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用力压下呜咽,她低头揉了两下眼睛。从初次见面到现在,认识刘颀伟已有半年时间,虽然因为羞于表达,他们还处在暧昧不明的阶段,刘颀伟并未正式向靳璐提出交往的请求,但无论如何,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任谁都无法接受。
“你说得对,我也认为‘蛞蝓男’并非刘颀伟。”莫楠望向天空,雪越下越大,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靳璐问道,“对了,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我是跟着叶刑警过来的。”
“他到‘星光之岬’接你?”莫楠有些恼火。
“不,是我主动联系他……”
“傻瓜,身体不适就不要勉强。”
“我想至少让我一起参与调查……”
“别闹了,就算叶勇德同意,我也不答应。”
在莫楠看来,靳璐清澈的双眸散发着一种说不清的诡谲。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自己当初的提议究竟是对是错,针对“萤”的专案组一旦成立,那么靳璐背后的秘密就可能会被更多人知晓,这也意味着靳璐很快就会卷入与“萤”有关的事件中,到时又该如何面对她?
“我知道小颀一定不是那个偷窥狂,但又有什么人要置他于死地?”
靳璐突然发问让莫楠有些措手不及,他沉默几秒后回答道:“他最近应该没和什么人结下梁子吧?”
“没有。这半年来,小颀除了在编辑部上班外,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交集,而且小颀工作一向
谨小慎微,不可能和同事结怨的。”
“这就是一直困扰我的问题。假设‘蛞蝓男’不是刘颀伟,他是被诬陷的,那么有谁恨他到如此地步,杀了他还不惜毁了他的名声?”莫楠再次问道,“他最近有采访过什么事件,或者和比较危险的家伙接触吗?”
靳璐摇了摇头。
“或者因其他事得罪了什么人?”
“没听他说过这方面的事。”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到芸晴公寓前,莫楠正四处寻找叶勇德的人影,当务之急便是先送靳璐回“星光之岬”。绕过保安亭时,他发现今天守在那的正是案发当日追踪‘蛞蝓男’的小刘。小刘正漫无目的地眺望远方,不知在思考着什么。按说物业安保人员必须每日对小区的安防进行巡检和例行巡逻,消除安全隐患,有的物业更是仅仅因为小区住户家中失窃,就让安保人员拿着警棍牵起警犬,但也许是刚经历了‘蛞蝓男’事件,追踪的对象意外亡故,让小刘惊魂未定,莫楠打了老半天招呼他才直起身板敬了个礼。
“莫、莫警官,你好!”
“兄弟,别紧张,我不是警官,只是协助调查而已。”莫楠见对方稍稍放松戒备,不紧不慢地探了探身子,“方便让我问几个问题吗?”
“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如实回答。”
“那天‘蛞蝓男’就是从这儿溜走的?”莫楠指了指面前的小径。
“是的。在听到住户发出惊
叫后,那家伙‘咻’的一声,敏捷地跳到公寓前的草坪,翻过矮墙。一想到终于有机会能逮到‘蛞蝓男’立下大功,我立刻抄起强光手电疾速钻进巷子里,也许是过于兴奋,当时的我只顾着追寻,却忘了用对讲机呼叫同伴……”
“结果一路追到那间仓库?”
“是。”
“其间有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警方都已经问过好几遍了……当时我拼命奔跑,目标只有‘蛞蝓男’一个,怎么可能会留心其他地方。”小刘迟疑了几秒钟,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叫道,“对了,确实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是‘蛞蝓男’!”
“麻烦你说清楚些。”
“那天追捕他的时候,我感觉‘蛞蝓男’的速度并不是很快……只是小巷的岔路太多,七拐八绕,着实把我绕晕了。如果在笔直的道路上,我一定能追得上他。”
“仅此而已?”
“嗯……我记得‘蛞蝓男’的尸体带着两只长触角的头箍,对吧?”
“那个头箍怎么了?”
“还真够恶趣味的……”这位肩膀宽阔、老实巴交的高大汉子发现自己不着边际的回答令莫楠感到不耐烦,立马正色道,“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他为什么不把头箍摘了?”
“你说到点上了,这也是困扰我的问题之一,一直戴着那玩意儿跑起来确实挺麻烦。”
“不止如此,‘蛞蝓男’还一边按着它,一边狂奔。当
天的风还是蛮大的,追捕他的时候雪才刚停不久,虽然我犯不着替他操心,但就是觉得有些诡异,他这么做就好像生怕人们不知道他是‘蛞蝓男’似的。”
“于是,你一路追着他来到仓库前,发现窗子没关,察觉可疑,还是你听到了什么声响?”
