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背负着罪恶感,一边又是干柴烈火的相恋。对对方的感情恣意蔓延,到最后无药可救。
“但是,麻美和她丈夫相处得也还不错呀。”
“这是当然。只不过随着和持田的关系越陷越深,尾羽开始怀疑自己对丈夫的感情。她怀疑,自己把曾经在丈夫对待残障人士的态度、或是处理问题方式中感受到的亲切与共鸣,都误当作了爱情。”
“这些都是她在遇到持田以后意识到的?”
“对,但尾羽还是十分照顾她丈夫的感受。可能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爱,但她对丈夫很尊敬,也牺牲了许多。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有那种不由自主的心动了吧。”
持田对于麻美,一定是非常特别的存在。从她一直将钥匙扣作为遗物保存这一点上就能说明。
“感情到了这个份上,持田因故身亡时,尾羽恨不得自己也随之而去。但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所以才打消了这一念头。”
“而这个孩子正是持田的孩子。”
“尾羽自己应该知道这是谁的孩子。她还说这个孩子是她的唯一的救赎。而且她没有让任何人知道,谎称是自己和丈夫的孩子,将其抚养长大。”
“难怪满会觉得自己和麻美之间有距离感啊。麻美对自己的丈夫隐瞒了一个绝对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以,当这个孩子去世时,麻美才会如此痛不欲生吧。毕竟这是一直支撑着自己,最心爱的独生子啊。而且,这场意外又和持田非常相似,打击程度不言而喻。可以说是再一次经历了当初的悲剧。”
“而就在这个时候,麻美听说了关于当初事故的传闻。说什么那两人对持田见死不救啦,跟谋杀没什么两样啦之类的。”
“没错。但是,给横山看病的女医生向尾羽说明了真相。医生了解到是那场意外导致了横山的酒精依赖症,为确认事实便联系了尾羽。毕竟医生本来和尾羽就有私人交往,尾羽又是横山的朋友。”
“那是医生泄露了患者的隐私?”
“不。是横山为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自己要求的。当然,她可不知道尾羽和持田有这么深的关系。”
失去儿子,本就再次燃起了尾羽对二人的憎恨。现在知道了事故的真相,将复仇之心付诸于行动的决定就更不奇怪了。
“而且,麻美还发现了自己身患癌症,只剩几个月的生命了。”
“是的。”
她慢慢地点了点头。或许这简单的一句已经足够说明尾羽的心路历程,她没再继续说下去。
不治之症的死亡宣告,毫无疑问点燃了最后一根导火线。儿子去世,又知道自己的时日所剩无几,由此,麻美打定了主意,杀掉二人后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即使如此,尾羽到最后还是犹豫了。持田的事情自是不可妥协,但留下丈夫一个人在这世上……”
“还是很担心他啊。”
“是的。但没想到正好此时,从天而降一封似乎为她量身定做的聚会邀请函。如此完美的时机,尾羽觉得这就是天意。”
“原来如此。简直万事俱备啊。”
理也深深地点了头表示同意。那时的麻美或许认为自己听到了持田的心声吧。
“身材娇小,又手无缚鸡之力的麻美,即使想要付诸行动,也一定很头疼作案手法和作案地点。自己家里有家人在,突然叫出来又会引起对方怀疑,还会留下证据。就算叫出来,也不能随便在路上直接捅两刀吧。”
右手略带残疾的麻美,很难趁其不备,与对方直接对抗,唯有夺取对方人身自由后再将其杀害。但要想对方不知情地喝下安眠药,就必须有一个合适的场景。山庄的单人房从这一点来说再完美不过了。
“麻美和不少医生熟识,轻而易举就能搞到药品。再加上她儿子刚过世不久,本身自己就在服用安眠药。让对方沉睡过去后,右手的残疾也不会成为妨碍。反倒因为戴着手套,而不会留下指纹。”
