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左手的食指上有缝合过的痕迹。皮肤的颜色呈带状差异,此外,死者右手的无名指上有一个十分浅的伤口,没有血渗出。创口贴应该是贴在左手的伤口处。”
“非常感谢,有劳了。”
大槻警部一边道谢,一边深深地鞠了一躬。亲切又不失礼貌,这是他一贯的处事风格。
“至于是不是被害人身上的创口贴,用这个血迹对比一下就明白,交给鉴定科吧。”
内田警部补交待了鉴定的工作人员做血液分析。鉴定科的负责人也和矢野他们一起,在房间里采集指纹、检查遗留物品等忙个不停。
现在不仅是ABO血型,还能通过Rh、MN型等各种各样的血液调查,判断出血迹的来源。毕竟没有这么大概率两个人能从种类对到血型完全相似。而且这两人还要同时与事件产生关系,虽不能完全否定,但在现实中可能性近乎于零。所以,在能锁定相关人员的情况下,这一方法快速找出血迹的主人。
“这个创口贴,是被害人自己扔掉的吗?还是凶手从被害人手上撕下来,再扔掉的呢?”
矢野拧着脖子问道。
“凶手把创口贴撕下来?目的何在?”
“我也不知道,比如想看看被害人的伤势如何?”
“看了尸体的伤势又能怎样?”
“这个嘛……”
“一般来说都是创口贴贴太久,等失去粘性被害人就自己扔掉了,难道不是吗?”
尽管语气强硬,但内田警部补的想法也不无道理。现阶段暂时还找不到任何凶手特意去撕下创口贴的理由。
“咦,这个废纸上粘着透明胶呢。感觉像被贴在某个地方过。”
继续检查着垃圾桶的大槻警部,抽出一条废纸说道。这根纸条呈长带状,已经被日光晒成了黄色。其中长的一边贴着透明胶,但这透明胶不止是没有粘性,甚至干到噼里啪啦作响。应该是撕下贴了很久的东西,再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是这儿。”
内田警部补指着桌子背面和墙壁的缝隙处说道。那里的确有被透明胶贴过的清晰的直线状痕迹,和其他部分的颜色略有不同。
“原来这里有缝隙啊。”
大槻警部趴在桌子上,打算窥探一下墙壁与桌子之间的空隙,尽管只有寥寥数厘米,但桌子背面的确没有紧贴墙壁,而是留出了狭窄的缝隙。
“这些纸应该就是为了防止物品掉落,而填在这个缝隙里的吧。毕竟要是像戒指或耳环什么的贵重物品掉进去了可就麻烦了。”
“这个桌子动不了吗?”
大槻警部边说着,边从前面试图拉动桌子。但庞大沉重的桌子,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挪动不了半分。桌子由非常精美的石料制成,沿房间三面,形成一个包围的形状。要在房间里安装上这种桌子,必须使用特殊的机械。
“不,应该能搬动的。”
矢野将桌子和周围的物品对比了一下答道。和左手边买来放进间屋子的壁橱不同,桌子是照房间定做的嵌入式。本来,要说嵌入式的家具,从一开始就不会存在缝隙。所以,一定是因为什么缘故有人搬动了它,才造成它脱离了墙壁,只好用纸填上。
“是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了吗?”
内田警部补一脸不解地问道。
“对,我想一定是对凶手不利的东西。”
意识到桌子无法轻易挪动,大槻警部便沿缝隙周围调查起来。他右手撑住墙壁,左手紧紧贴着衣柜,再没有第三只手能从腋下伸出来往下掏。因为桌子是转角型,也无法从桌下进入。最后,只能从狭窄的缝隙上方,用细长的东西把掉落的物品给勾出来。
“原来如此,所以才要用到长筷和掸子呀。终于搞懂这两个东西的意义了。”
内田警部补近乎大叫地说道。找来这么多细长的东西,都是为了伸到缝隙里取出掉落的物品啊。
“这些东西自然长度不够,所以才用报纸又做了纸筒。”
桌子的高度目测有近一米左右。长公筷或是掉子一类长度较短,无法够到。而且,缝隙的宽度也仅仅几厘米左右,把手指插进去都颇费力气。所以凶手需要更细更长的工具。
“所以用两根纸筒当筷子的猜测,也不算完全落空。”
“是的。应该是想把物品夹起来吧。”
“也是够拼的了。”
想要从缝隙里捞出掉落的物品,方法寥寥可数。用两根细长的物品夹起来,或是把金属丝折弯后,用其尖端把物品勾起来,要么就用粘虫胶之类的东西涂在工具的一头,靠粘性把物品粘起来。想来想去??也就是这几种。还有一种就是靠吸尘器吸出来。凶手可谓绞尽脑汁把能实行的方法全想了一遍。
所以,凶手才把被害人的行李、房间给翻了个底朝天,还去厨房等其他地方到处搜寻。弯曲的折叠伞伞骨、电视机天线,应该都是凶手各种尝试的结果。凶手想要的恐怕就是能拾起物品的有力工具。
可是,这里到底和私人住宅不同,东西可没有那么齐全。既没有尺子,也没有纸胶带。缝隙处贴纸用的透明胶带也破旧不堪,早已失去粘性。最后,凶手只找到长公筷和掸子一类的物品,也没有比报纸卷纸筒更合适的工具了。
“凶手应该还尝试过扔在垃圾桶里的透明胶带吧。所以报纸有轻微撕破的痕迹。”
“就靠这些哪能取得出来呢。喂,有没有人带了金属丝?”
