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眼前磁带里的带子整整齐齐,卷得均匀干净。
“也就是说,这个磁带只被正常播放过。”
大槻警部又确认了一次。
“是的。这盘带子如此整齐,就可以说明这一问题,或是说一直处于录音状态。”
如果磁带里有空白部分就会被自动快进的话,那磁带就会分为正常播放的部分和快进的部分。这样一来转动速度有差别,磁带应该不会出现不整齐的情况。
“这个,年轻人先撇开不提,从被害人的年龄来看,使用这一款机型也并不奇怪。本身他这个年龄还有随身听,已经很稀奇了。”
野崎一边说着,一边把磁带放回了随身听,一副对磁带的内容所感兴趣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总是想听一下里面的内容的。就没有其它电池吗?”
大槻警部接过头戴耳机对所有人问道。
“被害人的皮包中没有电池,在这个房间里也没找到电池。”
已经搜寻过这个房间的内田警部补摇着脑袋答道。原来他刚刚就是找干电池去了。
“那只有拜托鉴定科拿去分析了。用精密仪器播放的话,还能听出一些普通设备听不到的声音。”
说完,大槻警部便将证物交给了鉴定科的工作人员。等现现场工作结束的时候,分析报告也应该出来了吧。
“那内田先生,现场勘查就差不多到此为止,我们准备开始问话吧。”
“嗯,差不多了。”
内田警部补拍拍手站起身来,然后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野崎刑事又回到了屋外的勘查工作中;矢野则跟随准备进行问话的两位刑事向客厅走去。
五点了,警察还在询问樱木。已经一个小时了,也不知道在问些什么。眼看着窗外暮色渐浓,村上心里也投下了一片不安的阴影。
“我去给单位打个电话。”
躺着的长谷川说完就站了起来。区政府一天的工作,也迎来结束的时候了。
山庄主人的朋友送来了需要的物品和晚报。晚报上有一整版赫然写着大标题“美女公务员于山庄被杀”。而山下的案子或许是因为没赶上报纸的截稿时间,亦或是因为版面篇幅有限,还没有被写作连续杀人事件。估计是因为前者的缘故吧,毕竟事发后他们也拖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报警。
真正被卷入进事件当中后,村上也没什么心思看报纸了。就算报纸严肃认真,也并不会让她的心情好上半分。一直以来,自己对报纸上的不幸事故或事件,都抱着隔岸观火的心态,不带任何感情地读完就忘。新闻稿的写法可不会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不管怎么说,这次问话可太漫长了。照这样下去,搞不好得问到七点。或许是因为在同一座山庄里有两人遇害,问话次数增多,村上已经筋疲力尽了。在发现尸体时,自己已经支撑不住坐倒在地,要是再不能回家,精神上也濒临崩溃了。
“不好意思。”
长谷川向警官鞠了个躬,回到了座位上。估计是为了防止他们串供,客厅里还坐着两位监视他们的刑事,令人不快。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眼皮子底下,个人自由受到了限制。
“问话什么时候结束啊?”
村上实在忍不住,开口向长谷川问道。尽管她很清楚这个问题长谷川也答不上来。
“应该快完了吧。你也应该很快的。”
长谷川安慰她道。
“我们的确报警晚了些,但也不至于要问这么久吧。”
或许是太累了,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虽然想要让自己冷静一点,但全身上下都聚满了焦虑与烦躁。
“估计就是在怪我们这事儿呢。”
和他那宽大的身体相反,长谷川的心思倒是蛮细的。沉稳自然的语气,决不会给村上快要绷不住的神经再火上浇油。
发现山下尸体的时候是十点左右,但他们报警时已经超过十二点了。因为樱木一直强烈要求就这样放置不管直接走人。
任谁都不想再跟事件扯上半点瓜葛。要可以的话,大家都宁愿假装没发现尸体各自回家。但是,同事惨死的模样就在眼前,又如何能视而不见扭头离开。所以,村上和长谷川都坚持报警,绝不退让。
于是,双方争论了两个小时以上,最后樱木终于被说服了。因为他也意识到,山下的房间里已经留下了村上的指纹等证据,不可能用“没注意”、“没发现”这些借口了。
村上正打算接话,楼梯旁出现了樱木憔悴的身影。跟在一旁的刑警叫到了村上名字。
“请上楼。”
长谷川、樱木和村上的房间都在二楼。现在二楼只剩一间没被使用过的空房。
村上爬上楼梯,进入到专门征作问话之用的房间。对面坐着好几个刑事,仿佛面试一样。
“您就是川村上女士吧,请坐。”
一位身材魁梧的刑事用恭敬的口吻请村上落座。就像旁人称他为“大槻警部”一般,其外表的确能让人联想到参天大树。
“打扰了。”
既然对方如此恭敬,村上也礼貌地回应着坐了下来。尽管程序和上次问话并无二致,但面对大槻警部恭敬的态度,村上却也好几次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们掌握到情况说您是山下尸体的第一发现人。那么,先请您首先谈一下发现时的经过吧。”
大槻警部以此为切入点开始了询问。与其温和相对的,则是他旁边刑事投来的敏锐目光。
“好的。我们是在吃早饭的时候,顺口聊到了山下。说他这个人既一板一眼又爱恶作剧,搞不好已经偷偷来到这个山庄了……”
村上简单地概括了一下今早的谈话。
“山下先生比起一板一眼,可以称之为‘自律’吧。”
估计大槻警部是把问过樱木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是的,他是一个非常守信的人。他从来没有迟到过,而且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有些神经质的程度了。”
村上说着,举出了一些具体的事例加以说明。比如山下钱包中的纸币,如果不按同一个方向摆放就会浑身不舒服等日常细节。
“也就是说,如果你所言属实,他是不会不来的。”
“不,我并不觉得他一定会来。”
村上轻轻摇摇头,否定了这一说法。
“他不来你们不会觉得很奇怪?”