会选择勒杀,是因为自己平时就常跟绳索打交道吧。单套结也是单手就能打成的简单打法。
“那么,具体的作案顺序是如何呢,我们就按照事件本身的发展,先从横山被害开始吧。”
横山在十月十一日星期六晚,准确地说是第二天凌晨一点被害,原稿 三章有记载,
“对麻美来说,这两天是离家的绝好时机。因为尾羽满为出演深夜电视节目住在酒店,自己深夜出门也不会有任何人起疑。当然,也不用担心丈夫会打电话回家。
耳朵听不见的满,自是无法使用电话。长年的相处也让麻美明白他不会叫其他人帮他打电话。
“一到晚上,麻美便直奔山庄,确认每个人是否都住在独立的房间,尤其是横山是否独住一间。她运气不错,分房间的时候其他三人都住在二楼。于是她便悄悄溜进了横山的房间。”
虽然和实际情况有出入,但麻美应该猜到了其余三人会喝得烂醉。她看准的就是只有横山保持清醒,其他人因醉洒而察觉不到她时行动。
“对方肯定会惊讶,但也会觉得这可能就是个恶作剧。只要声称自己来得太晚,就不会引起什么骚动。毕竟麻美又是给自己介绍了医生,关系不错的同事。麻美劝住横山,不让她叫醒已经睡下的三人,还以茶代酒诱骗横山喝下水壶里的鱼腥草茶。她一定还拿自己的水壶盖,请横山往里倒鱼腥草茶吧。
“横山没有丝毫怀疑。毕竟尾羽一直深藏自己的憎恨,没有让任何人发觉。
“应该就是这样。之后,药效开始起作用,麻美在横山快要睡着之前给她看了那块金属牌,可能是为了最后一次确认事故的真相吧。但面对不愿回忆起的过去,横山一把夺过金属牌扔了出去。金属牌穿过填充的纸张,就这样掉进了墙壁和桌子之间。”
看到对方反应如此激动,麻美一定确信了传言就是事实不假,然后用准备好的绳索勒住横山的脖子杀掉了她。
“那接下来为了取出金属牌,所费的工夫就和解决篇里所写的一样了吧。山庄里没有合适的工具,麻美的车子里也什么都没带。或许有人带了口香糖,但潜入他人房间的风险着实太大。只能庆幸还好金属牌上没有留下指纹,最后放弃回收离开了山庄。”
“她说从储物间里拿出吸尘器确认音量大小时,似乎被楼上听到了响动,所以她也来不及收拾,赶紧走了。”
这一定就是长谷川说他被吸尘器的声音吵醒的时候。而长谷川那沉甸甸的身材,想必光是下个床就动静不小。
“然后是下一个被害人山下。由于满上电视节目去了,这一天麻美依然能够自由行动。”
十月十二日星期天晚上,准确来说是第二天的凌晨一点。这一部分出现在原稿的 二章。
“因为横山的尸体是在星期天的早上被发现的,所以没有赶上晨报出刊的时间。又因为星期天没有晚报,报社休刊,所以第二天也没有发行晨报,这就导致山下和尾羽满完全不知此事。当然,电视里可能播报了这一新闻,但是山下忙于工作,满的耳朵又听不见。两人根本没有知晓此次事件的机会。”
而且这个时间点,警察还没有快到对所有计划参加旅行的成员进行问讯。而且长谷川也给其他人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联系到他们。
“尽管因为横山的事件,其余人可能会离开山庄回家,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山下本就打算坐自己的车过去,自杀也不一定非要?在山庄进行。最理想的当然是在同一个地方行动,但其他人不留意山庄也没太大妨碍。而且她也猜到其余三人一定会等着他们。”
“尾羽最担心的其实是山下的工作,就怕他突然因为什么工作?的原因而去不了山庄。”
“是的。我想麻美曾假称自己迟到了两天很不好意思,于是不等丈夫,邀请山下一同前往。肯定还提议说为了给其他人一个惊喜,让山下保密。山下本来就有单独的办公室,电话也是直通部长间,所以也不用担心自己给山下打电话的事情被其他人知道。”
山下不知道横山已经遇害,自然没有怀疑的理由。再加上他本就是喜欢恶作剧的性格,一定会满口答应下来。
“延长工作时间,麻美出家门后,除了山下打来电话以外,其余都进行得非常顺利。她调整好时间,故意在大半夜才抵达目的地。这个时间大家都睡下了,就好说服山下将惊喜放在明天再搞。因为开车而滴酒未沾的麻美也算到山下一定会劝她喝一杯,这是山下长年以来改不掉的毛病。”
