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司一口气喝光乌龙茶,站起来将空罐瞄准谷底丢下去。

他们两人站在缓坡上观察附近的草丛,龙司交给浅川一把镰刀,用下巴指了指B4号房左侧的斜坡,要浅川割掉那个地方的草,才方便察看地势的高低起伏。

浅川弯下腰,膝盖着地,以水平的弧度挥动镰刀。

(将近30年前,这个地方盖起老旧的民房,庭院前有一口古井。)

浅川伸了伸腰,在心中问自己:

(如果是我住在这里,应该会选择视野比较好的地区。

但是,视野比较好的地点在哪里呢?)

浅川一边凝视并排在下方的温室屋顶,一边移动自己的位置。但是不管从什么地方眺望,眼前的景观似乎都差不多。

不过,如果要盖房子的话,B4号房旁边的A4号房一带是最容易盖的地方,从侧面看过去,只有那块地是平坦的。

浅川爬到A4号房和B4号房中间,一边割草,一边用手探索土质。

他没有汲过水井的水,甚至没有直接碰触水井的经验。

(在这种山区里,水井长什么样子呢?水真的会涌出来吗?

对了,地图上显示从谷底朝东方走几百米,会有一片被高大树木围绕的沼泽……)

浅川的思绪一直无法集中,他感觉到体内的血液直往脑门上冲。

(手表上的指针就快指向3点了,距离“死亡期限”还有7个小时,现在做这些事情来得及吗?)

他越想思绪越紊乱,盲目地挥动手上的镰刀。

(古井到底是什么样子?四周一定是堆了高高的石头,但如果石头崩塌下来埋到地底下……果真如此,那我一定来不及将遗骸挖出来。)

浅川又看了看手表,时间刚好是3点钟。他刚才在阳台上已经喝了将近500毫升的乌龙茶,现在又开始感到口干舌燥。

(找到凸出的土块,找出石块堆高的遗迹……)

这些声音不停地在浅川脑中回荡。

他提起铲子往凸出的土堆刺下去,尽管时间不断地压迫着他,他却感受不到一丝疲累。

(做这些事对吗?其他该做的事还有一箩筐呢!

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曾经挖过一个小小的横穴……)

“哈哈……”

浅川无力地笑着,突然想起小时候的趣事。

“喂!你在干什么?”

龙司的声音让浅川吓了一大跳。

“你老待在这边干什么?扩大你的搜索范围好不好?”

浅川张大嘴巴,抬起头看着龙司,他正背对着阳光,整张脸一片漆黑,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黝黑的脸上滴落到脚边。

(我在这里干什么?)

浅川低下头,只见眼前的地面上已挖出一个小洞。

“你打算挖一个陷阱吗?”

龙司叹了一口气。

浅川皱起眉头,看了看手表。

“别老是看手表,你这个笨蛋!”

龙司拂开浅川的手,瞪着他好一会儿。

接着他又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语气沉稳地说道:

“你先休息一下。”

“现在哪有休息时间?”

“我是要你先冷静下来,心情一旦浮躁就办不好事。”

龙司轻轻地往浅川的胸口一推,浅川顿时失去平衡,跌了个四脚朝天。

“你就这样躺着睡吧!就像婴儿一样……”

浅川挣扎着想爬起来。

“别动!好好地睡一觉,别浪费你的体力。”

龙司用脚踩住浅川的胸口,一直到他放弃挣扎为止。

当浅川闭上眼睛,不再试图抗拒时,龙司的脚也从他的身上移开。

浅川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看到龙司用力移动那双短腿,绕到B4号房的阳台后面。

(或许龙司已经在不远处找到古井的位置了。)

这个念头倏地闪过浅川的脑际,焦躁的情绪也跟着缓和许多。

但是浅川仍然不想移动身躯,反而将手脚伸展成大字型,仰望着天空。

和龙司一比,他的意志竟然如此脆弱,浅川为此感到生气。他开始调整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接下来的7个小时,他没有自信能一直保持清醒,因此决定听从龙司的命令来行事。

(将自我抛开,接受意志坚韧的人的指挥,这样才能摆脱恐惧……

还是干脆把自己埋进土里,与大自然合为一体吧!)

