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羽满可以确定。尾羽麻美把车钥匙给他后,他就开车回家了。车和车钥匙都在他那儿。”
“是的。”
“然后,樱木应该也有。虽然车是长谷川的,但是他负责开车,所以应该是他一直保管着车钥匙。所以樱木也算一个。”
“好。”
“另外,我们把横山也算进去。虽然她在下一个案件里就被杀害了,但是她也可能有车钥匙。”
听完矢野的回答,大槻警部给予了极大的肯定。看他满足的样子,说明矢野的同答准确无误。
你说的没错。山下被杀时,手里有车钥匙的就是尾羽满、樱木和己、横山典子三个人。所以凶手就在这三个人当中。”
大槻警部用清晰肯定的口气作出了结论。从第二起案件的条件中,嫌疑人范围已经缩小到仅仅三个人。
“那接下来,我们继续来看第三起案件。这一起案件的关键处就在于掉落在墙壁与桌子之间的金属牌。”
说完,大槻警部又将冰块已经融化的咖啡喝掉一半。冰块融掉后冲淡咖啡的苦味,或许反倒容易入口。
“那块金属牌原本是钥匙扣的一部分,是一块宽两厘米,长四厘米,光滑平整的金属薄片。金属牌的一头有一个小圆孔,除此以外就是一块毫无特征极为普通的牌子。而就是这样一块牌子却掉进了宽度仅为数厘米,只能插进一小截指尖的缝隙里。要从缝隙里取出这块牌子,可想而知会有多艰难。”
墙壁和大长桌之间只有仅仅几厘米宽的空间。而长桌的高度足有一米左右,光是从桌上往缝隙里窥探就颇费一番功夫。
“那个缝隙或许是由地震之类的原因造成。仅凭一己之力很难将长桌推回原位,所以山庄主人也只好任其如此。为了防止戒指一类的贵重物品掉进去,现场留下了曾用纸张填补空隙的痕迹。或许主人也曾经将物品不幸掉落于此,为了取出物品而吃过不少苦头吧。”
纸张和被撕下的透明胶都被扔在了犯罪现场。已经从没有指纹这一点上确定此番行为出自凶手。
“桌子的桌脚呈三角围挡的形状,材质又厚实沉重,我们三个人一起努力才把它拖动了些许,所以凶手一个人自然是移动不了桌子的。而且,这个缝隙的右边是墙壁,左边又是订制的嵌入式衣柜,无法将金属牌从旁侧掏出。最后,只能从狭窄缝隙的上方,想办法把它拿出来。”
矢野想起了他们在现场勘察时想出的几种方法。考虑到那块金属牌的形状,可以施行的方法寥寥无几。
“一般我们能想到的要么就是用细长的工具把它夹起来,要么就是用金属丝穿过小孔把它钓上来,或是用带有粘性的物品把它粘起来,用吸尘器杷它吸出来等等。凶手也想到了这几点,并在现场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凶手为了找细长或是有粘性的东西,把被害人的行李包掏了个底朝天,又在房间里东翻西找。凶手从厨房里找来分菜的长筷、掸子,还在现场留下了用报纸卷成的纸棍。
“凶手翻被害人的包应该是为了寻找有没有创口贴或口香糖一类的东西。但是被害人并没有随身携带,房间里也没有。不走运的是,山庄里甚至没有准备急救箱。填补缝隙时粘在纸上的透明胶也已经失去粘性,无法使用。”
案发前一日,包括横山在内的四个人就在山庄里找过急救箱。而被扔进垃圾桶的透明胶,也早就陈旧干裂,的确没有合适可用的替代物。
“于是,凶手便撕下了被害人手指上的创口贴。报纸有少许的破裂,我想就是因为它的尖端上贴了这个创口贴。可是,创口贴只要用过一次,粘性就会大大下降。所以这个方法也没有奏效,凶手只好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撕下创口贴的不是被害人而是凶手。凶手将一丝希望寄托于那所剩无几的黏性上,从被害人的手指上撕下了创口贴。
“并非个人住宅,平日不常居住的山庄,对凶手来说就是个灾难。普通家庭一般都有的金属丝呀胶带等物品这里都没有。所以,他尝试了软管太粗无法插入的吸尘器、折弯的伞骨或是电视天线。还用报纸卷成纸棍,也是走投无路到死马当活马医了吧。”
要不是备用物品如此不足的地方,凶手或许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山庄既没有尺子、挠痒耙这类细长的物品,也没有稍粗一点的扫帚、钓竿、高尔夫球棒、拉卷帘门的勾杆等。 ,
没有透明胶、绝缘胶布、胶水等具有黏性的物品,更没有可以吸起金属牌的磁铁。长谷川的车里也没有可使用的道具,情况与山庄相同。
“最后,凶手只好放弃。付出这么多努力,可见凶手想要把东西取走的迫切心情。然而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之后,都无法将其取出,不得不把它留在了现场。”
话虽如此,凶手也是经过冷静考量,知道金属牌上并没有留下必须将其带走的证据。光靠那块金属牌是无法直接指证凶手的。金属牌上只有被害人的指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血迹或其他痕迹。虽然可以从这是春眠会以前制作的钥匙扣这一点上,判断凶手就在春眠会成员之中,但从其他证据中也可推出同一事实,金属牌并不能提供决定性的线索。正是做出这一番判断后,凶手才放弃回收离开现场的吧。
