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攀出几丈,那小瀑流后面,豁然出现了一道一人多宽的裂缝。冯慎心知有异,于是便腰腹一收,身子一摆,飞跃进那道裂缝之中。
然这道裂缝,并非是朝山体内纵入,而是往那道大瀑位置横向延伸。见通路未断,冯慎也不顾缝中寒苔湿滑,便急急向前走去。
待从另一端出来后,身侧已是白幕飞罩,冯慎回头一算距离,便知这定是到了那大瀑后面。大瀑之后再无岩缝,可却藏着一道短短的石梁。那石梁虽短,但足有一丈多宽,上面十分平整,还残留着斧痕锤迹,显然是经历过人为的修凿。
冯慎大喜,忙踏上了那道石梁。果然还未走出两步,便在那瀑后的石壁上,发现了异样。那石壁上有四道凹线,虽然细得不易察觉,但两横两竖,明显是个门的形状。
“难道这便是那真正的‘龙门’?莫非那‘龙脉’就在这‘龙门’之后?”
想到这里,冯慎周身血液一阵阵沸腾。当下双掌拍出,猛的向那“石门”上推去。连推数下,那“石门”却纹丝未动。
冯慎以为是力道不够,索性用出十成全力。“砰砰”几声大响后,手掌已在隐隐作痛,那“石门”竟一如之前,仿佛与周围硬岩本就是浑然一体。
以冯慎如今的功夫,轻轻一掌,便可开碑断柱。若非看到石梁、峭壁上有人工雕琢的印迹,必会以为这“石门”,只是在崖岩上刻出的浅痕。
冯慎心里很清楚,在这高崖瀑后开山凿壁,绝非易事,不会有人闲得无聊,冒着天大的危险,仅为划四道细线出来。
这“石门”越是难开,冯慎便越是怀疑这就是“龙脉”入口,想到此门的开合,或许是由机关控制,冯慎又于石梁、峭壁上摸查打量。
虑及此节,冯慎便这里敲敲,那里打打。可峭壁上除去那四道细线,其他一切如常。石梁上也差不多,就连梁底冯慎也探身望了,仍然没有找到有什么机阀。
机阀寻不见,推又推不开,空耗下去也是无果。冯慎又在“石门”前徘徊了半晌,这才决定先下崖去,与余人商量后再图打算。
按着之前道路,冯慎返回了崖壁之下。见冯慎归来,余人皆匆匆迎上。
不等诸人问询,冯慎便将瀑后所见尽数道出。听到真有扇“龙门”后,大伙皆声称奇。然再闻那“龙门”暂时无法开启,各人又陷入了沉思。
刘占川想了一阵,摇头叹道:“大哥,若是爷爷在这里就好了,他老人家精通机关之术,就那什么‘龙门’,肯定能一眼瞧出门道儿在哪儿。”
“是啊!”刘占海道,“早知今日用得上,之前就应该跟着爷爷多学上两手。”
冯慎道:“刘老爷子鬼手神工,两位大哥长随他老人家身侧,耳濡目染下,想必亦能通晓些门道吧?”
刘占川摆手道:“我可是一窍不通,大哥八成是稍微懂些。”
刘占海苦笑道:“你大哥懂的,不比你多到哪里去啊,也就是会背几句‘机关要诀’什么的……”
“机关要诀?”冯慎忙道,“占海大哥,你可否念上几句让我听听?”
“我先想想啊,都差不多忘光啦!”刘占海抓抓脑袋,道:“好像是什么‘法自术起,机由心生;立于关窍,补以精构;衔阴抱阳,承启呼应;牵其一发,动其周身’……嗯……嗯……下面的,着实是记不起来了……”
香瓜笑道:“难为你了大龙,能记得这些,俺就感觉很不容易啦!”
冯慎将刘占海所述念了几遍,又问道:“占海大哥,那‘衔阴抱阳’、‘承启呼应’当作何解?”
刘占海道:“老爷子当时是说,那种高明的机关术,也得分阴阳,特别是设制陷阱杀阵时,若触发点在头,那就将杀伤点放在尾;要是杀伤点在水里,则把触发点藏在山上。这样才能指东打西、神出鬼没,让人应对不及……再深了我也说不出来,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
冯慎点了点头,沉吟道:“阴阳、头尾、东西、山上……水里!?”