就算山下没有约她喝酒,她也一定能找到其他借口进入山下的房间。毕竟大晚上的有美女来访,哪个男人会不高兴呢。
“然后,麻美便劝其喝下已经加了安眠药的威士忌。为了方便事后处理,她自己应该也喝了点罐装啤酒。山下是会喝醉的类型,所以应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而恰巧这个时候,电视里出现了尾羽满的身影。
“尾羽说自己的一切行动仿佛被丈夫都看在眼里,特别害怕。”
“我能明白。不过,在睡着之前,山下也产生了一些怀疑,所以本能地按下了自己携带的随身听录音键。只是他模糊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断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所以磁带里才没有录下关键线索,而山下也就这么睡看了。”
所以磁带里只有一些喝醉后的呻吟。如果山下还意识清醒的话,一定会自己喊出凶手的名字。
“但是,完成杀人行动的麻美发现磁带时一定被吓得不轻。这种证物不能留在现场。磁带里很有可能录入了自己的声音,或是叫到了自己的名字。所以她才打算要听一听录音内容是否留下了线索。”
处理磁带可不像信纸或是照片那么容易。毕竟磁带无法撕毁燃烧,或是丢进厕所下水道里冲掉。如果把它扔得远远的,其他人就不会怀疑凶手是自己人。但如果丢在附近,又可能会被轻易地发现。
“山下随身听里的电池电量已经耗尽,而她又在杀害横山时吃尽了找东西的苦头,所以她根本没考虑去找干电池或是给电池充电,而是直接冲向了相对安全的车内。”
长时间留在现场,自是十分危险。要听完一盘磁带,起码要预留一个小时的时间。
“结果磁带里并没有录下任何线索,只是录下了电视中正在介绍尾羽满的声音。麻美又将那盘磁带放回到了随身听中。她一定也意识到了,扔掉它反而欲盖弥彰。”
而且,把那盘磁带留在现场,满就拥有完美的不存在证明。对丈夫一直放心不下的麻美,或许也是将此作为一个补偿吧。
“但是,麻美在将磁带放回随身听时犯了一个错。她把A面和B面放反了。估计是因为房间太暗,而再回到现场也让她忐忑不安吧。倒也不奇怪。”
擦掉磁带指纹这件事也是麻美的一大败笔。本来是担心在车载收音机里播放过后碰到了什么,结果反而成为了一个线索。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晚了。也就是麻美自杀事件。”
十月十三日星期一晚上,准确来说,是第二天凌晨一点。这一部分出现在原稿的 一章。
“这一天早上,从麻美家里收到传真开始,也就是横山为了赶在尾羽夫妇出发那一天设定的自动发送传真。麻美的脸色当然就如同看到幽灵一样,但是,对事件毫不知情的满却猜不到麻美为何形迹可疑。
尾羽夫妇出门时,晚报应该还没送到。而由于警察问讯时间太长,山庄那边也没有打来任何电话。
“麻美决定就在那天晚上自杀。为了不让人误以为是谋杀,她留下了遗书,还从房间内部上了锁。同时,她写了一封自白书以避免警察再作无谓的搜查。她甚至还考虑到要把遗书写得简单一点,以免引起友人不适。”
所以警察才没有去调查樱木老师。在现实世界中,这个事件早已解决完毕。
“麻美在自白书中详细写下了所有来龙去脉,却没有在遗书中表明自己的凶手身份。因为这样一来,就必须要提到杀害二人的动机,这也意味着要将自己与持田的关系公之于众。所以她只在遗书里写了一些表面的理由。”
满也是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父亲,麻美一定不愿他经历丧子丧妻之痛后,还发现自己被人背叛的事实。她也明白对于自己先走一步的道歉和解释都再无意义。不管她说得多么冠冕堂皇,选择了持田始终是不争的事实。
“为了让人发现这三起案件的联系,麻美还特意使用了同一条绳索,准备了混入安眠药的饮料,也算是为了减轻警察调查的负担吧。她没有忘掉遗书,还从房间内部给房门和窗户上了锁。剩下就是在房梁上挂好绳索了。”
