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凤儿这些年为什么很少联系大家。她虽然有点骄傲,但并不是冷漠无情的人。也许,她认为毕业以后自己发展得不够好吧,毕竟,她原本有着比我们都要高的起点。其实这大可不必,没有人会因为你赚得不够多、房子不够大而看不起老同学。
虽然分开多年了,不过,我想我还像以前一样了解凤儿。人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尤其是凤儿这样个性鲜明的人。他们有深入骨髓、烙印在基因里的信仰。
别误会,我并不是说凤儿是个极端分子。
正相反,她是一个简单的人。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她只是想追求幸福而已。虽然有些时候她看上去很尖刻,其实只是不肯迎合和将就罢了。在青春年少的时候,在时光可以大把消费的时候,我们不是一个样吗?
当然了,十几年后重新审视这一切,会得到与之相反的结论,但是年轻时候的我们是不具备这种智慧的。
对于爱情也是如此。凤儿每次都祈求遇见最完美的爱情,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一般人随即放弃,她只是比一般人多坚持一点罢了。我想我是理解凤儿的。她具有成为卓越之人的一切基础条件,有权为自己的人生设定更高的目标。虽然这样说对不起陈锐,但是在自己最美丽的年华里,陈锐真的不能算是一个完美对象。而且,相识的过程也不够浪漫。凤儿和我说过,哪怕不是达官贵人,但最起码是在某个颁奖典礼上遇见的英俊的经纪人,才配得上郎才女貌式的浪漫。所以,我想我可以理解,凤儿为什么迟迟没有给陈锐机会。
应该说,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陈锐也许永远不会有机会。其实我不想说出这件事。不过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人也不在了,既然你坚持要问……
当时,凤儿在执迷不悟中吃了很多苦头。每次失意,她都放浪形骸,甚至身心都受到伤害——我指的是实质性的伤害。大四的时候,她遭到了其中一任男友的施暴。不,称不上男友……嗯,她被强奸了。一次醉酒以后,一个外校的“富二代”把她带到酒店里,强行和她发生了性关系,而且,对方似乎还拍下了她的裸照。
报警?别开玩笑了,凤儿非常害怕别人知道这件事。出事以后,她每天如常地上课、下课,在同宿舍里和其他女生一样,只穿一条内裤盘着腿打牌。我是这件事的知情人之一,另外一个知情人就是陈锐了。其实,这件事凤儿对我也不打算说,她只给陈锐一个人打了电话,让他到酒店接她。陈锐听出不对劲儿,所以来找我。我和陈锐一起到酒店接她,事情就无法隐瞒了。我一直觉得,凤儿因为这件事而对我心存芥蒂,这也是毕业以后我们疏于联系的原因之一吧。
照片?你是说凤儿的裸照吗?我不知道。也许那只是为了防止受害者报警的恫吓吧,可能照片什么的本来就不存在。那个“富二代”后来没有再骚扰凤儿,陈锐去找过他一次,把事情摆平了。毕竟,那个人也就是图一时痛快,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了。
应该这么说,这件事大大地拉近了凤儿和陈锐的关系。女人经历了这种悲惨的遭遇,也只好放下身段了。不久,他们就结婚了。但是,包括我在内,凤儿没有请班上任何一个同学参加她的婚礼,倒是请了隔壁学院一个叫米露的女生。我大概能猜到其中原因,这个女生是学校舞蹈团的团长,听说对陈锐抱有好感。嗯,就是这个意思,没必要说得更直白了。
陈锐和凤儿的婚姻,我其实并不看好。为什么?他们的关系太危险了,就像走钢丝一般,但不是分崩离析的危险,正相反,他们的关系太过紧密。
密度太高的星球就会变成黑洞,不是吗?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有一年,学校已经放假了,宿舍里只剩下我和凤儿,而那天我也出了门。凤儿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忽然想见陈锐,但陈锐在外面开了一家小公司,有事要办,不能马上回来。结果,你知道凤儿做了什么事吗?“不着急,我等你回来。”她在电话里这么和陈锐说,然后,她坐在洗手间里,用裁纸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真相之章 警察和死者丈夫的对答
【杜学弧的话】
身体状况怎么样?是吗?真是遗憾。无论如何,希望你能好好治疗。
你似乎很不愿意见到我。
你一定在想,案子都已经结了,这个警察为什么还要三番五次地跑来找我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很抱歉,事情看来不能如你所愿了。你有你的立场,而我也有作为一个警察的立场,这一点请你理解。
我的语气听上去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是的,我都知道了,全部的事情。我并不是虚张声势,我已经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我想问你,4月16日下午,你第一次回到家是什么时间?5点钟是吧?我知道在你口供里有,监控录像也有记录,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那么,你在杀死你妻子以后,是什么时间离开的呢?5点20分?考虑到你5点30分过一些已经出现在小区的门口,哪怕是使用电动车等交通工具,你离开家的时间最晚也不会超过5点25分吧?
