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还把我叫来干吗?第一,我和他只有一面之缘,心理诊疗前医生都会评估患者的自杀倾向,有过‘前科’的你不会不知道吧?第二,你们该做的是好好调查被害者的人际关系!”
“例行询问嘛,毕竟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很有可能就是莫楠医师你了。”
“那也和我无关!”
“别这么说,或许莫医师可以为我们的调查方向提提建议……”
“你指的是在对你进行心理疏导期间,仅仅通过对案件的描述就知道犯人是谁的情况吗?”
“嘘!别说得太大声。让其他人听到的话,他们会看不起我的。”
“知道就好!别在这臭房间待了,或许我可以勉强听听案件的详细情况。”
莫楠一边捂紧鼻子一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对于独居的人来说,一百平方米的三室一厅未免太过奢侈,而且从凌乱的生活用品、沾有些许霉斑的衣物来看,莫楠怀疑刘子昌是否具备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
“哈哈,别看这个小区外表干净整洁,到了晚上路灯下还不照样围着飞虫、飞蛾什么的,尤其是夏天…
…”叶勇德收起笑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本破旧的手册,“推断的死亡时间是今天凌晨两点左右,发现尸体则是在上午六点三十分。”
“六点三十分?未免太早了吧。”
“因为这个海德新村从今年四月份起就执行小区垃圾分类,可回收和不可回收垃圾分别储存、投放和搬运,还在每家每户的垃圾袋上都贴了二维码。这样一来,分类管理员就会上门对投放错误的家庭进行指导。”叶勇德咂了咂嘴,鄙夷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这位刘老师不上心,这几个月来,他丢弃的垃圾没有一次投放正确的,这让小区的垃圾分类管理员非常无奈。今早,他发现刘子昌昨晚将有害垃圾丢弃到了可回收垃圾处,决定再次上门对他进行分类指导,但怎么按铃都无人应答,而站在门外的管理员却能听见刘子昌家中的手机铃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静。他感到不对劲,就联系了物业,这才发现了尸体。”
“原来如此。发现尸体时死者是什么状态?”
“坐在椅子上。”
“哦?”
“确切地说,是坐在椅子上,身体背靠着卧室的窗子。”
“有关于来访者的线索吗?”
“不巧的是,小区的监控设备正处于维修阶段,并没有关于来访者的任何有效信息。因为被害者不喜交际,休息时间都会选择窝在家里研究动植物标本,所以在邻里看
来,他就是个怪人。”
“既然是被掐死,那么凶手很有可能是男性喽?”
“不错,我们也正朝着这个方向展开调查。结果发现被害者朋友里并没有对他怀有明显恨意的,除了两位曾经向他借过钱的男性。”
“既然如此,凶手八成就在他们当中了——因为金钱往来的关系恼羞成怒,最后头脑一热、铸成大错的例子也不少呀。”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罢了,他们偏偏都有不在场证明。”叶勇德焦灼地皱着眉头,两条又弯又粗的黑眉毛像八字似的向下弯垂,“其中一位是他的同事,名叫夏瑜,案发时间正和几位朋友在卡拉OK包厢里唱歌,这已经得到了证实。不过,中途因为醉酒的关系在厕所蹲了三十分钟,朋友们打算离去时才发现他竟然在那里睡着了。”
“卡拉OK离这里多远?”
“大概只有一公里,跑步的话五分钟之内就到了。”
“他曾经来过被害者家吗?”
“来过,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爱好,研究动物标本。”
“另一位也是教师?”
“不,是他的学生。”
“学生找老师借钱?”
“这点我们也感到不可思议。事实上,刘子昌平日里还兼职开辅导班,当然校方是绝对不允许的,因此只能私下指导几名学生。其中有一位名叫刘若凝的高三学生,平日里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几天前他女友居然被检查出怀孕了,若这事被宣扬出去,对
任何一方的打击都是致命的。为此,那名男生恳求刘子昌,希望他能给予资金方面的援助。”
“说白了,就是支付堕胎的费用……”
“也许是刘子昌向来没什么人缘吧,刘若凝认为他一定能够守口如瓶。”
“昨晚那名学生一直待在家里吗?”
“嗯。案发期间,刘若凝人在家中,卧室的门关着,所以家里人认为他一定是睡着了。”
“那个名叫夏瑜的教师向刘子昌借了多少钱?”
“大约二十五万。”
“这可不是小数目……”
“他前不久才办了离婚手续,由于财产分割的关系,现在手头没有多少资金了,所以才会开口向刘子昌借钱。”
“因为刘子昌既不考虑结婚,也不为买房发愁吗?”
