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北这才想起,法院后面的新建小区就是孟倩倩的父亲开发的,当然会给自己女儿留一套了。
苏文宁点头同意,乔小北也没再推辞,便跟着苏文宁上了车。
上了车,苏文宁递过来一个塑料餐盒,居然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白米粥。乔小北愣了下问:“这是哪儿来的?”苏文宁嘿嘿一笑说:“你以为我们法院食堂跟你们检察院似的?你们院那食堂只管中饭,我们这可是一天三顿都有好吗!刚才一开完庭我就跑到食堂找了下,冰箱里只剩下馒头和白粥了,就用微波炉热了下。我已经吃完馒头了,你就吃这个吧。”
“你的书记员家里条件那么好吗?居然住得起后面那个新建的高档小区?家里条件这么好,还来你们院做聘用制书记员?”苏文宁边开车边问道。
“你们法院应该也有这样的聘用制书记员吧,家里条件本来挺好的,他们的父母不需要他们挣多少钱,只需要他们有个稳定的、说出去好听的单位上班。我上回看到你们院还有开保时捷上班的书记员呢。”乔小北一边忙不迭地把粥往嘴里送,一边回答。
“啊啊你说那个开保时捷的啊,他家里有矿。来上班纯粹是他爸怕他在外面浪,学坏了。就他们那些聘用书记员的工资,恐怕都不够养他那辆车。”苏文宁调侃道。
乔小北边吃边说:“那没办法,你我家里没矿。有的人生下来就在罗马,有的人一辈子也到不了罗马。”
苏文宁也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还有的人,即使到了罗马,也不会对罗马有归属感,还是会走的。”
“你怎么了,何出此言?”乔小北把最后一口粥也喝得干干净净,才放下了餐盒。
苏文宁并没有回答,却问道:“听说你之前负责参与那起长江上浮尸案的侦破了?”
乔小北有点诧异苏文宁为什么瞬间就换了个话题,但也不好多问,便回答说:“公安找我们公诉提前介入了。不过这事儿你咋知道的?”
“你以为北岸区有多大?总共也就不到一百万人。江上漂来一具尸体,这么大的新闻,要不了三天所有人都知道了好吗。你们公诉科也就那十来个人,谁在干啥我们刑庭很快就知道了嘛。”苏文宁淡淡地答道。
乔小北刚想答话,手机却突然响了,曹植的声音从里面传了过来:“乔检察官,明天下午赶紧来我们所里开会!那起浮尸案,死者身份确定了!”
第19章 归属感
浮尸案的死者身份终于确定了。
在省公安厅将死者的协查通报向全国各地公安机关发送之后,所有办案人员都以为会进入没有希望的漫长等待。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死者的DNA却和地处阅江市下游的东州市一起失踪案家属的DNA匹配成功了。东州市的一户人家在五月中旬报案称,自己家人自五月八日起就失去了联系,东州市公安机关虽然进行了查找,但却杳无音信。这起失踪案一直悬而未决。在阅江这起浮尸案的协查通报通过省公安厅向全国公安机关发送后,负责失踪案件登记的那位民警突然想起了五月份的这起报案,死者的年龄、身高、失踪时间都与这具尸体的情况高度相似,于是将情况通报给了阅江方面。经过DNA比对,终于确认死者就是东州市的这名失踪人员。
十月九日下午,北岸派出所会议室里,曹植通报了死者的情况:死者卢远志,男,现年四十一岁,东州远志水运公司董事长。五月八日早上五点,家里人收到卢远志发的短信,说自己要去香港谈生意。这之后,家里人再也没有收到卢远志的任何消息,打电话发短信均无回音。五月十日接到报案后,东州当地公安机关查了卢远志的出境记录,发现他并没有出境去香港。起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阅江市自身以及阅江市上游地区,由于东州地处阅江市的下游,所以并不在排查之列。但是经过DNA比对,已经可以确定,死者就是卢远志。不过死者胃里那块小碎骨头的DNA依然没有查出来源。
看来卢远志因为某种原因,在五月八日前去了华州,在华州被杀害并抛尸入江。
所有人都感到很兴奋,憋了这么久,案件终于出现了重大转机。王伟立即决定,亲自带队去东州,找卢远志的家属了解情况,同时全面排查卢远志的社会关系,并安排人员调查卢远志的通话记录、住宿记录。
乔小北立即提出,希望刑警在东州,把卢远志所有的证件、公司的资料,以及其QQ、微信、邮件记录都调取过来,看看卢远志和华州、阅江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第20章 归属感
十月十六日,王伟带队从东州回来了,分别负责调查不同事项的刑警们再次召开了案情分析会。乔小北终于看到了卢远志妻子的询问笔录。
问:你说一下你丈夫卢远志5月8号之前的行动情况。
答:我老公5月5号就离开家,开车去了阅江市。他说要到阅江谈生意。后来我跟他也通过几次电话,他只是说已经离开阅江了,要和朋友一起去外地谈个生意,过几天就回来。我也没具体问。他生意上的事情我一向不怎么问,我只是个家庭妇女,平常就在家做家务、带孩子。到了8号那天早上,我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是他发来的,说要去香港谈生意。我早上七点钟起来才看到,但是那条短信是五点发的。我看到之后就想给他打电话问怎么这么突然要去香港,但是从那时起电话就已经打不通了。
问:据你所知,你丈夫在阅江和香港有什么生意?
