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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冽,就好像要把人活生生地给撕成两半似的。
工作敬业认真的“皮球”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高高的丑得让人无法直视的监狱院墙,就毫不犹豫地弯腰钻进了自己的车。
他要做的事还有许多。赵家瑞虽然已经被处决了,但是事情却并没有就此结束。在漫长的一年审讯过程中,赵家瑞始终都没有说出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也拒绝交代详细的犯案过程,他全盘接受了所有对他的指控,并且放弃了所有的上诉机会,只求速死。虽然有足够的证据指证他所犯下的罪恶,但是在法庭上的每个旁观者的心里其实都很清楚,赵家瑞在被警察抓住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现在站在被告席上的,只不过是一具徒有其表的行尸走肉罢了。“皮球”却例外。
赵家瑞是一个浑身包裹着秘密的男人,就像一只厚厚的甲壳虫。——这是“皮球”所能想到的对赵家瑞最恰当的比喻。
如今看来,似乎只有“皮球”才知道赵家瑞的秘密,这是他的天赋,一点都不奇怪,他本来就是靠挖掘别人的秘密而生存的,而这个世界上,像他这样的人,相信也绝对不会只是少数。
“皮球”虽然貌不惊人,在事业上也是庸庸碌碌,但是只要时机对了,他就会立刻展现出自己的过人之处。他从赵家瑞冷漠的眼神中看出了他内心深处所隐藏着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很显然赵家瑞是宁可选择为它而死的。所以,“皮球”很得意,就像赌徒终于翻牌成功赢了五百万一样兴奋异常,很快就花大价钱从打听到的知情者手中恩威并施地买下了这个秘密。因为好秘密是应该被分享的,而把它公之于众似乎已经成了他下半辈子唯一为之奋斗的目标了,想到即将向自己走来的新闻界至高无上的荣誉,还有那新闻部主任谄媚的笑脸,在开车转弯加速上高架的那一刻,“皮球”得意地哼起了小曲儿。
人一高兴就容易出事,或许是路面不平整的缘故,也可能是车本身的大梁问题,一阵异常猛烈的颠簸突然袭来,刹车瞬间失控,“皮球”的脸色刷白。他慌乱地踩着毫无反应的刹车,嘴里念叨着奇迹赶紧发生,可是,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一辆重型集装箱货车的尾巴离自己越来越近外,“皮球”所能做的,就是在绝望中徒劳地腾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似乎这样就能够逃过一劫。
这无异于掩耳盗铃。
猛烈的撞击扑面而来,崩裂的集装箱车门无法阻挡住冰冷的钢筋条穿透不堪一击的车窗玻璃,随之而起的巨响声中破碎的零件漫天飞舞,当这一切终于结束的时候,经过的人们不无惊恐地发现“皮球”的身体竟然孤零零地被高高地挂在了半空中,四肢拼命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了,而支撑着他的是斜挂在车门上的两根粗粗的桥梁钢筋,痛苦结束得很快,因为在被挑上半空中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巨大的冲撞力使得集装箱车里的钢筋在惯性的作用下不偏不倚地插进了“皮球”的心脏,并且均匀地分布给了左右心室,殷红的血液一滴滴地顺着逐渐冰冷的躯体缓慢地滴落到地面。
看到这惨烈而又恐怖的一幕,集装箱货车司机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面上,面如死灰,浑身发抖,见到鬼一般地嘴里喃喃自语:“……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生命的结束往往只是瞬间发生的事情。不到半小时之前,半空中的这个男人还在做着事业发达的美梦,如今,他却带着无尽的恐惧——死了。
距离赵家瑞的死刑被执行时间恰好过去整整一个小时。
下雪了,没有任何征兆,雪花就纷纷扬扬地飘落。警局灰色的五层小楼外面没过多久就被大雪所覆盖。屋里的暖气断断续续地,法医主任章鹏刚接完一个电话,没写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他干脆放下手中的笔,朝手上拼命哈着热气,希望这样能够让自己的双手变得稍微暖和一些。他是个书卷气十足的男人,身材偏瘦却显得十分精神,除了眉宇间总是带着几丝忧郁外,他给人的感觉是平静中充满着睿智。
