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一定是我病入膏肓,出现幻觉了。”
“闫先生,若您提供的情况属实,这件事可比刘颀伟那小子的童话故事有趣多了。”
莫楠嘴角微微上扬,先前的倦态似乎一扫而空。


第二章 时刻表之谜
“莫医师,您看,就是这天。”闫子帆指着记事本上一列工整的数字(表1),神秘兮兮地说道。
“六月六日?”
表1 闫子帆记述的二八〇路公交途经金枫园二期车站(金枫路→保税区方向)时刻表
“对。您没发现这一天的到站时间与其他日期相比,都有不同程度的延误吗?十五分钟未免也太夸张了,不管怎么想都太不合常理。”
莫楠着重看了看闫子帆提供的时刻表,他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记载着六月六日二八〇路公交抵达金枫园二期的时刻。确实如他所说,除去末班车外,二八〇路公交自始发班次开始,几乎所有车次的到站时间都比其他任何一天迟了十五分钟左右。不过,若是换成一般人,这样的偏差在庞大的时刻表数据里就像在一片葱茏中,有一片叶子的颜色稍淡一些,但并不惹人注目。
“闫先生,我看过国外不少关于类似状况的案例,有人喜欢记录某一档节目的开始时间和结束时间,也有人喜欢扒开抽纸包装数里面的抽数,尽管事实上这么做毫无意义。我想,也许六月六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造成公交始发时就延误了几分钟,这样的偏差层层叠加,直到经过你所居住的金枫园二期……”
“绝对不可能。”闫子帆的语气透着坚定和不容置疑,“六月六日和六月七日,我分别致电询问过公交公
司的排班人员,他们非常肯定每一车次的始发站和抵达终点站的时间都没有任何超过容许范围内的偏差。”
“他们的容许范围是多少?”
“十分钟以内。”
“我注意到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如果没有记载疏漏的话,最后一班公交反而提前到达了金枫园二期,你确定之后再也没有二八〇路公交经过?”
“非常确定,我一直等到了晚上九点。”
“真佩服你的毅力啊。”莫楠若有所思地望着诊疗室墙上挂着的时钟,现在是下午三点十一分,忽然,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闫先生记录时,是对着时钟还是手机显示屏上的时间?”
“不一定,有时对着钟表,有时看手机。”
“有没有这种可能——六月六日当天,你参照的时间出了问题?”
“不可能。而且,我还开着电视,和电视新闻报时核对过,准确无误。”
“天天如此?”
“是的。”
“六月六日那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情况?”
“莫医师,您到底还是不相信我……”闫子帆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脸皮皱着像个苦瓜,“当天除了房东先生找我收房租外,没有其他特别的。再说,他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和我所关心的问题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误会、误会!并不是我不相信你……”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传来一阵嘶哑的响声,“星光之岬”的大门被一位壮硕的年轻
男子打开,室外阳光也跟着照了进来。虽然背着光,但莫楠通过来者的体格一下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叶——勇——德!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莫楠夸张地打着招呼,就像多年不见面的老友一样。闫子帆也循声转过头去,视线恰好与叶勇德撞个正着,虽然与叶勇德素不相识,但他紧绷的面部透着威严而不可侵犯的气场,俨然一副秉公执法的刑警模样。
——或许,他真的是刑警。
闫子帆暗自嘀咕。
“老兄,我这次不是来找你的,而是有事想请教这位闫先生。”
“你找他?难不成连警察也开始跟我抢生意了?别忘了,你也是在我这里挂过号的。”
“少贫嘴。”叶勇德看上去并没有和莫楠闲扯的打算,而是将警察证件展示在闫子帆面前,“闫子帆,我们认为您与一起谋杀案有关,请随我回去配合调查。”


第三章 1/2的嫌疑人
“谋杀案?你没搞错吧?我看这家伙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怎么可能会去动手杀人?”
“老兄,我只说闫先生与一宗谋杀案有关,哪里说他杀人了?”
“啊……我知道了,从刚才开始你们就在跟踪他,对吧?”莫楠往窗外扫视了一圈,外头的确停着两辆警车,“你现在赶时间吗?”
“正准备带他回去调查。”
“如果我以诊疗的名义强留他,算是干扰警方办案吗?”
“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叶勇德无可奈何地掏出上衣兜里的记事本,“还是到我车里聊比较节约时间,我们正准备前往被害人的住所。”
“巧了,我也不喜欢拖泥带水。”
叶勇德领着闫子帆、莫楠上了警车。若以二八〇路公交车路线为参考,距离“星光之岬”最近的车站是滨海中心小学站,虽然从路线图上来看,要到达金枫园二期还有五站之远,但其实公交车在南山站和和顺里站绕了个大圈,若是自己开车,车程不到十分钟。
“警、警察先生,我想您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平时根本不出门的人怎么可能和杀人案有关?”闫子帆在坐在后座,通过后视镜窥探叶勇德的表情。
“柯云萍你认识吧?”
