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骗了他。
他有些失落。
我安慰他说:“我之前也说过,并不是潜入就会找到线索,即使进入了第二层次梦境,我仍旧只是被动的观察者。”
他表示理解,问:“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进行下一次潜梦?”
我想了想,说:“这样吧,十天之后你再过来,我们进行下一次潜梦,或许会有新发现。”
他有些不甘:“不能提前几天吗?”
我摇摇头,说:“十天已经是最短期限了,短时间内连续潜梦会给你我的身体带来巨大的负担,更何况是潜入更深层次的梦境。”
我让Naomi送邢鹏回去,离开前,我安慰他:“好好休息,我们十天后再见。”
邢鹏悻悻地坐上车子。
送走了邢鹏,我回到休息室躺了很久,潜梦带给我的不适感才逐渐消退。
不过,那个场景带给我内心的冲击仍旧非常强烈。
说真的,这次潜梦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本以为邢鹏反复梦到的那个场景,就是现实关系的一种梦境投射,直至我发现了隐藏在它梦境深处的焦虑和恐惧。本来我也只是推测,这可能是更深层次梦境散发的信号,没想到一语成谶,那个场景竟然存在于邢鹏的第二层次梦境之中!
没有任何虚构和修改的可能,这就是真实发生过的画面!
这么看来,事情似乎就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了。
随后,我和宝叔通了电话。
对于我成功潜入第二层次梦境,宝叔也很高兴,他说即使有足够的药物和电流刺激,能够顺利进入第二层次梦境的潜梦者还是极少数,而我不仅成功潜入,还承受住了梦压,顺利地完成了观察。
在听完我的叙述后,宝叔也认为当年的邢鹏确实看到了一场真实的伤害画面,而伤人的就是他的父母。
虽然我认定那是凶杀场面,且根据场景内容推测,邢鹏的父母极有可能已经杀害了那个女人并装箱抛尸,但由于我只是看到了部分画面,不能完全断定邢鹏的父母就已经杀害了对方,所以宝叔还是谨慎地将“凶杀”换成了“伤害”。
宝叔问我:“你为什么没有将这个信息告诉邢鹏呢?”
我解释说:“这是潜梦带来的观察,并不是现实的依据和事实,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如果盲目告诉他我观察的内容和分析,可能会让他产生很大的心理压力。母亲已经去世,所以他一定会去质问自己的父亲,到时候我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宝叔又问:“所以,你想要自己调查看看了?”
我叹了口气:“我想要找到这个场景发生的地点,或者任何与此有关的线索,确定事件的真实性,所以才将下一次潜梦安排到了十天后。”
宝叔却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确定了事件的真实性,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如果找不到任何线索,是如实回答还是继续隐瞒?”
我有些犹豫:“我还没想好。”
其实,宝叔所说的问题,我早就考虑过了。
只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仍旧是寻找有关这件事的线索,至于如何向邢鹏说明,先看一下调查进展吧。
宝叔又说:“虽然你掌握了部分梦境信息,但若要独自进行调查还是困难重重。”
我回道:“所以,我可能还要找一个人帮忙。”
我所说的就是在“黑色热带鱼”案件中有过合作的,东周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特殊案件调查科科长吴岩。
我特意将会面地点安排在了朋友经营的高档泰国餐厅。
吴岩笑笑说:“王老师,这半年没有你的消息,突然联系我,就请我来这么高档的餐厅,我这心里有点怕。”
我也笑了:“我就直说了吧,我确实有事拜托你。”
吴岩吃了一口咖喱皇炒蟹:“看在这炒蟹的分儿上,我就听听吧。”
听完我的故事,吴岩点了一根烟:“你是说梦里的一切是真实的,当年极有可能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不,准确地说是杀人抛尸案?”
