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工作”是大槻警部经常使用的一个比喻,也就是将嫌疑人缩小在某个限定范围以内的意思,非常形象。
“或许推理还有一些纰漏的地方,但我总结的三点有:第一,被害人都是凌晨死在分配给自己的房间中;第二,杀人现场找到了持田公彦的名牌;第三,凶手将安眠药混入到鱼腥草茶中。以上一共三点。”
大槻警部首先举出了缩小嫌疑人范围的证据。这些也基本迄今为止大家一起讨论过的线索。
“三位被害人的死亡推定时间都是午夜零点到两点之间,尸体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行凶现场就是山庄各个被分配的房间。这就说明,凶手在凌晨时分和被害人身处同一房间,并且劝诱被害人喝下了掺有安眠药的饮品,也就是说,到凶手行凶为止气氛应该是非常和谐的,除了本次旅行的参加者以外,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吗?”
内田警部补沉默着摇摇头。他是一个常从现实角度出发思考问题的人,看来他觉得大槻警部的推理已足够充分。
“如果是本没有计划参加的人半夜到达山庄,不会这么顺利被邀进入房间。再说了,这不是一次,而是三次,就更不可能是突然造访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被害人从外面带了人来。但同样,不仅一个人,而且三个人都做了相同的事情,这就很难想象了。所以,我认为凶手或是当时在山庄里,或是计划参加但迟到了的成员当中。”
矢野也不反对。要说可能性的话可以想出千种万种,但从人的正常心理活动推断都极为勉强。
“也就是说,凶手就在樱木和己、村上惠美子、长谷川知之、尾羽麻美、山下健二、横山典子、尾羽满这七个人当中。”
说完,大槻警部缓了缓气,又喝了一口咖啡。或许是习惯了这种苦涩,这次没有皱脸。
“接着,我们再来看金属牌。那块金属牌本是以前制作的钥匙扣的一部分,是因故身亡的持田公彦的物品。本应随着事故一起消失的金属牌,为什么会落在案发现场呢?”
矢野开始回忆起在问讯时获取到的信息。樱木、村上、长谷川三个人都向他们讲述了制作钥匙和丢失钥匙扣的经过。
“从我们采集到的指纹状态,以及现场留下的各种痕迹,基本可以确定这块金属牌就是凶手的遗留物。那些不可思议的状况,除了截石位凶手打算回收金属牌以外,很难再作他想。而横山典子的酒精依赖症又是因持田的意外事故引起,所以那块金属牌的主人首先就可以排除掉横山。”
横山这次严重到要停职的病症,来自于过去的心理创伤。对持田见死不救的事实正是导致自己沉迷酒精的元凶,既如此,横山自然是不希望看到这块代表过去的金属牌的。横山光是听到持田的名字就面色不愉,很难想象她还会去偷藏象征事故的物品。
“所以,持田的名牌是凶手掉落在现场的。那么就剩下两种可能,一种是在事故发生前,持田直接交给凶手的,另一种则是凶手从持田的行礼中偷走了它。那么,能符合这两种可能性的,也只有参加了那次旅行的春眠会成员了。”
严格来说,持田的亲人也可以从持田的行李中拿走钥匙扣。但是,本身就拥有接收遗物的正当权利,有理由拒绝将遗物放流湖中的亲人,又怎会作出这样偷偷摸摸的举动呢?
“当然,钥匙扣或许并非一直在同一个人手中,事发当时是否在另外六个人手中也无从判别。不过,既然每个人都声称自己在事故发生时并没有拿走钥匙扣,就说明这枚钥匙扣后来并没有交给第三者。”
暗藏钥匙扣本身倒也不算犯罪。如果是将持田交给自己的名牌转交给其他人,就没必要掩盖这一事实。尽管会被怀疑自己与持田私人关系,但公开出来则会大大降低自己的杀人嫌疑。
即便如此,凶手都不打算承认自己拿走钥匙扣的事实,说明钥匙扣至始至终都为凶手所有。凶手把自己的所有物弄丢在了案发现场。
“最后,我们再来梳理一下被混入安眠药的鱼腥草茶。”
说完,大槻警部将咖啡杯送到嘴边,一直不停地说话,想必是口渴了吧。
“桌上的水壶里装有鱼腥草茶,但种类和壶盖里的却全然不同,一定不会是被害人自己携带两种鱼腥草茶,而从春眠会各位并不知情的证言来看,壶盖里的茶应该是凶手准备的。接下来只是我的猜测,我想或许是凶手也带了水壶来,然后互相往对方的壶盖里倒入了鱼腥草茶。但凶手的茶里混入了安眠药,由此让被害人毫无察觉地喝下,令其无法反抗。”
现场除了横山的水壶以外,再没有找到第二个。从留和两种鱼腥草茶的事实来看,只有可能是凶手带来了另一种。
“而且,凶手准备的饮品还不是常见的绿茶或咖啡,而是鱼腥草茶。这种饮品十分特殊,并不为大众所熟悉,也不太有人外出旅行还会带上这种茶。为了不被察觉,安眠药一般是被掺入到啤酒之类的饮料中,即便如此,凶手还是选择了鱼腥草茶,说明他知道被害人因病情只喝这种茶叶,其他饮品一滴不沾。”
横山戒除酒精依赖症的时间并不长。病情的原因,再加上为了自己健康,横山别说酒了,连绿茶都不碰,只一味地喝着鱼腥草茶。
“所以说,凶手是清楚横山病情的人。可能从谁那里听说了被害任只喝鱼腥草茶这一事实。”