也就是说,从5点到5点25分,你在短短25分钟的时间里完成了杀人、清理和伪造现场、制作呼救声音文件等工作。
我不是说这不可能做到,只能说你手脚挺快的,而且,作为一次临时起意的犯罪,你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到了对策,这真是让人叹服呢。
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不是一次突发犯罪,而是早有预谋的呢?
事实上,在第一次看到案发现场的时候,我就有一种不协调之感。不是伪造现场的问题,入室盗窃的痕迹是伪造的,这一点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我觉得不协调的是凶器。我不是指手提电脑本身,而是电源线。对,手提电脑的电源线,那才是置死者于死地的凶器。
我所疑惑的事情是,凶手为什么一定要用电源线勒死死者呢?虽然说因为是临时起意,凶器只好就地取材,但是相比于电源线,现场明明有更称手的“工具”呀,而且,那个“工具”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应该说,那个“工具”和电源线一样,都和手提电脑连在一起。
是的,就是鼠标线。
同样是线体、同样随手可得,为什么选择电源线而不是鼠标线呢?我实际操作了一下,那台手提电脑的电源线又粗又硬,比想象中要难弯曲,用来勒住人的脖子很费劲。相比之下,细长的鼠标线就方便多了。纤细的线体能够紧紧勒住受害人的脖子,不但能造成呼吸障碍,而且会猛烈压迫颈动脉,从而导致反射性心跳停止……这就是很多勒杀案的凶手偏好用细绳索的原因。
由此,我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原因迫使凶手非用电源线不可呢?
当然了,你可以解释,在紧迫的情形下,你根本无暇思考这些事,不过是随手拿起什么就用什么罢了。但是,警察就是那种稍微觉得有一点不对劲儿都要刨根问底的家伙。刚才我就说了,我已经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我请鉴定科的同事对那条电源线进行了更仔细的检查,结果发现上面确实有一些不寻常的刮痕。以此为线索,我们很快在死者家中的某个地方发现了对应的痕迹。
是的,我们在死者工作室窗台的栏杆上找到了一些黑色的纤维,检验证明正是从那条电源线的外皮剥落的。
你已经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吧?所以,请说出事实的真相,拜托了。
你决定保持沉默吗?唉,这样我会很为难的……
这样吧,我和你说说我之所以往这个方向上怀疑的原因吧,也就是说,你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我记得一个作家说过,要让读者了解一个人物,与其直接说明陈述,不如配上动作和台词,让读者自己去构建人物的形象。这就是文学上所谓的“性格描写”吧。侦查工作上也有一项叫作“侧写”的技术,大致是通过对目标人物的具体言行进行分析,从而推断出这个人的内心和情感,以及他可能的行为模式。
我扯远了是吧?其实,我想说的是,一个人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最能代表他真实的状态。你向警方提供过几份证词吧,那些都是从你口中说出的话,所以我从中看到了你真实的样子。确切来说,是你的第一份证词,也就是你作为嫌疑犯之前所说的话,让我在脑海里形成了对你的印象。这个印象至今未变。
你说第一份证词是假的?嗯,这是毋庸置疑的。那时候,你为了给自己脱罪,编造了事件的经过,那份证词可谓假话连篇。然而,在通篇的谎言里,有一个细节却是真的。你在不经意间流露了一个语言习惯,这个习惯恰恰代表了真实的你。