浅川突然被一股睡意侵袭,正当他要进入睡眠状态的一瞬间,他幻想自己将阳子高高地举起,并再度忆起童年趣事……

浅川从小生长的城镇郊外有一座市立运动场,运动场旁边的山崖下有一片栖息了小龙虾的沼泽。

小学时代,浅川经常和朋友一起到那个沼泽去抓小龙虾,山崖上的红土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耀眼。有一天,浅川厌倦了在水中垂钓,便开始在向阳面的斜坡上挖洞。

那里的土质非常松软,只要轻轻将木板插进去,红土立刻稀稀落落地洒在脚边,后来朋友们也加入挖洞的行列,三四个人合力挖出一个洞来。

一个小时后,他们挖出一个刚好可以容纳一个小学生的横穴,接着又继续挖下去。由于他们是在放学回家的途中逗留,因此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小朋友说他该回家了。

浅川仍留在原地默默地挖着,直到太阳西沉时,横穴已经大得可以让在场所有的小朋友一起躲进去。

他抱着膝盖跟朋友们笑闹着。当他们缩着身子、躲进红土横穴里面时,感觉自己就像先前在社会课上学过的三日原人。

过了一会儿,横穴的入口突然被一位伯母的脸孔堵住了。

那个伯母背对太阳,浅川没办法看清楚她的表情,但他可以确定对方住在附近,年约50岁左右。

“怎么在这种地方挖洞?万一你们被活埋了,我会觉得很不舒服的。”

伯母一边窥探洞内,一边说道。

浅川和其他小孩闻言,不禁愕然地对望着。虽然他们年纪还小,却仍察觉到这位伯母提醒他们小心的方式太奇怪了。

她不是警告他们:“太危险了,赶快出来!”而是说:“怎么在这种地方挖洞?万一你们被活埋了,我会觉得很不舒服的。”她完全是站在自己的立场提醒他们。

“嘿嘿嘿!”

浅川对着朋友们猛笑,而那个伯母的脸依旧堵在横穴的出口。

突然间,龙司的脸和那个伯母重叠在一起。

“你未免太粗线条了吧!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睡觉,真佩服你!你干吗笑得那么诡异?”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黑夜很快就要来临了。龙司的身体和脸孔挡住来自西边的微弱阳光,四周的光线比先前更暗。

“你来看一下。”

龙司将浅川拉起来,然后一语不发地钻进B4号房的阳台底下。浅川随后跟着。

只见阳台底下支撑B4号房的柱子之间,有一块隔板被剥下来,龙司把手伸进缝隙里,用力往前一拉,隔板竟啪的一声断开了。

没想到小木屋内的装潢那么摩登,底下的隔板却做得如此粗糙,随便用点劲儿就可以将它剥下来。

龙司用探照灯照向地板下方,然后回头看着浅川。浅川顺他的意把眼睛对准隔板之间的细缝,往里面窥探。

探照灯照出西侧有些黑色凸起块状物,浅川仔细一看,发现它的表面有石块和水泥砌成的痕迹,上面压着水泥盖,杂草从石头和水泥的裂缝中冒出来。

浅川马上联想到古井上头正是别墅小木屋的客厅,而且井口的正上方刚好摆着电视和录像机……就在一个星期之前,当浅川看那卷录像带时,山村贞子就躲在这么近的地方窥探上面的情况。

龙司继续剥开柱子之间的隔板,弄出一个可以让人进出的洞。接着两人一前一后钻进壁穴中,爬到古井的边缘。

由于别墅小木屋建筑在斜坡上,他们越往前进,就越觉得自己往下沉。浅川知道接下来他们该做什么,而且此刻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局促、狭窄的空间已经让他们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是,两人待会儿还得到古井底部寻找山村贞子。

“喂,来帮一下!”