“当然认识,她是我邻居啊。难不成,您指的被害者就是……”
“对。今天早上,她被人发现陈尸在自己家中。”
“你说什么?”闫子帆大惊失色,
“我大前天明明还见过她的。”
“在哪里?”
“当然是她家里了。”
“闫先生,你不是足不出户吗,怎么还跑人家家里去了?”
“我是去还钱的。”
“你找她借过钱?”
“是的,为了根治我的强迫症,我在网络上报名参加诊疗课程,不过没有任何效果。拜访莫医师之前,我想先还给她一部分钱,因为前不久听她说正准备起诉前夫,所以我觉得还是先还回去一部分比较好。”
“不过,据我们所知,柯云萍似乎并不是个慷慨大方的人。”
“不会吧?我觉得她挺友善的。”
“你对柯云萍的情况很了解?”
“毕竟当了好几年的邻居。”
“那你一定听说过她前夫的事了?”
“不,我从不关心别人的私事。”闫子帆说,“只是偶尔听到她和那个男人争执的声音,诉诸法庭这件事是柯云萍主动告诉我的。”
“是这样吗……”
“警察先生,难不成你怀疑是我杀了她?”
“别激动、别激动。”叶勇德握着方向盘,双眼注视着前方,“我们今天早上接到她前夫杨晨光的报警,柯云萍在自己家中被人用水果刀划破颈部动脉,很明显是一宗杀人事件。而且,既然毫无抵抗地将凶手引入家中,表明凶手一定是和她熟悉的人。自从离婚后,她一直是一个人居住,虽然偶尔有住户目击到她带着一名男子回家。但经过排查,我们认为凶手很有可能就是杨
晨光,可他死活不承认。”
“你说的这些又和闫先生有什么关系?”副驾驶座的莫楠终于打破了沉默,问道。
“柯云萍的尸体被发现是在六月八日,也就是今天上午九点二十四分。据法医推断,柯云萍的死亡时间在六月六日下午一点五十分至两点半之间,杨晨光在案发时间没有不在场证明,而且,侦办案件的经验告诉我们,第一发现者往往就是凶手。因此,杨晨光立即被我们列为重点怀疑对象。不过,在侦讯过程中,他矢口否认自己杀了人,并告诉我们当天下午他是被一通匿名电话约到金枫园二期附近的小巷子里的,但没有目击者证实他的说法。”
“匿名电话?”
“是一通号码加密的私人电话,无法成为杨晨光被凶手陷害的证明。”
“这倒是,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别着急嘛,老兄。”叶勇德笑道,“侦讯到一半时,杨晨光意识到我们将他列为重点嫌疑人,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告诉我们凶手肯定是林斌。”
“林斌又是谁?”
“呵呵,那个男人从毕业到现在什么活儿都干过。电台播音员、自由撰稿人、家庭教师、出版社编辑、调酒师、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总之,是个行踪飘忽不定的家伙。可他似乎并不缺钱,毕竟当今这个社会,有些人仅靠房租就可以养活自己了。”
“林斌和柯云萍之间又有什么关
联?”
“他们是中学同学,在学生时代就曾经交往过。杨晨光告诉我们,他和柯云萍离婚后,房产归女方,又因为二人没有孩子,柯云萍将房产估算价值的三分之一以转账的方式汇给了杨晨光。在那之后,林斌得知了消息,就常往柯云萍家里跑,要知道,林斌也是有婚事的人。虽然林斌的隐蔽工作做得不错,但还是被杨晨光识破了身份。”
“他是怎么发现的?”
“离婚前,杨晨光和柯云萍曾爆发过很多次争吵,他那时便开始怀疑自己的妻子可能有了别的男人。”
“事实证明并不是他多疑?”
“没错。据我们调查,林斌的体格和小区住户目击到的那名男子十分相近。而且,林斌正是闫子帆的房东。”
“哦?是这样吗?”莫楠向闫子帆问道。
“是、是的。”
“呵呵,这下可有意思了。”
“不过,当我们找到林斌时,他自信满满地声称他有很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为他做证的就是这位闫先生。”
“原来如此,你们怀疑林斌?”
“多年的刑警生涯经验告诉我,林斌那种挑衅般的态度,说明他绝对就是凶手!”