“哈哈,你说对了,而且刘子昌还不收夏瑜利息。”
“怎么看刘子昌都是这两位的恩人啊!”
“不过……刘子昌对他们都提出了一些要求。”
“哦?”
“他要求夏瑜义务性地为自己的实验提供帮助,例如,查阅参考资料,在实验室记录、监控。据说刘子昌对夏瑜的要求非常高,稍不满意,便会大发雷霆,甚至还用带有侮辱性的言语指责他。另外,刘子昌还经常让刘若凝利用学校实验课的机会,从实验室里偷出一些试剂,剂量一次比一次多,这点已经引起了校方的注意。”
“原来如此。找了半天就找到这两位可疑的人,深入调查后却又发现两人毫
无疑点,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进展了。”
“也、也不必说得那么直白嘛。好歹有些许收获……”
“哦?你发现什么了?”
“刘子昌的卧室……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哈哈,原来你也留意到了……你是说那尊福尔摩斯铜像吧?”
“不愧是具备瞬间记忆能力的人啊。你说得没错,一个脏兮兮的房间里,唯独书桌上这尊福尔摩斯铜像锃亮无比。说实话,我一开始只是好奇,并没有特别在意,然而到了早上七点三十分,这尊铜像居然跳出这样的机关——”
叶勇德小心翼翼地抱着福尔摩斯铜像:“原本是叼着烟斗的名侦探形象,一到闹钟的设定时间,头部和猎鹿帽立即缩进身体里,取而代之的竟然是脸上挂着邪恶笑容的莫里亚蒂教授,还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真是尊恶趣味的铜像,不知是谁设计的!”
“老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子昌在工作日设定的闹钟时间都是早上七点三十分,今天闹钟也毫无例外地响了起来。当我们看到莫里亚蒂教授时,也吓了一跳,他的头发上竟然沾有半干的黏液。”
“拿去化验了吗?”
“当然,那是雌蛾的费洛蒙。”
“费洛蒙?”
“嗯,雌性的蛾类有一种特异功能,就是在生殖的季节它的尾部能分泌一种费洛蒙,可以引诱一公里以外的雄蛾前来交尾,这是生物的一种生殖本能。可是我们找遍整
个房间都没有发现这样的液体存在。”
“也就是说,凶手在犯罪之后,带走了盛放雌蛾费洛蒙的溶液?”
“我认为是这样的。而且,随着调查的深入,我们还发现刘子昌的卧室窗框的凹槽处以及窗台处零星撒有飞蛾的粉末。”
“蛾子的粉末?”
就在莫楠陷入沉思之际,鉴识人员向叶勇德汇报了鉴定结果。
“窗户上也发现同样的液体成分?”
“确切地说,在窗户内侧下沿部分,沾有少许雌蛾费洛蒙溶液,可以认为有人曾经擦拭过沾在窗上的液体。”
“哦?这可是个大发现。”莫楠双眉紧锁,额头上出现了三条“小波浪”,嘴角却透着一丝喜悦,“如果我猜得没错,案发现场的窗户是紧闭的?”
“没、没错……我为了通风散除异味才打开的。”叶勇德错愕不已,“医师,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呵呵,老兄,容我卖个关子。”
“难道你已经知道真相了?”
“八九不离十吧。”莫楠再次露出傲慢的微笑,“不过可以给你一个提示。”
“提示?”
“第一,凶手为什么要带走雌蛾的费洛蒙溶液?第二,被擦得锃亮的福尔摩斯铜像的机关里为何沾上相同的溶液?第三,被害者卧室的窗户为何被关上?老兄,可以肯定的是,除了刘子昌的尸体,这儿还有好几具被杀害的小尸体呢……”
2
“你这是在干吗?怎么看起了小学生看的书?”
靳璐把冰镇的可乐递给莫楠。
“少啰唆,我在背台词呢!”
“什么台词?”
“哦,对了,还没告诉你……我要上电视了。”
莫楠头也不抬地盯着那本《少年童话》。
“哇!我能顺便露个脸吗?”
“作为三流话剧演员?”
靳璐鼓起了腮帮,说:“我知道了,连你也开始学隔壁的熊炜国,赚不干净的钱!”
“Bingo!而且我们将要联袂登场,时间是后天晚上七点半,现场直播哦。那家伙都混到专栏访谈去了,所以他决定找我做特别嘉宾一同出场!”
“太卑劣了,我不理你啦!”
“对了,门外那位晃来晃去的男人是刘颀伟吗?他最近好像不光是来找我看病的。”
“你猜错了,人家今天就是来找你的。”
靳璐心里明白,自从上次遇袭之后,刘颀伟每天一下班便会抽出时间来到“星光之岬”。
“找我?有什么事找我?”