龙司伸手抓住水泥盖子裂痕里的钢筋,试图将盖子拉往一侧的地面上,无奈小木屋的地板压得太低,他根本使不上力。尽管他平时可以举起120公斤,但是在没有立足点的情况下,龙司只能使出一半的力道。

浅川绕到另一侧,改为仰躺的姿态,用两手固定住身体,两只脚使劲儿推动水泥盖子,结果水泥和石头互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浅川和龙司同时有规律地吆喝,让彼此的力量跟着节奏同时使出来。

(啊!盖子动了,这口古井经过多年之后终于露脸了。

古井是在什么时候被封起来的呢?难道是在盖小木屋的时候?还是结核病疗养院的时代……)

他们从水泥和石头密合的程度,以及水泥盖被拉离时发出的摩擦声,推断出古井大约被封闭了25年之久。

龙司把小铲子插进缝隙中,用力推着。

“注意!我一打手势,你就把身体的重量加在小铲子上。”

于是浅川将身体转个方向。

“准备,一、二、三!”

浅川利用杠杆原理,在推起水泥盖的同时,龙司赶紧用力推开盖子的两侧,最后水泥盖发出凄厉的响声,冬的一声掉到地面上。

浅川和龙司各自拿着探照灯,手搁在濡湿的井口边缘,整个身体往上一提。

霎时,一股酸臭味和阴冷的湿气冲上来,味道浓得好像只要他们一松手,就会被吸进古井中似的。

(她确实在这里!这个历代难得一见的超能力者,罹患“睾丸性女性化症候群”的女人确实在这里!)

不过,说她是女人似乎不太正确。在生物学上,男女性是以性器官构造来区别,不管拥有多么美艳的女性肉体,如果性器官有睾丸的话,那么这个人就会被界定为男性。

浅川不晓得该怎么界定山村贞子的性别。从她的名字是贞子的情况来看,她的父母一定希望将她培育成一个女人。

今天上午在前往热海的船上,龙司曾经说:“同时具有雄性性器官和雌性性器官的人是最佳力与美的象征……”

以前浅川在美术全集中看到古代罗马雕刻时,还曾经一度怀疑自己的眼睛!当时他看到一个成熟、美丽的女性裸体横躺在石块上,但是两腿之间却隐约可见那如假包换的男性性器官。

“看到什么了吗?”

龙司用探照灯往井底一照,只见井底积了一些水,但是从井口到井底大约有四五米的距离,无法估计水究竟积了多高。

“井底有积水。”

接着,龙司把绳子的前端紧紧绑在柱子上。

(龙司打算下到井底去?)

一想到这里,浅川的腿不禁开始发抖。

(叫我把身体泡在漆黑的水中捡出遗骨,我是绝对做不来的。)

这种事情光想就几乎让人发狂,更别说去做了。浅川看到龙司准备下降到井底时,除了心怀感激之外,同时也不忘向神明祷告,希望这份差事不要落到他的头上。

或许是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龙司现在可以看清楚被苔藓覆盖住的水井内壁。在橘色灯光的照耀下,石壁上好像浮出眼睛、鼻子、嘴巴等奇形怪状的图案,不赶紧移开视线的话,就会觉得上面的图案变成扭曲的死人脸,宛若无数的恶灵对着井口伸出手……

龙司将绳子缠绕在双手上,缓缓地滑进古井。

突然间,一块小石子掉进这个弥漫着妖气、直径1米宽的古井中,发出“扑通”一声,吓得浅川心跳几乎停止。

不久,龙司终于降到井底,膝盖以下都浸泡在水里。

“浅川,把水桶和细绳子拿来。”

浅川想起水桶还放在阳台上,连忙从小木屋的地板下爬出去。

虽然外面已经一片漆黑,感觉仍比地板下亮多了。

浅川告诉自己不要去看手表,他环视小木屋一周,只有路旁的A1号房有灯光透出来。那个房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热闹的晚餐气氛让浅川即使不看手表,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

浅川重新回到古井边,将水桶和铲子绑在绳子的前端垂下去。

龙司用铲子挖起井底的土,放进水桶里,这其间他不时蹲下来,用手在泥土中摸索,好像还没有什么发现。

“把水桶拉上去!”

龙司在井底吼道。

于是浅川整个人抵在井边,用力将水桶拉上来,倒掉里面的泥沙和石块之后,再把空水桶垂到井底。这口古井的井口被堵住之前,可能流进了大量泥沙,即使龙司挖了又挖,还是不见山村贞子的踪影。

“浅川!”