“追到岔路口时,我听到仓库里传来‘扑通’一声,所以就闯了进去,没想到‘蛞蝓男’已经死了,身上还被盐堆盖住……那景象真的把我给吓糊涂了!”
“恢复神志后,你马上报警?”
“对。”
“当时仓库里有其他人在吗?”
小刘不知所措地动了动又宽又浅的眉毛。“……仓库里一片漆黑,老实说,即使有人躲在那里,只要他不出声我也发现不了。”
“原来如此。”莫楠抬头望着看上去还算干净整洁的公寓,“方便告诉我当晚发现‘蛞蝓男’的是哪位住户吗?”


第五章 案件始末
芸晴公寓周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街道整洁,行人稀少。公寓虽然外表看上去像模像样,户型也适合单身上班族居住,但只要走进去就会发现里面的设施陈旧不堪,眼前二〇四室歪挂的褪色门牌就是个好例子。
“莫先生,就是这儿。”
莫楠担心突如其来的造访会给女性住户带来误解,因此先行拜访许茹宣。在‘蛞蝓男’事件过后,许茹宣的心理阴影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尽管还是不敢乘坐电梯,但总算不会将场景主动联系到幽闭状态造成的恐惧中了。
“你和这位郭小姐熟吗?”莫楠问道。
“嗯,她从事图书编辑工作,在烹饪班学习那会儿还算熟络。”
莫楠摁响门铃,但屋内始终没有动静,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下午四点二十二分。
“难不成还在休息?”
“不,我想是惊魂未定吧。”
莫楠紧接着摁了两次门铃,屋内终于传来脚步声。猫眼透出的光线被遮盖了好一会儿,房门才慢慢地被打开,一位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女生探出头来,她面色苍白,眼神中充满警惕。
“你是……茹宣?”
“雪婧姐,好久不见啦!”
“是、是啊,这位先生……”
“在下是许小姐的朋友,因为机缘巧合,这次前来协助一位刑警朋友调查‘蛞蝓男’事件。”莫楠观察到郭雪婧右手始终藏在口袋里,气色看上去也很糟,“您听说了吗?
‘蛞蝓男’已经意外身亡了。”
“我听说了,即使如此,我还是……抱歉,我只能站在这儿和你们说话。”
“雪婧姐,你没事吧?”许茹宣关切地问道。
“说没事是骗人的,但缓解也需要时间,我已经向公司请了长假,现在在家调养。”
“恕我直言,郭小姐如果想得到缓解,恐怕还得到室外走走,参加一些团队活动。”
“谢谢,我不需要您的关心。”细看郭雪婧,她是位十分标致的冷美人,也许是“蛞蝓男”事件对她造成的影响还未消退,她对待莫楠和许茹宣的态度有极大的差别。“因为和茹宣不同,我见到过‘蛞蝓男’两次……”
“两次?”莫楠一脸好奇地凝视着郭雪婧。
“半年前,就有住户传言看到蛞蝓模样的男人,而且只盯梢单身女性。那段时间我并不以为然,只以为关好门窗就行了,却没想到……”说罢,郭雪婧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大概在两个月前,七〇二的田姐邀请我去她家尝尝刚出炉的法式蛋糕,就在刚进房间的刹那,‘蛞蝓男’、‘蛞蝓男’……他正趴在大厅的窗上,从窗外瞪着我们!”
“那个田姐也住在这幢楼吗?”
“对,以前我们都在烹饪班上课,只不过她上完体验课就退出了。”许茹宣答道,“她是一所中学的数学教师,人很优秀,不到三十岁就成了中学奥数班名气最响的金牌教师之一。”
“原来如此。”莫楠微微颔首,“郭小姐,冒昧请问,您的工作是……”
“我在出版社工作。”
“图书编辑?”
“是的。”
“主要负责哪类书?”
“一些类型小说,有推理类的,也有科幻类的……因为资历还比较浅,还没经手社里的重点图书。”
“经常加班吗?”
“正常情况下,只有年底才会加班。”
“下班后会经常参加聚会吗?”
“社里没有这个习惯。”
“和朋友呢?”
“抱歉,我没什么朋友。”
郭雪婧将左手握成拳状,移到胸口处,莫楠知道,这是典型的防御姿态。
“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其实我想问的是……是否有人对您的作息时间了如指掌,尤其是案发当天?”
“你的意思是……”
“那天晚上,‘蛞蝓男’很反常地提早了犯案时间,接着更反常地上演了追逐战,最后一命呜呼,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经验丰富的惯犯。”
“其实……关于住户的作息时间,只要是邻里都会有意无意地掌握一些。”
“也对。”莫楠沉默了一会儿,将目光转向许茹宣,“你还认识哪些被‘蛞蝓男’骚扰的单身女性?”