答:我老公是做运输的,他之前一直在长江上用船运货。但是我对他那些生意伙伴真的不是很清楚,他在阅江是有合作伙伴的,他以前有时候也会去阅江,但是具体见什么人我也不清楚。至于香港,据我所知他之前在香港好像投资了一个公司,但是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问:你们的夫妻关系如何?
答: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我也看过电视上那些法制节目的,发生命案了首先要怀疑家里人是吧?我老公这个人在外面做生意,平常也不怎么能照顾到家,我现在只想把儿子照顾好。我老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懒得管他,反正他挣的那些钱,早晚不也是我儿子的嘛。
问:你丈夫有什么仇人吗?
答:私人生活里应该没有,生意上我就不了解了。
问:5月8日你就联系不上你丈夫了,为什么5月10日才报案?
答:我老公之前确实也去过香港那边做生意,8号早上我以为他在飞机上,后来下午还是联系不上,我以为他去了香港那边手机不能接到这边的信号,心想9号他肯定会去买香港那边的手机卡和家里联系。但是9号一天也没有消息,我才有点急了,给他的兄弟姐妹打电话,但是他们说也没有跟他联系过。我又到他们公司去问,发现也没有人和他一起去。我就觉得不对了,所以10号一早就去报案了。可是报案之后警察查了说我老公根本就没有出境,我才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乔小北又拿起卢远志家里其他人的笔录,一看才发现这家人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
卢远志有一个大哥叫卢平安,比卢远志大六岁,是东州市供电公司的工程师。他在笔录中说,父母一直重男轻女,不喜欢自己的两个妹妹;可父母对自己也并不太好,因为自己是老大,从小就被父母灌输“长兄如父,长姐如母”,要求自己承担家庭重担。而卢远志因为是小儿子,则受到了父母无底线的溺爱。自己当年学习很好,高中毕业考大学时明明可以考自己喜欢的专业,以后再读研读博走学术道路的,可是父母却逼着自己报考不喜欢的电力大专,因为三年以后就可以毕业,进供电公司工作,早点儿挣钱给家里,结果自己做了一辈子不喜欢的工作。而卢远志从小就不学无术,连高中都没考上,父母到处求人,才给他安排了一个在长江上当船员的工作。可后来卢远志创业买第一条船的时候,竟然擅自从父母那里拿走了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了几年、放在家里用于结婚的钱,未婚妻一气之下和自己分手,自己被迫推迟了好几年才重新找对象结婚。卢远志为人“要钱不要命”,只要能挣钱,人血馒头他也敢吃。说不定就是在生意场上得罪了什么人才被杀的。
卢远志的姐姐叫卢霞,比卢远志大三岁,在卢远志的公司当保洁。她在笔录中说,父母从小不待见自己和妹妹。当初卢远志买第一艘船跑运输时,自己把手头的所有积蓄拿出来帮助他,可卢远志不知感恩竟然不还钱。为了这件事,丈夫埋怨自己,大吵一架闹到离婚。紧接着自己又下岗了,下岗后想到卢远志公司找个工作,卢远志居然安排自己当了保洁,天天跟个保姆一样给他端茶倒水、扫地擦桌子。卢远志对家人不知感恩,对客户倒是一掷千金,不还自己的钱,请客户吃饭倒是可以一晚上就花掉大几千。
卢远志的妹妹叫卢莉,比卢远志小三岁,在东州当地的一家外贸公司里当业务员。她说从小父母就独宠卢远志这个小儿子,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给他。自己和姐姐从小就不受重男轻女的父母待见,卢远志要买船跑运输,父母把当时手头的积蓄都白给了他;过了几年她想买房时找父母借钱,承诺给利息,父母竟然不借!气得自己怀疑自己是不是捡来的!从去年开始,父母都生了病住在医院,一直都是她和大哥大姐在轮流照顾,卢远志只去看过一次,待了半个小时就走了。可是父母竟然还是写下遗嘱,要把一辈子的积蓄和房子,全都留给卢远志和卢远志的儿子。如今卢远志死了,正好让父母看看,到底是谁给他们养老送终!