我微微颔首,说:“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我观察到的场景并不完整,所以才拜托你帮忙。”
吴岩无奈地笑笑:“你的忙我是一定要帮的,只是你要提供更多线索,起码要确定地点,否则我这协查通告都不知道发到哪里。”
我点点头,回忆道:“当时我在那个房间里观察到很多信息,但有价值的只有三个。”
吴岩抬眼问道:“说说看。”
我继续道:“第一,墙上的日历,虽然有些模糊,但我还是能够分辨出时间是1998年,具体日期我无法看清;第二,邢鹏当时观看动画片的电视台台标,大概是两个重叠的字母N和J,颜色是红蓝绿或红黄绿,屋里光线不太好,只能大致判断是这三种颜色;第三,那个站在楼下大树下面的男孩子,他的校服是红蓝相间的,而且我还听到了有人叫他冯小兵,同音或者谐音吧。”
吴岩抬眼问道:“你看清那孩子的样子了吗?”
我摇摇头,说:“当时天色有些暗,加之他站在大树旁边,距离有点远,我没有看清。”
听我说完,吴岩无奈地说:“王老师,你提供的线索太模糊了,根本没有任何指向性的信息。”
我笑着说:“所以啊,我才要拜托你这位特案科的科长,你们不就是专门侦破各种疑难杂案的吗?你就把这个当作自己的案子来查。”
吴岩夹了一块咖喱鱼饼:“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能说尽力帮你查,至于能不能找到,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
离开之前,我将邢鹏留下的身份证号码也交给了吴岩,希望对于调查有所帮助。
其实,在找到吴岩之前,我已经让Naomi调查过邢鹏一家,邢建文确实罹患了尿毒症,定期在医院做透析。
邢鹏提供的身份证号码也是正确的,他的同户信息也有父亲邢建文和母亲王巧芳,不过母亲王巧芳的人口状态为注销,注销时间是两年前。
邻居们也称,他们和邢家并不熟络,只知道那是一个三口之家,男主人有病,女主人已经去世,他们的儿子也经常不在家。
这与邢鹏提供的信息基本一致。
接下来的一周,我去了杭州参加研讨会,心里仍旧惦记着邢鹏的状态和吴岩的调查。
一周过去了,吴岩始终没有联系我。
我不知道,如果十天之内吴岩未能给我提供线索,我要怎么办,继续向邢鹏隐瞒,还是告知他潜梦的真相?
就在我感觉调查没有希望的时候,吴岩突然打来电话,电话中的他很兴奋:“王老师,我帮你找到那个冯小兵了!”
冯小兵,就是当时躲在大树后面的男孩子!
这也让我为之一振。
只是这个冯小兵人在北京,而吴岩正在调查一起杀人案,分身乏术,我只能亲自去一趟北京了。
我第一时间开车赶往冯小兵所在的北京大兴。
路上,我详细听了吴岩的寻找过程。
吴岩说,我提供的三个信息中,真正可以作为切入点进行调查的只有第二个,即疑似的电视台台标字母和颜色。
吴岩拜托在电视台工作的朋友进行查找,对方确定重叠字母J和N,颜色红蓝绿的那个标志是金南市地方电视台的台标。随后,他联系到金南警方,请求协查,结合我看到的日历上的年份,金南警方确定该台当时只在金南本市范围内播放,所以邢鹏梦中的一切发生的地点应该就在金南市。
虽然缩小了范围,但距离1998年已经过去了十二年,想要在金南市寻找线索仍旧十分困难。
根据我提供的校服信息,金南警方经过细致走访调查,确定服装来自金南市第三实验中学,不过并不是校服,而是当时体育队的队服。当年体育队的一名带队老师说,当时学校举行运动会,那批红蓝队服是专门为运动会定制的,使用年份为1998年2月到8月,使用时间是六个月。
这一下将搜索范围缩小到了体育队,但当年体育队并没有一个叫冯小兵的学生,不过倒是有一个叫冯继超的。
金南警方通过调取同户信息,确定冯继超有一个弟弟叫冯继松,而冯继松的曾用名就是冯小兵。
随后,金南警方通过冯继松的家人联系到了正在北京工作的他,同时,吴岩将冯继松的联系方式提供给了我,还有一张他的近照。
与此同时,他还让金南警方调取了当年的刑事案卷记录,确定在1998年并没有相似案件发生,随后金南警方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三年内,也未找到相关线索。
最后,吴岩在电话里说:“其他的,我也帮不了你了,或许这个冯继松能够给你提供什么线索。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或许他早就忘了。”
我充满了信心:“过去多久都没事,所有的记忆都在他的梦境之中,我一定可以找到线索的!”