由于浅川没有回答,龙司不禁停下动作,抬头往上看。

“喂,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很好……)

浅川很想回答,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你从刚才就一句话也不说……这样让人觉得很沮丧呀!”

“我……”

“喂!浅川,你在那边吗?不会掉下来吧!”

“我……我没事。”

浅川终于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说道。

“啐!你还真能帮忙啊!”

龙司骂了一声,再度将铲子插进水中。

浅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拉水桶的动作,眼看水位慢慢往下降,却还是没看到他们要找的“东西”。水桶上升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终于连1厘米也拉不上去,他双手一滑,水桶顿时松落到井底。

龙司眼明手快地避开垂直落下的水桶,但仍被喷了满头满脸的泥水。尽管他心中涌起一股怒气,却也明白浅川的力气已经用尽了。

“笨蛋!你想杀死我啊?”

龙司顺着绳子爬上来。

“换一下!”

浅川吃惊地支撑起身体,结果一个不留神,头部重重地撞到小木屋的地板。

“等一下!龙司,我没事,我……还有……力气。”

浅川语无伦次地回道。

但龙司的脸已经从井中探出来说:

“我看你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还是换一下吧!”

“等、等一下嘛!我休息一下就可以恢复了。”

“等到你的体力恢复,天都亮了。”

龙司把探照灯往浅川脸上一照,发现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一看就知道他已经失去正常的判断力,濒临死亡的恐惧已经夺走他冷静思考的能力了。

“你赶快下去吧!”

龙司将浅川的身体推到井边。

“等一下!这样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我有密室恐惧症。”

“说什么蠢话!”

浅川蜷缩着身体,一动也不动,害怕地看着井底不停晃动的水。

“没办法,我做不来。”

龙司一把揪住浅川的胸口,连打了他两个耳光。

“怎么样?现在清醒一点儿了吧!你讲那是什么话?‘死亡期限’就快到了,明明可能得救却不肯努力的家伙简直就是人渣!你不只要救自己的命呀!难道你忘了刚才打的那通电话吗?你想把自己的心肝宝贝一起带到地狱去吗?”

一想到老婆和女儿的命运,浅川猛然惊觉不能再懦弱下去了,她们两人的生命确实掌握在他的手上。

“做这种事真的有意义吗?”

浅川明知现在问这种问题已经没有意义,却还是无力地问道。

“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些三浦博士的理论?怨念要强烈滞留在现世中,必须具备封闭的空间、水和死亡的时间这三个条件。也就是说,人在封闭的空间里慢慢死去时,死者的怨念多半会依附在那个地方。你看,这口井是一个封闭的狭窄空间,里面还有水……你想想录像带中那个老太婆说过什么话?”

(“尔后身体的情况如何?老是泡在水里面玩,亡魂会找上门的……”

玩水……是的,山村贞子泡在那潭漆黑的水中,现在也还在玩水,永无止境地和地下水嬉戏。)

“山村贞子被丢到井底的时候还活着,她一边等待死亡的来临,一边将自己的怨念附着在水井的内侧。以她的情形来分析,倒是符合了那三个条件。”

“所以……”

“依照三浦博士所言,解开诅咒的方式很简单,只要将有怨念的亡魂释放就好了。我们只要将她的遗骸从狭窄的井底捡起来,做法事好好供奉,再把她带回故乡埋葬就好了……对,我们要将她带回宽广而明亮的世界去。”

浅川想到自己刚才为了拿水桶而从地板下方爬出去时,顿时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解放感。

(龙司的意思是,我们必须让山村贞子体会到同样的感觉吗?)

“你认为这就是咒文的内容吗?”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这种说法太模棱两可了。”

龙司再度抓起浅川的胸口说:

“喂!你仔细想想看,我们的将来有什么是确实存在的?就算在前头等着我们的是没有明确答案的未来,你不也是这样活下来了吗?你怎么能因为模棱两可的理由就放弃自己的生命呢?咒文的内容……或许山村贞子想要其他东西,可是我们将她的遗骸捡起来供奉,如此一来,也有可能让录像带里的咒文消失啊!”

