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笑不得,忍着没吱声。
“大叔,我觉得你们还真好玩。一个胖子挂一张都教授的相片约我出来喝东西,这点就不怪你们了,谁叫我自己笨,相信头像呢?接着,你们又神秘兮兮,说要找我打听我舍友的事。嗯!美剧看多了吧?冒充FBI?”
“我觉得我必须打断一下你了。周小姐,实际上我们确实是某些不方便透露身份的部门的人,希望你配合。”八戒脸色一变,正色说道。
“少来这套。”周梅冲八戒翻白眼,“不过我猜得到你们想要打听谁,岑晓对吧?老规矩,500块随便问,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们。”
“还有其他人也找你打听过岑晓?”邵波问道。
“想追她的人多了去了。我不知道你们中间到底是谁对岑晓有想法,不过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们,都没啥戏。”周梅愤愤地说道,言语间可以感觉到泛着某种女生之间的酸酸情愫。
“清纯百合,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八戒摇着他那颗肥大的头颅叹了口气,“300成不成?”
最终,岑晓的这位舍友在收下了邵波递过去的400块钱后,浅笑着抿了一口咖啡:“好吧!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开始了。看上岑晓的男人太多太多,凭你们想要俘获他,基本上很难。”
“沈非,你先问吧!”邵波双手环抱在胸前扭头望向我。
我点点头,面前这叫作周梅的姑娘的表现,让我明白,岑晓在学校里的人缘应该不怎么样,最起码她和这位舍友是肯定不太好的:“周同学,你注意过岑晓睡觉的姿势吗?”
我的发问让周梅一愣:“大叔,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钱已经收了,你照着回答就成了。”八戒在一旁齆声齆气地说道。
周梅耸了耸肩:“岑晓每天很早就睡,一挨枕头就着的那种。我们三个小姐妹疯啊闹啊什么的,她都不参与。当然,她白天也是那么个模样,看到谁就微笑,问一句答一句。说她高傲吧?也说不上。不知道是真的蒙呢,还是脑子有点问题。”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们其实都不怎么喜欢她。”我继续问道。
“说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对了,你提起这睡觉,我还想起个事。”周梅皱起了眉。
“啥事?”八戒很配合地问道。
“有两三次吧,我们熄灯后听那些午夜节目,说些小话。其实我们的声音也不大,但岑晓却似乎有某些反应。”
“什么反应?”邵波似乎来劲了。
周梅白了他一眼:“她在发抖,还有,就是梦呓一般的哼哼。当时我们几个就纳闷了,要知道我们住的是老宿舍楼,本来就有师姐们一届一届流传下来的各种鬼故事。于是她们几个就让睡下铺的我上前去看看。我当时也没多想,踏上拖鞋就过去了。接着便借着手机的手电光看到侧躺着的岑晓,表情很诡异,好像承受着很大的痛苦似的。”
“你当时注意到她的眼睛没有?是睁开还是闭上的?”
我插话问道。“眼睛?”周梅想了想,“是闭上的,不过好像眼帘一直在抖,就好像肌肉抽搐那样抖。”
“你没有尝试去摇醒她吗?”
“有!当时我以为她是做噩梦什么的,便喊她名字,还用力摇她的身体。可没用,她那痛苦的表情继续,眼帘依然抽动,嘴里哼着挺难听的声音。”周梅回答道。
“嗯!她的身体是硬邦邦的,肌肉收得很紧。你当时可以感觉到她想要挣扎,并在为挣扎而努力。但那一刻的她,却又无法完成这一动作,我这样描绘是不是比较符合当时岑晓的状态?”我盯着周梅快速说道。
周梅眼神中闪出一抹惊恐,仿佛那晚的经历再次来到:“没错,那一刻岑晓给我的感觉就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了,无法挣脱。其他几个同学也都连忙起来了,动静大了点,她才不哼了,但还是没醒。到第二天跟她一说,她居然啥都不知道。哦!我猜到你们是什么人了。”周梅冷不丁地望向我,并压低了声音:“你们是那种调查灵异事件的秘密调查员吧?”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了,与此同时,我开始怀疑岑晓可能有着某种比较常见的精神疾病。八戒却似乎来劲了,向前探头,表情凝重:“姑娘,看来要瞒你也有点难了。没错,我们确实是灵异事件调查员。所以,希望你对我们的这次交谈保密。”
周梅倒抽了一口冷气,再次巡视了我们仨一圈。面前的周梅似乎在深呼吸,她在尝试让自己冷静,最后恢复了之前的冷漠面容,正色说道:“可那400块钱已经收了,不给退的。”
邵波终于出声了:“周梅,刚才你还提到岑晓在那天晚上出现诡异症状的同时,嘴里哼哼地发声。你在描述她的哼哼声时,用到了‘很难听’这个形容词。所以,我现在很想知道她当时的哼哼声是不是有异于常人的呻吟。”
“确实是很难听。”周梅回答道,“虽然我和我们宿舍的几个姐妹都不是小女孩了,但当时听到她的那哼哼声,也都觉得挺羞的。”
“你的意思是她当时发出的声音有点像男女之间发生什么时的呻吟声吗?”邵波追问道。
“应该是吧。”周梅咬了咬嘴唇,
“最起码我们听着像是。”
“你能够学一下给我听听吗?”邵波继续着。
周梅脸红了,八戒见缝插针地补上了一句:“我们是为了调查那些脏东西。”
周梅左右看了看,旁边并没有其他客人在。于是,她微微张嘴,很认真地发出了“嗯!啊!啊!”的音符,表情还挺投入的。
“谢谢!”八戒吞了一口口水,“周梅同学,很感谢你的配合。”
配合的周梅讪笑着看看表,继而站了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还要上晚自习。有什么其他要了解的之后再喊我吧!”