挂断电话之前,吴岩嘱咐道:“如果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我笑笑说:“放心吧。吴科长。”
连续七小时的长途奔袭,我终于赶在冯继松下班前见到了他。
今年二十七岁的冯继松现在是北京一家广告公司的文案总监。
我们见面的地点就在他公司楼下的咖啡厅。
我先给他看了证件,又向他说明了来意,同他说起了潜梦,还提到了出现在邢鹏梦境之中的他。
本来我还非常担忧,害怕他会觉得我是骗子或者神经病,直接甩脸走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接受“潜梦”一说的,没想到他听后却表示相信:“虽然感觉不可思议,但你看起来确实不像在骗人。”
关于我提到的情节,冯继松回忆道:“没错,那天我确实在那栋公共楼外面的大树下等过人!”
我问他:“这么说,你对那天的事情还有记忆?”
冯继松点点头,说:“其实,这件事也困扰了我很久,如果不是你找到我,恐怕我再也不会向第二个人提起了。”
我表示疑问:“过了这么久,你怎么还会记得那么清楚呢?”
冯继松看向玻璃窗外,若有所思地说:“我感觉……那天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不该看的东西?
以下为冯继松的自述:
那天是1998年的3月16日。
我记得很清楚。
下午放学后,我本来是在体育队等我哥的,但他们要训练很长时间,我觉得没意思,就骑自行车走了。离开前,我哥让我去他的同学赵科家里借游戏带,我赶过去的时候,赵科不在家,我就在外面等着。
赵科家在城东的一栋公共楼里,几号楼我忘记了,楼房大概有三层吧,就是外面有走廊和栏杆的那种,他家住在三层。
我站在楼下的大树下面等,过了不久,赵科回来了,他让我在楼下等一下,他去家里取游戏带。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开了,一个男人提着一个大箱子走了出来。
这时候,赵科也从三楼的房间走出来,大声喊说游戏带找不到了,让我先回家,然后就回去了。
没多久,那个男人提着箱子走了下来,他把箱子放进一辆面包车里,随后开车走了。当时我本应该直接回家的,结果竟然鬼使神差地骑车子跟了上去。
因为那面包车离我不远,我看到他将箱子放在车子旁,准备开门的时候,那箱子动了!
我突然对那个箱子产生了兴趣,既然那箱子动了,里面一定装的是活物,但箱子看起来那么重,这活物应该很大。
当时我想,不会是一个人吧?
好在那辆面包车开得不快,我骑车子隐藏在人群里,就一直跟了下去。
车子沿着民心河开了一会儿,周围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了下来。为了不引起怀疑,我直接骑自行车超过了面包车,骑了很远。
最后,我将车子放到一边,又小心翼翼地跑了过去,我藏在一米多高的苇子丛里,然后看到男人将那个大箱子从车里拉了出来,他左右看了看,将它丢进了河里,最后开车走了。
他走后,我还跑过去看了看。
不过由于天太黑,我也不能确定他到底在哪个位置抛掉的箱子。
回到家后,我还被我哥骂了一顿,但我心里总是想着那个会动的大箱子。
后来,每次我经过民心河,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那个男人抛箱子的场景。
时间越久,我越是好奇,那箱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呢?
冯继松的回忆让我既意外又惊喜,这不仅侧面印证了邢鹏梦境的真实性,也从另一个视角将事件进行了延续。
听到这里,我问他:“你还记得赵科家的具体位置吗?”
冯继松想了想,说:“他家住在城东的混乱区。”
我一惊:“混乱区?”
冯继松解释道:“就在市区东面,大人们都管那里叫作混乱区。”
我想了想,说:“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冯继松抬眼看看我:“什么请求?”
我低声道:“我想要……潜入你的梦境!”
冯继松一愣:“潜入……我的梦境?”