如若不知,凶手是断不会准备鱼腥草茶这种东西的吧。什么刚好、凑巧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一事实,一般来说是尽量对外保密的,被害人也几乎没向任何人提起。除了担任治疗的医生和家人,就是参加本次旅行的成员了。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医生不会泄露患者隐私,而被害人唯一的亲人就是她母亲,有哪个母亲愿意让众人知道自己女儿的污点呢。参加旅行的成员,又都作证自己没有告诉他人。由此推出,知道这一情况的就仅限于春眠会的成员、被害人的母亲和主治医生。”
严格来说,信息还是有可能从某一环节泄露出去。但从人的心理莱说,已经具备足够的说服力。再加上横山喝下了凶手准备的鱼腥草茶这一点,可以肯定嫌疑犯就在春眠会的成员当中。
“所以,嫌疑人就是樱木和己、村上美惠子、长谷川知之、尾羽麻美、山下健二、横山典子、尾羽满,以及被害人的母亲和医生这九人。”
大槻警部说完,深深吐了一口气。到此,已经大大缩小了嫌疑人的范围,完成了“关门工作”。
“我整理一下现在的情况,也就是说,连续杀害尾羽麻美、山下健二、横山典子三人的凶手,就在尾羽夫妇、樱木、村上、长谷川、横山这七个人当中。是这个意思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内田警部补,总结了大槻警部到此为止的说明。
“是的。接下来我就来证明凶手到底是谁。”
大槻警部声音兴奋,一口喝完了杯中的咖啡。果然开头大槻警部所说的“明白”,是已经明白凶手的名字了。
矢野去取咖啡壶的时候,顺便把冰块也带了过来。现在这个场合比起热咖啡,似乎冰咖啡更加合适。
“那我就开始证明了。揭示了凶手特征的线索,一个在第二起案件中,还有一个在第三起案件中。单独来看,每个案件都能找出多名嫌疑人,但是把它们结合到一起来看,就只剩下一个人的名字了。”
边说着,大槻警部又从托盘上端起第二杯咖啡,只是这次的杯子里是已经放入冰块的冰咖啡。
“在第二起案件中,我们从死者的包里找到了头戴耳机随身听和有录音内容的磁带,让我们兴奋了好一阵。本来希望磁带里录下了凶手的名字或是说话的声音,结果却并不理想。我们只是从现场直播的电视节目当中推出了准确的行凶时间。”
矢野想起了磁带里的录音内容。只能听见混合了电视节目声,被害人喝醉的呻吟和脖子被勒住这些毫无意义的声音。
“根据专家分析的结果,确定了磁带里录下的人声是被害人的声音。还确认了呻吟声、衣服摩擦声等毫无疑问都是杀人现场真实发出的声音。可是,凶手都没注意到这盘磁带的存在吗?要是没留下能成为线索的声音还好说,一旦被害人叫出了凶手的名字,那不就立刻真相大白了吗。如果录到了自己的声音也是非常头疼的。所以对着磁带不管不顾,不是任由其成为一个十分危险的证据吗?”
直到大槻警部说出这一点,矢野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光是想着录音内容,脑子都没转到这一层上。
“也就是说,这是个假线索?”
内田警部补眼神敏锐地询问道。
“不,刚刚我也提到过了,这盘磁带并不是凶手自己录的伪造录音,也不是为了干扰搜查而故意留在现场的物品。应该就是被害人在昏睡之前,按下录音键后,录下杀害现场的真实证物。如果是假线索,那凶手的用意何在我还看不太出来。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方向,而是凶手不仅已经注意到了磁带的存在,而且应该已经听过了录音的内容。”
“这么说来,磁带上的确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内田警部补好像也突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喃喃自语道。
“没错,不管是随身听、磁带、电池上都没有留下丝毫指纹。不如说,一定是有人全部擦拭干净了。死前拼命按下录音键的被害人自己没有这个功夫,所以擦掉指纹的就只剩下凶手。如果要取出电池,就必须脱掉手套,那么凶手就会触碰到磁带。当然,凶手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如果没有取出磁带,也就没必要擦干净指纹。连电池上的指纹都擦去,凶手也注意到杀人情形可能被录下来了。
“而且,被害人的性格已经超乎循规蹈矩,可以算得上神经质了。连钱包里的钞票不按同一个方向摆放,心里都会不舒服;还会把人家冰箱里的东西按保质期长短从外向里排列。这种性格的人,看到随身听里的磁带B面朝上,一定会觉得不太协调。我觉得如果是被害人自己应该是会经常保持磁带A面朝上的。”
说到底这只是依据性格层面上的推理,事实是否如此尚不可知,的确,是凶手取出磁带,并以相反方向放回去的判断更具说服力。
“所以,凶手注意到了磁带的存在,并且应该从随身听里取出过一次。不然,也就不用擦拭磁带表面。磁带方向相反,也从心理上证明了这一事实。那么,凶手又是为何要特意取出磁带呢?”
