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件事我记得,逮捕组织成员‘朱鹳’后,我们才明白组织的规模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前不久的一宗利用时刻表的犯罪,也是出自组织的精心设计,他们乔装成凶手的朋友,向其透露关于被害者的言论,以激发其杀意,目标成功上钩后,又旁敲侧击地提示他们实施犯罪的细节,之后便悄无声息地抽身。这次靳璐一行经历的落樱庄事件,在听了她们的叙述后,我大致了解了凶手是谁,并让叶勇德组织警力对上官亮展开调查,果然她也是组织的一员。这次的事件,上官亮感受到了刘雪迎的杀意,所以她狡猾地制造便利条件……老兄,你应该知道‘
概率杀人’吧?”
“每个事件都有发生的概率,可能发生,也可能不发生,凶手刻意安排数个能够致对方于死地的事件,不留痕迹,堪称‘最完美的杀人手法’。”
“不错,这个案件中,上官亮在与刘雪迎谈话时,有意无意地带领刘雪迎绕恋樱岛走了一圈,这些道具和场地条件组合在一起,有实施犯罪的可能性,但构不成教唆杀人罪。之所以逮捕她,是因为在六年前的‘OL连续无差别杀人案’中,她直接参与拟定犯罪计划。”
“我记得,那是一连串十分残忍的杀人事件,凶手对OL族实行无差别杀人,有的在下班途中的小巷内被袭击,有的喝下被投毒的饮料,最后因为警方始终无法抓到凶手,逐渐发展成拥有诸多男性模仿犯的恶性事件。”“冬眠侦探”狡黠地笑道,“正是因为那起案件,我才认识了莫老弟,才知道有个十分厉害的心理医师协助警方办案。”
“惭愧、惭愧!就拿落樱庄的事件来说,我花了足足两天才察觉事件背后的真相,而老兄您只用了两个小时,真是高下立判!”
“我倒认为莫老弟更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哦?”
“催眠术可是你的看家本领。像上官亮这样不弄脏自己的手,专为心怀杀意的人提供犯罪温床的混蛋的确不容易被定罪。通过催眠组织内的一员,利用她做诱饵,进而引起组织的注意,
放长线钓大鱼,最后让他们一一落网……嗯,的确是个不错的手段。”
“老兄意下如何?这只鱼饵可是厉害的筹码。”
“真有你的,让‘暗鸦’以你表妹的身份留在身边。我知道,你之所以叫她们过来,是为了让我确认‘暗鸦’的记忆是否有恢复的迹象,对吧?”
“对,我想借助老兄的慧眼,毕竟再度催眠的成功率很低,而且……”
“而且,你担心‘暗鸦’明明在落樱庄恢复了记忆,却在你面前伪装成什么都不知道。”
“依老兄所见,是否存在这个可能?”
“从她的眼神中完全看不出有重拾记忆的蛛丝马迹。”
“那我就放心了。”
“呵呵,我就知道你一定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莫楠站起身,用异常洪亮的声音朗读道:
黎明前的夜晚,
魔女来卖面具。
想要哪张脸?
想要哪张脸?
“对方的面具下究竟藏有怎样的心思,谁都不会明白,但我们心理医师则不同,通过窥探他人内心来达到治病救人的目的,何乐而不为?”
“可我却听叶勇德说,你让十五年前那件案子的被害者刘鑫的孩子接触‘暗鸦’?”
“那家伙真够长舌……其实,原先我以为刘颀伟牵涉的案件和组织有关,所以才冒险让他和‘暗鸦’交往一阵子,但那傻小子似乎是个单纯的家伙,我正琢磨着让他早些脱离险境。”
“但是,莫老弟啊,你还没告诉我……”
“冬
眠侦探”将脸贴到莫楠面前,露出和莫楠一样笑容,那是之前莫楠已经赔过十几次的卑微笑容。
“你究竟把谁的记忆置换给了‘暗鸦’?”
第四话 幽闭恐惧症


序章
芸晴公寓近来不太安生,不少单身女性在自己家中目击到了“蛞蝓男”。
所谓“蛞蝓男”,顾名思义,就是像鼻涕虫模样的男人。虽然听起来十分荒谬可笑,但的确有这样体形比蛞蝓大数十倍的怪物。据目击者称,“蛞蝓男”脑袋上的的确确长着一长一短的两对触角,尤其是他那对长触角,端部的双瞳仿佛在窥视着什么似的贼溜溜地转动着。他昼伏夜出,只光顾单身女性上班族的寝室,时而蜷缩在角落静谧地欣赏着她们的身姿,时而贴在公寓的白灰外墙上急速穿梭;他伸缩自如,一旦被对方发现,就能在下一个瞬间钻进外墙的缝隙里消失不见。至于“蛞蝓男”这一称号的来由,则是有人目击到这个怪物在缓缓挪动的柔软身躯中竟藏有一张中年男性的褶皱脸孔。
由于芸晴公寓属于比较老旧的住宅区,距新成立的软件园只有三站公交,许多中低收入的上班族为了节约开支,选择在这里租房。尽管这里稍显老旧,但由于芸晴公寓的住户多为朝九晚五工作、刚步入社会的青年才俊,因此附近一向平静,从没发生过什么大事。对于近来“蛞蝓男”频繁出没的情形,物业管理人员只能对外宣称加强安保投入,然而,几个月下来依旧未见成效。另外,公寓的一些老住户借此向房产管理局提议加快老旧小区整治改
造的进度,这让房管局也倍感头疼。S市的经济实力有限,需要改造的老旧小区又实在太多,芸晴公寓是一九八六年建设的,而纳入老旧小区整治计划的都是一九八五年以前的小区。眼看其他古旧的小区一个个摇身一变,成了这座城市亮丽的景观,而芸晴公寓周边依旧整日坦然地散发着世俗与污浊的气味,就像铮铮硬汉的软肋。改造计划滞后加上近来的“蛞蝓男”事件,目前芸晴公寓隐藏的矛盾可谓一触即发,只差一条引燃它们的导火索。
“我知道、我知道,同一件事请不要重复三四遍!我又不是一年级的小学生!”