唐子浚眼神也是一亮,骤然叫道:“对啊,水里!”
“看来唐兄也想到了!”冯慎说完,便与唐子浚哈哈大笑。
剩下四人面面相觑,颇为不解。见冯慎与唐子浚笑个不停,香瓜好奇道:“什么山里、水里的?俺都快让你们给笑糊涂啦!”
霸海双蛟也道:“是啊是啊,你俩别光顾着自己乐,究竟想到了什么,也快跟咱们哥俩说说啊!”
唐子浚道:“按那龙图上所标,附近除了‘通天河’、‘龙门壁’外,还有那‘承天池’。现在咱们已知:那龙门壁上凿石为门,通天双瀑倒悬遮掩,若那承天池没有半点儿作用,怎会无缘无故的起名注出?”
唐子淇急道:“哥,你别卖关子,有话一口气都说了成不成?”
冯慎笑笑,接口道:“唐姑娘,令兄的意思是说,开启瀑后龙门的机关,十有八九,就是浸在那‘承天池’中!”
“在那承天池中?”唐子淇向那积潭中望了一眼,“这池子总不会跟山顶那湖一样,也是深不见底吧?”
霸海双蛟又自告奋勇道:“咱哥俩下去探探!”
香瓜道:“你俩行不行呀?可别再像刚才那样逞能啦!”
“没事!”霸海双蛟道,“量它一个小潭子能有多深?他奶奶的!若这次再探不出什么来,咱哥俩也甭叫‘双蛟’了,直接改称‘一对旱鸭子’算啦!”
趁着霸海双蛟收拾着下潭,香瓜与唐子淇先抱来些树枝点燃,以备不时之需。冯慎又嘱咐了几句,霸海双蛟便除衣去裤,齐齐跳入潭中。
没用多长时间,霸海双蛟便浮上头来。“冯老弟!这底下果然有机关!”
冯慎大喜,“是什么样的机关?”
霸海双蛟道:“像是个大绞盘模样,上头有个横柄,底端嵌在壁岩中。咱哥俩推着那横柄转了几下,里头哗哗直响,八成是扯着铁锁铁链什么的。”
冯慎道:“那些锁链,必是与龙门壁上的石门相连了。二位大哥,你们这就将那横柄转到底吧!”
“行啊!”霸海双蛟答应着,又潜沉到潭下。
那壁上“龙门”藏于瀑后,在下面无法瞧到它是否开启。于是冯慎打算再度登顶察看,若是“龙门”已开,便于显眼处挥衣示意,而后余人再攀岩而上。
几人议定后,冯慎便先行。霸海双蛟趁这空隙,急急就火驱寒。等冯慎爬至那小瀑的裂缝处时,剩下的人也都抵达龙门壁下,数双眼睛直直朝高崖上望着,只待那“龙门”开启的消息。
冯慎亦是心潮澎湃,方穿过小瀑后那条裂缝,就一下跃至大瀑后那道石梁。
果不其然。石壁内陷,龙门大开!

第十章 地窟谜骸

虽然已猜中了十之八九,但亲见这“龙门”打开,冯慎仍觉喜出望外。他不及向内打量,又匆匆折回小瀑后的裂缝处,解下外衣,朝下挥舞。
下面几人见冯慎示意,便知龙门已开,皆迫不及待地登崖攀壁。香瓜与唐家兄妹身轻如燕,再高再险的峭壁也不在话下。霸海双蛟身形颇重,攀爬起来倒花费了不少力气。
待五人皆攀至裂缝处,冯慎又将他们齐引在石梁上。石门后的空间不小,但因瀑流遮挡,里面的光线较为昏暗。唯恐里面有什么销器陷阱,冯慎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吹亮,一面警惕地试探着,一面慢慢地朝里面摸去。其余人等也屏气凝神,紧紧地跟随在后面。
没走出多远,便见前方影影绰绰地矗立着一座高台,台上围着几圈栏杆,中央一幢圆阁,有门有柱,覆着三层大环叠顶,跟那北京城里的天坛差不多模样。
见那些栏杆俱为木制,霸海双蛟便踢断了几根拆下,就火引燃后,分发给诸人,权当作火把照明。
火光一亮,山洞中越发亮堂起来。偌大个洞中,除去那高台圆坛,其余都空荡荡的,竟无别物。
六人见状,便决定进那圆坛瞧瞧。圆坛的大门未封,轻轻一推,便应手而开。
岂料一望之下,六人又是目瞪口呆,那三层高的圆坛里头,居然也是空余四壁,仅在厅中立着一块大石碑。那石碑四边雕满了龙纹,碑心刻着一列弯里弯曲满字。
对碑上的满文,六人皆是不识。只是见这里近乎一无所有,霸海双蛟等不免有些沮丧。“他奶奶的!这块破石碑,该不会就是那‘龙脉’吧?”