“你不是答应人家破解所谓‘童话的真相’?已经过了三天啦。”
“哦,对对,瞧我这记性!快叫他进来。”
刘颀伟礼貌性地敲了敲门,眼神中既含着怯意又有些许期待。
“看起来气色不错嘛。”
“哪里……请问,莫医师知道了那则童话背后的含义吗?”
“知道又如何?而且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您明明已经答应……”
“先不提这个了,我找你来其实是想跟你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令尊真名
是叫刘鑫,我说得不错吧?”
“您、您怎么知道?难道、难道,您已经找到家父了?”
“看来我的推理没错……关于令尊的事请不要着急,一切真相会水落石出的。”
说话一向无拘无束的莫楠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刘颀伟心中反而泛起了不好的预感,或许真相与他的期望恰恰相反。
“那么您能告诉我,您是如何知道家父的名字吗?”
“这很简单,自从你第一天把那则《光荣的荆棘王国》童话交给我时,我就知道了。”
“什么?”
莫楠将那本《少年童话》平摊到办公桌前,指尖明确地指向《光荣的荆棘王国》的主角——尼克斯·乌伊尔。
“还没发现吗?‘NIX·UIL’颠倒首尾顺序后就变成了‘LIU·XIN’,我发现这点,才急着翻阅当年的社会评论文献。果然,在颇具名气的撰稿人当中就有刘鑫的名字,他以文风犀利和取材严谨闻名。”
“天哪……还真是……”刘颀伟的嗓音颤抖得更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塞了他的咽喉,“这么一来……”
“这么一来,这则童话的背后正是令尊想要告诉我们的真相。”
第五章 电视台的演说
1
莫楠两肘拄在桌面,双手托着下巴,看上去身躯僵硬,严肃中透着不自然,和平常嬉皮笑脸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或许是过度紧张的缘故,他的额上不时沁出豆大的汗珠,这一切都被现场的4K摄影机完美捕捉,工作人员不禁为他捏一把汗。今天的访谈节目是他们同莫楠的第一次合作,还不知道在“不按常理出牌”这点上,后者从未让人失望过。
“如今,托马提斯音乐疗法受到不少家长群体的青睐,身为知名的心理咨询师,莫楠先生对此有什么建议打算和大家分享呢?”
主持人开口询问。熊炜国与莫楠相对而坐,前者俨然一副学者模样,桌上摆放着红底白字的名片卡,在台下的观众看来,两位医师毫无疑问是心理疗法研究的泰斗。
“那个……没什么,我在想熊医师的新仪器是升级版的吗?”
“仪、仪器?是指托马提斯音乐诊疗时用到的头戴式耳机和播放器吗?”尽管主持人对莫楠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有些错愕,但还是保持着职业性的微笑,相较之下熊炜国的笑容则显得有些尴尬。
“接下来,让我们看一段莫楠医师带来的诊疗视频。”
现场的音乐逐渐转为舒缓。
按照导播的计划,此处原本应由莫楠简单介绍诊疗视频完成过渡,但莫楠似乎忘词了,使得这个过渡有些生硬。不过,更让他错愕的事发生
了,现场的大荧幕上并没有播放托马提斯音乐疗法的视频,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幅怪异的水墨画。
图二 怪异的水墨画
“喂!这是怎么回事?”
导播摘下耳机,厉声斥责身旁的工作人员,但对方解释,一切都是按照莫楠医师事先交代的顺序播放而已。导播低声啐骂着,待他回过神来,直播现场又有新的突发状况。只见先前一派学者模样的熊炜国,突然咆哮起来,捂着头奔向观众席,现场一片哗然,已然陷入失控状态。
“老兄,别那么激动嘛。”莫楠淡定自若地来到荧幕前,“各位观众,我为方才同事的表现向大家说声抱歉。其实这幅墨渍图版就是罗夏墨迹测验。简单来说,不同人对墨迹的第一反应各不相同,有的人认为这是人体的一部分,有的人认为这是云雾,而我同事似乎认为这是某种动物,对吗?”
“快、快把这令人作呕的蛾子拿开!”躲到摄影师身后的熊炜国发出尖锐的咆哮。
“嘿嘿,多有得罪……原来在熊医师眼里,这片墨迹是飞蛾的形象?”
“那又怎样?”
熊炜国擦了擦镜片,重新走上台,然而主持人已经不知道说什么,现场俨然成了二人对决的舞台。
“恕我失礼,为什么熊医师立马就能联想到飞蛾呢?”
“因为我最讨厌这些小虫,不行吗?”
“哦,我以为和两天前患者死亡的命案有关。”
“你在胡说八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