刚刚接到的电话是监狱刑场打来的,章鹏破天荒头一次没有去参加死刑的执行。或者说他不忍心去直观地面对死亡。案子是终于告一段落了,虽然心中还是有很多疑虑,但是章鹏很清楚自己已经尽力了,他又一次拿起了钢笔,在小工作笔记上一笔一画地继续写着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
……所以,赵家瑞今天被处决了,作为主检法医师的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总感觉他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但是可惜的是,他是带着秘密走的。我希望我没有做错,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窗外,不知不觉早就已是夜色朦胧。
1.潘多拉魔盒
三十年后。
黑暗的房间里播放着一首二十多年前的老情歌,音量不大,似乎这才是真正地在享受音乐。
他席地而坐,笔记本电脑就放在双腿上,目光紧盯着屏幕神情专注,眉宇间时而紧锁时而放缓,脸上却看不出一丝表情。
时间过得真快啊,记忆中的那一幕就好像在昨天才刚刚发生过一样。或者说,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完全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而反复思考行动的步骤,不断地对计划进行修改,直到趋于真正的完美——这才是两年多以来,他几乎每天晚上都雷打不动要去做的事情。
他在等待,一块巨大的拼图就差最后一块碎片了。这是一件让人感到激动人心的事。
十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飞舞着。就在这时,电脑音箱里又一次发出了清脆的叮咚声,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第十八封邮件了。三个星期之前,一个被精心掩饰的电话开启了后面这一连串的噩梦,只不过,这些噩梦即将属于别人而已,而没有人知道屋主人才是这些噩梦背后真正的操纵者。
在面前的清单上敲下最后一个数字9后,他便顺手点开了屏幕上的邮件提示。
发这封邮件给自己的人贪得无厌且永远都不会得到满足,他毫无廉耻地标榜着靠贩卖别人的秘密而生活,其实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秘密早就被别人所掌握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哪怕是死人,都不会有别人所无法探听到的秘密。说实话,屋主人根本就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甚至发自骨子里的厌恶,但是目前却还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他不想过多地去抛头露面来引起别人的注意。
邮件中附有一份手写的纸质户籍档案的翻拍版,在现今这个电子文档充斥的社会里,还能翻看到多年前的纸质档案,显然对方是费了一番工夫的。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他笑了,目光中却充满了轻蔑。
档案是有关一个被收养的四岁小男孩,本名党爱国,来自云台福利院,这么大众化的名字,是若干年前的福利院对无名弃婴的一贯做法。
看着相片上小男孩稚嫩的脸庞,他的心中久久难以平静,右手拇指轻轻拂过相片所在的位置,有那么一刻,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确定是你就好!”
线索都齐全了。比起刚开始的时候,屋主人也显得轻松了许多,心思回到了手头已经拥有的东西上——一本老旧的笔记本,塑料封面,扉页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采访记录。这是一本不详的采访记录,因为这本记录本的主人早就已经在二十五年前的一场诡异车祸中一命呜呼,而他得到这本笔记本的过程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如今,他已经把它仔细翻看了无数遍,上面所写的的每个字都被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这真的是一次意外的收获。因为这本记录本和他本就有着无法分割的联系。也正是因为这本笔记本,他才知道自己两年来到底需要的是什么。
在最后研究了一遍清单和所有即将发生的事件过程后,为了最终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已经准备好了。他的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现在,就让这些噩梦真正地被拉开帷幕吧!