冯慎摇了摇头,“他们花那么大力气在此处开山筑坛,肯定不是为了树块石碑。”
香瓜问道:“可那龙脉在哪里啊?”
冯慎道:“外头设有开合机关,难道这里面便不会有吗?”
“对!”唐子浚点了点头,道,“咱们先在这石碑上仔细找找,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一语惊醒梦中人,霸海双蛟反应过来,也围着那石碑摸瞧起来。这石碑除去那列满字外,通体雕龙。前面是八条龙形纹饰,皆作飞升状,拱卫着上方一颗火球。那火球中心呈半圆凹陷,旁边则以浅线,刻着几团火焰的图案出来;而石碑的背面,却单凿了一条凸起的蟠龙。那蟠龙摆尾扬爪、身子盘曲团绕,嘴中含着一颗圆珠。那圆珠虽为前面的几颗龙牙所拦固,但选好角度一旋,仍可从嘴侧取出。
唐子淇用手指一拨,那圆珠便“滴溜溜”转了几转。香瓜看得眼热,也忍不住去拨弄了几下。“哈哈,还怪好玩儿的。”
冯慎看看那圆珠,又退身瞧了瞧碑前那半圆形的火球。“先别玩儿了,快把那圆珠取出来!”
香瓜见冯慎一脸郑重,知他定是想到了什么,忙在那龙嘴里扣了几下,将圆珠取出递在了冯慎手中。
冯慎握珠在手,转在石碑前,将石珠向那半圆形的凹陷处一对,正好是严丝合缝。
“这应该就是机关所在了,大伙离这石碑远些,多加留神儿!”
“你也要小心!”
“放心!”冯慎说完,便发力一按,那半圆的凹陷里“啪”的一声响,就把那石珠牢牢吸住。石珠嵌在凹陷内后,慢慢转动了起来,才转了三圈,石碑内就传出“咔啦咔啦”的响声。等响声停止,那石碑后的地面上,已然露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入口。
众人围过去一看,见那入口黑洞洞的,一道长长的石阶斜搭出来,直通底下。
“哈哈!”霸海双蛟乐道,“只要沿着这石阶走,就定然能找到那‘龙脉’了!”
“下去看看再说!”言讫,冯慎翻身一跃,落在那下方的台阶上。其他人也举起火把,一个接一个地跟在后面。
六人顺着台阶七拐八绕。走着走着,冯慎感觉脚下有冷风袭来,他忙急赶几步,发现这段石阶已到了尽处,再往下,竟是一片漆黑的万丈深渊。石阶虽无,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原木搭成的栈道,紧紧贴在岩壁上,一圈圈的向下盘旋延伸。
看到这里,众才才知:原来这龙门壁不光上面中空,除去中间筑台修坛那段,底下居然也生着天然的裂陷。冯慎捡起一块石砾,投向了下方的深渊。只听那石砾在岩壁上不断撞击坠落,那“啪啦啪啦”的声音经久不绝。
香瓜吐了吐舌头,“俺的天哪,这底下是有多深?”
