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一般都会说‘我回来了’或者‘有什么事’之类的……”
“没错,若是回答‘我在’,按道理是将对方请进屋内的用语吧。”
“经您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
“因此,我们能很容易地得出一个结论——这句话既不是梁晓雯说的,也不是凶手伪装成他的声音说的。”
“既然都不是,那么难道是‘火柴人’回答向晶的?”靳璐不禁揶揄道。
“是比‘火柴人’机灵几十倍的家伙。”谈论案件时,“冬眠侦探”像演说家一样,说话抑扬顿挫,“你不也提到过,每次排演话剧,梁晓雯都会将自己的声音录下来吗?”
“啊!你是说……凶手当时播放的
是梁晓雯手机里存储的音频?”
“总算开窍了。”
说到这里,靳璐才回想起来,在《幸存者游戏》的第二幕,饰演艾勒里·奎因的梁晓雯的确说过“我在,我一直都在暗中观察一切。听着,别喝那杯酒”这句台词。
“就像龚伟说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话剧爱好者,模仿他人声音是平日里的基本功,凶手为何不当场模仿梁晓雯的声音,反而选择更加麻烦且危险的方法呢?因为——某种原因致使凶手不方便发出梁晓雯的声音。”
“什么原因?”
“你想知道?”
“冬眠侦探”把脸凑向靳璐,靳璐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偏不说!哈哈哈哈!”
靳璐这才明白“物以类聚”的道理,况且和“冬眠侦探”相比,她的表哥莫楠简直是一介良民。
“第二个问题——梁晓雯是背部中刀毙命。有两种可能:其一,凶手在梁晓雯房间内行凶;其二,凶手在房间外行凶。如果是后者,那么凶手要冒着被其他人发现的危险犯案,风险太大,根据陈尸的情况来看,如果在屋外犯案,凶手为何还要把梁晓雯扛回房间?怎么想都不可能。所以,明智的凶手只会选择前者。接下来又有两种可能:其一,凶手见过被害者;其二,凶手没见过被害者。从案发现场熄灭的蜡烛剩余长度看来,凶手在被害者一进门后便下手,因此,梁晓雯不太可能恭敬地将凶手请进房间
,事实更倾向于凶手暗中行刺。说到这里,我们再次得出一个结论——凶手具备暗中行刺梁晓雯的条件。”
“可是,要满足这个条件,首先凶手得握有被害人的房卡呀。”靳璐像认真听课的学生一样,举手示意。
“对,凶手就是握有梁晓雯的房卡。”
“侦探大叔,落樱庄的女佣提到过,房卡全部在卡槽袋里,如果凶手取了梁晓雯的房卡,再放入槽袋,那么梁晓雯的房卡便无法使用;如果凶手取了卡没有归还,梁晓雯应该会先去找女佣了解情况才对!”
“如果是第三种可能呢?”
“第三种可能?”
“梁晓雯既从卡槽袋内拿了房卡,凶手也进入了梁晓雯的房间。”
“完全听不懂。”
“我这么说你就明白了——在梁晓雯被害前,凶手一直住在他的房间!是梁晓雯将凶手的房卡带给凶手本人的!”
“怎么可能!”
“其实这点小伎俩很简单,凶手在其他人领取房卡后,自行制作了卡槽袋。也就是说,凶手在卡槽袋外套上一层,然后将写着大家姓名的标签贴纸贴在卡槽袋上,当然,剩余最后一张未领取的房卡所对应的标签上写着梁晓雯的名字,那张卡实际是属于凶手的。”
“原来如此,你是说,凶手先把梁晓雯的房卡领走,然后在他的房间内伺机行凶?”
“对。因此,我们又可以得出第三个结论——凶手一开始住进了梁晓雯的房间
。满足这个条件的又是谁呢?我们不妨用排除法。”“冬眠侦探”的推理终于达到高潮,“首先,‘晓月’剧团的刘宇凡、龚伟以及‘浅草’剧团的杜纶池被目击同时进入各自的房间,可以排除;其次,刘雪迎拿了靳璐的房卡将靳璐抬回房,靳璐可以排除;再次,向晶最后提供证词,向众人坦白与梁晓雯是情侣一事,并在案发当晚于梁晓雯房前听到他的声音,也可以排除;最后,若是女佣和厨师犯案,完全没必要选在落樱庄内,而且还有破坏发电机、打破窗户这些繁杂的手法,也可以排除。所以,在场的其实只有一个人具备上述所有条件。”
“究、究竟是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说的是刘雪迎小姐。”
说到这里,靳璐才发现刘雪迎早已冷汗直冒,双手不停地打着哆嗦。
“怎么可能是阿雪,你胡说八道!”靳璐不禁反驳道。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第一点吗?凶手因为某种原因无法模仿梁晓雯的声音。刚做过下颌整形手术的刘雪迎说话总是小心翼翼、轻声细语,绝对不能发出浑厚的男声,而通过你们对事件的叙述,在场的所有人当中有且只有刘雪迎没有高声说过话。这点也与我的结论契合。”
“那被打破的窗户和消失的足迹又是怎么回事?根本不可能是阿雪……不,在落樱庄的所有人都不可能做得到!”