“什么才是堪称完美的犯罪?看来只有我才知道!”他喃喃自语,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时钟指向凌晨三点。
关上电脑后,他并没有起身去休息,相反只是面无表情地从身边的地毯上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同时拉开自己左手的衣袖,毫不犹豫却又缓慢地用匕首的刀刃划过手臂,五公分长的口子,不多不少,鲜血无声地滚落到地毯上,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让人感到讶异的是,他的脸上所流露出来的却不是痛苦,而分明是一种痴迷而又诡异的欢乐。而在他的手臂上,类似的伤痕早就已经纵横交错。
他知道,自己对痛感的贪婪不亚于一个吸毒者对毒品的疯狂。
窗外,雨水倾盆而下,一只被淋得湿透的野猫在对面的屋顶上发出凄厉的嚎叫,稍纵即逝……
眼前的尸体有些不对劲!可是究竟哪里不对,章桐却一时半会儿毫无头绪,她找不到答案。
秋末的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灼热的太阳光的味道。章桐完全沉浸在工作中,全神贯注,却又满腹疑惑。这让她的心里开始感到有些烦躁不安。
解剖室的空调坏了,十八度的温度和二十八度一般无二。裹着厚厚的一次性手术服,章桐的鼻尖渗透出几滴细小的汗珠。
如果把法医的尸检工作比作是在清扫一座毫无声息的雕像的话,章桐却感觉自己是在做一堆让人苦恼不已的无用功——“雕像”上本身就干净得连苍蝇都站不住脚。
有时候,干净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皱着眉,眼前的尸体,分明就是从医学院的解剖实验室里直接被送过来的,而从来都没有被装在塑料袋中在普通的城中村小旅馆房间的床底下被塞了整整一天。
这不可能!虽然现在已经是立秋,但是暴露在常温中尸体正常的腐败还是应该有的,这具尸体却似乎违背了所有的自然规律。
一股熟悉的福尔马林的味道,没错,百分之十福尔马林溶液残留物遍布尸体的全身,在四肢的臂弯处甚至还找到了注射的痕迹,这是典型的教学用尸体标本的制作流程。章桐又有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上半年就曾经发生过医学院的学生向这个被媒体奉为法医神探的师姐公然发出过挑战的闹剧。虽然说事情最终以一纸处分告终,但是为此,章桐却搭上了一个礼拜的宝贵时间。
眼前这具尸体全身赤裸,皮肤在锃亮的不锈钢解剖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苍白。背部的一个个小圆点是由于长时间压在解剖台的下水通道孔所致。问题来了,章桐面前四张解剖台上的下水通道孔的形状与尸体背部的痕迹完全不相符!而尸斑也显示死者临死时很有可能就是保持着这种平躺的姿势。难道这又是一场恶作剧?可是这次事件的性质就明显严重多了。
因为这是一具完整的尸体,局里非常重视,为此出动了一个队的警力,还特地成立了专案组。而上次,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实验室人体样本。
如果真是那帮学生们变本加厉的话,想来那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章桐趁自己的心情还没有糟糕到极点,摘下手套,伸手打开了录音机,开始口述。
“死者为男性,四十岁上下,尸体长度为173厘米,发育无异常,营养一般。尸僵已解除,项背部见紫红色尸斑,其余皮肤苍白,无黄染。无头发,头皮环形切口,角膜混浊,双侧瞳孔等大,直径为零点八厘米,巩膜无明显黄染。口唇紫绀,口鼻腔以及双侧外耳道未见异常分泌物,牙齿缺失,创面未完全恢复,疑似生前手术拔除。气管居中,胸廓对称。胸部可见明显解剖痕迹。尸体四肢可见明显针头注射防腐剂的痕迹……死亡时间在两天以上。死亡原因——暂时不明。”章桐低沉的声音在解剖室的瓷砖墙壁上四处回荡着,显得格外刺耳。
绕着尸体转了一圈,她皱眉想了想,便又打开录音机补充了句:“死亡原因——因为尸体已经经过专业的防腐处理,所以暂时无法确定,身上非要害部位除多处疑似刀伤外,没有明显被害特征,疑似非正常死亡。等待毒物报告结果出来后再另行更正。”
尸表的伤口都是自己非常熟悉的,包括内脏器官的处理方式,章桐关上录音机,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拿起工作台上的相机,对尸体上的伤口逐一做了拍摄取证。如果真的是被偷的尸体,自己也好有个存档的说明依据。
做完这一切后,章桐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离尸检开始才过去不到四十分钟,这算是自己近期速度最快的一次尸检工作了,她长出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利索地为尸体盖上了白布,然后搬上轮床,推到后面的冷冻库房去了。
临关门的那一刻,章桐停了下脚步,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具被标记为4327的尸体。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或许是太多巧合了吧,近期接连发生类似的事情,章桐对自己的专业技能比对自己的长相可是有信心多了,犹豫再三,她却最终还是用力关上了冷冻库房冰冷而又沉重的不锈钢大门。
自己目前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还有什么好去牵挂的呢?