浅川的脸扭曲着,脑袋瓜简直就快爆炸了。

(一旦封闭的空间、水和死亡的时间这三个条件符合时,亡者会留下最强烈的怨念……到底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三浦博士说的话是真的?)

“如果你搞懂了,就赶快下去吧!”

(我不懂!我根本就完全不懂……)

“‘死亡期限’已经近在眼前,你还有时间在这边磨磨蹭蹭吗?”

这时,龙司放低声音说:

“不要以为人生是可以不战而胜的。”

(浑蛋!我现在不想听你的狗屁人生观!)

尽管如此,浅川还是把身体移到古井边。

“你总算决定啦?”

浅川紧紧握住绳子,将它拉到古井内侧。

“不用怕,里面什么都没有,你最大的敌人就是你那脆弱的想像力。”

浅川抬头一看,探照灯的灯光正对着他的眼睛,不禁令他感到一阵眩晕。

他靠在石壁上,慢慢松开绳子,然后双脚从石壁表面滑过,一口气落下一米多的距离,双手因为摩擦而产生一股热力。

浅川在水面上方摇晃着,迟迟不敢下水。

他先伸出一只脚,仿佛在试洗澡水温度般先让水浸到脚踝,一股冰冷的触感登时从脚尖往上漫,背脊冒出鸡皮疙瘩,浅川立刻缩回脚。可是此时他连让自己悬在绳子上的臂力都没有了,身体的重量使他慢慢地往下沉,最后两脚终于踏到井底,旋即被水底松软的泥土整个包住,浅川吓得赶紧抓住眼前的绳子。

他陷入极度的恐慌中,开始想像有上千只手从地底下伸出来将他往下拉,石壁也从四面压迫过来,仿佛歪着嘴角嘲讽浅川:“你无路可逃了!”

(龙司!)

浅川很想大叫,可是却叫不出声音来。

他不停地喘气,喉头深处仍然只发出沙哑的声音,更糟的是,他感觉到自己大腿内侧有一股湿热感,他像一个即将溺毙的孩子一般把头抬起来……

“浅川,你还活着吗?”

“我在这里,你放心。”

当浅川听到龙司的呼唤声,终于勉强吸进一口空气。

以他目前这种状况,根本没办法开始挖土。

浅川命令自己多想一些快乐的事情。

(如果这口古井在星空下,一定不会让人感觉这么难受……

然而眼前的情况是,山村贞子就躺在我的脚底下,这是一座死人的坟墓!)

山村贞子在这里结束了不幸的一生,在她死亡的瞬间有各种念头闪过脑际,因此她借“超能力”让那些影像滞留在这里……

那些怨念深锁在狭窄的古井中,经过漫长的时间而臻于成熟,尔后在偶然的情况下,竟与正上方的电视机波长吻合,于是这桩诡异事件就此揭开序幕。

(山村贞子在呼吸!)

呼吸声从四处涌上来,包围住浅川的身体。

“山村贞子、山村贞子……”这个名字在浅川脑海里连成一串,她那美丽得近乎可怕的脸孔从照片上浮显出来,妖冶地对浅川摇摇头。

(山村贞子就在这里!)

浅川像中邪般在井底的泥土中摸索,并想像山村贞子美丽的脸孔和身体。

在下到井底之前,他已经拿下手表。此刻,他不停地挥动铁锹、挖着泥土,极度的疲劳和紧张使他几乎忘了时间的流逝。

浅川反复挖着泥土,装满泥水的水桶被拉上去又放下来,漆黑、幽静的古井里只有他的心跳声不停地响着……

不久,浅川从水中抓起一个头盖骨,它的表面十分光滑,前方还有两个小洞。

他用水洗掉嵌在凹洞内的泥土,然后用双手夹住耳朵的部位,与头盖骨对看。

在浅川的想像中,这个头盖骨应该附着血肉,深邃的眼窝让人联想到它拥有一对澄澈的大眼睛,再配上高挺的鼻子……长长的头发被水濡湿,耳朵和颈项也滴滴答答地落下水滴。

刹那间,山村贞子带着忧愁的眼睛眨了两三下,试图甩落沾在睫毛上的水滴,但由于头部被浅川的手夹住,她无趣地扭曲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