在卢远志的人际关系上,三兄妹说的倒是很一致,都说卢远志这个人眼里只有钱,所以不存在什么小三之类,因为他不舍得把钱花在除了自己、儿子和客户以外的任何人身上。连他老婆找他要家用,都得以儿子的名义去要。
乔小北看完这些笔录,觉得自己都能想象这三兄妹咬牙切齿的样子。看来卢远志从小就是被父母无理由、无底线偏爱的那一个,导致跟自己兄弟姐妹的关系极差。乔小北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当老人住院的时候,在病床前照顾的永远是那个最不受偏爱的孩子;最受偏爱的孩子永远是不会来的。这话虽然有点以偏概全,但是用在卢远志身上似乎特别合适。
王伟站起身走到会议室的白板前,拿起马克笔一边涂涂写写,一边开始分析:“我们走访了死者家属,死者家属虽然跟卢远志关系不好,但是不在场证明都很明确。他们案发期间或是在家里,或是在各自单位上班,根本没离开过东州市。卢远志也没有什么感情上的纠纷,所以大概率是财杀或者仇杀。从死者的手机通话记录来看,死者的通话很频繁,通话对象的号码也显示来自很多不同的地方,做生意的人嘛,这倒是也很正常。但是从四月底开始,他突然与一个阅江市的新号码频繁通话,之后就去了华州市。所以,这个新号码就非常可疑了。”王伟一边说着,一边把一个手机号码写在了白板上。
负责调取通信记录、住宿出行记录的民警钱刚接着说道:“我们去查过了,这个阅江市的新号码是用北岸区一个八十多岁的农村老头儿的名字登记的,这个老头儿是住在乡里养老院的五保户,路都走不稳,近期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养老院,不可能是他作案,应该是有人冒用了他的身份信息办了手机卡。至于住宿记录,从五月五日到五月八日,卢远志在阅江和华州都没有住宿记录。从出行记录来看,卢远志五月份也没有买火车票、长途汽车票或者船票的记录,所以他只能是开车从阅江市去的华州市了。”
乔小北问道:“新号码?那就是以前没有出现过了?以前卢远志和阅江市、华州市有没有通话记录?”
“对,”钱刚点头,“通信公司的通话记录可以保留半年。卢远志有两个手机号码,一个是和家里人联系的,一个是工作上用的。和家里人联系的那个没有什么异常。至于工作上的那个号码,王大安排我们去查手机通话记录是十月八日,记录是从四月八日开始的,也就是死者死前一个月。再往前的记录,通信公司也打不出来了。从五月八日之后,卢远志已经死了,也就没有通话记录了。从四月八日到五月八日这一个月之内,倒是有几条确实是从阅江打来的电话,我们问了卢远志公司的员工,他们认出那几个号码都是和卢远志公司有业务关系的阅江几个公司员工的电话。但是从四月二十日左右开始,有一个阅江市的新手机号码突然开始和卢远志频繁通话,一直到五月七日卢远志去华州,还和这个号码继续通话。这次去东州,我们让卢远志公司的员工们都看了,没有一个人认出这个新号码。另外,从四月八日到五月八日,卢远志和华州市没有通话记录。”
曹植插话道:“我们几个去卢远志的公司查过了,卢远志的公司确实与阅江有生意往来。卢远志之前有过出境香港的记录,但是我们这次在卢远志家里找到了他的港澳通行证,证明五月五日卢远志离开家的时候根本就没带港澳通行证,他应该并没有去香港的打算。而且我们询问了卢远志公司的员工,也没有哪个员工知道卢远志到底在香港做什么生意。那条说要去香港谈生意的短信,应该是凶手编辑发送给他家人的,目的是为了扰乱其家人的视线,制造卢远志还活着的假象,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不过卢远志家里没找到他的手机、身份证、驾照、银行卡等,应该是卢远志五月五日离开家时就带走了。另外,卢远志似乎没有使用QQ、电子邮件之类东西的习惯,至少在他家里的电脑上没有找到。至于微信,卢远志似乎也不用,这玩意儿毕竟才诞生没多久,卢远志似乎也没注册过。”
“我也认为短信是凶手发的,”钱刚点头接着说道,“那个新的手机号我们也去查了,发现四月份才开始使用,使用地点都是阅江;最后一次使用是五月七日,地点是华州。之后再也没有使用过。最重要的是,这个号码只和卢远志的手机通过话。这很可能就是凶手的号码,凶手用这个号码联系了卢远志,并和他一起去了华州,杀完人之后就再也不用了。凶手能把卢远志的尸体扔进长江,那也完全可以把这个新的手机卡扔进长江嘛。”
王伟用手中的马克笔敲了敲白板:“从上面的情况来看,这个新手机号码的持有人,很可能就是本案的凶手。凶手把卢远志约到了阅江市,之后他们又一起去了华州市;卢远志五月五日就到了阅江,五月七日才到了华州,但是从五日到七日之间,卢远志在阅江却没有住宿记录,那很可能是凶手给他安排了其他住所。之后七日那天他们去了华州,在五月七日到五月八日凌晨之间,凶手杀了卢远志并抛尸江中,在凌晨五点又给卢远志的家人发短信,伪造卢远志当时还活着的假象。同时,凶手把卢远志的手机、身份证等都毁掉了,这就是我们这次在卢远志家里没有找到这些东西的原因。由于找不到卢远志的手机,导致我们看不到卢远志在手机通讯录里到底把凶手的号码备注为哪个名字,没办法直接确认凶手。当然,凶手肯定同时也把自己使用的新手机卡给毁掉了,这个新号码已经再也没有任何通信记录了。现在手机卡的线索已经断了,那个被冒用身份的老头儿坐在轮椅上,几个月没出过养老院的门了,人肯定不会是他杀的。但是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我们至今没能解决。”王伟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瞥了乔小北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