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母女的身份共同生活,富士子小姐对皋月难道完全没有感情吗?只要有一丝感情,就算有这种计划,也无法把皋月当成杀人机器来用吧。”
“在富士子看来,两人只是演给别人看的母女吧。富士子小姐厌恶甚至憎恨西城夫妇。一想到皋月是西城夫妇的亲生孩子,应该会连她一起讨厌。”
“富士子小姐憎恨西城夫妇,是这次的杀人动机吗?”
“是的。关于动机,也必须要解释一下。”天知来到小野里的桌边,背对富士子开始述说。
西城丰士年纪大了之后依然会在女学生中引发骚动,也就是说他很受欢迎。就连浦上礼美也给他送过情书,是西城教授的狂热拥趸,泽田真弓也爱着西城丰士,甚至愿意舍弃结婚的梦想。
西城丰士年轻时似乎吸引了更多女人。他明明有若子这个妻子,依然和好几名女性保持过短期关系。然而西城重视声誉,也很善于抽身。
西城丰士有一个好朋友叫细井直人,是一位评论家、诗人,比西城小两岁。靠赚不到钱的作品生活并不轻松,不过他还是和妻子真理子、女儿富士子三个人一起平静地生活着。
然而,西城丰士破坏了这一家人的和平。细井直人的妻子真理子从结婚前开始就频繁出入西城家。年轻时就和西城丰士关系亲密,正是在他的介绍下认识了细井直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可是结婚八年后,西城丰士和真理子开始双双出轨。不知道是西城被正值盛年的真理子的美貌吸引,还是疲于生活的有夫之妇真理子被名声日盛的西城丰士迷住了,总之两人情投意合,发生过好几次关系。
然而没过多久,细井直人发现了此事,并且勃然大怒。他深爱着妻子,因此怒不可遏,喝酒后会对真理子拳打脚踢。当时8岁的富士子看到这幅情景,只把使用暴力的父亲当成坏人,憎恨父亲。
最后,真理子逃回了娘家。
富士子想念直到第二天都没有回来的母亲,一直在哭泣。对富士子来说,把受伤的母亲赶走的父亲是最坏的人,是不可原谅的敌人。
当天夜里,细井直人依然烂醉如泥。喝醉的细井拿年轻的女儿撒气,朝她扔东西。富士子一哭,父亲就朝她冲过去。富士子因为恐惧和憎恶被吓得瑟瑟发抖。
父亲坐在不带阳台的小房子的凸窗上,突然开始喃喃自语。我想死,杀了我,富士子,把我推下去,求你了,狠狠心杀了我……
下个瞬间,富士子朝凸窗冲了过去,整个身体撞上了父亲的后背。她完全没有感受到阻力,比推倒一把椅子用的力气还轻。父亲的身影轻飘飘地消失在窗外的黑暗中。
这起事件中最慌张的人便是西城丰士。如果所有事情曝光,他的处境将变得十分困难。西城和若子商量后,决定封住富士子的口,把细井直人的死处理成意外。考虑到舆论影响,若子也帮了他,而且把富士子收为养女,将此事变成一桩美谈,收养意外死亡的好友的女儿,一切都成为过去。
养父母对富士子来说,不过是严格且冷淡的监护人罢了。养父母总是把出身、教养、血统、身份不同、名门、脸面挂在嘴边。
富士子一心想要尽快独立,希望成为一名女演员。然而养父母强烈反对,认为良家女子才不会进入娱乐圈,她发誓不会擅自与男性交往结婚,才总算得到了养父母的许可。
不久后,若子在大河内教授的努力下平安生下了皋月。从那以后,养夫母事事都要把富士子和亲生女儿皋月比较,说皋月天生血统优秀,是名门之后。相对的,富士子是西城家的养女,这个身份让她在社会上颇受优待。养父母想让富士子屈服时,就会说“你可是8岁的时候就杀了亲生父亲的人”。
“在我朋友惊人的快速调查的帮助下,我知道了一个人的真实身份。”
天知把杯子放在嘴边。但他并没有打算喝水,而是把杯子放回了桌子上。大声咳嗽都没有的大厅里,安静得能听到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
