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我们继续开始第二个深呼吸。”
莫楠继续诱导许茹宣做情绪宣泄的催眠，就像希腊神话中阿里阿德涅引领着忒修斯逃离迷宫一样。站在一旁的靳璐不敢吱声，生怕破坏了静谧的催眠环境，但她的双手正在隐隐颤抖，她似乎回
忆起了什么。
——从前……不，也许就在不久之前，表哥也给我做过类似的催眠！
——错不了，这样的对话我一定听过，而且不是在“星光之岬”！
“现在请你再体验一下，胸口顺畅的感觉是如此美妙！来吧，做两个深呼吸，很好……现在请你听从我的指令，我会数五个数，你就慢慢苏醒过来……五、四、三、二、一，很好，请你睁开眼睛，你将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体……对，慢慢地睁开，慢慢地清醒……现在感觉如何？”
许茹宣像是刚刚醒来，揉着美丽的惺忪睡眼，但脸上不再有担惊受怕的模样。“真的……感觉整个人轻松多了！莫医师，谢谢您！”
“刚才的手段只是暂时缓解你内心的压力，如果要根治恐怕尚需时日。”莫楠迟疑了一下，“这样好了，有空我会亲自前往你居住的公寓探探情况。璐璐，待会儿把许小姐登记的信息卡复印给我。”
靳璐似乎没听到莫楠的吩咐，依旧杵在一旁。
“璐璐！”
“啊，你说什么？”
“我让你待会儿把许小姐登记的信息卡复印给我，这几天我会抽空前去，说不定能会会这个‘蛞蝓男’。”
“是为了看美女吧？”靳璐揶揄道。
“好、好，我会带你一起去的。”
“许小姐您别介意，这家伙每次看到美女都是这德行。”
“我是为了根治客户的心理阴影，别把我说得跟江湖骗子似的！”
许茹
宣轻抚双唇，她被这对表兄妹的斗嘴逗笑了，内心的阴霾似乎得到不少缓解。
“那么，莫医师，我们定在后天合适吗？明天项目赶计划，也许要加班，后天是周日，您如果方便的话……”
“没问题，就定在后天傍晚吧！璐璐，快把信息卡复印给我，现在就要……对了，还有冰可乐！”
靳璐朝莫楠做了个鬼脸，后者望着她的背影，感到一丝后悔——方才真不应该在靳璐面前实施催眠。
但是，命运的齿轮无情地转动着，由“蛞蝓男”事件引发的命案就像一头巨兽正缓缓展露的尖锐獠牙，迎接莫楠等人的将是深不见底的命运漩涡。
第二章 蛞蝓男为盐所覆
“莫老弟，怎么又是你啊？”见到来者是莫楠，一个浑圆的身躯一面不停地打着喷嚏，一面快步走过来。
“刚在门外听说负责这案件的是叶刑警，我立马猜到是你！”莫楠迎着叶勇德笑道，“看来我真得给自己好好算一卦，看看是不是犯了太岁。”
“我看非常有这个必要，每回你的客户都会带来千奇百怪的命案。”
莫楠来到的这间仓库是储存食盐的配送中转站，两层楼均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盐袋。平日里，工作人员下班后总会关上门窗，但仓库一层的窗户被警方做了标记，蛞蝓男一定是从那里进入的。
“别说闲话了，这次死的真是名声大噪的蛞蝓男？”
“对。而且死状是前所未见的……”
“什么意思？”
“你知道蛞蝓最怕什么吗？”
“应该是……盐？”
莫楠回忆起小时候在自家院落阴暗潮湿的一角捉到过两只蛞蝓，它们像没了壳的蜗牛，身上覆盖着黏糊糊的液体，看起来有点恶心。都说蛞蝓最怕盐，当时，莫楠就舀来一勺盐，轻轻地抖落在蛞蝓头上，没想到它立刻缩回头蜷成一团，不停地翻滚着，看起来十分痛苦。后来，莫楠才知道蛞蝓的皮肤遇到盐就会立即溶解，渗出水分，直至失去生命。
“你说对了，就是盐！”
“呵，老兄，别跟我说蛞蝓男也是被盐吸干了皮肤。”
“八九不离十哦……”叶勇
德将莫楠引向食盐配送仓库的地下一层，命案现场聚集了十几名办案人员，他们已经在地面上勾勒出死者的轮廓，大量白色粉末散落在轮廓周边，就像学校操场跑道上铺洒的石灰粉，“莫老弟，看来盐的确是蛞蝓的天敌啊！”
“不是吧，那家伙真的被盐吸干了身体？”
“好了，不跟你卖关子……你也看到了，现场留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蛞蝓男的直接死因是头部受到猛烈撞击，头盖骨有几处凹陷。根据研判，蛞蝓男应该是在逃亡途中发现这间食盐配送仓库窗子并没关上，因此选择在这儿躲避追踪，不巧踏着铁楼梯到地下一层时跌倒，整个人滚落下来，头部撞到梯角，一命呜呼。更不巧的是，滚落而下的蛞蝓男还撞上了货架，如此一来，搁置在顶层尚未密封的盐袋受到撞击而撒落，最后的结果就是眼前这番景象……呵，蛞蝓男为盐所覆，真够讽刺！”
