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分局刑警大队的刑警们立即找采摘园的经营者拷贝了所有监控。由于只是很一般的民用监控,其拍摄的范围很小,也只能回看三天的,刑警们拷贝回来的,只有六月一日到四日期间的。十几名刑警分别看了这些监控,终于发现了可疑人员。
从六月一日到四日,监控每天都能拍到李维家的车经过,向铁矿方向开去,案发那天也不例外。然而,六月一日到三日,每天早上,都能看到有个戴着口罩和帽子,大夏天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铁矿方向骑着公共自行车而来,车筐里还有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这个骑车人一直四处查看,然后再离开。刑警们十分怀疑,这个骑车的人就是凶手,连续几天在这条路上来回徘徊,很有可能是在踩点、寻找作案时机。而六月三日上午的视频中,这个骑车人不慎摔了一跤,塑料袋里的东西摔了出来,赫然是一把枪!骑车人赶忙下来捡,并且露出了正脸。技术人员将这张正脸图片进行清晰化处理后,在人口信息系统中迅速匹配到了这个人,此人叫许遂古,有过犯罪前科。
乔小北一看到正脸就知道了这个人是许遂古,马上对吴飞说:“这个人我认识,他叫许遂古,是李维家矿上的工人。去年他犯了非法捕捞水产品罪,案子正好是我办的,他被判拘役三个月,缓刑五个月,所以他没有实际进监狱。”许遂古的案子是乔小北调到公诉科后办的第一个案子,她印象极其深刻。
“对,就是这个人。”吴飞点头,“我们昨天晚上就把他从铁矿带到了局里。在许遂古的宿舍里,我们搜出了电击棒,还有一把改装过的手枪。技术部门已经查了,手枪、电击棒上都只有许遂古一个人的指纹,但是他到现在还坚持不认罪。所以我们请你们公诉过来,就取证看看有什么意见。”
乔小北看了许遂古的笔录,发现许遂古虽然承认了枪是自己的,但提到杀人,他大呼冤枉,说自己虽然跟踪了李维家,是有杀他的想法,但是最终并没有下手。至于为什么有杀李维家的想法,是因为自己本来就在到处打工找儿子,很需要钱,宁可冒着危险做矿工也就是想多挣一点钱。可李维家对工人过于苛刻,张口就骂,自己不过是犯了点小错,就被李维家克扣了半个月的工资。自己去找他理论,他居然骂自己笨,难怪没了老婆跑了儿子,一下子刺激到了自己内心最大的伤疤。自己反正已经孤身一人,早就觉得活着没意思,决定干脆杀了李维家再自首。自己曾经学过钳工和电工,于是利用矿上的工具,自制了电击棒,至于那把手枪,是以前在外地打工时为了防身买的钢珠枪。由于自己以前打工时做过钳工,在铁矿工作期间发现附近有一家生产铁制品的小工厂,总共只有六七个工人,自己很快就和他们熟悉了,之前曾帮那个小工厂厂主修好了出故障的车床。于是在五月三十日下午,自己趁着第二天就是端午节假期,那个小工厂的工人都要休息,就编了个理由说要帮工友配宿舍钥匙,要借用车床、锉刀等工具,小工厂厂主将车间钥匙留给了自己,自己趁机一个人在车间里将钢珠枪进行了改装,提高了杀伤力。自己连续跟踪了李维家几天,就是想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杀了他。但是没想到自己还没下手,李维家就被其他人杀了。六月四日案发当日,他早上七点才下夜班,困得要命就回宿舍睡觉了,根本没有去过案发现场。
乔小北赶忙问:“怎么样,弹道鉴定结果出来了吗?”