你想不起你说过了什么吧?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我又看了一次笔录,我也会对你说的那句话一掠而过的,但一旦诉诸文字,那个词语就特别引人注意。
我来念一下这句话吧:“我用力推开他,向房间里面看,看见一个粉色的丝枕头丢在房间中间。”当我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眉头就皱了一下,“丝枕头”是个什么东西?我去问做笔录的同事,是不是写错字了。同事回答说“绝对无误”,不信可以听录音。我又跑到证物科调出你的谈话录音重新听了一遍,确实如此,你说的就是“丝枕头”这个词。事实上,在后面的陈述中,你又说了一次“丝枕头”。
一开始,我也以为丝枕头是一种常见货,只是自己孤陋寡闻罢了。但是,当我向多位女性询问丝枕头是什么东西时,她们无一不侧头想了好久,最后说,最大的可能就是所谓的丝绸枕头或者蚕丝枕头了。这下子,我才总算搞明白了:丝枕头确实就是蚕丝枕头,但是,极少有人会这样称呼它。应该说,一般人在陈述的时候,只会说看到一个枕头丢在地上,而不会说什么丝枕头。但是,你脱口而出了这么一个词,而且从你两次说到这个词来看,并不是口误。
这说明什么呢?我觉得只有一个答案:你老婆经常这样说,或者你自己经常这样说,说着说着就养成习惯了。如此一来,起码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这个枕头具有某种特别的意义,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东西。我当时就有一个猜测:这个枕头怕是你送给你妻子的礼物吧。
我可不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警察会通过调查求证自己的猜想。事实上,我没花多大力气就证实了这件事。因为那个粉红色的蚕丝枕头十分昂贵,全市只有几个特约门店在售,通过枕头上的产品标签,就能查询到具体地点。我到那家门店打听,没想到,销售小姐居然清楚地记得你。这个枕头是一个月前售出的,当时你向销售人员进行了详细的咨询。
“那位先生想给妻子挑选一个能够保护秀发的丝枕头。他说,我妻子的头发很脆弱,一碰就会断。”那位销售小姐如此复述,然后,她又补充说,“真是一位体贴的丈夫,他的妻子好幸福。”
对她的话,我也深有同感。我当时就觉得,这真是一件贴心的礼物!
请你不要再说“这是为了讨好她,好让她把钱给我”之类的话了,居心叵测之徒只会送项链、挎包之类的东西。会送丝枕头的人,就只有深爱着自己妻子的丈夫了。
没错,我是说你对朱凤儿有深厚的感情。确认这件事情后,我的另外一个疑惑也迎刃而解了。案发以后为什么你要刻意跑到门卫值班室呢?如果只是为了找时间证人,跑到更远的地方不是更有利于证明自己的清白吗?当初我也问过你这个问题,但是你没有正面回应。现在我想明白了,其实理由很简单:你想尽快回到死去的妻子身边,你不舍得她孤零零地一直躺在地板上。
我说得没错吧?
其实,与你之前的证词相比,你的自白书才是最大的谎言。你在那份自白书里,把自己描绘成一个薄情的男人,而事实恰恰相反。那么,问题就来了。一个深爱自己妻子的男人,为什么却要置妻子于死地呢?
是的,就是作案动机的问题。
你在自白书中所述的杀人动机,显然是个谎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真正的作案动机又是什么?
这个时候,那个一直在我心底潜伏的奇怪念头再次跳了出来:我们是不是一开始,并且从根本上就误入歧途了呢?如果事实和我们看到的一切完全相反呢?