“的确。这一系列行为都不像是凶手为了栽赃给春眠会成员而故意留在现场。”
内田警部平静地补充道。
“是的。为了取出这块金属牌,凶手又是掏空被害人的行李包,又是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又是折弯电视天线和伞骨,还发动吸尘器,从其他房间拿回长筷、掸子、报纸,将报纸卷成纸棍,干了不少事。实际上效率极低,又过于危险。”
“要是故意留在现场,只需把它丢在缝隙里就足够了。”
这时,矢野开口了。
“没人注意到金属牌丢失也很正常。如果放置不管,反而不会留下极力回收的诸多痕迹。”
“是的。而且,这次春眠会的旅行,距离上一次已相隔十余年之久。自持田遭遇意外以后,春眠会成员互不联系,这一次能不能聚齐都不好说,一块金属牌作为假线索能不能起到作用完全无法预知。如果说是凶手为了这一点等了十年以上,又太违背常情。”
本来,那块名牌会落入春眠会以外人员手中的可能性就近乎于零,如果是春眠会成员把它故意丢在现场,无疑是多此一举,根本发挥不了诱导栽赃的功能。
“也就是说,我们在缝隙里找到的金属片并不是凶手故意留下,而是偶然的结果。所以,凶手自然是不想把它留在现场的。从凶手各番费力的痕迹来看,凶手还是想尽可能带走它的。其实,在山庄里,有人携带了可以取出金属牌的工具。是一件可以作为金属丝使用的日常物品。”
大槻警部又出了一道谜题。而矢野却完全看不清大槻警部的推理走向。
“如果凶手里有这个东西,他一定会用到。这件物品随处可见,使用方法简单,任何人都可以联想到其用途。”
大槻警部口中所谓何物,矢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内田警部补似乎也一样困惑,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到底是什么东西?”
“金属丝弯成的衣架。在干洗店之类的地方就能够轻松获取的廉价衣架。”
“衣架?”
矢野一下子没弄明白,不由得又重复问了一次。大槻警部说的难道就是从干洗店取回衣物时那种最简单的衣架吗?
“没错。只要把它掰开,不就和金属丝一样了?虽然是费点力气,但一般不用借助工具,靠手就能掰开。而且它的接头部分较细,勾住小孔也比较简单。凶手既然能想到将报纸卷成纸棍,就应该注意到衣架的作用。”
听完这番话,矢野想起了樱木出演过的一部悬疑电视剧,剧中出现的凶器就是将简易衣架掰开后,穿过一枚五日元硬币制成的。这一手法并不稀奇,只要看过这部电视剧,很容易就能联想到掰开衣架的用途,也应该就能立刻明白衣架可以作为金属丝的替代品。
“但是,凶手竟然放弃了取回金属牌,把它留在了现场。本应尽可能取出带走的金属牌,却被留在了缝隙处,凶手独自离开了。这不就说明实际上,凶手手里并没有能代替金属丝的衣架?”
“原来如此。”
内田警部补喃喃道。看来不管是多么老谋深算的刑警,似乎遗漏这一点。
凶手如果带着衣架,就一定会使用它。这样一来,金属片就会被取回,而不是被遗留在缝隙之间了。
“那谁手里又有衣架呢?”
内田警部补道,声音重新归于平静。矢野赶紧翻开记事本,查找现场问话的结果。
“这个嘛……”
“有衣架的是尾羽满和村上美惠子二人。那之后我自己已经确认过了。尾羽是从长谷川那里接过的衣架,村上则是经尾羽麻美,拿到的樱木衣架。也就是说,在当时手边没有衣架的,除开被杀害的三人,只剩下樱木和长谷川两位。”
大槻警部清楚明确地作出了结论。从第三起案件的条件中,他已将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到两个人身上。
“但是,由于尾羽满在那时已经从山庄回家了,所以我们其实无从判断他到底有没有带着衣架。不过,我们可以从其他条件将他排除,所以还是把嫌疑人锁定在樱木和长谷川身上。”
从大槻警部的语气就能听出,他的推理即将接近尾声。矢野更加屏息凝神,一字不拉地仔细听着。
“由于这三起案件是同一个凶手犯下的连续杀人案,也就说明第二起案件的凶手同时也是第三起案件的凶手。所以我们只要找到这两个案件的重合部分,那么这个人应该就是凶手。我想这个道理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这是显而易见的真理。所以,大槻警部才在一开始就证这是同一凶手所为的连环案。
“山下被杀的时候,手里有车钥匙的是尾羽满、樱木和己与横山典子三人。所以,凶手就在他们三人当中;而横山被杀的时候,手上没有衣架的又是樱木和己与长谷川知之两人,所以,凶手不是大槻警部就是长谷川知之。然后,凶手又必须同时满足第二起案件和第三起案件,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樱木和己。”
大槻警部表情平静地说出了凶手的名字。和刚刚激动兴奋的论述不同,最后反而趋于了沉稳冷静。
“只有樱木既在第二起案件中拿着车钥匙,又在第三起案件中手无衣架。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同时满足这一条件了。”
“那尾羽满呢?”