许茹宣不耐烦地挂上电话,嘴里念念有词。
“该死的蛞蝓男!”
芸晴公寓屡遭“蛞蝓男”光顾的事迹传开后,许茹宣每天都会接到远在家乡的母亲的来电关心,对方坚持视频聊天,说什么都要提醒宝贝女儿将门窗锁好,确认无误后才肯安心睡下。
窗外的雨细若蚕丝,轻如杂尘。许茹宣痴痴望着外头,她心里明白,这样的关心在父母看来绝非多余,一方面,自己已经二十六岁还过着单身生活,另一方面……
许茹宣一边思忖着,一边缓缓地走到浴室的壁挂镜前。
从镜子里,她看见自己细腻而白皙的皮肤,一对乌黑得像黑色潭水似的眼睛,微卷的秀发,搭配在一起格外有风韵;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惊诧自己的
美,几乎达到自恋的程度。
——不管在哪里,我都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虽然许茹宣从事计算机大数据分析工作,日夜加班必不可少,但这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貌,三年的社会历练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职场女性的知性美。从工作到现在,许茹宣拒绝了不下七八名男子的交往请求,其中不乏她的直属上司。虽然以“还没考虑结婚”为由搪塞过去,但她心里明白,自己分明是在逃避婚后角色的转变。一旦和对方定下终身,自己将不再拥有这般自由的生活,就连她引以为傲的容貌也会因生活的操劳而遭受侵蚀。
思及此,许茹宣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看上去似乎还保持从前的柔嫩。在沐浴前,许茹宣总要这样对着镜子欣赏自己,心满意足后,她才开始褪去外套,准备拉下浴室的百叶窗。
——嘶嘶嘶。
许茹宣似乎听见了什么诡异的声响。
——嘶嘶嘶。
她确定这个声音出自窗外,思忖着也许是外头的雨势变大了。晚间天气预报称,未来一周S市大部分地区还会有小雪,气温接近一年当中的最低点。她漫不经心地拉下百叶窗,不料这个瞬间她眼前竟闪过一双泛着亮光的瞳孔!
——嘶嘶嘶。
它滴溜溜地转动着,那绝非普通人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蛞、蛞、蛞蝓男!”
许茹宣下意识地捂着胸口尖声惊叫。
蛞蝓男似乎完全不以为
意,他湿滑的身躯又朝窗户的中央挪动了几步。许茹宣这才发现原来蛞蝓男躯干上真有第二张脸!那分明是一个模样猥琐的中年男子——粗浓的眉毛,圆瞪的双眼,嘴唇微张着。蛞蝓男为何竟有另一张脸?此时的许茹宣顾不上内心的疑惑,她跪倒在地,薄薄的棉衣已经被冷汗浸湿,贴在身上,令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我得报警!得报警!”
许茹宣喃喃自语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神志,她连滚带爬地朝客厅跑去。壁挂镜中狼狈不堪的模样和方才的光鲜亮丽简直判若两人。披头散发的她来到客厅,嘴里不断重复着“电话、电话”,恍惚间似乎忘了近在咫尺的座机是什么模样。
“找、找到了,在这里!”
许茹宣拿起听筒的刹那,余光似乎瞄到了什么……
——嘶嘶嘶。
她缓缓地回过头……
——嘶嘶嘶。
那是,贴在窗前和她六目相对的蛞蝓男。


第一章 幽闭恐惧症
幽闭恐惧症是对封闭空间的一种焦虑症。幽闭恐惧症患者在某些身处密闭空间的情况下(如电梯、车厢或机舱内),可能发生恐慌症状,或者害怕会发生恐慌症状。它属于恐惧症的一种表现形式。
“蛞蝓男?那个偷窥狂?”
莫楠听了直皱眉,然后又压低声音责问靳璐:“我又不是开侦探事务所的,抓偷窥狂关我什么事?”
“请听她说完好吗?!”靳璐强行将莫楠的脑袋扭了过去。
“好痛、好痛!”