你很清楚我指的是什么吧?我是说,在这次的案件里,受害者和侵害者是颠倒的。
正是基于这个怀疑,我才会去考究凶器——那根手提电脑电源线的来龙去脉,并且在最后找到确切的证据。
除了刚才所说的证据以外,还有一些证人的证词也能起到辅证的作用。我和你的女儿谈过话,她证实朱凤儿两年前得了某种病,并且吃过一段时间的药。我查了你妻子的医疗记录,没找到对应的病历,但查到了药物的采购记录。你妻子看的应该是私人医生吧,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得了这种病。但是因为治疗所需的药物是处方药,所以药物采购记录是隐藏不住的。这种药物的名字叫帕罗西汀,是用来治疗重度抑郁症的。
是的,你的妻子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虽然最近两年她停止了服药,但是并不代表她的病已经好了。
事实上,朱凤儿早在年轻时就出现了这种病的苗头。窦小月告诉我,没错,就是你妻子大学时期的好友窦小月。她告诉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朱凤儿有过自杀的举动,或者说,是假意自杀,目的是刺激你。
4月16日那天,在你们结婚十六年的纪念日,你妻子做了同样的事情吧?只不过,这一次她抱着更深的恶意就是了。
她设下了一个圈套,迫使你成为杀人凶手。
是的,这是个可怕的诡计。为了达到折磨你的目的,她甚至利用了自己的生命。在这件杀人命案里,死者才是实施侵害的那个人。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一开始我也感到无法相信。但事实证明,只有这样的结论,才能把所有的疑点串联起来。
你为什么要在自己的自白书里编造一个弥天大谎呢?无非是为了掩饰你杀死你妻子的真正动机而已。
至于这个动机是什么,我已经知道了。
你是为了你的女儿,对不对?
你看上去很惊慌。这证明我猜对了。
是的,我仅仅是猜测。虽然我做了大量的调查,而且相信自己的推理与事实八九不离十,但是关于你女儿的部分还是知道得不详细。现在,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但是,为什么你深爱的人却对你心怀怨恨,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摧毁你的人生呢?对于这一点,坦率地讲,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希望由你自己说出来。
请打起精神!如果你仍然坚持不肯说话,那我就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从我找到窦小月问话这件事来看,你应该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了。
首先我要说,你和朱凤儿并非奉子成婚。朱凤儿在和你结婚之前,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而且,她因为患有某种基因缺陷的疾病,从此再也无法生育。我相信你对这件事很清楚,但是你还是坚持要娶她。我的推测是,朱凤儿这么做是为了报复你,因为你手上掌握了一些她非常在意的东西,而你用这些东西要挟她委身于你。然而,对于她的报复行为,你不为所动,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你的,所以你一点也不在乎……
好吧,你让我住嘴,我就不说了。你终于要把事情说出来了吗?
很抱歉,我说了和事实不符的话。我是故意这样做的,如果不这样做,你就不肯开口。
【陈锐的话】
不,杜警官,你并没有说和事实不符的话。你说的都是真相,你把一切都看透了。
我做了极其卑鄙的事情,所以我妻子恨了我一辈子。是我毁了她的人生。
只不过,对那件事我是在乎的。我是指我妻子堕胎这件事。那个孩子不是别人的,而是我的亲生骨肉。我妻子的报复很成功,这件事让我痛苦至今,我相信,直到我死去,这种痛苦也不会消失。所以,相比之下,这次,也就是我妻子最后一次对我的报复,反而算不上什么了。
我想,你已经知道大四那年我妻子遭到外校男生强暴那件事。你也应该知道,她的情绪本来就不稳定,那件事发生以后,她的精神状态更是到了崩溃的边缘。她说,她再也找不到结婚的人了,这一生将一个人孤单老去。所以,我向她求婚。但是,和很多次我说会照顾她一辈子的时候一样,她只是望着我冷冷地发笑,笑得我无地自容。我知道她并不爱我,但是我不想她继续伤害自己。当然,这都是借口。那时候,我看着她的笑容,一瞬间感到无比屈辱,进而生出了占有她的欲望。这种欲望比以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我对她说,我去找过那个人,并且把照片全部拿回来了。我说的这句话,一半是真的,一半是谎言。我确实去找过那个外校男生,用我的方法让他受到了惩罚,并且屈服。但是,我没有拿到那些照片。那个人说拍了我妻子的裸照,只是恐吓的话而已。事实上,那天晚上他也喝多了,而且根本没有实施偷拍的工具。毕竟,那个时候并没有能够随时随地拍照的手机。