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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皋月的手便能碰到天窗,并且向上推开超过20厘米。恐怕只要努力找对方法,还能把天窗开得更大。皋月一定是用手帕垫在手上推开天窗的,因为天窗上并没有留下皋月的指纹和掌纹。
皋月的头探出了天窗,然后只需要借住手臂的力量就能爬出去了。这样一来,就只有皋月爬出了天窗。离开后,皋月用手帕擦过天窗边缘和四周,抹去了痕迹。
若子从丈夫肩膀上下去。西城夫妇抬头看着从天窗向里望的皋月,西城丰士要她去叫人,皋月答应后朝地面走去。
直到这时,才出现只有受害者被关在地下室的情况。他们依然无法取出管子里的钥匙,也无法打开铁门。尽管天窗开着,在送出皋月之后也无法成为脱身的出口。
无论是用肩膀扛还是站在头上,只有西城夫妇两个人都够不到天窗。西城夫妇依然被关在地下室。对两人来说,那里依然是完美的密室。不过要不了多久,应该就会有很多人在听到皋月的通知后赶来。两人便坐在地下室里静静等待。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无论等了多久,依然没有人来。天气越来越热,两人汗如雨下,说不定皋月只顾着玩,忘记了叫人。
无论是大声叫喊还是呼救恐怕都没有效果,两人只能等待。口渴,流汗,想喝水。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两人无比渴望喝水。
快到10点时,皋月突然从天窗探出头来。她带着泳帽,手里拿着毛巾。西城夫妇急忙站起身,皋月手里是两瓶用毛巾包好的矿泉水。
西城夫妇应该不会发现用毛巾包住矿泉水是为了不在瓶子上留下指纹。而且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皋月是听从了富士子的指示,在教堂钟声响起时,以去厕所为借口来地下室送矿泉水的。
“大家都出去了,现在才回来,他们马上就过来,让我在那之前给你们送些冰水,盖子已经打开了。”
这是皋月对西城夫妇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将两瓶矿泉水依次扔到西城丰士手上。水很冰,拿掉被拔开过的盖子,西城夫妇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两个人喝下了水。看到这幅场景,皋月用全身的重量压住铺着毛巾的天窗。天窗被关上了,皋月朝着泳池边全速奔跑。身后只剩下倒着西城夫妇尸体的完美密室。
“如果到此为止,那么我也不会发现密室诡计,因为我根本想不到皋月竟然是主角。只要不怀疑皋月,就无法解开密室之谜。”天知环顾四周。没有焦点的眼神仿佛在盯着所有人。
所有人都抬起头迎接天知的目光。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他们的反应表现出不同立场,比如石户医生就带着一丝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那是主动承认失败的自嘲表情,而小野里律师表情严肃,陷入沉思,他回顾自己的惨败,同时因为悲剧性的结果而深受打击。
大河内教授夫妇与进藤副教授夫妇都松了一口气。丑恶卑劣的人不只有他们自己,西城夫妇在过去也不过是一丘之貉,这让他们感到满意和安心。
绵贯夫妇用炽烈的目光来回看着天知和富士子,眼神中表现出对天知合理推测的敬意和感谢,以及对富士子的同情和怜悯。绵贯夫妇现在终于重新有了人性。
前田秀次和浦上礼美面面相觑,歪着头感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们只是单纯在对破解像难解的拼图一样的谜题的人表示惊讶。
泽田真弓一直带着茫然若失的表情。但她已经完成了对天知解谜推理的精密的验证,眼神中有了明确的答案。她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而是冷静地看透了事实,表现出一副即将得到解脱却没有完全解脱的样子。
这些人的反应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理解并且接受了正确的谜底已经揭开的这一结论。所有人都认可天知对密室诡计的解释。
完美的密室被击溃了。加害者在受害者的帮助下离开密室,这成为了巧妙的诡计的第一阶段。如此出人意料的密室诡计依然被天知看透了。当密室不再是密室时,当诡计和谜题都被解开时,剩下的只是没有辩解余地的凶手的败北。
西城富士子茫然地抬头看着天花板,那张脸让人想起古堡中的公主,想起怀念逝去爱情、爱做梦的美少女。
7
只要天知没有关注皋月的存在,就无法解开密室之谜。在此之前,皋月不过是舞台上的一个路人,观众只能在舞台的死角捕捉到她的身影。
皋月在天知的眼中成为主角候选,是在第二次纵火事件之后。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突然在轻井泽清爽的早晨感受到一丝异样,情不自禁地从阳台望向大自然的美景,并且陶醉于其中。
纵火犯是谁?