“二〇三的毛姐,三〇二的冯姐,四〇四的小徐,三〇五的欧阳……她们都曾经抱怨被‘蛞蝓男’骚扰过呢!”
“你知道她们从事什么工作吗?”
“我只知道冯姐是会计,欧阳则在网络电商平台卖些手工艺品……”
这时,一
阵稳重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莫楠回头一看,来者一头乌黑长发,戴着黑色宽边眼镜,穿着暗红色大衣,体态优雅,她灵慧的目光捕捉到许茹宣和郭雪婧时,脸上扬起了微笑。
“请问,您就是田老师?”
“我是田晓宁,请问您是……”
“许小姐的朋友,敝姓莫,是一位心理医师。此番前来,是为了开导被‘蛞蝓男’困扰的她。”
“公寓里的单身女性都对‘蛞蝓男’深恶痛绝。”田晓宁轻抚镜框,“好在恶人终有恶报……盐果然是蛞蝓的天敌啊。”
“听说田老师也被‘蛞蝓男’骚扰过?”
“是的,‘蛞蝓男’的躯干上还长着一张猥琐男人的脸,真是太可怕了!”
“田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莫楠诚恳地请求道,“是否方便打扰?老实说,我对‘蛞蝓男’事件一直很感兴趣,可以详细告诉我当日目击‘蛞蝓男’的经过吗?”
田晓宁倒显得干脆许多,一路带着莫楠和许茹宣上了七楼。
“原来……七楼就是公寓的顶层……”莫楠喘着粗气趴在栏杆扶手上,一脸狼狈相。
“是的,再往上就是屋顶,但上面长满了枯草,只有天气晴朗时会上去晒晒被单。”
“这幢公寓不考虑加装电梯吗?”
“呵呵,这里的住户都是年轻的上班族,即使没有电梯也不会有体力上的问题。”
田晓宁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房门。虽然只是一室一厅,但看起
来这是一个舒适的小房间,屋里有一张窄窄的单人床,一张剥脱了漆皮的书桌,一个用三角铁焊的十分粗陋的高大货架充当衣橱、书橱和杂物橱。
“这房间实在说不上高档。”莫楠环视一周后不禁发出感慨。
“对于职场女性来说,有个安静休息、不被外人打扰的空间就够了。这幢公寓就像是时间的牢笼。”
“时间的牢笼?”
“你不觉得吗?”田晓宁侃侃而谈,“要在城市中心买套像样的房子,对单身女性来说实在很艰难。在踏踏实实工作的前提下,至少得花上十年时间才有可能。也就是说,芸晴公寓是我们步入社会后的第一所学校,待我们顺利毕业后,青春早就悄悄地溜走了。”
“你的说法的确有趣。”莫楠深邃的目光再次扫视着这狭窄的房间,“郭小姐说的就是正对大门的这扇窗吧?”
“是的。”田晓宁拉开窗帘,外头的雪花正随风飘着,“那天晚上,我们刚一进门,就看见‘蛞蝓男’趴在窗角。”
“具体是哪个位置?”
“就是窗户的右上角。”
“被你们发现后,‘蛞蝓男’逃跑了?”
“嗯……我们沉默地对峙了大约一分钟,接着他就‘咻’的一声瞬间消失了。”
“瞬间消失?”
田晓宁不住地点头说道:“真的是一瞬间的事,前一秒还盯着我们的‘蛞蝓男’,下一秒就像空气般消失无踪。”
“越说越邪乎了……”莫
楠感到不可思议,“其他被骚扰的住户也这么说?”
“对。‘蛞蝓男’出现时总是贴着窗子,一旦被我们发现,他就立即钻进墙缝里,谁也捉不住。”
“这样啊……”
莫楠打开窗子,四处张望。公寓虽然老旧,但外墙只有少数破败,上头零星地爬着绿色的藤蔓。往下望去,还能看到保安亭,小刘正好从亭内走出,开始履行执勤义务。
“那天晚上‘蛞蝓男’的声音想必惊动了整幢楼吧?”
“大家听到惊叫声后,都聚集到楼下,有人拿着手机拍照,也有人配合报警。”许茹宣也凑到窗前,“当时我也给吓坏了,好长时间不敢拉开窗帘,后来才知道那个大坏蛋就这么跌落楼梯死了,身上还覆了厚厚的盐堆,这样的死法真是可气又可笑。”
“确实,一路冒着风雪躲进那间仓库,最后,居然还真是应了蛞蝓的死法。”田晓宁端来盛着茶杯的托盘,“其实我早就提议要在外墙上撒些食盐,这样‘蛞蝓男’就不会来骚扰了,但物业就是不肯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