她一边摘下手套丢进脚边的卫生桶,一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下午赶去第一医院心理科替母亲取药。她暗自埋怨自己最近这段时间都忙昏头了,以至于耽误了好几次陪母亲去门诊的机会,章桐心里隐约感到一些不安与自责。
她也曾想过就此放弃自己的工作,收入不高是一个原因,毕竟母亲年事已高,而自己是她在世的唯一的亲人,要不就把自己积攒下来的假期都休了,或者干脆就辞职算了。但是每次也就只是想想,经历了这么多,章桐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再从事别的工作了。
得与舍之间,有时候是完全没有真正的界限可言的。
对于第一医院心理科的年轻医生李晓伟来说,今天又是一个无聊透顶的日子,门诊室里一如既往地门可罗雀。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谁叫自己放着好好的神经内科不选,偏偏要图这么个看似很高尚且自由时间一大把的清闲科室呢?以前实习时,每次经过同一楼层的神经内科,那种从医院开门一直排队等到医院关门,恨不得值班医生24小时不吃不喝的惨烈景象总是会让医学院的实习生李晓伟感到一丝幸灾乐祸。可是如今看看自己的办公室,就连清扫工都不愿意走进来,因为这里的灰尘比库房里还厚。他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最重要的当然还有薪水,因为病人本来就不多,所以奖金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很多同事都要么辞职自己开诊所,要么就偷偷摸摸去私人诊所打工赚外快了,只有李晓伟还在犹豫,努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一丝清高。
大中午的,本来就是午休时间,李晓伟在空荡荡的候诊室里溜达一圈后,便干脆把门一关,随手抓过两张凳子,头对头一拼,倒头就睡。或许是昨晚睡得太迟的缘故,刚躺下,他就进入了梦乡。
就在梦里,李晓伟又一次毫无悬念地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或者说,是有些模糊的父亲的背影。
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做着同样奇怪的梦。可是从李晓伟五岁开始起,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而母亲,在自己三岁的时候据说因病去世了。所以李晓伟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母亲的影子。
梦里的父亲拿着铁锹,泪水从他脸上流淌下来,一阵可怕的呜咽声从他肺部深处喷涌而上,冲破他紧闭的双唇。但是哭泣却一点都没有阻止父亲的动作,他举起铁锹,不断挥舞着用力插向地面,被撕裂的泥土就仿佛破碎的尸块,瞬间滚满四周。
父亲在哭。颤抖着双肩,就好像他脚底的大地彻底激怒了他一般,狂怒不已,拼命挥舞着手中的铁锹。
躲在树后的李晓伟感到莫名的惊恐,他双手紧紧地抓着树干,好奇心占据了全身,却一点都动不了。只能闭上双眼强逼着自己去听那单调恐怖的铁锹插向地面的声音。
“噗嗤——噗嗤——噗嗤——”
声音变了,变成了“噗……噗……”就好像有人凑在脑袋边朝着自己吹气一样,李晓伟分明还能感觉得到那股热热的口臭味扑面而来。他吓得浑身一颤,在睁开双眼的同时狠狠地跌落到了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溅起了一阵轻微的尘土飞扬。
看清楚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张年约三四十岁的男人的脸,此刻,他正弯着腰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刚才也恰恰正是这张脸在朝着自己吹气!
李晓伟被摔得浑身的骨头一阵抽痛,对方却好像没事人一般打着招呼:“下午好啊,李医生!”