我点点头,说:“没错,虽然你同我说了当年的事情,叙述也很详细,但仍旧缺少很多细节,我想要在你的梦里找到线索,我想要知道那个箱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第二十三章
路人视角
本来以为冯继松会犹豫,甚至拒绝,没想到他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竟然直接答应了:“说真的,我也想要知道那个箱子里的秘密。不过,你可不能随便偷看我的秘密哟!”
我笑笑,说:“你放心吧。”
当天晚上,我给Naomi打了电话,让她连夜赶来,并将潜梦安排在了次日中午,地点则是冯继松租住的公寓。
对于我想要潜入冯继松第二层次梦境的提议,Naomi很是担忧。毕竟,这是短时间内我的第四次潜梦,对于身体已经是沉重负荷。
我安慰她:“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Naomi追问道:“即使顺利潜入冯继松的第二层次梦境,就一定可以找到你想要看到的场景吗?”
我摇摇头,说:“我不能确定,但我必须尝试!”
潜梦之前,Naomi为冯继松戴上脑电波同步扫描仪,他还很紧张,我安慰他:“这个仪器很安全,你只要像平常一样睡着就好了。”
冯继松点点头。
Naomi解释说:“在你睡着的过程中,仪器会产生电流,反复刺激你的大脑,但请你放心,虽然会让你的身体产生不适,但这是在安全范围之内的。”
我并没有向冯继松解释更多,包括梦境的分层等,但在他服药入睡之前,我嘱咐他反复回忆当年的事情。
在成功潜入邢鹏的第二层次梦境后,我和宝叔曾有过交流。
宝叔也提到,如果被潜入对象在睡前反复回忆某个记忆点,那么潜梦者在潜入他的第二层次梦境后,会增加观察到此记忆点触发的片段或场景的概率。
我缓缓躺下,逐渐进入了睡眠状态。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在Naomi的电流控制下,我顺利地在冯继松的第二层次梦境中醒来。
我的身体出现了和之前相同的不可控状态,意识和动作似乎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最重要的是体腔内充满了压力,似乎随时都要爆炸。
我努力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昏暗的房间。
这时候,我看到了年幼的冯继松,他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脚,缓缓走了出去。
外面屋子传来光亮。
我试着分散控制身体的注意力,动作竟然逐渐变得可控,甚至灵活了许多。
我跟着冯继松向外走。
光亮是从一扇虚掩的门后传来的,然后看到光亮中有一对男女,他们赤身裸体地亲热着,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暗处的冯继松。
我推测那应该是冯继松的父母,很多人在幼年时期都曾无意中看到父母亲热或做爱,虽然这种记忆很快就被淡忘了,但其实并未消失,而是被压抑进入了个人无意识之中。
那一瞬间,我的眼前闪过一个画面,有很多人在打篮球,有奔跑声,还有口哨声。
接着,剧痛穿过大脑,我知道梦外的Naomi再次进行了电流刺激。
我的身体瞬间被牵引起来,被屋顶吞噬之时,我发现自己来到一间破旧的浴室前面,年幼的冯继松竟然在偷窥母亲洗澡。
然后那个很多人打篮球的画面再次出现,持续时间比上一次有些许延长。
我知道,这是冯继松的回忆在起作用,配合电流刺激,这些场景就开始出现了,只是仍旧不太稳定。
只要Naomi再次进行电流刺激,应该就可以看到指定的梦境了。
这时候,我感到电流穿过身体,耳边传来很多细碎的声音,眼前的一切也晃动起来,身体仿佛被剧烈挤压着,随时可能爆炸。
当我再回过神之时,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室内篮球场之中,奔跑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整个视野也逐渐稳定下来。
我环视一周,竟然看到了少年时代的冯继松。
他就站在场边。
我知道,我已经观察到了想要看到的场景。