“还没有,弹道鉴定要在市局做,我们已经送去了,结果还没出来。不过昨晚许遂古到案后说了借用小工厂工具的事情后,今天上午我们已经派人问了许遂古说的附近小工厂的那个老板,他证实五月三十日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许遂古来找他,说要借用车床等工具,理由是要帮几个工友配宿舍钥匙。因为五月三十一日到六月二日是端午节假期,当时他给工人们都放了假,自己也准备回家过节,没多想就把车间钥匙留给了许遂古,因为之前许遂古曾经帮他免费修过机器,所以他就当是还许遂古一个人情。六月三日,许遂古就把钥匙还回来了。”
乔小北不禁感到疑惑:“为什么端午节期间,李维家却天天去矿上?”
“这个问题我们也问了矿上的工人,他们说矿上除了春节,其他时间即使有假期,也只有财务之类的行政人员放假,工人们是不放假的,还是轮流下井。李维家自己也是会去矿上的。”
“许遂古的宿舍里还搜到了什么吗?”
吴飞指着办公桌上的一堆东西:“都在这里了。他的钱包我们看了,里面有他和前妻、儿子的照片,应该是很多年前照的;还有一些钱,我数了一下是四百二十元,还有许遂古的身份证、银行卡、公交卡。他的手机我们也看了,他的通讯录和微信里的朋友都很少,有几个是他以前的老同事,还有几个好像是他的亲戚,但是似乎没什么聊天记录,他好像很少用微信聊天。他的抽屉里除了我们找到的钢珠枪和电击棒,还有洗澡票,应该是许遂古在矿上洗澡用的,我数了下洗澡票是二十五张,我们是五号晚上八点左右把许遂古带走的,算下来也没错,从六月一日到五日,许遂古用了五张洗澡票。另外就是一些衣服、杯子、毛巾之类的生活用品。其他就没有了。”
乔小北十分诧异地说:“许遂古居然敢把枪放在抽屉里?他宿舍还有别人住吧,就不怕万一别人发现拿走了,或者报警了?”
吴飞拿出一个字母密码锁:“他当然知道这不能被别人发现了。他买了一把五位的英文字母密码锁,我们昨天把他带来时就问他了,可他说这五位的字母密码每位都有十二个字母可选择,五位组合起来起码有二十四万多种可能,他根本不担心室友会打开,除非暴力破坏。”
“监控视频你们看了吗?许遂古的室友能不能证明他的说法?”
“铁矿大门口的监控录像显示,六月一日到三日,许遂古确实出门了,穿的衣服也和农家乐门口监控中的骑车人一致。但是六月四日早上,并没有看到许遂古出门。至于许遂古的室友,他们一个宿舍住六个人,有四个跟许遂古的排班都不一致,就属于许遂古上白班的时候他们上夜班,许遂古上夜班的时候他们上白班。只有一个叫杨浩的室友跟许遂古排班相同,杨浩证实六月一日到二日,两人都是上白班,早上是八点上班,下午四点下班。这两天早上,许遂古都是在六点左右就出门了,快七点才回来,问他只说出去有事。这两天下了班之后,许遂古都是正常地和其他工人一起吃饭、洗澡,但之后他都出去了,说是去附近工厂兼职,一直到晚上才回来。三日那天起,他和许遂古就换成了夜班,也就是从当天晚上十二点上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才下班。三号那天许遂古早上也出去了,回来之后就待在宿舍没再出去。因为晚上要上一整夜的夜班,所以两人中午吃过饭后在宿舍休息,直到去食堂吃晚饭。吃完晚饭接着回宿舍休息,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才起床,接着就下井了。四号早上八点下了班,两人和工友一起洗澡、吃早饭后,回到宿舍已经差不多八点半了,同宿舍其他工友都已经去下井工作了,两人就都在宿舍补觉。但是杨浩说自己睡觉一向特别沉,那天又是上了一整夜的夜班,困得要命,躺下就睡着了,并不能确认许遂古没出去,他只能证实下午睡醒后,看到许遂古也在屋里睡觉。之后他和许遂古一起去吃了晚饭。五号也是夜班,早上也是八点下班,大家也是一起洗澡、吃早饭,饭后回去补觉。当天晚上还没到下井时间,许遂古就被我们带走了。”
“他们的班是怎么排的?”