天知感觉到富士子盯着他的侧脸,一定是因为听到他说“在我朋友惊人的快速调查的帮助下”。富士子的视线似乎在说,那个朋友是田部井主编吧。她此时或许只把田部井当成一个关系疏远的人罢了。
“那就是这栋别墅的管理员,内海良平的真实身份。内海良平是富士子的亲生母亲真理子的哥哥。真理子因为丈夫的死深受打击,再加上自责,导致精神失常,十五年来一直住在医院里。四年前,当真理子出院时,内海良平去长野县接她。因此内海理所当然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因为我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刚才和内海见了面,希望他坦白一切。尽管内海迟迟不愿开口,但如今西城夫妇终究已经离世,凶手也已经找到,因此他还是告诉了我自己知道的全部真相。就在内海良平去长野县接真理子之后,也就是四年前,富士子小姐央求他告诉自己关于亲生母亲的一切,于是内海良平把关于亲生母亲的真相都告诉了她。”天知扫了一眼富士子。
听了伯父内海良平的话,富士子深受打击。她的亲身父亲细井直人并非有罪之人,那是亲生母亲出轨引起的悲剧,而且造成悲剧的出轨对象竟然是养父西城丰士。
错的是出轨的西城丰士和她的亲生母亲真理子,但真理子后来成了废人,可以说已经赎清了罪孽。毫发无伤的人,不是只有西城丰士吗?
加害者只有西城丰士一个人,细井直人、真理子以及富士子自己都是受害者。西城丰士收养了富士子,在经济上援助真理子,又雇佣真理子的哥哥内海良平做别墅的管理员,靠金钱把败局变成美谈和善行似欺骗世人,过上了安稳的人生。
这实在太不公平了。富士子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但养父母却批评她是8岁杀害亲生父亲的女人。
对养父母没有资格说任何话,出于反抗情绪,富士子爱上了唯一待她温柔的表哥。富士子真正爱上绵贯纯夫,是在两人发生肉体关系之后。
然而养父母却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拆散了富士子和绵贯纯夫。当时,绵贯想到了死,他想和富士子殉情,所以从工作的地方偷了三氧化二砷。听到他的决心,富士子也有了殉情的念头。但绵贯纯夫突然改变了心意,他开始远离富士子,半年后,与现在的妻子澄江结婚。富士子便对男人失望,忘记了和绵贯纯夫的关系,专心投入女演员的事业。
最近,西城夫妇开始催促富士子的婚事。尽管考虑到脸面,两人说了不少冠冕堂皇的话,其实真正的想法是把富士子赶出西城家。因此,西城丰士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了小野里实和石户昌也作为富士子丈夫的候选人。虽然要付一大笔嫁妆,但富士子终于可以离开西城家,变成小野里富士子或者石户富士子。
西城夫妇的另一个目的,是让富士子远离皋月。他们担心这样下去,皋月真的会把富士子当成母亲,只把自己当成祖父母。只要赶走了富士子,西城家就只剩下亲生女儿皋月一个人了。对皋月来说,西城夫妇才是她的亲生父母。8月8日,一场充满憎恨和企图心的派对在轻井泽的别墅召开,第二天西城夫妇被害,现在富士子和皋月成了凶手的重要人选。
“以上就是根据我得到的调查结果完成的推理,是富士子对西城夫妇产生杀意的过程。”天知用手帕擦了擦脸,脸上冒出了汗水。不仅是因为热,而是因为紧张。
“我还有两三个问题……”小野里坐回椅子上,松了松领带。他看着天知疲惫的表情,自己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请提问。”天知用中指和拇指使劲捏了捏眉间。
“你刚才说凶手担心长期位置的三氧化二砷效果会减弱,为什么是长期放置的呢?”