矢野想起刚刚被大槻警部按下不谈的这个人。感觉尾羽也不无拿着衣架的可能性。
“噢,对了。尾羽满在第二起案件一开始就可以排除他。因他有听觉障碍。耳朵都听不见的人,又怎么可能去听磁带呢。”
被大槻警部这么一提醒,矢野才发现自己忽略了这一事实,不管他有没有车钥匙,听不到关键的磁带,就不可能是凶手。
“……但我们并没有物证。光靠这些能不能起诉凶手还很微妙啊。”
总是从现实角度思考问题的内田警部补已经考虑到别的层面上了。
“没错,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暂时只有让他再逍遥一阵。”
说完,大槻警部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冰块已经全部融化,咖啡也就没有这么凉了。
不觉间,窗外已是夜幕降临,车灯光线纵横交错。柏油路上流过的雨水,反射出各色光线,将道路映衬得越发白亮。
内田警部补把杯子放回托盘,站起身来。大槻警部轻轻点了点头,也开始收拾准备回家。
矢野看了眼手表,时针已指向九点。他洗好杯子,和二位前辈一起走出总部大门。
间奏
读完终章后又过了几日,樱木一直忐忑不安地等着多根井打来电话。
给多根井寄去事件篇后,两人曾联系过一次。多根井在读完原稿之后,答应帮樱木调查其内容是否属实。多根井表示自己在国外待了半年,对此事毫不知情。不过,如果是想确认事实,咨询一下大槻警部更好,多根井十分干脆地就应承了下来。
有了多根井这句话,樱木终于鼓起勇气看完了案情的解决篇。尽管阅读途中樱木受到的强烈冲击足以使其人格崩坏,但他靠着告诉自己这些并非事实的心理暗示,总算是守住了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读完名为“解决篇”的部分,樱木立刻就寄给了多根井。不出意外,原稿现在应该到达了多根井家中,他也开始看起来了吧。
樱木在等待多根井联络期间,又重读了好几遍原稿。除了终章,他还反复仔细读了好几次事件部分。
虽然脑海中蹦出了不少想法,但没有一个能够推翻大槻警部的论证。如果再找不到漏洞,而这一切又皆为事实,自己就不得不承认罪行的境地。
因为担心其中有陷阱,樱木读得相当仔细。樱木甚至挨着排查了平时根本不会怀疑的地方。
比如,樱木首先想到的就是,尾羽满的耳朵是不是真的听不见,如果他只是装作耳聋,而实际听力无碍的话,就具备充分的嫌疑资格。
但是,再一想,第二起案件里尾羽满又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因为他在山下被杀害的时候,正在电视台出演直播节目。磁带的录音又经过核实未加伪造,准确记录了行凶时刻。这简直是绝对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话又说回来,尾羽满没有任何装耳聋的必要。他可是活跃于各个媒体,积极探讨听觉残障人士人权问题的知名人物。
那么相反的,尾羽满会不会因为听觉障碍而产生什么误会呢?尾羽满在对话时主要通过读唇语来领会对方的意思。如果这其中又读错的时候呢?比如说话时,“香烟”和“鸡蛋”这两个词唇形就非常相似㊟,极有可能搞错。
㊟香烟,日音:tabako鸡蛋,日音:tamago
只是,仅读错单词也就罢了,字里行间中似乎并没有尾羽满误读整句话的痕迹。樱木带着这样的想法又重读了 一章,的确没有发现可以影响案情的错误。
想到这,樱木已经无法再认真思考,而开始信马由缰地胡乱猜测,比如手指语写的可能并不是名字“尾羽”而是“阿姨”,


第二章 之后的“尾羽”实际上指的并不是麻美,而是满等等。樱木的脑子里全是这些疑神疑鬼想法。
反复读了多遍,虽然并没有看出什么关键性的线索,但樱木并非毫无收获,他找到了几处明显有问题的地方。
樱木本身对金属过敏,如果是手掌之外的地方接触到金属,就会像得了荨麻疹一样痒痛难耐。因此,别说手镯这些装饰品了,樱木连手表都不戴。但是,原稿中的樱木却随身佩戴了项链、戒指、手表等物品,而且举止正常,毫无过敏的迹象。
这不就说明自己其实并没有参加,而是有人冒名顶替了吗?是原稿作者刻意将樱木的名字安在其他人身上,把他写了进去。
“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