不过相比邢鹏的第二层次梦境,冯继松的则要相对清晰很多,内容也更为充实丰满。
这应该与他们的年龄和视野有关,看到疑似凶杀现场的邢鹏只有三四岁,接纳和记录信息的能力非常有限,而当时的冯继松已经是一名初中生,接纳和记录的信息更多更翔实。
这时候,我看到冯继松在场边和一个高个子男生说了什么,那应该就是他哥哥,对方将一件红蓝色体育服交给他,他穿在身上,随后走出了体育馆。
虽然身体仍旧不好控制,但我还是勉强跟了上去。
冯继松和同学一起骑车离开,我也只好骑上一辆自行车追了过去。
他们骑了很久,然后陆续分开,这段距离大概有十公里,几乎耗尽了我全部力气,最后他在一整片破败不堪的居民楼前停下。
楼是很旧式的那种,一共有十二栋,每栋有三层,每层有六户,左右各一副铁梯,每一层的外门走廊还有围栏。
除了一片破旧居民楼,我还看到了那棵熟悉的大树。
一切就如冯继松叙述的,当时他离开体育馆后确实来到城东的混乱区,来找赵科索要游戏带。
冯继松将车子锁在树下,买了一碗冰粥,一边吃,一边无聊地等待。
我则根据当时在邢鹏梦里看向外面所呈现的角度,走到七号楼下面,通过冯继松视野的允许范围进行分析,最终反推锁定了疑似邢鹏梦境场景发生的房间位置。
七号楼的二楼,左数第三个房间。
这时候,冯继松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漫画书,随意翻阅起来。
没多久,一个高瘦的男生骑车停在了冯继松身边,他拍了拍冯继松的肩膀:“你等一下,我去楼上给你取游戏带。”
冯继松点点头,没说话。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的身体也越发不适。
虽然逐步适应了梦压,但毕竟身处第二层次梦境,在这一层次中停留时间越长,给身体带来的负荷就会越大。
这时候,二楼右侧尽头的房间门突然开了。
一个小女孩走了出来,看起来有六七岁,她走到左数第三个房间门前,敲了敲门,然后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人。
我仔细辨认,确定她就是邢鹏的母亲王巧芳。
我的推测是准确的,那里就是邢鹏的家。
王巧芳和小女孩说了些什么,小女孩给了她一张纸,她则给了小女孩一根棒棒糖,随后又把门关上了。
我恍然记起邢鹏的那个梦境场景中,我确实听到有人在敲门,而王巧芳去开了门,只不过当时我将注意力放到了对周围的观察,并未顾及敲门的人是谁。
冯继松无意间抬眼看了看,继续低头看漫画。
我则缓缓走上那栋楼的二楼,来到二楼右侧尽头,小女孩走出的房间门口。
不过,在距离门口两三米的地方,我被一簇无形的力量挡住了,我知道,我已经到了视野允许范围的尽头。
那个房间门口外面有个报箱,虽然已经褪色,字迹也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够辨认出:《金南日报》专用箱,编号099776。
我退回到邢鹏家的门口,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过了不久,门开了,邢建文果然拎着大皮箱走了出来。
那一刻,我看到了站在门内的,年幼的邢鹏。
几乎是同时,我听到有人叫了一声——冯小兵。
站在楼下的冯继松抬头应声,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说话的应该就是赵科:“我的游戏带找不到了,你先回家吧。”
冯继松应了声。
赵科继续说:“你回家和你哥哥说,明天早上带着《魂斗罗》的游戏带去学校。”
冯继松点点头。
赵科嘱咐道:“告诉他务必小心,别被你老妈发现了。”
冯继松有些不耐烦了:“好了,我知道了。”
两人对话的间隙,邢建文已经关上门,拎着那个大皮箱下了楼。
那一刻,我不得不感叹:邢鹏和冯继松,两个互不相识的人,却因为视角的转换而将梦境内容连接了起来,而我也能跟随另一个人的视野,继续追寻!
这时候,邢建文拎着大皮箱走到一辆无牌照的面包车旁,将箱子放在一边,自己则去开车门。
我也迅速跟着下了楼。
而推车准备离开的冯继松突然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我也将目光落到了那个大皮箱上面:没错,皮箱确实动了!