“是的,他的这一性格特点,已经是他年轻时候的事了。虽然在工作或是其他场合有碰过面,但我们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聚在一起玩耍。这当中,山下尤其繁忙,渐渐淡出了以前的活动。我总在想他的性格是不是也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么长的时间,的确有这种可能性。”
大槻警部边同意边流露出亲切的表情。
“这次聚会真的时隔已久,山下的性格有变也并不奇怪,即使他和当时一样,也可能因为他工作太忙,而造成此次无法守约。”
“原来如此。”
“所以,我说要去看看房间,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倒不如说,甚至还怀有几分期待,希望他真的已经来了。”
“明白了。”
大槻警部点了点头,向旁边的刑事小声说了几句。这个目光敏锐的男人,叫做内田警部补。
“不过,你们丝毫没有察觉到被害人已经来到这里了吗?”
简短交谈几句后,大槻警部又回到了询问中。
“是的,我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至少在大家醒着的时候他没有来,对吧?”
“对。”
村上点点头。
“昨天晚上,大家是几点回到自己房间的呢?”
“十一点之前。”
“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公交车已经收班了,而这里又没有山下的车,除了打的过来,应该别无他法了。”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谁都没听到汽车的声音吗?”
威严的口吻,正是内田警部补的风格。
“我没有听到。”
“是睡着了吗?”
“或许吧。虽然因为害怕没能倒头就睡,但身心都很疲倦,可能三十分钟左右就睡着了。”
“那在此期间,你没听到有汽车的响动是吧?”
“是。”
“那你早上起来以后,也没有注意到鞋子的变化吗?如果被害人来了,玄关处应该有他的鞋子吧?”
“我们的鞋子都放在鞋柜里。所以在去他的房间之前,我们谁都没有去关注鞋子。”
“总之,就是你完全没有觉察到被害人已经来到这个山庄了。”
“是的。”
内田警部补的最后一句话,比起提问,更近似于自言自由。他把投向村上的视线转到房间一角,闭着嘴什么也没说。
“那么接下来,就是你们发现尸体后,又是怎么做的呢……”
这之后,就围绕着为什么不及时报警而展开了询问。毕竟两个小时的空白时间,警察要怀疑他们隐藏证据,串对口供,或是动了什么手脚也再正常不过了。
“昨天我们因为找电池而来过这个房间,所以刚毅,也就是樱木说,有我们的指纹也不会被怀疑。但长谷川则认为山下的指纹上面有今天早上才沾上去的指纹。”
“你说得没错。房门的把手上还有其他的指纹覆盖了山下的指纹,我想应该就是你的,立马做个比对就能知道,所以,就算你们发现了尸体而假装毫不知情回到家中,你们也无法圆谎。”
虽然不会给人以尖锐的感觉,但该调查的地方大槻警部都一一仔细调查过了。如果没有报警,估计会遭到警方更强烈的怀疑。
“话说回来,山下的衣服口袋里有块口香糖,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在听完发现尸体到报警之间的经过说明后,大槻警部提出了下一个问题。
“口香糖?”
“是的。”
“他说过他要戒烟,这可能就是替代品吧。”
村上并没有经常和山下见面,所以也知道得不太清楚。她只知道,山下保留着喜欢频繁劝酒的老毛病。
“感觉不像是专门为了旅行而带的口香糖。我们是在他的衬衫口袋里找到的,还有包装纸。”
由于被杀害时还穿着西装,像是下班后直接赶到这里来的。果然尽管失约,还是在昨天晚上赶到了。
“还有一件事,山下有用头戴耳机听歌的习惯吗?”