“因为富士子用了三年前得到的三氧化二砷。绵贯纯夫为了向富士子表达殉情的决心,应该让他看过从工作的地方偷来的三氧化二砷。或许就在那时,富士子留下了一半以上的三氧化二砷。绵贯并没有发现,而且不久就改变了想法,所以把三氧化二砷连容器一起扔掉了吧。”
“你知道绵贯先生突然改变想法的原因吗?”
“这只是我的推测,绵贯先生想要离开富士子小姐多半是因为听了西城夫妇的话。比如时效已经过了,只告诉你一个人应该没关系,富士子有一段可怕的过去,她在8岁时曾经把亲生父亲从窗户推下去杀死了……富士子小姐在事后知道了此事,或许也让她对西城夫妇产生了另一层杀意吧。”
“我明白富士子小姐在四年前开始产生杀意,然后逐渐膨胀,越来越强烈。可是将杀意转换为杀人行为需要诱因。富士子小姐决定在8月8日派对的第二天早上动手,那么她从很早已经就开始计划了吗?还是说突然出现诱因,让她付诸行动了呢?”
“犯罪方法、诡计、操纵他人,这些应该是富士子小姐以前就想好的。但她直到最近才决定动手,是因为8月8日晚上发生了一件成为诱因的事情。”
“诱因是……”
“富士子小姐爱上了别的男人,想要避免与小野里先生或者石户先生结婚,西城夫妇发现了这一点,而且他们还发现那个男人就是我。夫妇俩邀请我来参加派对,目的就是为了让我拒绝富士子小姐。这是富士子小姐最担心的事情。而在8月8日晚上,西城夫妇邀请我第二天早晨和他们谈谈。对于富士子小姐来说,这件事成为给了她动手杀害西城夫妇的诱因。也就是说,富士子小姐认为和绵贯先生的情况一样,西城夫妇会告诉我她在8岁时杀害亲生父亲的事情。若是如此则万事休矣,于是富士子小姐下定决心,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要在我第二天早上见到西城夫妇前杀掉他们。”
“富士子小姐为什么一定要把皋月当成被操纵的机器呢?”
“当然是因为要想充分利用密室诡计,皋月正是不可或缺的主角,所以富士子小姐不得不利用皋月。但理由不仅如此,长久以来,西城夫妇一直对富士子小姐施加语言暴力,说她是杀害亲生父亲的恐怖女儿。富士子小姐想要以牙还牙吧。让他们自己的孩子也成为杀害父母的恐怖女儿,于是西城夫妇便被亲生女儿皋月和养女富士子杀死了。我想富士子小姐出于复仇的目的,选择了皋月充当自己的助手。”
“最后,请你解释密室诡计。”小野里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有所顾虑。
“好吧。”
天知闭着眼睛走回了大厅中间的桌子,中途腿抽筋了。他面如土色,依然在因为紧张而不停流汗。除了富士子之外,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病人模样的天知身上。然而没有人知道他如此不适的原因,眼前的天知正在勉强忍耐集中精力思考所带来的的精神消耗,以及告发爱人的精神痛苦。
“这次密室诡计最大的特点在于被害人为罪犯提供了协助。解开诡计之谜的关键在于挂锁的钥匙被扔进了管子底部。”天知昌二郎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动作粗鲁地脱下西装外套扔在桌上说道。
6
为什么要把挂锁钥匙扔进排水口的管子里呢?因为虽然管子是彻底封闭的,但人不可能把手伸进去,就算手腕再细,也只能伸进一米左右。
也就是说,需要把挂锁的钥匙扔进绝对无法取出的地方。只要取不出钥匙,就无法取下挂锁。只要无法取下挂锁,就打不开门。
