴,听清楚了没?”

船老大一怔,“我们怎么是力巴儿?”

一个大汉劈手甩了船老大一个嘴巴。“周老爷怎么说,你他娘的就怎么做!”

“不可动粗,不可动粗……船家,用心去做啊!”周有道说完,又摸出个元宝来扔在船老大脚底,带着那几个汉子得意扬扬地去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船老大呸道:“什么东西?真是欺负人!”

花无声帮船老大拾起银子,递了过去。“算了算了,这帮人惹不起啊,还是照他们的吩咐做吧!”

迫于周有道的淫威,船老大自然是敢怒不敢言,带着小伙计们忙活了好几个时辰,总算把趸船按周有道的意思改好。

待驶离沪上,暮日已渐渐隐于天海一线,再航出一阵,夜便彻底黑透,水雾相掩,前途难辨。还好靠埠时,船老大曾备下个罗盘,此时以盘定向,不至在阴晦中失了方位。

趸船一行向东南,周有道便带着姨太太们躲入了用油毡布盖好的舱房内,那几个家丁模样的汉子却怀揣利刃,在甲板上警惕地走来望去,如临大敌。

见他们那番举动,船老大与伙计们难免好奇,但唯恐再有耳光打来,只是咬紧了嘴唇,不敢去问。

一时间,船上静得有些怕人,只有那海浪,一个接着一个的不住拍来。在浪花的拍击下,趸船摇曳漂摆,船老大一面命伙计来回瞭探,一面提心吊胆地把着舵轮,生恐撞上礁石。

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打头那汉子这才大松了口气,他让其余人继续守在甲板上,自己跑入了前舱。

没过多久,周有道便探头探脑地来在了甲板上,四下里张望了好一阵,一直绷着的肥脸上,总算又挤出了笑意。“算算更次,咱们应该驶出了沉沙岛那片海域了,前后都没见着异样,看来是真没事了。”

几名汉子正想欢呼,那周有道赶紧摆手制止。“都别吵、都别吵!”

几名汉子皆静下来,“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周有道眼珠子一转,阴笑道:“既然已躲过了铁船帮,那些臭道士、酸秀才什么的也便没用了。他们在船上待了这么久,定能猜到船上运的是金银财宝。”

汉子们问道:“那周老爷的意思是?”

周有道又道:“老爷我不坐官船,一来是防那铁船帮来劫,二来嘛,也是怕那些箱子太显眼,走内路运河经关卡查检,多有不便哪。万一碰上了只认死理的同僚,那可就麻烦了。嘿嘿,你们都是老爷我的心腹,可他们却不是啊,多一些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所以嘛……为了不让他们回去乱说,也只有让他们永远地闭嘴了!”

“还是老爷想得周到!”汉子们点点头,又问道:“对了老爷,那些船家也一并宰了吗?”

周有道两眼一眯,“斩草要除根,按照计划,苟师爷他们也快乘着海船来迎了,后面一段路,大不了你们先去把着舵。”

汉子们将手中利刃一攥,“行,我们这便去办!”

“等等!”周有道想起一事,赶紧叫住众汉子。“其他人杀了不打紧,可那对雌儿,千万要给老爷我留着!”

汉子们轰然一笑,“老爷放心,您老就只等着享艳福吧!”

周有道只当冯慎等人已然睡下,哪知他们正在艄棚中侧耳倾听?漫说是咸观道人这些内力深厚之人,就连香瓜也都听了个一句不落。

香瓜抓抓脑袋,问道:“什么雌儿不雌儿的?俺咋听不懂呢?”

空如师太面上一红,“香瓜,那些都不是什么好话,不听也罢!”

花无声苦笑道:“这事闹的……咱们还没动手,他们反要先来杀人灭口了……”

冯慎请示道:“三位师父,要弟子出去料理了他们吗?”

“急什么?难得撞见这么几个活宝,让我先玩够了再说!”花无声往窗外一瞧,见那几个汉子已蹑手蹑脚地摸了过来,赶紧忍住笑,纵身出了艄棚。

那几个汉子正全神贯注地准备动手,哪料到棚里会突然冲出个人来?反被吓了一大跳,都不禁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花无声装出睡眼迷糊的样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解开了腰带。“啊呀,尿急!尿急!”

没一会儿,外头便传来“哗哗”的撒尿声,香瓜赶忙别过脸,啐道:“呸!那臭穷酸好没个正形儿!”

空如师太也低下头,掩口笑道:“他要有个正形儿,就不是你三师父了。”

几名汉子你瞧我、我瞧你,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待一泡热尿撒完,花无声又装作才发现有人,急急一提裤子,气极败坏地骂道:“你们居然偷看我撒尿?不知要非礼勿视吗?咦?你们怎么都提着刀?”

周有道缓缓走了出来,皮笑肉不笑道:“提着刀,自然是要杀你了!”

花无声道:“杀我?周老爷,你为什么要杀我?”

周有道哼道:“要杀你,自有杀你的道理!”

花无声跌脚道:“哎哟,那件事……已经被你知道了?”

周有道一怔,“哪件事?”

花无声支支吾吾道:“就是……我跟四姨太昨晚上……”

周有道脸色大变,“四姨太?你跟四姨太怎么了!?快说!”

花无声扭扭捏捏道:“我与她……哎呀,周老爷你别问了,我们念书人脸皮薄……当着这么多人面上……那些羞羞臊臊的事,哪里还说得出口啊?”

周有道气得胡子都炸了,向那几名汉子喝道:“还不快给我宰了这个王八蛋!?”

几名汉子刚要动手,花无声大喊道:“你们还真敢杀人呢?”

周有道眼里冒着火,“别说是杀你一个酸秀才,待会儿这船上能活着的,怕也没几个人了!”

花无声又道:“其他人你们也不放过?你们……你们如此的胆大包天,难道就不怕官府追查吗?”

周有道冷笑道:“好让你死个明白!老爷我就是官!”

花无声诈惊道:“啊?你这胖老头竟然是官?你知法犯法,终有一天会被朝廷知道的!”

周有道骂道:“知道个屁!将你们杀了,连尸首都不用管,连着这破船直接在海里扔着,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会当做是铁船帮干的……”

周有道的话还没说完,趸船下竟传来两声厉喝:

“他奶奶的!大哥,你听到那老肥猪说的话了吗?”

“听见了兄弟,哼哼,不过想栽在咱们铁船帮头上,怕也没那么容易!”

听了这两声厉喝,不但周有道与一帮手下慌了,就连花无声等人也暗暗惊奇。

一干人也顾不上什么,连忙跑到船侧看去。

这一看之下,众人更是傻了眼。只见两个手持渔叉的彪形大汉,正稳稳当当地站在海面之上。

花无声一眼便瞧出了端倪,微微一笑,不再开口。然周有道却吓得嗓音都发战,指着来人哆里哆嗦地问道:“你们……你们两个是什么人?”

其中一个大汉喝道:“你这老肥猪既知铁船帮,难道就没听说过咱们‘霸海双蛟’的名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