“对,如果窗
户是在犯案时被打破的话……”
“您是说,凶手打破窗户不是用来行凶?”
“当然,这是刘小姐的障眼法,目的是让大家认为凶手是外来犯或者那个‘火柴人’。”“冬眠侦探”望了眼莫楠,他得意地微笑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控,这让“冬眠侦探”很不是滋味,不耐烦地想要结束这场推理,“傻姑娘,还记得话剧馆内的布景吧?那也正是这起事件中刘小姐用到的‘布景’。事件发生后,龚伟和刘宇凡发现布景道具全都被人擦拭过,其实,凶手正是利用里面乔治亚风格的窗户布景作为道具,掩盖了她打碎玻璃窗的真正时间。不得不佩服聪明绝顶的刘小姐,她在第一次登岛时和上官老师聊得十分热络,目的就是为了研究地形、套取作案的手法,我说的没错吧?”
刘雪迎嘴唇翕动了一下,勉强挤出几个字:“太、太过分了,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怀疑我!”
“是吗?那我就说说布景的用途吧。刘小姐利用和落樱庄尺寸相仿的乔治亚建筑风格的窗户布景,先在大家排练的过程中破坏发电机的线路,接着在现场一团乱的情况下敲碎玻璃窗,并将从话剧馆布景箱中取出的窗户布景钉在窗框上,这样一来,借着昏暗的烛光,完全分辨不出真假。在这里需要注意的有两点:第一,在排练之前,‘浅草’剧团的三人将布景箱转移到观众席
后方,也就是靠近大门处,这样一来,刘雪迎取出窗户布景就方便多了;第二,她击碎窗户时,众人都因为停电聚集在话剧馆,所以不必担心声音会被听到。”
“这完全是臆测……那么大一块布景,我又要怎么回收?”
“回收的时间在杀害梁晓雯之后。你照顾好靳璐后,理所当然地成为倒数第二位取房卡的人,按我刚才说的方法在卡槽袋上动手脚后,便利用梁晓雯的房卡打开他的房间,躲在门后伺机而动。在一片昏暗的情况下从背后刺杀梁晓雯,接着交换了你们的房卡。不料此时却遇到始料未及的小插曲,向晶从门外探听屋内的情况,无法高声发出男音的你灵机一动,打开梁晓雯的手机,将第二幕里的台词播放出来,这一时间间隔却被向晶误解,以为打扰了在休息的梁晓雯,便转身离去。刘小姐当时想必长舒一口气吧?接下来进展到最后一步——拆除布景。你端着托盘放轻脚步来到布景前,卸下钉着的图钉,这里请注意一个问题:布景上的几枚图钉原先就与布景合为一体。在拆除布景之后,你先从内部将落樱庄的后门打开。此时,屋外早已开始下雨,你为了将布景的功效发挥到极致,制造‘火柴人的诅咒’,于是把布景卷成履带状……”
“履带?”靳璐问道,“这和‘火柴人的诅咒’有关系吗?”
“关系可大了。刘小
姐将身体卷入布景卷成的履带中,缓缓滚向话剧馆的草坪处,接着,踏上草坪打开话剧馆的大门。沿途的点点痕迹则是图钉接触沙地时留下的。说到这里,你知道布景为何被擦洗过了吧?”
“我懂了,因为被凶手利用过的布景已经很泥泞,如果丢下馆外的悬崖没准会被警方发现,所以只能借助雨势将布景清洗一番,但若只清洗一块布景很容易被发现端倪,所以凶手把所有布景都清洗了一遍。”
“不错,这就是答案。”
“证据呢?你有什么证据?”犯罪手法被识破,刘雪迎开始变得歇斯底里。
“房卡就是证据呀。”
“房卡?”
“行凶过程你肯定戴着手套,但梁晓雯可没有,所以你在交换双方的房卡时一定擦洗过自己房卡上的指纹,毕竟万一警方展开细致调查,发现你的房卡上有梁晓雯的指纹,事情就败露了。此处又有两种可能性:其一,你擦拭过房卡的指纹,如此一来便会出现更奇妙的问题,许多住户都使用过的房卡为何只留下你的指纹?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其二,你没擦拭房卡的指纹,那么本属于你的房卡为何会留下梁晓雯的指纹?按说你们在那个时间点根本没机会见面。不论哪一种情况,都会让你无从狡辩。”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刚开始的确只是感到有些不对劲,直到听完整个案件的来龙去
脉,我才肯定你就是凶手。”
“不对劲?你是说向晶去找梁晓雯的事吗?”
“不,在那之前。”“冬眠侦探”得意地问道,“你是以梁晓雯的名义找上官老师的吧?”