此时,理偷偷观察了一下她的样子,她似乎无动于衷。她只将精致的侧脸朝着自己,眼睛都没眨一下,
“而你,就在这个时候,敲开了房门,并直指麻美即是凶手。本就打算结束生命的麻美虽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否认。她向你坦白了一且,还把绳索交给你了吧。”
她仿佛没有听见理说的话,只是静静地盯着窗外肆意飘洒的飞雪。
“你也有你自己的打算,所以用绳索勒住了麻美的脖子。虽说只是让她失去意识,但也因此留下了类似谋杀的勒痕。你离开房间后,麻美不久便恢复了意识,发现自己并没有死掉。接着,她才按照当初的计划,重新完成了自杀。”
麻美喝下掺入安眠药的热巧克力,再次锁好房门。她把绳索穿过房梁系成一个圆形,然后将自己的脖子伸了进去。因为是自杀,所以才会呈现出密室的状态。而因为她勒过麻美的脖子,留下类似他杀的勒痕,才打乱了警察的搜查。
“以上就是麻美行凶的大致经过。你还有什么要补充或是修改的吗?”
漫长的说明终于结束,理大大地喘了一口气。他将茶杯端到嘴边,将剩下的红茶一饮而尽。
麻美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在自杀前暴露。记载了详细行凶过程的文稿她已经寄给了警察,她唯一担心的是被人发现犯罪动机。麻美唯独不愿让满知道她和持田过去的关系。
终于,她似乎想起了理的存在,慢慢地转过头来,左手不停挠着头发。
“我明白了。真正的凶手是尾羽麻美,而不是樱木刚毅。他之所以被怀疑为凶手,是因为原稿的顺序被动过手脚。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吧。”
“没错,我要证明的就是这个。”
她又回到了冰冷的声音。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回答道。
“我承认我从尾羽那儿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我也承认是因为我勒过她的脖子,而造成事件仿佛密室杀人一般。但就算这样,你也不能说是我杀了刚毅吧。你又怎么知道那份原稿就是我寄的呢?”
“因为除了你之外,没人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能预料到仅凭调换原稿顺序,就可以从精神上折磨樱木老师的,除了你,别无二人。”
理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她的眼睛。那对双眸里的熊熊火焰已熄灭,却散发着被打磨过的金属般凛冽冷酷的锋芒。
“你先是寄出了叫嚣樱木老师是凶手的信函,因为你知道樱木老师的脑海里还留有勒紧他人颈部的记忆。老师虽然精神上受到强烈的冲击,但还是克服了心理压力。毕竟这只是谣言中伤,毫无说服力,所以你才打算要用推理进一步逼死樱木老师。不止是直觉上,还要用缜密完美的推理,让樱木老师无路可退,觉得自己就是凶手。当然,你成功了。你让樱木老师的人格完全崩坏了。怎么样,我有说错吗?樱木和己。”
她犹如一尊冰雕的人像,纹丝不动,只是将目光落在自己右手的银手镯上。
“你就是樱木老师身上出现的女性人格。樱木老师是多重人格。”
这一瞬间,凝固住的空气仿佛重又开始流动。窗外的雪花也似乎悄悄溜进了房中。
“樱木老师的男性人格是樱木刚毅,而你这位女性人格的名字就叫樱木和己吧。”
她只是在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却并不作答。尽管她靠化妆掩饰自己真正的面容,但这一丝笑容却证明了理的正确。
“我从樱木老师的成长经历猜到了多重人格的隐患。他在幼年遭到的暴力,正是这一病症的典型原因。”
不管是外表还是性格都带有女性气质的樱木老师,其父亲却有古代武士的性格,他从小就不停遭到父亲名为管教的大小暴力,为保护自己而创造出另一个人格并不奇怪。