大槻警部看向自己。矢野刑事则充满自信地答道:
“为了确认录音内容。他想知道磁带里到底录下了什么声音。”
无论是什么样的杀人犯,既然知道有录音录下了杀人时的情形,就没道理不听。哪有人会心眼大到将如此重要的证物不管不顾地丢在现场呢。
“没错,回答正确。其实,磁带上也留下了凶手听过的痕迹。磁带的缠绕状态就是证据。”
矢野想起了在现场与野崎刑事的对话。关于他介绍的随身听的BL SKIP功能。
“用头戴耳机听音乐时,如果碰到没有声音的空白部分,随身听会自动快进到下一曲。现在的机型基本都配备了这一自动功能。那么,A面、B面的结束部分大多是无声状态,如果到此还不翻面重新播放,随身听会一下子快进。这么一来,就会出现磁带卷带不整齐的现象,这是因为有正常播放和快进时两处明显的不同。但是,那盘磁带的带子却是均匀顺滑的。所有部分都是正常播放的状态。也就是说,磁带上清楚留下了和被害人平时播放时不同的痕迹。”
在现场时,野崎刑事曾说过从磁带的带子状态来看,这盘磁带应该只被用作播放或是录音。既然录音只录到一半,那就说明是有人再按下播放键听完了磁带。
“磁带是是播放Stardust Revue的歌曲途中,录下了十分钟左右的杀人情形,然后电池耗尽声音扭曲后,又回到正常的歌曲部分。既然录下了杀人情形,那播放磁带内容的时间点自然是在录音之后。能办到这件事的自然只有凶手。所以还是凶手取出了磁带,以确认磁带的内容。确认内容没什么意义之后,这才不在乎地丢在现场离开。”
如果要确认磁带内容,必须一分一秒,将磁带仔仔细细从头听到尾。因为不知录音隐藏在何处,凶手只能正常播放整盘磁带,是绝不会自己动手快进的。
“那么,凶手要怎么听到磁带的内容呢?被害人的随身听电池也没电了,无法使用。杀人情形的录音扭曲后随之消失,就可证明电池在录音进行到一半时已经耗尽,而不是因为凶手将磁带播放完。此外,此种随身听机型老旧,充电要花费较长时间,山庄里又没有多余的干电池,内田还帮我们确认了被害人自己也没有携带备用电池。”
内田警部补在现场已经确认过被害人没有携带备用电池。而前一天晚上樱木、村上、长谷川三人曾在山庄里寻找过干电池,均无结果。
“本来,既然要把磁带取出,就说明凶手应该没有使用被害人的头戴耳机听取内容。正是因为要在其他设备上播放,才需要把磁带从随身听里取出来。但从凶手甚至接触到电池这一点来看,又说明凶手曾经是打算利用随身听来播放的。毕竟这是离手边最近的播放设备,使用它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山庄里没有收录机啊。”
矢野提出了反对意见。这一点,在案发前一天山庄里的三个人已经找过,而且现场勘察也确认了这一事实。
“嗯,没错。山庄里面是没有,但山庄外面呢?”
面对大槻警部谜团重重的提问,矢野不禁思考起来。就算那收录机搬运起来有多么方便,也没有人会把它放置在室外吧。
“对了,是车。”
内田警部补突然叫出声来。尽管沉默寡言,头脑却十分灵活。
“正是如此。就是车载磁带机。凶手在案发当晚能听到磁带的地方,除了车内别无二处。”
被害人的随身听没电,山庄里又没有类似收录机的设备,其余能够播放磁带的机器就只剩下车内。当晚,凶手唯一能够使用的设备就是轿车的车载磁带机。
“如果只是在车内听磁带,既不需要开车灯,也不需要发动引擎。只要把声音关小一点,根本不会被车外的人发现。那里和杀人现场不同,即使长时间待在车内,也是相对安全的地方。凶手一定是在车内听完了那盘磁带。”
矢野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凶手的侧脸,一个在鸦雀无声的黑暗中,蹑手蹑脚打开车门的身影。
“也就是说,案发当晚,凶手成功地进入到车内。说得更严密一点:凶手是作案时手上有车钥匙的人。”
“原来如此。”
内田警部补小声嘀咕着,就像叹了一口气。不用再继续听下去,也可以得出结论了。
“那么,手里有车钥匙的又是哪些人呢?请大家好好回忆一下。”
对于这个问题,矢野一边翻看自己的记事本一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