能够确定不是小野里实。差点死掉的受害者是皋月,不是石户昌也。既然如此,纵火犯的目标有可能不是石户,而是皋月。
没有任何一位受邀的客人拥有必须杀掉皋月的动机。如果西城夫妇和皋月死去,能够获得巨大利益的人只有富士子,然而富士子绝对不会为了物欲和眼前的利益杀人。
但是其中是不是隐藏着什么更深的内情呢?天知想到这里,突然注意到了皋月的存在。与此同时,他开始关心富士子的内心。
“有计划的犯罪切忌冒险。尽管周密的计划只要实现90%就能达到完美犯罪,但最后只要有一丝冒险都会功亏一篑,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那么凶手最后为什么要冒险呢?因为计划成功90%后,凶手发现了一件计划外的事情,突然感到不安。不安的情绪让凶手焦躁,焦躁带来了草率的行动。于是凶手想要用一戳就破的方法来弥补,完全不像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几乎成功做到完美犯罪的人。”
天知深深叹了一口气,继续进行最后的说明。
“富士子小姐当然告诫过皋月不能说出去。只要富士子小姐命令皋月绝对不要说,皋月就会老老实实地遵守。事实上,皋月确实完全没有告诉任何人,但她只是没有告诉成年人。”
富士子没有算到春彦和皋月的接触,也就是孩子之间的亲密关系。今后,春彦和皋月接触的机会恐怕会越来越多。无论再怎么制止,皋月依然有可能不小心把秘密透露给春彦。
从现在到未来,皋月把秘密透露给春彦的可能性是不是很大呢?被这份担心裹挟,富士子开始焦虑,终于产生了不惜冒险也要尽早封住皋月的口的想法。
富士子策划了看似针对石户医生的纵火事件,真实目的是杀掉皋月。皋月没有被针对的理由,她的死只能是偶然事件,是一场意外。
第一场纵火事件首先以石户医生为目标,然后石户搬到了远离其他客人的独立房间。只要在第二件房间里继续纵火,恐怕大家都会认为目标是石户。
就算皋月死在那里,大家也会认为她是被牵连的,是石户的替死鬼,会被当成一次偶然的意外。藏在被看作目标的石户背后,皋月的死应该会成为继双亲死后的又一场不幸,富士子的焦虑情绪让她的判断变得草率。
往返于一方寺的途中,让小野里看到她和石户的亲密举动。当天夜里,富士子算好了会被小野里看到,然后潜入石户的房间。把皋月交给管理员的妻子照顾,同样不只是为了创造和天知自由相处的时间,而是为了引发小野里的猜忌,是一举两得之计。
今天早上,富士子刚刚接回交给乙江照顾的皋月,就再次开始遥控,把皋月当成机器人利用。她对皋月做出了如下指示。
一会儿,你要去小野里先生的房间。
如果小野里先生还在睡,就算吵醒他也没关系,你去他的房间和他说说话。
然后告诉小野里先生你要去找妈妈。如果他问你,就告诉她妈妈可能在走廊尽头深处的房间,你要去看一看。无论小野里先生同不同意,你都要直接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站在卧室里床的对面不要动。
皋月完全像个机器人一样听从了富士子的命令。
小野里关心富士子是不是在石户的房间过夜,想知道石户的房间是什么情况,想确定富士子是不是还在那里。
富士子完全预料到了小野里的心情。只要结合小野里的心理和皋月的行动,就能得出两件事情的关联。一件是小野里让皋月去石户的房间,另一件是小野里在石户的房间纵火。