“是的,刚毅就是因为这样而诞生出的人格。为了在父亲面前表现得像个男人,我创造出了另一个男性的人格。”
她终于开口了。本是在温暖房间里吐出的空气,不知为何却起了白雾。
“樱木老师虽然没有对案件的记忆,但你却向他暗示了这一事实。因为在转换人格的时候,回忆也跟着同样发生了变化。”
樱木老师总是担心失忆,这也正表明他曾经历过好几次类似的事情。
“在多重人格的案例中,如果出现另一人格,你也可以十分方便地在记忆里共享到他的所有经历。樱木老师就是这样吧。老帅,也是刚毅只拥有自己的经历。但相反的,不管是刚毅的经历,还是其他人格的经历,你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虽然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事实的确如此。在不少多重人格者的症例中,都提到了这个类似记忆记录装置的情况。
“所以,你知道樱木老师的存在,樱木老师却不知道你。他只是头疼自己的失忆症,却完全想不到自己还存在另一个人格。不过,你原本也尝试过好几次向樱木老师表明自己的存在,关于这一点,我之后再详细叙述,由此,樱木老师才一直在烦恼自己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和己可以随心所欲装作樱木老师出现,或是凭空消失。即使出现其他人格,他的经历也全部留在自己的记忆里。但与之相对的,刚毅却在无意识间被夺走时间,并失去这期间的记忆。其他人格暂且不说,至少在樱木和己和刚毅之间,一定是这样的关系。
“你即使跑到表面上来,平时也装作男性的模样。连续杀人事件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原稿里登场的樱木老师,实际上却是樱木和己。不管你的外表多么柔美,从生理上还是男性,伪装成男性在日常生活中更方便,更不容易惹麻烦吧。”
或许是因为女性的直觉,即使樱木如此掩饰,村上还是察觉到了樱木身上的矛盾。原稿里也有记载樱木在习惯看低女人的同时,村上又能时不时感受到其相反的一面。当樱木老师措辞文雅地向村上发话时,反而引起了村上的怀疑。虽然和村上的本意有所不同,但村上对于樱木日常生活全靠演技的想象倒也符合事实。
“然而,你还是在聊到女性内衣的话题时,不小心露出了马脚。你说前扣内衣,就是扣在胸前的设计。内衣,对于女性来说是贴身穿着的衣物,但对于男性来说,却不过是一个需要解开的遮蔽物而已。而你却说这是‘扣在胸前’的设计,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你的思维已经非常女性化了。”
实际上,在当时的场景下,长谷川想的就是在“胸前解开”的设计。一般男性,都不会从“穿内衣”的角度去看待。
“此外,还有一个过敏症的问题。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多重人格当中,体质也会随着人格而发生变化。樱木老师会对金属过敏,而你却没有这个问题。你看,你现在就正戴着手镯呢。”
理指着她的右手说道。银质的手镯熠熠生辉,仿佛在和房间内昏暗的灯光争个高下。
“原稿中的樱木老师随身佩戴着手表、戒指、项链等金属物品。所以老师才怀疑过那并不是自己,但老师又确认了自己的确参与到了事件当中。那剩下的可能只有一种,当时出现的是不会对金属过敏的另一个人格。”
已经有不少关于多更人格症例的报告证明,人格不同,不止在于人的印象、气场和态度,甚至在表情、音色、笔迹到体质都会发生改变。
“行,我承认。参与了那场事件的的确是我樱木和己。我也承认是我质问了尾羽,然后勒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语气如银针一样尖锐冷酷。她的皮肤白皙清透,仿佛雪花中最晶莹的部分。
“那么,这份原稿就肯定是你寄出去的。因为这些都是你才能写出的内容。”
“谁说的。像幕间那个部分就谁都能编啊。”