受害者西城夫妇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钥匙是碰巧掉进管子里的。而且如果西城夫妇拿到钥匙,应该会留下其中一人的指纹。但钥匙上并没有检测出指纹。也就是说西城夫妇并没有碰过挂锁的钥匙。仅凭这一件事就能否定小野里实的共同自杀的说法。不管怎么说,可以断定西城夫妇与掉在管子底部的钥匙无关。既然如此,便只能判断凶手是故意扔掉钥匙的。
从结果可以看出,凶手的目的首先是把西城夫妇监禁在地下室中。只要明白了这一点,剩下的就简单了,只要追踪按照富士子的指示行动的机器人皋月便可。
8月9日早上6点起床后,皋月来到了西城夫妇的房间。皋月提出要一起散步,西城夫妇开心地答应了。三人来到院子里,在宽敞的别墅区里悠闲散步。
无论皋月说哪里好,想去哪里,西城夫妇都欣然接受。对皋月来说,把西城夫妇引到旧燃料仓库简直易如反掌。皋月向西城夫妇撒娇,说要进入地下室看一看。
西城夫妇没有拒绝。三人走进了曾经作为煤炭储藏室的地下室。皋月用身体靠在铁门上,然后铁门关上了。紧接着,皋月表现出对挂锁的兴趣,她觉得新鲜,央求西城丰士把挂锁锁上看一看。
西城丰士对她言听计从,把挂锁弯曲的铁棍插进了搭扣和铁门上的铁片重合的小洞,“咔嚓”一声将挂锁锁上了。尽管挂锁已经锁上,不过钥匙就插在上面,所以西城夫妇并没有感到担心。
然而这时,皋月拔出了插在挂锁里的钥匙。皋月按照富士子的指示,用准备好的白色大手帕包住钥匙,没有在钥匙上留下指纹。
西城丰士开始担心了,让皋月把钥匙插回去。可皋月却逃走了,在排水口上打开了手帕,瞄准管子口扔下钥匙。
钥匙掉在了管子底部。皋月摆出一副慌张的样子,大喊“糟了”。西城夫妇也不知所措。钥匙捡不上来,就没办法取下挂锁,打开铁门。地下室里连一根针和铁丝都没有。
出不去了。三人被彻底关在了这个水泥盒子里。在这里无论叫多大声,都没有人能听到。虽然可以从下方推开天窗,但天窗的高度有3.8米。
一定会有人发现他们三个人失踪了,并且到处寻找,总会有人找到他们的。西城夫妇不再激动,事到如今只能等待了。
这时,皋月想到了离开的方法。如果仅把她一个人从天窗送出去,倒也不是无法实现。总之,先让皋月出去,再叫人来就好。
西城夫妇同意皋月的想法。如此一来,便出现了受害者协助罪犯完成密室诡计的奇怪特征。三人叠在一起。首先,若子把皋月扛在肩上,然后西城丰士把若子扛在肩上。西城丰士双手撑住墙壁支撑身体缓缓起身,两腿分开,西城丰士勉强固定住身体。接下来,若子用双手抵住水泥墙壁,在西城丰士肩膀上缓缓站直身子。有墙壁支撑身体,若子的姿势很稳定。接下来就是皋月了,她也靠墙壁的支撑在若子肩膀上站了起来。
对于61岁的西城丰士和54岁的若子来说,这是相当繁重的劳作,并且是危险的特技。可人在危急时刻,能够发挥出超越年龄的力量和精神,做出令人震惊的事情。
我们试着简单计算一下。
西城丰士身材高挑,有180厘米,头的长度和岔开双腿的高度算30厘米,减去后的高度为150厘米。若子的身材也比较高大,身高有167厘米,减去30厘米后还有130厘米左右,和西城丰士加起来能达到280厘米。皋月的个子比较小,身高在120厘米左右。按照双手举高背挺直后增加20厘米计算,那么加上皋月的140厘米,三人的高度能达到420厘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