“头戴耳机,是接到随身听上吗?”
“是的,是一种可以随身携带着听音乐的播放器。”
大槻警部边打着手势边说明道。
“这个的话,他的确以前就有头戴耳机。我还记得他虽然经常因为火车里听到耳机的漏音而颇有怨言,但买到手之后还是兴高采烈得,不过我不知道他是否有一直佩戴的习惯。”
“看来不管是口香糖,还是头戴耳机,询问山下单位的同事应该更清楚一些。”
大槻警部略微点了个头说道。政府那边的询问,自然另有刑事负责进行。
接下来,刑事们又听取了村上的兴趣爱好。虽然第一次事件时问了同样的问题,但这次似乎更深入一些,询问了村上是否有登山野营等具体的爱好,还问她坐没坐过帆船等莫名其妙的问题。看来每个人都被问过是否对这些活动感兴趣。
刑事甚至询问了服药方面的问题。或许是因为麻美和医生关系亲密,而横山又因为生病握有药品的处方,但村上认为这和本次的案件没有关系,所以什么也没说。
此外,关于动机,也又被问了一遍。同年入职的同事接连被杀,一定有什么共通之处。从整个问话的气氛不难看出,警察也在考虑两起案件是否为同一凶手所为。但村上能想到的只有持田的那场意外事故。
最后走出房门时,已是接近一个小时的问话后。村上无意瞟了一眼,窗外已夜幕笼罩,仿佛世间万物都被黑暗封存。
回到总部以后,多数的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除了矢野外还有好几位刑事,仿佛要开会一般,聚集在房间里。
“资料有点多,我们先从这一份开始吧。”
大槻警部说着,便将磁带放进了收录机里。专家通过精密仪器分析出来的结果,已经汇总成了书面报告。
“磁带内容基本都是音乐,只有十几分钟的录音。音乐是来自一个叫做‘Stardust Revue’的乐队,大家都听说过吗?”
虽说矢野已不能算作“年轻”,但他的确听过这支乐队的歌曲。他记得《Twilight Avenue》和《梦传说》等曲子曾流行一时。
“我还以为他听的一定都是演歌之类的。果然用头戴耳机听歌的就是不一样啊。是为了向年轻人靠拢吗?”
“不,这好像本就是他的喜好。”
负责在政府打探信息的喜多刑事略带保留地否定道。现在的年轻人应该都不会听Stardust Revue这些乐队了。
家庭成员的询问也已结束,山下果然是比起一丝不苟更接近于神经质的形象。此外,还查清了他的确因在意健康,为戒烟而嚼起了口香糖。
“那我我就开始播放了。”
大槻警部说完按下了收录机的播放键。熟悉的旋律传来之后,出现了一些夹带着杂音的声音。
“今天,为认真讨论残障人士的人权问题,我们请到了同为听觉障碍者,积极推进各项社会活动的尾羽满先生作为本次嘉宾作客我们的节目。”
录音状态不清晰,听着很困难,但似乎是什么谈话类节目。山下的房间里有一台小电视,估计就是从那里传来的。另外,还能听到某一瞬间仿佛醉酒后的声音,但实在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大家都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着,怀疑这是否就是出自被害人。
过了一会儿,磁带除了录下一些类似广告的声音外,再无其他,然而正在此时,突然又传出一阵干燥的摩擦声,似乎还伴随着几声呻吟。
电视节目的音响太大,几乎盖过了其他声音。除了能依稀听到像是衣服摩擦的声音外,其余声音根本无从判别。
“比如,我们先撇开广播不谈,电视上的政见放送㊟,也不能向有听力障碍的选民提供手语翻译或是插入字幕。这是因为依据《政见放送及经历放松实施规定》,政见的录音、录像‘都仅限于落座发音的本人’。”
㊟指依据公职选举法选出候选个人及政党政治团体发表政见的电视或广播节目。
磁带里一直传出类似节目主持人的说话声,但毫无凶手的声音或是被害人呼喊凶手姓名等信息。不要说录下行凶时的状况了,连半点儿能成为线索的声源都没有。到最后,或许是因为电池耗尽,声音逐渐扭曲,短暂的空白后,又回到了正常的音乐中。
“分析的结果,刚开始的声音已通过声波验证,的确是被害人的声音。在被害人家中,我们幸运地找到了他留下的录音磁带,从而进行了比对。”
大槻警部关掉收录机说道。
“也就是说,这盘磁带录下的就是当时的现场情况?”
内田警部补紧皱双眉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