“幕间也一样。那个场景是只有樱木老师才知道的,和记忆中完全相同的影像。文中出现的手的触感和眼前浮现出的场景,如果不是跟老师聊过是绝对描写不出来的。但更具决定性的则是,寄件人在原稿中颠倒了事件的时间顺序。能预判到采用这一手法即可达到效果的,除了你别无他人。”
她第一次歪了下头,似乎一下子没能理解到这段话的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这份原稿和实际发生的时间顺序相反,作为当事人的樱木老师应该一眼就能看穿。但正因为你们变换了人格,这个花招才发挥了作用。所以只有可能是知道老师对那场事件毫无记忆的人才会寄出这样的原稿。”
樱木老师害怕自己真是杀人凶手,所以对谁都没有说出这个秘密。原稿送来后,他唯一坦白此事的对象就是理。
“而只有你,知道这一真相。除了和樱木老师互换人格参与到事件中的你以外,不可能有其他人发现这一点。”
她清冷雪白的脸庞,仿佛被点了朱砂而泛出红晕。能看出她想要尽力抑制住内心的波动,但受到的冲击却太过强烈。
“樱木老师并不认同你的存在,不管你如何证明,老师依然无法接受自己身体内还有另一位女性存在的事实。于是,你打算毁灭掉刚毅这个人格。想办法使其人格崩坏,最后将樱木老师置于你自己的控制之下。”
“刚毅本就是你为了躲避父亲的暴力而创作出的人格。但没想到父亲去世后,他却一直占据着你的身体。”
她终于叫出了声。
“应该没有人会承认自己还有另外一个人格。毕竟承认这一点,几乎就等同于亲手否定掉自己。”
不管看到多少证据,大多数人一定都会选择否定,只顾理解为坏心眼的恶作剧。
“你刚开始,也采取了较稳妥的方式。比如留下信件,录音带等等。但不幸的是,樱木老师接受了父亲扭曲的教育。对你这位女性的存在,实在无法接受。”
从小就被灌输男尊女卑思想的樱木老师,如何接受自己体内还有一个低贱的女性。所以,任由樱木和己向其展示各种矛盾之处,樱木老师就是视而不见。
“于是,你证明自己的方式也激化了。而闹得最大的那一次,导致樱木老师辞掉了原有的工作。”
樱木老师以前曾在政府机关工作。而因为某起影响声誉的事件,只好亲手递交了辞职报告。
“那次旅行中的失态,就是因为你现身了。一个阳刚少儿突然变成娇媚小姐,可把周围的人吓得不轻吧。也难怪别人会怀疑樱木老师是否有特殊的癖好。你也是像现在这样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女装出现在众人眼前吧?”
当然,不知道和己存在的樱木老师是最茫然的。但既然被人知道这种嗜好,就无法再继续严肃的公务员工作了。
“我想,你们之间的战争也有好几十年了吧。这期间,樱木老师虽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另一位女性人格,但他却一直装作不知,完全不相信、不接受你的存在。所以,才发展到了今天这样的事态。”
理努力用平静的声音叙述着,本想拿过茶杯喝一口,红茶却已经一滴不剩了。
“勒过尾羽麻美的脖子,也是你展示自己存在的一部分。你一定会认为,原本你的行为几乎都不会留在樱木老师的记忆中,但杀人这种超出日常的经历,却极有可能留下痕迹。这个时候你还没有给老师看原稿的计划。当你勒住麻美的脖子时,你只是想在精神上把樱木老师逼到走投无路。”
“是的,你说得没错。刚毅只有死。”
击垮最后一道防线,她似乎终于决定坦白一切了。
“樱木老师本就承受着自己可能杀了人的精神煎熬。如果能证明这确为事实,他就极有可能人格崩坏。而你,就先寄了一封匿名信。内容十分恶毒,直接指责他就是杀人犯。”
“那是他的责任,谁叫他不愿意承认我的存在。”
她的反驳已经失去理智,全凭情绪了。她如冰雕一般的寒意也逐渐消失,身体开始微微发颤。
“尽管因匿名信遭到强烈刺激,樱木老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无凭无据的指责没能击破他内心最后一道防线。你又继续盘算有没有进一步逼死他的方法,这时候你发现,如果将事件发生的顺序颠倒过来,就能完美证明樱木老师即是凶手。”