莫楠知道叶勇德总是喜欢做出固执的推断,叶勇德接受心理诊疗时,他才刚在刑警支队工作没多久。他的特点莫楠十分了解,有全国柔道大赛亚军的头衔,凭借健硕的身材逮捕犯人是他的强项,但论推理,实力的确不算出色。
话虽如此,叶勇德身为刑警的第六感总是十分灵验,连莫楠都感到不可思议。在“星光之岬”,叶勇德常与莫楠分享正在经办的案件。在这个时候,莫楠的身份便成了推理小说中常见的“安乐椅神探”,只需凭借叶勇德的叙述就可以推断出凶手的身份,而最终的凶手往往是叶勇德最初怀疑的人,当莫楠问他为什么时,这个刑警的回答无一例外,都是“我的直觉”。
“他究竟有怎样的不在场证明?”
“这个,我们就得好好问问闫先生了。”
过了金枫园二期公交车站,在小区前门的保安亭登记之后,莫楠和闫子帆先下了车,叶勇德带领几位手下和他们一起乘坐电梯来到柯云萍的住所五〇二室。
“金枫园二期的小区布置和一期相同,就是中间高、东西低,柯云萍所在的这幢楼是一梯两户。”叶勇德推开房门,展现在众人眼前的就是案发现场,由于腐臭味还未完全散去,莫楠紧紧捂着鼻子,扫视眼前的一切。
“她是在厨房的洗手池前被杀的?”
“对。凶手操起水果刀,从柯云萍身后袭击,一击致命。”
“闫先生,推断的案发时间内,你有听见隔壁传来什么声响吗?”
闫子帆摇摇头,回答道:“一点儿都没听到。”
“包括凶手造访柯云萍家的时候?”
“是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林斌你也是了解的,他刚毕业那
会儿曾经在工地指挥施工,业余时间兼职数学教师。看上去温文尔雅,却是个大嗓门。”叶勇德挠了挠蓬乱的头发,“闫先生,你当时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不,我清醒得很。六月五日晚上,林斌就通知我隔天会亲自上门收房租,因为有线电视费以及物业管理费是从他的银行卡支付,所以每到月初,他都会让我在费用登记本上签字。”
“林斌是六月六日下午到这儿的吗?”
“是的。他是乘坐二八〇路公交车,在下午两点二十分到达小区门口的金枫园二期车站。”
“嘿,你记得可真够清楚。”
“其实这位闫先生今天来找我的原因就在于此,他患有比较严重的计数强迫症。”莫楠示意闫子帆拿出他的记事本,递到叶勇德面前,“他每天都会将二八〇路公交车抵达金枫园二期车站的时间准确无误地记录下来,这个习惯从一年前就养成了。所以,我认为他的证词是绝对可信的,不存在与林斌合谋伪造不在场证明一说。”
“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人……林斌下车后,直接奔向你家了?”叶勇德问闫子帆。
“是的。大约五分钟后就摁响门铃,这是常规的速度。”
“真让人伤脑筋。这样一来,他的不在场证明的确相当完美。”
叶勇德的神态依然非常温和,不过浓浓的两道眉毛稍稍蹙紧,看得出他此刻内心烦躁。
“但是,案发时间既然
在六月六日下午一点五十分至两点半之间,往极端想,如果林斌在一点五十分悄无声息地行凶,然后溜出小区假装乘坐二八〇路公交,让闫先生看到他从车上下来。这种初级的伪造方法你们应该考虑过了,对吧?”
“当然。”叶勇德答道,“老兄,你知道现在普及的新版公交IC卡吗?就是装有指纹识别器的。”
“啊,我懂。上下车都得刷卡,而且刷卡前要先对着卡面上的指纹识别器认证通过,据说这是方便公交公司统计市民出行大数据用的。在我看来,完全是画蛇添足的设计。”
“然而正是这张小小的公交IC卡,成了林斌最佳的不在场证明。”
“哦,怎么说?”
“现在是大数据时代,公交出行也不例外。正如老兄刚才所说,公交公司为了精确统计持卡的市民出行时间及换乘公交的数据,才设计了全新的IC卡。这类新卡会保留持卡者最后一次乘坐公交上下站的时间信息,我们由此查得林斌乘坐二八〇路公交车的时间是在当日下午一点四十分滨海中心书城站上车,两点二十分在金枫园二期站下车,与闫先生方才提供的证词完全一致。所以,我才说林斌的不在场证明天衣无缝。”
“原来如此,那么我们去闫先生家转转如何?”莫楠提议道,“方便让我们打扰吗?”
“当然没问题。”
闫子帆走到自家门前,将钥匙插入锁
孔,逆时针稍稍一转,门就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