“据杨浩说,他们的排班分为三组,上午班从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下午班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二点,夜班从晚上十二点到次日八点。每七天轮换一次。”
“那许遂古说的李维家骂他的事情,杨浩能证明吗?”
“杨浩说他不知道,”吴飞摇了摇头,“不过从杨浩他们的说法来看,李维家确实对工人不怎么样。矿工们说,虽然矿上的收入要比在工厂里打工高一些,但是李维家在各种细节处都抠门得很。矿上的食堂名义上是免费,在食堂吃的时候伙食还行,可他们工人在井下作业长达八个小时,体力消耗大,除了下井前会在食堂吃饭之外,中途需要在井下吃一顿饭。但李维家派人送到井下的饭就是馒头榨菜,连鸡蛋都不舍得给。还有矿工们因为井下作业,所以每天都得洗澡,李维家给他们按照每个月天数发洗澡票,居然按照每张票两块钱从工资里扣!所以李维家的矿井上,大部分工人都是从非常偏远的地方来打工的,柠檬镇本地的居民都不愿意去那里工作。”
乔小北点了点头:“如果你们的弹道鉴定能确认符合,那我建议你们查证一下许遂古四号早上躲开监控出去的方式。翻围墙,还是躲在运矿石的货车上?铁矿的围墙不高,翻墙出去应该也不难。我也建议你们做一下许遂古的衣服的硝烟反应测试和血迹检测。还有建议你们查证一下他作案骑的那辆自行车的去向。另外,许遂古所说的和李维家发生冲突的过程,也最好找矿上其他人核实一下。”
吴飞记下了乔小北的建议,让乔小北回去等他的好消息。


第32章 归属感
几天后,乔小北接到了吴飞的电话,说许遂古的嫌疑恐怕只能排除。
第一,阅江市公安局技术部门的弹道鉴定结果出来了,在许遂古那里搜查出的那把枪虽然经过改造后杀伤力增强,但其弹道鉴定与死者李维家头部所提取的钢珠无法吻合,死者头部的钢珠直径更大,根本就放不进许遂古的那把枪里。至于那根电击棒,电流很小,完全电不死人,甚至不会在人身上留下电流斑或者水疱,顶多只能让人在短暂的几秒钟内感觉身体轻微地麻了一下。电击棒上提取到了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微量黑色皮质物,技术人员一开始怀疑是李维家车上的皮质座椅,但经过对比,与李维家的皮车座也无法吻合。
第二,技术人员对许遂古宿舍里找到的所有衣服都进行了硝烟反应测试,却一无所获。同时,对许遂古的宿舍和衣物也进行了鲁米诺试剂检测,也没有测出血迹反应。
第三,视频中许遂古骑的公共自行车是北岸区市政部门投放的,专门投放在公交站点附近,任何人凭阅江市公交卡就可以刷卡开锁骑走,并在公交站点刷卡归还。这种公交卡不是实名制的,完全查不出任何个人信息。案发的乡村公路沿线每个村庄的公交站都可以看到这种公共自行车,现在完全不知道这辆车还到了哪个站点,也有可能根本没还,是扔到了某个地方。
刑警们认为,如果六月四日那个凶手另有其人,那这个人很可能是故意模仿许遂古,他知道许遂古有一把钢珠枪,于是也用一把钢珠枪杀了李维家。这个人很可能来自铁矿内部,因为许遂古孤身一人在阅江,除了铁矿上的同事,他不认识阅江市的任何人。吴飞带着队员们干脆住到了铁矿的宿舍,把矿上的人上上下下查了个遍,但是四日早上八点半之前在矿区的只有上夜班的工人,这些工人都能互相做证没有出去过。
最重要的是,刑警们没有找到那把作案的枪。案发的铁矿地处偏僻,工人们要么把垃圾扔进废弃矿坑,要么就扔在办公区的垃圾桶,每两天才会由垃圾车来运一次垃圾。案发时间是六月四日上午九点三十分左右,早晨六点,垃圾车刚刚来运过一次垃圾,下一次运垃圾的时间应该是六月六日早上六点。可是六月五日晚上许遂古就被刑警们带走了,宿舍、办公室、食堂、澡堂全都被搜查了,刑警们还忍住恶臭翻开了垃圾桶,却并没有找到枪。刑警们甚至派人下到了那个露天矿坑底部去查看,却只看到一大堆的垃圾,完全没有枪或者枪配件之类的东西。