这件事我之前就告诉过我妻子,但是她不相信。这时候,我说我把照片拿了回来,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真的有照片吗?”她问我。我回答“是”。“快点给我!”她抓住我的手。我说,已经烧掉了。“底片呢?”“也销毁了,”我说,“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你可以放心,所以,我们结婚吧。”我重复了一次这句话。她愣了一下,听出了我话中的意思。她睁大眼睛看着我,我几乎就要犹豫了。这十几年来,我时常会想,当时,哪怕我把眼睛移开一点点,也许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但是,我直直地回望了她,没有一丝闪躲。实在很讽刺,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用这么坚定的眼神看过她,而当我这么做的时候,做的却是一件卑鄙无耻的事情。
过了一些时间,我妻子来找我,对我说,和她结婚可以,但是她父母提出来,我们要签订婚前协议。我说:“可以,我爱你,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你离婚,所以根本不在意财产的事。”她点点头,然后说:“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怀孕了,是那个男人的孩子。”我呆了一下,但还是说:“我不介意。”她说:“那好,我准备一下,三天后找你。”三天后,她脸色苍白地站在我门前。她说:“我去堕胎了,从今以后,再也无法怀孕,你还要和我结婚吗?”我抱住她,大声说:“我一定要娶你,无论如何我都要娶你!”我妻子在我怀里哭了。
当时,我以为她流下的是动情的眼泪,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她哭,是因为她心里有一些东西死去了。她答应嫁给我,意味着她的青春、幻想和希望都一一破灭了。
而且,在她心里种下了充满恨意的种子。这就是我自己造的孽。
我们结婚的事,我只给一个叫米露的女生发了请柬。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以前向我表白过。我想,这样的安排会符合我妻子的心意。她可以向她的父母以及亲友们介绍:“那是我们学校舞蹈团的团长,以前追求过我老公……”
但是,整场婚礼,我妻子一言不发。回到家中,她和我做爱,没有做任何安全措施。结束后,她对我说:“我今天是安全期,我是两个月前的同一天被强奸的。”一开始,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很快我就感到浑身冰冷。她没有怀上那个强奸她的人的孩子,那么她打掉的孩子是谁的呢?我惊恐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点点头。
我和我妻子结婚之前发生过性关系。她在寂寞的时候会找我,而我无法拒绝。那天晚上,我终于感觉到她对我的恨意有多深。她杀死了我和她的孩子,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唯一的孩子。这是她对自己委曲求全的抗议,也是对我的报复。
我们之间畸形、艰难的婚姻就这样开始了。结婚以后,我好几次尝试和她解释,那些让她心怀恐惧的照片并不存在,当初我向她求婚,也并没有以此作为威胁的意思。我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然而,事与愿违,我妻子对我的恨意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日益加深。
自从认识我以后,我妻子的人生就一直在走下坡路。
初入校园时,她有着让人羡慕的光环,结果,被抛弃,被强奸,然后被迫和一个一穷二白的男人结婚,到头来所有的光环荡然无存。然而,那仅仅是苦难的开端。结婚几年后,我妻子的父母在一场交通事故中去世,留下了一大笔债务。没错,是债务。因为投资失败,他们实际上早就破产了。保险公司甚至认为是他们自己在刹车上动了手脚,制造出意外车祸,从而骗取人寿保险金。因为证据不足,最后法庭没有采信保险公司的一面之词,保险金到底是给付了。但是,在保险公司的调查过程中,却牵连出我妻子的父母生前秘密将有关资产转移到我妻子名下的事实。一下子,各路债权人闻风而至,全部堵在了我们家门口。我们又一次被告上法庭,经过好几年的周旋,才得以以“协助债权人进行债务重组”为条件进行庭外和解。我卖掉了自己在大学时期就创立的公司,然后又多方融资,得到一笔流动资金偿还了债务,我妻子父母留给她的部分资产以及保险公司支付的保险金则得以保留。我们用这些钱买了几套房子。那时候,因为缺乏发行方的支持,我妻子的书已经没有人愿意出版了,所以我们用剩下的钱投资了一家文化公司,自己为自己出版。尽管如此,我妻子的创作之路始终没有大的起色。各种厄运耗尽了她的心力,只剩下野蛮的力量在心里生长,她再也无法写出动人的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