说着,他优雅地在李晓伟的对面沙发上坐了下来,坐姿端正,一板一眼,就连双手交叉所放的位置也是恰到好处地位于两个膝盖骨的正中央。
李晓伟强压住火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白大褂上的灰尘,同时又换上一副职业的标准笑容,重新又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椅上。
他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再熟悉不过了,潘威,三十五岁,和自己年龄差不多,IT从业者,一个可怜的程序员,一头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斑白头发,还有那极富有标志性的与优雅根本就不相称的动作——啃指甲,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几乎每个礼拜都会在李晓伟的脑海里出现一次,当然了,是在他看完病走了以后。
潘威得的是妄想症,有时候李晓伟也怀疑过他的病症来源与他的职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是李晓伟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是没有劝人改行的义务的,他所要做的就只是每周尽量地让潘威回到现实中来。所以,对于刚才他那独特的唤醒自己的方式,李晓伟只能当做没看见,因为他很清楚和妄想症病人理论的结果就只有一个——毫无结果。
“潘先生,下午好。”李晓伟礼貌地打着招呼,就像和一个老朋友聊天那样,同时快速写着病历,右手则悄悄地揉了揉刚才被摔疼的胯骨,“你来得很准时嘛。”
“那是当然,李医生的门诊,我是肯定要来捧场的。”果不其然,随着两人交谈的开始,身心彻底放松的潘威便开始优雅地咬指甲了。
李晓伟强迫自己不去看这个招牌性的动作,他的所有病人几乎都有招牌性的动作,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其中也绝对不会有相同的地方,这就是心理科的独特之处。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李晓伟不得不开始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些招牌性动作给潜移默化了。
“谈谈自己的状态吧,我们有四十分钟的时间。”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李晓伟顺手摁下了桌上的计时器。
他把自己重复过无数遍的这个特殊动作命名为——打开潘多拉魔盒。
章桐挂上了电话,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了。天长市所有的医学院实验室外加殡仪馆以及医院停尸房的电话她都打了一遍,连周边的都没有放过,所有她能想到的能合法存放这种尸体的地方,回复几乎如出一辙——抱歉,我们最近没有丢失过登记在册的尸体。
可是就有这么一具经过处理的尸体此刻就躺在自己身后的冷冻库房里,编号4327。章桐知道自己没有疯。
小旅店的老板娘用自己祖奶奶的名誉发誓,根本就不知道这具尸体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而那个房间也已经空了大半个月了,这次如果不是水暖设备坏了的缘故,楼下客房租户抱怨水漫金山,否则的话是绝对不会这么早就发现这具塞在床底下,且被严严实实包裹在塑料袋中的尸体的。
“我哪会砸了自家店的牌子啊!”面对刑警队队长卢浩天的质问,老板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拍着大腿直嚷嚷,“这死人的事传出去了,哪有人敢踏进我的店门?你们也不替我想想,我可是要开门做生意的。”
她说的话没错,按照常理推测,这具尸体应该是在荒郊野外或者是其他足够远离小旅店这种人流量超多的地方被发现,而藏在小旅店的床底下,明着看是抱着大隐隐于市的心态,但是仔细一琢磨,却分明带着一种嘲笑的味道——我就在这儿,在你们警察最容易发现的地方,可是你们就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因为你们没有我聪明……
卢浩天的脸就像被人无形中狠狠扇了一巴掌一样,一阵红一阵白。面对警局上层的质问,他根本没有可以用来应对的答案,所以一结束案情分析会,他就灰溜溜地来到了章桐的办公室,用他的话来说——整个警局就属你这里清净!
“章主任,你想想看,我们都查遍了所有的监控录像,包括值班的旅馆服务员,甚至于街对面洗头房门口的监控探头资料我们都翻了个遍,不过你也知道那些所谓的监控探头其实都是一个摆设而已,但是我向你保证连只苍蝇都不可能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过去,可偏偏就是没有发现任何和这具尸体有关的影像。”卢浩天挥舞着双手,愁眉苦脸,一肚子委屈,“一具尸体哎,就这么啪的一声,跟变魔术一样,凭空就从小旅馆的床底下出现了,明白不?你叫我上哪里去找破案的突破口?尸源无法确定,更别提这具尸体是否属于刑事案件还不一定。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章桐默默地给他倒了杯热水,一脸同情,然后就近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卢队,你说得没错,我完全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从毒物报告来看,这个案子也不一定就是他杀,所以我在报告上写了死因——多脏器功能衰竭,因为除了失血性休克外,有时候自身肌体原因也有可能并发这种病症导致最后的死亡。再加上死者本身就是严重的营养不良,身体偏瘦,这种前提之下导致死者体内多脏器衰竭也是很有可能的。所以我在正式的尸检报告上就没有写上他杀的肯定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