刑警们还对近期与李维家有联系的亲属、朋友以及矿上工人全都进行了排查,却发现这些人要么没有作案时间,要么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或者根本找不到作案动机,嫌疑也一个个被排除。
不过,长航分局刑警队那边倒是向乔小北通报了一个新的消息。在此前通过DNA亲子鉴定认定李正刚是杀害卢远志的凶手后,长航分局的刑警们再次去了华州市,请当地警方协助在医院、诊所当中查找有没有李正刚去年五月七日到八日期间的就诊记录。王伟和张星星反复讨论后认为,李正刚如果真的是在企图杀害卢远志时,遭到卢远志的激烈反抗而被砸断了手指,就算他是回到阅江后报了假案,他就那样鲜血淋漓地忍着痛一路回到阅江吗?要知道在打捞出的卢远志那辆车上,并没有检测出血迹反应。李正刚一个手指都被砸掉了,怎么可能车里没有一点血迹反应?唯一的可能就是李正刚在华州当地做了一定的外伤处理,再回到阅江报假案。
果然,经过长时间的排查,警方终于在华州钢铁公司附近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给李正刚做过治疗的小诊所。虽然这小诊所只有一个大夫和两个护士,不像大医院那样有健全的网络系统,但是由于平常来看病的都是熟悉的本镇居民,而面对两个外地人,其中一个还明显受了外伤,小诊所唯一一个大夫对这件事依然有印象,并且记得当时要求这两个外地人登记了身份信息。在小诊所的就诊病人登记簿上,刑警们找到了二〇一三年五月八日的记录,填写的病人姓名居然是卢远志,留下的也是卢远志的身份证号码和家庭住址。刑警们将这行字和从铁矿找到的李维家、李正刚生前的笔迹,送给文检专家进行鉴定,最终确定与李维家的笔迹完全一致。
毫无疑问,李正刚和李维家在五月七日晚到五月八日凌晨时共同杀害了卢远志。当初李正刚和李维家杀人之后,两人拿着卢远志的身份证到附近小诊所给李正刚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在登记身份信息时,用拿来的卢远志的身份证进行了登记。之后两人开车回到阅江。五月八日白天,李正刚和李维家回到了铁矿,两人在办公室里拆掉李正刚手上的纱布,并忍痛把血迹开始凝固的伤口再次撕开,将血滴在铁锤上,伪装成吵架时李维家砸了李正刚,再去大医院就诊,并报了假案。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市区大医院的医生说砸断的指头坏死得太厉害无法接上,其实是因为指头被砸断的时间早就达到了十几个小时。当天下午李维家在公安局做完笔录并取保候审后,两人又在五月九日凌晨,趁着夜深人静,开车到那处偏僻江滩,利用倾斜地形,在车不熄火的情况下,将车推进了长江。


第33章 归属感
乔小北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自己从卢远志被杀一案开始,简直是柯南附体,跟案件相关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死了,并且一个接一个地找不到证明凶手的证据。
七月,李维家被杀案的调查工作陷入了僵局,有嫌疑的人一个个被排除,许遂古的嫌疑由于弹道检测完全不符,作案枪支始终找不到,加上他本人也不认罪,所以根本没有直接证据能指认他杀人。北岸分局刑警队虽然以涉嫌故意杀人罪将许遂古拘留,但是向检察院侦监科提请逮捕时,罪名却改成了非法持有枪支罪。因为即使许遂古没杀人,他非法持有具有杀伤力的枪支却是证据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