“得!再联系。”网名“舞动斜阳”的胖子冲着网名“清纯百合”的女大学生讪笑着说道。
8
癔症(Hysteria),又称歇斯底里症,是由明显精神因素、暗示或自我暗示所导致的精神障碍,主要表现为感觉或运动障碍、意识状态改变,症状无器质性基础的一种神经症。
当然,我们也可以说得简单一点,癔症就是患者的脑海中出现了完全以自我为中心来认知一切的奇特世界观。而这个世界观所产生的思想,也开始逐步接手对躯壳的某些管理。
同时,这一病症,在当下也非常普遍。首先,它拥有特定的癔症人群。这个群体的人,在面对某些经历后,会很轻易地变成癔症的病患。
情感丰富、具备表演色彩、以个人为中心、暗示性高等在我们平时评价为“矫情”的品性,实际上就可以理解为癔症个性。而岑晓目前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尤其是出现类似鬼压床的症状,基本上可以初步认定,是癔症的表现——她的世界里出现了让她无法控制自己感官与运动的心理障碍。她想要挣脱,却又无能为力。
“沈非,你怎么看?”邵波用流行语问我。
“应该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我搪塞着,并不是不想将目前怀疑的结果告知邵波,而是说了他俩也可能并不明白,反而要将“癔症”这两个字给他们解释好久。
“这不是废话吗?”八戒拿着账单站了起来,“很明显这岑晓是有心理疾病,不是癔症,就是抑郁。”
说完这话,他拿着账单朝吧台走去。邵波冲目瞪口呆的我微笑:“八戒最近和古大力关系好,学到不少新的词汇。”
夜,是否安静其实我并不知晓。自己能够安静,世界才得以安静。反之,满世界都是喧哗……
我冲凉后换上睡衣坐在阳台上,海阳市的初秋夜晚有一丝丝凉意,微风拂面,如同那条熟悉的手臂在肌肤上轻轻滑过。
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是收到电子邮件的提示。李昊发过来的,文件名是“给你手打的尚午资料”。
我笑了,估摸得到这位在市局加班的粗大汉子之所以选择手打的原因——我只是个医生,并没有权限去了解任何人的隐私,而他,也不被允许随意泄露公民的隐私。那么这个文件里,应该只是一些公开披露过的属于尚午的信息,以及尚午案官方的卷宗而已。
那张又长又窄的脸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相片应该是他进精神病院前拍的,相片中的他留了个并不是很长的分头,头发稀少,眉毛也很淡。他的眼睛细长,眸子里放出的是某种让人微凉的目光。鹰钩鼻与薄嘴唇一起,展现着一个看上去就透着虚伪的微笑。
尚午,1975年5月16日生。海阳市人,他在前年12月因为私藏大量爆炸物品被捕,连带着被抓的,还有他的一班信徒。信徒们膜拜尚午,认为尚午是唯一可以带领他们远离末日伤害的人。而这位被那几十个人膜拜的男人,他所要做的事情,是用一次地铁站爆炸案来警告世人——对大自然的改造必须要受到惩罚,人类密集的集聚地注定会成为一个密集的墓场。
被捕后的他依然坚持着自己异样的思想。他在看守所里嘶吼叫嚷,煽动同监房的犯人,甚至尝试说服刑警与狱警相信他拯救世界的论调。最终,他的疯狂让警方开始怀疑他可能具有精神疾病,测试的结果也证明了他确实是个严重的幻想症患者。最终,他被送入了海阳市精神病院,终身限制人身自由,接受强制治疗。
这些资料排序混乱,很明显是李昊复制粘贴出来的。一个神经兮兮的末日论者跃然纸上,似乎平凡,也似乎不平凡。对于乐瑾瑜提到的尚午是两年前“灵魂吧”案件中那位疯狂的女凶手的亲哥哥一事,这样看来,确实也合理——精神疾病具备先天遗传,这是当前已可以基本确定的了。
至于那起匪夷所思的“灵魂吧”案:若干走入灵魂酒吧的单身男人,选择了用胶带将自己头部缠绕窒息而死。剥茧抽丝到最后,凶手——酒吧老板娘索菲也选择以这样的手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的尸体旁边,是一本厚厚的日记与一杯没有喝完的粉红色液体。日记上记载了她对婚外恋者的极端仇视与每次利用催眠来作案的心路历程,而那杯粉红色液体里,含有可摧垮理性的制幻剂。
当时现场的电视机是开着的,连接着电视的机器里重复放映的碟片被李昊他们取出,是一段酒吧的监控视频。
1分23秒……这段时长1分23秒的视频被拿到我的办公室,我与文戈一起看了后……