“那个……我并不是想请您抓到蛞蝓男……”许茹宣摩挲着双手,“来您这儿的目的是解决个人困扰……”
“个人困扰?”
“就是幽闭恐惧症……”
“因为蛞蝓男吗?”
“我想……应该是的。”
尽管外头下着小雪,但“星光之岬”室内开着暖气,温度较为舒适。莫楠打量着眼前的许茹宣,她两手依旧插在落肩黑大衣的口袋里,始终低着头不敢直视自己。
“能详细讲讲您患幽闭症的经历吗?我想那应该发生在童年时代?”
“您说得没错。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和哥哥姐姐玩捉迷藏,因为村子里供我们躲藏的地方本来就很有限,所以我突发奇想躲进了一百米远的一座土地庙里。当时这种土地庙在村子的田间、地头或山上随处可见,绝大多数只是简单地用三块石板垒起来的,但我躲进的土地庙则是一间小屋,为
了不让哥哥姐姐发现,我还特地将庙门关了起来,现在想想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在小庙里待了多长时间?”
“具体时间我不太清楚,只记得在里面待了很久,甚至因为空气混浊而晕眩。就在我坚持不下去打算放弃躲藏时,竟发现庙门被堵上了。”
“是你哥哥姐姐干的?”
“对,他们早就知道我躲在里面,所以不声不响地从外面插上门闩。我一边强忍着胃部的不适,一边使劲敲门求救。却没想到,外头竟传来哥哥姐姐欢呼雀跃的声音,门缝间依稀可见他们瞪大的双眼,不管我如何哭叫,哥哥姐姐就是不放我出来,直到他们笑够了……”
“太过分了!”
在一旁沏茶的靳璐都对许茹宣感到同情。不过,她又转念一想,自己的童年记忆似乎非常模糊,虽然偶尔浮现出与玩伴嬉闹的画面,但她对他们的名字却一无所知。最近,就连刘颀伟也一脸严肃地问起靳璐从前经历的事,起初,靳璐还以为他只是对自己的童年感到好奇,然而事实似乎并非如此。有一次,靳璐瞧见刘颀伟在偷偷做着记录,栗色的记事本还上了密码锁,这让靳璐百般好奇,甚至有种预感——记事本里的秘密和自己有关。
“想必当时的无助让你害怕了好久。”莫楠总结道。
“嗯……因为家在农村,我直到上了中学才第一次坐密闭式电梯,在坐电梯时我突
然想起了童年时被哥哥姐姐锁在土地庙的情景,攥紧的双手不由得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急促,接着就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当时接受过一次心理诊疗?”
“是的,心理医生给了我几条克服内心恐惧的建议,并让我尽量避免在密闭场合独处。大学毕业后,我本有机会去一家大型IT企业工作,但公司的办公楼位于十九层,在实习期间为了不搭乘电梯,我每天坚持走楼梯。其实我没什么运动细胞,日复一日上下十九层是多么辛苦的事呀!后来,我忍痛放弃这家公司的高薪邀约,来到一家位于软件园二层的小公司,虽然一周单休的生活说不上开心,但至少不会受幽闭症的影响。”
“直到上周的蛞蝓男事件?”
许茹宣一听“蛞蝓男”三个字,脸上便露出惊恐的神色,双手似乎被烫着了似的,使劲揉搓着。
“我看到了,蛞蝓男那双眼睛……还有恶心的长相!”
“听说他蠕动的躯干上长着一张丑陋的脸?”
“这些天来我几乎没怎么睡,即使窗帘拉上了也辗转反侧,担心下一个瞬间蛞蝓男就会破窗而入!不仅如此,小时候那段恐怖经历又浮现在我脑海里。莫医师,您可以体会到我有多难过吗?”
“完全可以。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的遭遇都非常值得同情,因为你并没有犯任何错误。”莫楠温柔地安抚道,“许小姐,请抬起头看
着我。”
许茹宣缓缓抬起头。
“请找个最舒适的姿势坐好,慢慢地做三个均匀、舒缓的深呼吸……非常好,请你觉察现在的感觉,是不是有一种难以名状却真实存在的东西堵在你的身体里,让你呼吸不太顺畅?”
“有……那东西压得我喘不过气……”
“很好,那么请描述一下,这团东西现在在你身体哪个部位?”
许茹宣难过地指着自己的胸口。
“好的,在你的胸口部位……你愿意用我的方法把它排出体外吗?”见对方点点头,莫楠开始下一阶催眠,“那么现在请你听从我的指令,把这团棉絮排出体外……不过在这之前,请你描述一下这团棉絮。”
“它、它像个灰色的拳头。”
“你说得对,这小东西的确像个灰色的拳头……瞧,它开始在你胸口慢慢旋转起来,它开始加速了……很好,越转越快、越转越快……现在请听从我的指令,做第一个深呼吸,好,吸气、呼气……随着你的呼气,这团小东西是不是有一部分顺着你的口腔排出体外了?比刚才小了一些,你感觉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