霸海双蛟道:“瞧这样子,或许跟山顶上那湖的深度有得一比。”
唐子浚道:“既然有栈道,就可以直通谷底。并且这里与水下不同,用不着屏息憋气,就算比那湖更深,咱们也无须担心。”
“对!”冯慎点点头,又道,“不过那栈道年深日久,有些地方怕是已经朽坏,等会大伙走在上面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
余人齐应,陆续地踏在了栈道上。每走出一步,栈道上便会发出一声响。那“吱嘎吱嘎”的动静,足以让人吊胆提心。六人的脚步都是轻抬慢放,生怕使大了劲儿,将脚下的木板踏破踩穿。
栈道如螺形旋下,好似无穷无尽。越往下行,那“吱嘎”声便被空旷的渊洞衬得越响,如同整条栈道都在呻吟,感觉随时都可能散架一般。
六人都没有说话,咬紧了牙关,缓缓向下行着。也不知走了多久,那绵绵的栈道也终于到了尽头。
踏在谷底的实地上,六人皆是力尽精疲,冷汗直流。这谷底极宽,中央耸立着一个巨大的黑影。
开始的时候,几人还以为那是个跟上面高台圆坛差不多的建筑。岂料走近后一瞧,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手里的火把好悬没扔在地上。
“他奶奶的……这……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霸海双蛟仰脸抻头,齐齐傻了眼。香瓜与唐子淇骇得花容失色,不禁倒退了好几步。唐子浚愕然满面,举着火把的手掌,也在微微发颤。就连冯慎亦是舌挢不下,额前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几人的面前,矗立着一副无比庞大的骨架,从趾爪至颅顶,足足有数丈之高。整副骨骼节节拼凑在一处,皆由大木托架捆固。探出来的长颈上,顶着一颗双颚大张的头骨。中间是一段脊梁,其后拖着长长的尾节。环环胸肋之下,伸着四条粗壮的腿骨,腿骨下端,趾爪俱全,哪怕是最细的一只爪尖,也比霸海双蛟的腰身还粗上个几圈。
一时间,周围再无半点儿声音,旁边的空气都似乎凝固,寂静得有些怕人。
半晌,唐子浚嘴唇动了几动。“龙……这是一副龙骨啊!”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龙!?这就是龙吗!?”
余人复又打量起来,只见那骨架长首长尾,四爪钩张,除去头顶无角、后腿较前肢长了些外,俨然就是那传闻中巨龙的模样。
纵是亲见此骨,冯慎仍觉匪夷所思。“难道……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龙不成?”
唐子浚道:“若非是龙,世间有何种兽类,能生出如此巨大的骨骸?”
霸海双蛟道:“咱哥俩在深海中,倒曾见过不少大鱼,可也没生得这般大法啊。并且这骨架子上有趾有爪,跟那没腿的鱼骨完全不同啊!”
“也是啊……”冯慎沉吟片刻,又疑道,“莫非这副骨骼是假的?”
香瓜一怔,“假的?冯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冯慎道:“我是说,或许这巨大的骨架,其实是由人力雕刻而成。就如同寺庙里的神像一般,世间虽无数丈高的人,但可塑出数丈高的像!”
唐子淇道:“要是人为做出来的,那他们为何不雕一条整龙,偏偏要雕一副骨头架子?”
“我现在也没什么头绪……先去那骨架前瞧瞧再说吧!”冯慎说完,几步跃至那趾爪旁。敲打了一阵,又抽出遏必隆刀,在那骨上划切了几下。
唐子浚急问道:“怎么样冯兄?”
冯慎将刀尖上的骨渣捻了几捻,心中愈发震惊。“非石非泥……虽然极硬,可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骨头!”
“乖乖!”霸海双蛟朝那巨骨上拍了几拍,“如此说来,这副玩意儿,还真就是龙骨啦?开眼了!真他奶奶的开眼了!”
香瓜也指着那头骨道:“你们瞧,那张嘴多大呀!它要是活过来,咱们这帮人全加在一块,怕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趁几人啧啧称奇,冯慎又转身朝外围走去,打算离得远些,好再观察下这骨架的全貌。然还没走出多远,经火光一映,冯慎便发觉一侧的谷壁上,有些坑坑洼洼的大凹痕。“你们快来看,那石壁上有些异样!”
余人闻言,忙举着火把赶了过来。
火把一多,谷壁上的凹痕更加的明显。那些痕迹有长有短、有粗有细,亦是无比的巨大。
冯慎又看了一阵,猛然间反应过来。这壁上的痕迹,不少都与那骨架贴合。难不成那些巨骨原来都是嵌在山岩中,后来才被挖出来拼接成形的?
唐子浚也瞧出了门道,“想来是满人的先祖,无意中在这裂陷中发现了巨龙之骨,这才将其尽数凿出,就地拼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