我推测,邢建文并未杀死那个女人,起码在那一刻,箱子里的女人还活着。
邢建文将大皮箱塞进车厢里,点了一根烟,便驱车离开了,而对大皮箱产生怀疑的冯继松也骑车跟了上去。
我跟在了最后面。
通过冯继松的视角,我追踪到了那条静谧偏僻的民心河旁边,当时面包车已经停在河边,冯继松佯装若无其事地骑车超越过去,然后隐没进了黑夜。
随后,他将车子丢到一边,偷偷钻进了草丛。
而我则在他的视野范围内,走到了邢建文身边。
我感受着这个陌生男人的呼吸,很均匀,似乎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这时候,他将指间的烟头轻轻弹了出去,单薄的火星子迅速湮灭在黑暗之中。
接着,他将那个大皮箱拎起,沉重地丢进了深邃的河水中。
我大声呼喊道:“住手!”
但他听不到,冯继松也听不到,这个场景里的任何人都听不到。
扑通——
水花缓缓散开,然后再次恢复平静。
我忽然感觉自己很可笑:就算他听到了又能怎么样,我仍旧无法改变,就算我能够改变场景里的内容,那现实中已经发生的一切呢?
我凝视着微微泛光的河面,心想着:如果大皮箱里确实是那个女人,那么她也必死无疑了。
回到车里的邢建文又抽了一根烟,甚至还轻松地哼起了小曲。
我本想观察更多的,却感觉身体不自觉地倒退,我知道冯继松要走了,我只能跟随他的视角一并离开,但我还是努力记住邢建文抛下大箱子的位置。
身体倒退的速度越来越快,接着,我脚下一滑,猛然就苏醒了。
随后,冯继松也一并醒了过来。
和邢鹏一样,被药物和电流刺激的他也出现了身体反应,只不过相较邢鹏,他的反应并不严重。
一周内两次潜入第二层次梦境对我来说却是极限挑战,身体的疼痛让我无法忍受。
冯继松见我脸色煞白,问我怎么样,我说只要休息一下就好。
他又问我:“你在梦境里看到了什么?”
我有气无力地说:“和你描述的基本一致,不过我观察到了更多细节,对我的调查很有帮助。”
冯继松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我干涩一笑:“对了,当时你在树下看的漫画是《灌篮高手》吧……应该是第二十卷 ,《湘北队崩溃》。”
他一惊:“哇,你真是神了!”
我稍做休息后,冯继松送我们下了楼。
离开之前,我送上了自己的名片:“今天的事情,太感谢你了,如果有机会来到东周市,一定要联系我。”
冯继松连连点头:“我也很荣幸认识你这位梦境大师!”
出了冯继松的公寓,我立刻让Naomi载我去了医院。
直至服用了止痛药,又休息了两小时,身体的痛意才逐渐消退。
Naomi又心疼又气:“你真是太胡来了,这么下去,身体迟早会垮掉。”
我惨淡一笑:“起码我找到了线索。”
Naomi问我:“你在他的第二层次梦境里发现了什么?”
我若有所思地说:“或许,当年真的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杀人的就是邢鹏的父母!”
Naomi一惊:“你确定?”
我微微颔首,说:“当时我在邢鹏的第二层次梦境里看到凶杀场面之时,还有过存疑,但当我潜入冯继松的第二层次梦境后,确定邢鹏梦到的那个凶杀场面应该是真实的,两个毫无关联,也互不相识人的梦境视角连接了同一个事件。”
Naomi耸耸肩,说:“就算是真实的,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就这么跑到邢建文的面前,说他是杀人凶手吗?”
没错,空口无凭,更何况还是在梦境观察到的线索。
所以,我需要证据,实实在在的证据!
我本来计划从北京直接回东周市,但临时改变了行程,让Naomi开车载我去了金南市。
终于在第二天早上,赶到了民心河旁边。
Naomi坐在车里,一脸困倦地喝着咖啡,看着河边晨练的老人:“开了一晚上的车,就为了来这看他们练剑吗?”
我转头对她说:“根据冯继松描述的,结合我在梦里的观察,这里应该就是邢建文抛尸的地点。”
Naomi的咖啡直接喷了出来:“你说什么……抛尸地点?”
我解释道:“准确来说,邢建文认为自己抛弃的是尸体,但通过梦境观察,我推测,当时被装进箱子的女人很可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