“排除被害的可能？”莫楠将信将疑地问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起案件就是如此单纯。”
“能和我详细说说案件经过吗？”
“在此之前，我有必要问问莫老弟为何这么快就赶到这儿。”
“前天有位客户造访‘星光之岬’，拜蛞蝓男所赐，她的幽闭恐惧症复发了，初次诊疗时，我对她进行初阶催眠，稍稍让她缓解压力。本打算今天到她所在的芸晴公寓看看情况，没想到公
寓住户在小区门口闹成一团，嚷嚷着安保人员正在追捕蛞蝓男，于是我就循着踪迹来到这间食盐仓库了。”
“原来如此。”叶勇德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一位脸色发青小伙子，“喂，你该不会是PTSD又发作了吧？”
“有点反应……”年轻人捂着肚子，额头上还挂着大滴汗珠。
“莫老弟，和你介绍一下——这名年轻人叫于敏忠，是我的助手。小于年纪轻轻，就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的研究生，可是个精英人才，前途无量啊！”
莫楠微微颔首，打量起眼前这位年轻人。他年纪约莫二十五岁，皮肤白皙且略带书生气，右眼角附近的那道伤疤却又让人不禁好奇它背后的故事。小于也微笑着朝莫楠打了个招呼，但看得出来，眼神中充满疲态。
“小于，这位先生就是我常和你提起的莫楠医师，他以前曾是警局特聘的犯罪心理研究专家，最近的几宗案件我也经常有求于他。”
“原来您就是莫医师啊，幸会幸会！”
“叶兄抬举我了，论办案我是大大的外行。只是最近不知中了哪门子邪，前来咨询的客户都带着千奇百怪的案子，总让我陷入不把它们解决就无法根治客户心理疾病的被动境地。”
两人寒暄了一阵后，于敏忠开始简要介绍案件的大致情况。
“命案现场的第一发现人是站在那儿的物业安保人员。”
于敏忠往仓库角落指了指，莫楠才发现木质长椅上坐着一名身着制服的壮硕男子，他正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家伙姓刘，今年三十五岁，在物业公司工作了七年，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其实为人敦厚老实。根据小刘的证词，蛞蝓男今天选择偷窥位于公寓二楼的上班族，被那位女住户发现后，蛞蝓男惊慌失措地跳下楼，这一幕正巧被值班的小刘目击，随后就上演了追逐战。”
“等等，据我了解，蛞蝓男有不下二十次的作案经验，偏偏这次‘惊慌失措’了？”
“也许之前的都市传说有夸张的嫌疑吧，而且根据犯罪现场理论，类似蛞蝓男这种在固定犯案地点、固定犯案时间、固定行动模式的犯罪行为，相当于不断累加被发现的概率，一旦这种概率接近于必然，那么蛞蝓男早晚会被我们逮捕归案。”
“一点儿可疑的迹象都没有？”莫楠环视了一圈，眼前的确只是普普通通的小仓库，于敏忠的推论也算是有理有据。
“对了，你那位叫靳璐的表妹没有跟你一同前来吗？”叶勇德突然神情诡异地问起莫楠。
“就在仓库大门外……怎么，你要找她？”
“上回‘落樱庄’事件的来龙去脉我都听同事说了。咱们刚端掉‘恋樱岛’这个犯罪窝点，想必组织应该会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却不承想……”
“你是说这起事件和他们有关？”
“
这也是我的猜测……几天前，‘夜莺’上官亮向我们透露一条关于组织的情报——这个犯罪组织名叫‘萤’，而且颇具规模，他们的成员外号全部与动物有关，共五十多人，专门给心怀杀意的人提供犯罪计划。至今我们一共逮捕了七位成员，其中职阶最高的就是上官亮，而接受莫老弟催眠的‘暗鸦’则在我们警方的监控下放长线钓大鱼。这么一说你该明白了吧？我在想，这回意外身亡的‘蛞蝓男’是否也是组织的一员？如果是，一切就在我们的掌控之外了。”
“什么意思？”
“因为这个‘蛞蝓男’你也认识啊！”
“我认识？是谁？”
“他经常出没‘星光之岬’，还跟靳璐熟得很！如果我的预言成真，组织恐怕比警方预计的更早一步开始接触‘暗鸦’，换句话说，‘暗鸦’这着棋早在你我未察觉的情况下便起了作用。”叶勇德怏怏地说道，“逮捕上官亮虽说是大功一件，但‘萤’组织的消息一汇报到上级，他们就立即开始筹划建立专案组。假设这起案件和‘萤’组织有关，那么到时就会由专案组组长全权负责，我无从插手。而且，我得和老弟打打预防针……到了那时，‘暗鸦’这枚棋子如何使用就不是我们说了算了。”