“别急,我们先把桌子移出来吧。三个人一起拉,应该有希望拉动吧。”
大槻警部说完,便指示矢野拉住左侧。桌子的桌沿是往外突起的结构,用手勾住桌沿应该可以将力量尽可能地作用于桌上。
“准备。”
三个人齐心协力,喊完“一二”一起往外拉。身强力壮的刑警们团结一致,终于搬动了桌子。一点一点地挪,缝隙也在慢慢扩大。
“如果需要这么大力气,那把桌子推到抵在墙上应该也不容易。我终于明白这里的主人为什么要用纸去填住这个缝隙了。”
终于拉出能进人的空间,内田警部补拍拍双手说道。既然一个人无法搬动桌子,山庄主人的这一做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这时,大槻警部轻巧地钻入空隙,拾起了掉落的物品。他的白手套上,亮出了一个小巧的金属牌。
这是一个宽约两厘米,长约四厘米的扁平金属牌。金属牌的一端有一个小孔,仿佛钥匙扣的一部分。金色已经失去光泽,能明显看出使用已久。金属牌上还刻有细密的文字,看来是个什么纪念品。
“chūn mián huì吗?”
大槻警部读着,字小得眼睛看着都痛。金属牌上刻的罗马字弯弯绕绕,不太容易辨别。
“这之后是kimihiko mochida。也就是持田公彦咯。”
这要是凶手的名字,此案就水落石出了。即使不是凶手的名字,如果是凶手的物品,也绝对是一个关键的线索。
“让鉴定科查一下指纹。凶手的指纹可能还在上面。”
大槻警部平静地说完,便去找鉴定科的工作人员了。采集指纹的人员,还留在这个房间。
“现在就干,哪怕是看看上面有没有指纹也好。”
内田警部补一脸兴奋地催促道。就算凶手不叫持田,只要上面留着指纹,这个案件就能立马解决。
鉴定科的工作人员在金属牌上撒上白色粉末,再小心翼翼地用刷子扫去。这时,金属牌的正反两面都呈现出极为鲜明的手指形状。不过,金属牌上的指纹仅这两处,其他就没有了。看来已经有人碰过这块被得光滑锃亮的金属片。
“这可没辙了。搞不好这只是被害人的东西。”
内田警部补摇摇头,有些失落的样子。金属牌上的指纹一定是被害人拿到它时沾上去的。
“破案哪有这么顺利啦。要真有凶手自己的指纹在上面,他就不会放弃不管了。”
说完,大槻警部向鉴定课的工作人员道了谢,请他们把金属牌拿去与被害人的指纹进行对比,还没忘交待他们调查垃圾桶里的东西。
金属牌能掉进那个缝隙,或许是被害人自己扔进去的。不然,若非球型的金属,不会自己滚到桌子与墙壁的空隙中。也就是说,金属牌上的指纹就是被害人的。没有留下其他痕迹说明凶手在作案后已经全部擦拭干净了。
金属牌应该是穿过墙壁转角部分贴的纸张,落在了里而,凶手只好撕掉填塞缝隙的白纸,努力想要取出金属牌。然而,凶手想尽一切方法,均以失败告终,最后只好放弃了回收。通过现场留下的各种证据来看,这个推理或许是最能成立的。
“如果不是用透明胶粘,或是用金属丝通过这个小孔把它钓出来。仅凭这些工具,估计是无法取出那块金属牌的。”
内田警部补望看要被送去对比指纹的金属片说道。
“嗯。不过,还好找到它,这可会是我们的重要线索啊。”
大槻警部轻轻点头。
“真是的。这一来,在问话环节中要询问的内容,可就多如牛毛了。”
“没错。不过,在问话之前,我们先去望月那边看看吧。他好像也在等着我们。”
随着现场勘察的进行,望月验尸官对尸体的检查也结束了。只见他站在尸体旁边,双臂挽在胸前,正打量着周遭的情况。
“能告诉我们大致的死因以及推定死亡时间吗?”
大槻警部微微低下头,开口说道。矢野则蹲下来,观察着惨不忍睹的尸体。
背靠着床边倒下的被害人,脖子被绳索紧紧缠住。绳索缠绕了脖子好几圈,最后在头部后侧系死。打结的方式不是普通的平结,而是单套结,熟悉绳索应用的矢野,一眼便瞧了出来。
“如您所见,死者是因头部受到压迫后的窒息死亡。从尸体的淤斑以及眼睛的出血点等处都可以肯定死者是被缢死的。”
“原来如此,那推定死亡时间呢?”