就算事情失败,皋月没有死,大家也会觉得小孩子的话不足为信,说不定是小野里在撒谎,掩盖矛盾之处,而且还能把皋月带走,避免与其他人接触。
富士子按照计划匆匆忙忙地把皋月从纵火现场带走,于是众人无法直接从皋月口中听到事情的经过,富士子担任了皋月的代言人。
此外,富士子以商量告别式的事情为借口,约了石户今天早上6点在面向院子的露台见面。石户已经离开房间,在约定的地点等待富士子。
皋月一个人进入了空无一人的房间。躲在化妆室等待的富士子见皋月进入卧室后,点燃了用来待客的房间四周的窗帘。
走廊尽头有一个拐弯处,房间在更深处,所以不用担心走廊上的人看到她在屋子里做的事情。之后,富士子看准走廊上没人的时机,从拐角处冲出,跑下眼前的楼梯。
接下来,她朝着石户等待的露台走去。
富士子期待皋月看到火焰后慌忙逃向阳台,在抓住栏杆求救时和栏杆一起掉落在地面上摔死。按照富士子的计划,事情应该会按照她的期待进行。
只要皋月死了,就永远不会有人发现是她在背后操控,杀了西城夫妇和皋月。死人不会说话,皋月作为机器人的任务已经完成,她不会发现也无法说出连自己都被逼入了死地的事情。
但是对于富士子来说不幸的是,去上洗手间的春彦比计划中更早发现了浓烟。因此天知冲进房间的时间也提前了,富士子的计划以失败告终。
然而,更严重的失误在于她通过纵火这个小手段,将皋月推到了天知面前。
在石户房间里的第一次纵火比较儿戏,并不会导致有人死亡。但第二次纵火的目的明显是让人坠亡,而且掉入陷阱的人不是石户而是皋月,因此天知看穿了背后的伎俩。
与此同时,他也自然把皋月当成了重要人物。
“就是这样,已经全部结束了。”
天知低着头一动不动,只有散乱的头发微微颤抖。他已经完全瘫坐在桌子上,整个身体看起来小了一圈。
沉默还在继续。众人纹丝不动。
突然,人群中有一个身影闪过。富士子站起身来,她的上半身猛地晃了一下,石户昌也从背后扶住了她。
“谢谢你。”富士子挤出一个笑容向前走去,来到大厅中央,沉默的人们用目光追随着她。富士子在距离天知一米的地方停住脚步。
“你说的都没错。”富士子盯着天知说道。她面无血色,仿佛皮肤都变得透明,像一个身患重病的人。然而富士子的表情轻松,仿佛卸下了身上的重担。
“只有一点需要更正,那就是我对皋月的感情。”富士子没有哭,也没有露出悲伤的表情。
“如何更正?”天知这才认真注视着富士子。
“我并不讨厌皋月。应该叫做讨厌吗?总之,我完全不讨厌或者憎恨皋月。对我来说,她无足轻重,连外人都不如。”
“这样啊。”
“正因为如此,我可以和她同床共枕,可以做到任何母亲会做的事。要是我对她有好恶之情,就没办法代理母亲的角色了。正因为那孩子无足轻重,我才能假装她的母亲。对我来说,西城若子就是这样对待我的母亲。”
“可皋月是把你当成亲生母亲来对待的。她能成为完全服从命令的机器人,不就证明了她和你心意相通吗?”
“心意相通、爱,那不过是成年人的看法,成年人以为孩子是单纯的。打从心底为孩子的将来着想,严格教育孩子的母亲;对孩子言听计从,要糖给糖,放任而不负责任的母亲,小孩子会更亲近谁呢?当然是后者,小孩子就是这样。皋月想要我这样的母亲,而我巧妙地驯服了她。只是这样而已。”
“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够回答。”
“好。”
“你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小野里和石户会获得求婚的资格吧?”