她在现实中,也推出了凶手是麻美,自是头脑过人。而且,这一路过招下来,就能深刻地感受到她的反应非常迅速。
“所以你把记录了所有事实,却唯独颠倒了事件顺序的小说寄给了樱木老师。要想栽赃给樱木老师,就必须反转整条时间线。”
这就是颠倒事件实际发生顺序的理由,这一条件必不可少。
“要写出这样的东西,想必花了你好几个月吧。而你正好就利用了樱木老师隐居起来以躲避媒体的这段时间。你支配着这个身体,一直写着这部小说,而樱木老师也失去了这一段时间的记忆。”
而在这几个月里,因为尾羽麻美的自白书,现实中的事件很快就尘埃落定了,所以警察没再进行过多的搜查,媒体也没有兴风作浪。
“当然,樱木老师读了这份原稿也可能不会人格崩坏。他也去核实案件相关信息,然后发现事件发生顺序上的圈套。可这些对你来说都无所谓。既谈不上失败,也不会产生什么问题。因为着只是你展示自己存在而采取的众多手段之一罢了。”
即使诡计不能得逞,她也没有任何损失。就算会花费许多劳力,但这个计划的风险却为零。
“不过,没想到计划非常成功。老师的人格彻底崩坏,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理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说出了最后一句台词。尽管用词激烈,但理的声音却始终保持着冷静。
说完该说的一切,理终于将视线望向了窗外。至此,已再无任何需要说明的内容了。
她的所作所为,是否应该受到批判,或许并无定论。不管从法律上还是道义上,都处在一个模糊的边缘。但是,了解樱木老师的理,却坚持认为这就是犯罪。所以他有意将樱木和己企图让樱木刚毅人格崩坏的这一系列行为,都称之为“杀人”。
雪花徐徐下落,不再四散飞舞,地上已是皑皑一片。各栋房屋经过雪花装扮,仿佛翻糖点心一样可爱。
悠扬的钢琴旋律,填补了一瞬间的寂静。弹奏钢琴的或许就是侍奉樱木老师的那位年轻女孩儿吧。
“所以你讲了这一大堆,是想说明什么?就算是我杀了刚毅,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可能是终于想好了如何反驳,她的声音尖锐刺耳。似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誓要压过隔壁的琴声。
“我只不过想拿回我的支配权而已。刚毅本就是我为了应付父亲创造出来的人格,但他却一直占据着我的位置。”
理故意看向窗外。
“……那首曲子是肖邦的吧。肖邦的夜想曲,nocturne。”
“而且,刚毅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是吗?说不定浮生若梦,梦才是人生。”
看向窗外的理,回过头直视着她说道。
“你什么意思?”
“光鲜亮丽的白日只是徒有其表,隐秘漆黑的夜晚才是真正的主角。你自称你是樱木老师的主体人格,但其实正好相反。”
“你说什么……”
“在多重人格的症例中,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主体人格有记忆记录装置的情况。你只是单方面以为自己才是主体人格罢了。这样一来,樱木老师只是受到精神剌激,但并没有真正的死亡。总有一天,当他发现自己不是杀人犯时,他就会回来。”
“不……”
她死命地摇了摇头。一边不停否认着,头也止不住地随之晃动。
矮桌上放着她写的原稿。她用手抓住原稿,手却和她的声音一起在微微颤抖。
窗外温柔的白雪静悄悄地飘落。被白雪涂抹过的这一片银白色的世界,已分不清是昼是夜。
“告辞。”
理淡淡地点了点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一直低垂着眼帘,已经没有任何力气目送理离开。
走出房门后,琴声听得更清楚了。听着这抒情的旋律,理继续回想起钢琴曲的名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