莫楠听了不禁直冒冷汗。“等等，你指的‘蛞蝓男’到底是谁？”
叶勇德将几张现场照片夹在初步调查
记录本里递给莫楠，上头写道：
被害人刘颀伟，29岁
《北窗》杂志社编辑
第三章 暗鸦
黑夜的帷幕犹如一个魔鬼，正露出狰狞的面孔。有的人在闪烁的霓虹灯下放浪形骸，有的人强忍满身疲惫依然在办公室奋斗，也有的人在黑夜的掩护下将自己的阴谋付诸行动。
穿过狭窄的小巷，“暗鸦”跟着“蛞蝓”留下的记号一路来到眼前的破旧仓库。“暗鸦”先是谨慎地打探周围的一切，确保安全后，翻过打开的小窗。同时，“暗鸦”十分留意脚下的足迹，适才外头飘起了雪花，仓库外的地面也湿漉漉的，“暗鸦”担心贸然前进会留下痕迹，因此得小心翼翼地观察才行。
——扑通。
“暗鸦”吃了一惊，似乎从下面传来了些微声响，走近一看，这间仓库果然还有地下室。“暗鸦”如魅影般钻进钢楼梯平台上堆叠的货物间，从缝隙观察地下一层发生的一切。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疑心病重啊。”
一道强光准确捕捉到“暗鸦”所在的位置。
“亏你还有闲工夫拿我开玩笑……”普通人踏着铁质阶梯时总会发出低沉的声响，但“暗鸦”却能控制步伐，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那么晚了，有什么急事找我？”
再往前几步，“暗鸦”吓了一跳。眼前倒着一具男尸，他双目微睁，双手朝头部位置上扬，看得出他是被人从后方击中了后脑勺，死前一定十分痛苦。真正令“暗鸦”惊讶的是，男子的扮相十分诡异，头部以上居
然生出两条长长的触角，凑近些才依稀分辨出底下连着装饰用的头箍。不过，如此近的距离让“暗鸦”终于认清男子那张熟悉的面孔……
“刘颀伟！”“暗鸦”不自觉地叫出声来，“是你杀了他？”
“你、你别激动，我知道你们认识……可这是上头直接下的命令……”
“上头？谁下的命令，我怎么不知道？”
“这家伙在背地里偷偷调查我们，难道你还蒙在鼓里？”“蛞蝓”指着倒在地上的刘颀伟。
“什么时候的事？”
“暗鸦”狐疑地问道。
“两个月前。说起来这也算是老大当年的过失……十六年前，那位叫刘鑫的记者被老大给秘密‘处决’了，可万万没想到，十五年后，刘鑫的儿子竟然拿着当年那本童话杂志去找心理医生，被人察觉组织的存在。”
“所以，你先斩后奏了？”
“你别误会，我是迫不得已！”“蛞蝓”往后退了一步，“再说，老大让我找你来是为了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矛盾，现在不能感情用事！”
“暗鸦”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内心愤愤不平，还是强压着怒火抬起刘颀伟的尸体。
“喂，你要做什么？”
“蛞蝓”轻轻地挪动步子，右手紧握着别在腰间的榔头。
“傻瓜。”“暗鸦”鄙夷地瞥了“蛞蝓”一眼，“只有制造意外事故，才能隐藏我们的存在。”
第四章 案件重塑
莫楠气喘吁吁地摁住秒表，从芸晴公寓到这间仓库一路狂奔，至少需要五分钟，途中还得穿过一条条巷道。
——“蛞蝓男”为何选择逃进这间仓库？
莫楠抛出第一个疑问。
方才于敏忠告诉他，关于现场那扇未封闭的窗子，仓库管理员信誓旦旦地宣称离开前锁好门窗是身为管理人员的职业素养。后来经过调查，窗子确实是被人撬开的，刘颀伟的口袋里也确有撬锁工具，还沾着他的指纹，一切看来不容置疑。但是，一个被安保人员追捕的“蛞蝓男”，可能静下心来去撬锁吗？即使因为心思缜密怕砸窗发出的声响引起追踪者的注意，那么为何他在进入仓库后忘了把窗户关上？
莫楠又一路踏着雪返回芸晴公寓。在寒风凛冽的小巷里，莫楠回忆起初遇刘颀伟的情景，他实在无法将那样一个善良随和的小伙子和“蛞蝓男”联系在一起。现在能为他做的，只有揪出幕后黑手，为他洗刷冤屈。行至半路，莫楠才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早已守在眼前。
“搞什么，不是叫你好好休息的吗？”
靳璐没有回应，她乌黑的眼珠噙着泪花，神色惊魂不定。
“这件事大家都很难过……璐璐，你也不愿意相信刘颀伟那臭小子就是骚扰公寓单身女性的‘蛞蝓男’吧？”
“小颀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靳璐简直要哭出声，见莫楠上前轻抚她的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