“我相信他们两人绝对不可能完成合理证明。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已经看透,他们两人将失去求婚的资格,无法和我缔结婚约,也不可能结婚。”
“可是……”
“我对你……”
“真是一场悲剧。”
“可我并不后悔,甚至现在接受你下达的死刑宣告,也让我感到心安。”
“最后,我还有一句话想对你说。无论西城夫妇如何对我描述你的过去,我都不会动摇,我对你的心意不会改变。”
“唯独这句话,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对现在的我来说,这是最残酷的话了。”富士子垂下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我还有一件更残酷的事情要告诉你。这是内海良平告诉我的,西城夫妇也不知道。如果你知道了这件事,或许又是另一种悲剧。”天知加快了语速。
“请说……”
“据真理子说,她在嫁给细井之前,已经和西城丰士发生了关系,细井完全没有怀疑,认为你是早产了一个月的婴儿,而且你和皋月长得很像。”
“这种事情,我不相信。”
“你杀害亲生父亲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十九年前,而是发生在几天前。在你心中连外人都不如的皋月,其实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天知的声音低沉。他语气平淡,面无表情。悲剧落幕时,舞台上的主角已经不剩任何感情,剩下的只有疲惫不堪的肉体。
“所有事情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回归虚无。”富士子放下堵住双耳的手,缓缓转身,向前走去。
“各位,再见。”
富士子冲着两边依然坐在座位上的人们轻轻点头。天知追在她身后离开大厅。关上门,天知与富士子相对而立。
“在接到田部井主编的电话后,你紧紧抱住了我吧,当时你已经怀疑我了吗?”
“有九成……”
“即使如此,你依然抱紧了我。”
“正因为怀疑,才必须抱紧你。”
“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很高兴,我能肯定的只有我爱你,深深爱着你。”
“我也是。”
“让我们在相爱中永别吧。”
“富士子……”
“请你在这里看着我离开。”
下一个瞬间,富士子转身跑了出去,她的背影穿过长长的走廊上越来越远,天知目送她离开。富士子一次都没有回头,消失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
大厅中的气氛完全没有变化。所有人继续保持沉默,一动不动。他们明白将会发生什么,却并不打算阻止。别墅大门前有警察坐在巡逻车里,但是没有人向警察汇报情况。
现在反而应该为富士子争取时间。这是相关人员们最后的义务,是作为客人的礼数。所有人都愿意保持现状,直到富士子用尽手头剩下的少量三氧化二砷为止。
30分钟后——
除了两个孩子之外,12名男女都站在泳池边。他们表情虚脱,看着泳池的水面。在泳池一角的水面上漂浮着无数花朵。
山百合、卷丹花、金鱼草、龙胆、大丽花、木槿、黄花龙芽、大花美人蕉、芙蓉、菊花、白玫瑰、红玫瑰……一定是从富士子的卧室运过来的花。
死去的富士子被鲜花淹没,她的表情似乎在告诉天知,当她用花田装饰和天知的爱巢时,或许已经预想到现在的结果。尽管如此,富士子的表情依然平静,仿佛睡着了一样,化着淡妆的她依旧很美。天知看透了这副美丽的容貌。
若剥下皮囊,人总有丑陋肮脏的一面。拆穿真相,世人的评价也会有天壤之别。无论是在这里的客人还是西城夫妇,都无一例外。可是杀死了三个人,还险些杀死一个小女孩的杀人凶手富士子的脸庞竟如此美丽?
内海良平和乙江坐在泳池的另一侧,身后是一大片绿意盎然的庭院。午后阳光明媚,蝉鸣声不绝于耳,碧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倒映在池水水面上,暮夏的轻井泽摇曳在水面的花海之中。而天知昌二郎正看着死去的西城富士子的脸庞说道:“只有你,比这幅景色更加平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