“准确时间要解剖后才能知道。据现有信息推断,被害人应该死亡时间在10小时到12小时之前。”
“也就是在凌晨12点到2点左右。”
“是的。”
“其他还有什么你留意到的地方吗?”
“这个的活,被害人有被灌下安眠药或者镇定剂的痕迹。这个也需得在解剖后,才能得到更加具体的信息。”
“安眠药的种类呢?”
接着,大槻警部便把目光投射到桌上的水壶和壶盖上。银色的水壶配有黑色的绳带,应该还兼具保温作用。
矢野站起来,去确认水壶里的液体。液体呈茶色,但似乎并不是茶水,仅靠外观和气味完全无从得知其种类。不过,就算品尝一下,矢野也没有判断出它的自信。
“把这个交给鉴定科,请他们分析一下液体。水壶和壶盖里,两边都要查。”
“啊,那顺便把绳索也交给鉴定科查一下。上面好像有什么污渍。”
正在调查尸体的内田警部补跟着补充道。这次案件要请鉴定科分析的物品可算是够多的。
“那我就先告退了。详细情况我会在解剖的鉴定书里报告。”
说完这句固定台词,望月验尸官取出夹在腋下的小包,轻轻挥了下手,便离开了房间。
“水壶也是被害人的东西吗?”
把重要证据交给鉴定科后,矢野开口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应该是的。检测出指纹后,就能立刻明白。”
大槻警部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这个问题只需在讯问时提一下,应该不难找出答案。
内田警部补又搜寻了一下被害人所持的物品,最后站了起来,看来是没有找到什么有力线索。
“死者没给我们留下什么信息,那我们只有去找活人要信息了。”
听了内田警部补这番话,大槻警部禁不住笑了。他轻轻点了个头,铿锵有力地说:
“嗯,去听一听这次案件的相关人员们怎么说吧。准备问讯。”
“尽管横山女士的水壶里装有鱼腥草茶,但盖子里的鱼腥草茶却和水壶里的不一样。而且盖子里的还被混入了安眠药。”
例行的问题问完后,大槻警部开始时不时透露一些分析结果。语气虽波澜不惊,但正因如此才更能向对方施加压力,这也是长谷川在长期的工作经验中领悟到的。
“因为我们只找到一个水壶,所以我们现在还在调查壶盖中的液体是哪里来的。”
“不是,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呀。而且,不管是壶盖,还是水壶里的,都是鱼腥草茶吧?”
“没错。听说横山女士为了治疗自己的酒精依赖症,现在只喝鱼腥草茶。”
长谷川不知该不该表示肯定,一时沉默了下来。樱木和村上的问讯已结束,长谷川是最后一个了。
“大概有多少人知道这个事实呢?长谷川先生有向谁提起过吗?”
大槻警部并非质问,更像语气柔和地打听。与之相对的是从他身旁射过来的凌厉目光,那是内田警部补正盯着自己。
横山曾说自己是第一次公开病情,但是否真当如此呢?这样有损声誉的病情,照理说对亲密好友都应竭力保密。长谷川不喜乱嚼舌根,相信春眠会的其他伙伴也是同样的态度吧。
“现场留有分菜的长筷、掸子和卷成筒状的报纸等等,非常怪异。今天的山庄也和昨天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长谷川对刚才的提问摇摇头没有做出回答后,大槻警部又展开了新的话题。
“是的。厨房用品的位置被动过,冰箱里的物品被翻过,报纸也不见了,有好几处奇怪的地方。”
“吸尘器也是,拿出来后就没放回去吧?”
面对大槻警部征求肯定的语气,长谷川沉默着点了点头。答案跟樱木、村上一致。
“对了,我还听说你听到了吸尘器的声音。”
“是的。昨天夜里,我听到了一阵轰鸣声。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我敢肯定那就是吸尘器的声音。”
长谷川斩钉截铁地说道。尽管持续时间不长,但是那段噪音确确实实地留在了记忆中。
“综合这些情况来看,应该是有人在找什么东西。现场是被翻找后的一片狼藉,厨房与客厅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问题就在于这件事是谁干的。”
“不是我们干的。我们三个人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还打算等她睡醒了去问问她呢。”
“嗯。但其实,这也不是横山女士干的。因为不管是在长筷还是掸子上,都没有她的指纹。”
大槻警部缓缓地说着,长谷川也因此明白了他这一番话的含义。
“此外,吸尘器和被折弯的电视天线上,也没有检测出横山的指纹。报纸上虽残留少许,但那应该是在看报时,而非卷动时留下的。”
“你的意思是她的指纹全都被擦得一干二净?”
“不,现场还留有其他指纹和痕迹,所以并非事后消除。刚才我忘说了,报纸上还有横山女士的指纹。”
“也就是说,收集长筷和掸子的人,是带着手套行动的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