“……你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因为镜子,只有他的房间没有镜子。你因整形中毒症咨询过莫老弟,在恋樱岛遇到上官老师时,想必或多或少和她聊过这个话题,看过客房后,你知道只有一间客房没有镜子,而那间客房位于二楼角落,作为实施犯罪的舞台再适合不过了。再者,梁晓雯的名字偏向女性化,上官老师虽为话剧界的前辈,但对新人全无了解,所以你当时就将梁晓雯的名字报给她。如此一来,细心的上官老师就会将没有镜子的房间安排给她面前这位亟待克服整形中毒症的你。”
“我明白了,所以上官老师出国前特意交代女佣一定要按她的意思安排房间。”
“没错,我想你是趁女佣和厨师出岛买食材的时候拜访上官老师的吧?而我感到不对劲的地方也在于此,还记得女佣第一次见到‘浅草’剧团的你们时,张口便问‘你们是梁晓雯一行来落樱庄投宿的吗’?为什么她会冲着率先抵达恋樱岛的你们问这句话?因为刘小姐在预订时正是以梁晓雯的名义,我说得不错吧?”
“但是阿雪没有杀害梁晓雯的动机!”说到这里,靳璐依然不愿相信案件的始作俑
者竟是身旁这位看似柔弱的刘雪迎。
“我想,他们的关系恐怕和向晶、梁晓雯的关系如出一辙……”
“你猜得不错,我和阚金衡是秘密交往的情侣。”刘雪迎绝望地垂下脸,啜泣着,恍然间变得十分憔悴。“他的死不是意外,他是被梁晓雯推下楼的!梁晓雯素来嫉妒阿衡的才华,有阿衡在,无论梁晓雯如何努力,永远也当不了主角。那天晚上,我正在跟阿衡通电话,是我打过去的,目的是为了提醒他按时服用钙镁片,因为他总会忘记。万万没想到,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有人敲门,是梁晓雯的声音,我先挂了’……”
“不,我并不是靠猜。钙镁片一般随三餐服用,年轻人也可在睡前服用一次两粒,但你却说‘阚金衡没有服用’,为什么呢?因为你知道阚金衡的服药习惯。当我确定凶手是你之后,之前感到不对劲的地方都能得到合理的解释。”
“事到如今,我真后悔听从靳璐的建议来到这个地方。”此刻,恼恨、失望、压抑和沮丧的心情,织成一张又厚又重的网,罩在刘雪迎的心头。“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机缘巧合之下的合练演出、孤岛上的合宿,还有完美的犯罪场所……这是上天注定让我以制裁者的身份将他毁灭的!”
“上天注定吗……”
莫楠杵在房间一角,低沉地自言自语。


终章代号“暗鸦”
“哎呀!大师一出手,十个叶勇德都敌不过!”
警方将刘雪迎带走时,靳璐也跟了过去。房间里只剩下莫楠与“冬眠侦探”两人,此时,莫楠正带着谄媚的笑容,不停地夸赞“冬眠侦探”干净利落的推理。
“少来,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啥?”
“凶手是刘雪迎这件事。”
“哈哈,请你不要生气才是!毕竟作为回报,我们已经把这破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您一点儿都没吃亏,不是吗?”
“……这么说叶勇德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不愧是刑侦支队的王牌。老实说,刘雪迎在落樱庄事件中得到的便利条件太多了,又是特制布景、又是在老板面前上演身份互换诡计。”
“对。一般来说能为犯罪者提供超过三个便利条件的,只可能是……”
这时,莫楠的手机响了起来。电话那头的叶勇德声音高亢而激动,就像闸门挡不住洪水一样,不停地夸赞着莫楠,另一头的“冬眠侦探”不用想都知道那位愣头青一定是有了什么意外收获。
“虎头虎脑的家伙又立下大功啦?”“冬眠侦探”问道。
“那家伙顺藤摸瓜,逮捕了组织中的三个人。”
“组织?你是指……”
“上官亮——代号‘夜莺’。以话剧演员的身份隐退后,买下了恋樱岛,落樱庄事件后,警方便开始着手调查,这座孤岛上的山庄常常作为组织的接头点
。”莫楠答道。
“是十八年前那个组织?”
“正是。激发那些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产生杀意,进而诱导其犯罪,自己却袖手旁观,卑劣至极。十八年前的‘迷宫庭院事件’、十五年前的‘K村雄风宾馆纵火案’、十二年前的‘傀儡小屋事件’,六年前的‘OL连续无差别杀人案’……本以为他们近几年消停了些,可前不久发生的一宗事件又让我想起十五年前的‘K村雄风宾馆纵火案’。世上有些事真是巧合得可怕,在K村事件中遇害的社会评论家刘鑫,正是十五年前那起事件的第一个受害者,几位村民受到组织成员的怂恿,在杀害刘鑫后又火烧位于雄风宾馆的隔离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