我并不是阴谋论者,这世界上有着很多很多的巧合,它可能真的只是巧合。那段视频这两年我看了不下千次,它是普通的,并无其他含意,这点肯定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我能够理解乐瑾瑜将尚午与女凶手的关系告知我的用意。
手机再次响起,是一个新的电子邮件,发件人还是李昊。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段简单的文字:
沈非,你看看这个——尚午,1997年7月师范毕业;1997年9月至2005年7月在海阳市三中担任音乐老师,并创建了他的第一个社团“折翼音乐兴趣小组”。
这段记载后面应该又是李昊打上的文字了:
我刚才查了下,邱凌和文戈在三中读初中高中那几年,他们的音乐老师,就一直是尚午。
手机从我手里滑落,直接掉到了地上。我的心跳在加速。我扭头望向身后客厅一角里摆放的钢琴,文戈当年时不时会弹奏一曲。我记得她曾经告诉我,最初让她迷恋上音符的,只是中学时期学校里的一架风琴而已。而引领她爱上弹奏的人,就是她当年的音乐老师。
不过,她从来没有让我知道那位老师是男是女,我也一度想当然地认为那音乐老师是位长发齐腰的女教师……
我望着远处黑暗天幕中闪烁的光芒沉思着。半晌,我捡起手机,翻到了乐瑾瑜的号码,并拨了过去。
过了很久她才接通,语气慵懒:“喂!”
“瑾瑜,我现在想去你们医院见邱凌。”
话筒那边出现了几秒的安静,我吞了口唾沫,准备回答她对于我在这个时刻想要造访精神病院提出的质疑,可想不到的是,我所听到的她的回话那么从容:“你到了吗?还是现在打算过来?”
她并没有问我原因,也没有任何推诿。于是,我反倒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没出发……况且……况且我就是想问邱凌几个问题而已。”
“嗯!我现在就起床去院里,你到了给我电话吧。”乐瑾瑜应道。
我换了衣服,抓着车钥匙往楼下走去。乐瑾瑜的爽快让我欣慰,但这个女人身上,又始终隐藏着某种神秘是我无法猜透的。例如现在才9点,她的语气却像在熟睡中被我电话吵醒似的。我所认识与了解的她,并不像那种习惯早睡的人。最起码,也不会是在9点以前睡的人。
汽车在夜色中的滨海大道驶过,暗影被我甩在身后,我无法阻挡的,是前方依旧的黑色天幕。40分钟后,我驶入了海阳市精神病院,远远看见站在医院门口已经换上白色大褂的乐瑾瑜。她头发披在肩膀上,冲我笑着,如同若干年前我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师妹。可经年累月后,她的青春似乎也正在缓缓落下帷幕。有人说,女人过了26岁,就开始逐步失去她的美丽。那么,我眼前的乐瑾瑜,正处在缓缓退却芳华的年月里。
我停好车,莫名地,一种异样的酸楚涌上心头。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对这个叫作乐瑾瑜的女孩,是否太过残酷。她在夜色中站着,等待着我的到来,正如她之前好几次那般傻傻等待一样。她对我的情愫,尽管未曾表白,但又是谁都能洞悉到的。我甚至可以猜到,今晚的她身上应该又会有依兰依兰花的花香,用来俘获我这无法配得上她的男人。
我深吸一口气,九月的海阳市有着微凉。我无法释怀过往的情愫,自然也无法拥抱唾手可得的幸福。
乐瑾瑜迎了上来,那让人心醉的依兰依兰花香扑鼻:“我已经给保安那边打过招呼了,我们现在就下去吧。”
我点头,看了下手表——10:11。
“没有影响你们吧?”我沉声问道。
“没有,我来医院不久,但算个红人,给值班医生他们打个招呼就可以了。”
10分钟后,我们再次站到监控室的门外。胖保安还在,不过话却没有昨天那么多了,他的桌子上放着一本对折的小说,封面花里胡哨,写着一些吸引眼球的鼓吹性的标题。我微微笑笑,看着保安那紧皱着的眉头,洞悉着又一位忧国忧民的匹夫的世界。接着,我尝试着在墙上的监控画面上寻找邱凌,看到的却是一整排关掉的屏幕。
胖保安注意到了我目光的焦点所在。他白了我一眼,摇晃着手里的钥匙:“这四个重度精神病患者都挺听话,9点左右基本都睡了。院里给他们的资源最多,都是单个养着,我们几个瞅着能为院里省点就省点,所以等他们睡了后一般就会关闭监控,反正他们也不可能撞破墙壁飞出去。”说到这里,他按了下旁边的开关:“既然现在乐医生你们俩要进去,我们把监控再打开就是了。放心吧,你们在里面有啥情况我们第一时间就会看到并冲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