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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看到母亲和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故意错开时间走出了店铺。
“那个人是花艺班的朋友吗?”
“嗯……”
有希子含糊地点点头。
“你们吵架了?”
“没有,你为什么问这个……”
麻美抬头看着她,眼中带着傲慢的同情。
“可是,她就是黄金周跟爸爸一起逛商场的人。”
“她当时的声音就像个小大人。我完全没想到那句话会如何打乱我的计划……不,我还没想到自己会因为那句话受到什么样的影响。刚才忘了说,我生日那天,麻美把她父亲出轨的事情当成生日礼物送给我之后,又害怕我受到伤害,说了一句‘我是骗人的’。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在乎,所以也没有在意那句话……不过,如果对方是多江,那就不一样了。因为那就意味着多江竟然还欺骗了我。如果她说不知道我丈夫长什么样是骗人的,那么我丈夫也骗了人。不……女儿的话让我脑子一片混乱,当时并没有想这么深,只想着打电话给丈夫或是多江,把事情问清楚。可是我转念又想,其实还有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到别墅去,对行广先生坦白一切……当时距离八点还有十三分钟。”
酒店餐厅有个古董大座钟,乾有希子说,她感觉自己仿佛被秒针追赶,匆忙站了起来。
她用事先准备好的借口打发麻美回房,自己走出了酒店。
夜色已深,她几乎是摸索着走进了酒店后面的树林里。早已在照片上见惯……让她不想再看的别墅又一次隐入了黑暗中。她在夜色中跌跌撞撞地前行,感觉自己真的在按照计划去杀死一个男人。十一月那天,她跟在行广的手电筒后面只花五分钟就走完的路,此时却漫长得好似永远。真的太漫长了……自从提出那个计划,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在那一年里,计划已经与有希子融为一体,使她察觉不到计划出现问题,依旧试图执行……她甚至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打开了倒计时的炸弹,身体不受控制地走向别墅,杀害石田行广。
别墅的窗口和门口都亮着灯。她走到灯光下,总算松了一口气,然后按响门铃。没有反应。她正要再按一次,突然停下了动作。因为大门微微敞开着,里面传出了说话声。不,那是电视机的声音,听着好像棒球比赛……电视机里的人在喊“本垒打”“大逆转”。行广可能看得太着迷了。她边想边打开门,进去就是大厅一样宽敞的起居室。里面比十一月那天看到的还要凌乱,石田行广躺在沙发上,仿佛被人随意丢弃的摆件。接下来的几秒钟记忆变成了一片空白。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沙发旁边,低头看着男人的身体。她可能喊了一声,见对方还是没反应,以为他在睡觉,就走了过去。她还隐约记得,旁边的茶几上有一只倒下的威士忌酒瓶。她低头看着男人的颈部,丝毫没有惊慌,自己也很奇怪为何能如此冷静。他的脖子上缠着一根兰花茎,茎的一头……散发着汗臭味的赤裸胸膛上赫然开着一朵鲜艳的兰花。她那天离开家时,假花已经快要完全枯萎。现在,那朵濒死的假花仿佛吸取了男人的生命,又重新盛放……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黑暗悄悄侵蚀了她。最后,有希子又看了一眼男人的面庞。半裸上身躺在别墅沙发上等待有希子的并不是石田行广,而是今早依旧沉默着离家上班的丈夫。丈夫乾孝雄死去的脸跟生前一样了然无趣,瞪大的眼睛依旧看也不看向有希子的方向。
“我醒过来回到酒店,当时已经十点了。如果说我在尸体旁边昏迷了两个小时,肯定没有人相信,所以我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直接上床睡觉,却始终没睡着……我便报警了。后来的事情,各位刑警先生想必都很清楚。由于不能透露交换杀人的计划,我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反倒招来了怀疑……于是我就想,在情况变得更糟糕之前,干脆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只要把对自己不利的部分也如实说出来,或许警察就会相信这个难以置信的故事。”
刑警只用冰冷的视线回应了有希子恳求的目光。
“求求你,请相信我,好好调查那个女人。你们一定能发现证据,证明我的话……”
“不,我们已经问过她了。很遗憾,你的话反倒证明了她的说法。”
“那个人说什么了?她说我撒谎吗?”
“是的。她说你不断跑到她的公寓,或是把她叫到咖啡厅去,缠着她讨论被害者乾孝雄先生的事情。除此之外,全都是谎言……”
“连相册和我们在屋里一起制作假花的事情,她也否定了?”
“她说自己一次假花都没做过,而且她的公寓里也没有发现任何假花。墙上确实挂着你所说的世界各国以及日本各地的风景照片,不过那是她……藤野秀子女士自己拍摄的。因为她跟你说的不一样,她是银座一座大厦的房东,所以闲暇时间很多……另外,你称之为‘行广先生’的男性,在她除了丈夫之外的不少情人中,好像有个同名同姓的人。所以她猜测,你应该也是为了报复才故意接近石田行广……因为你好像查了不少关于她的信息。”
有希子用力摇头。
“报复?报复什么?难道你想说我企图报复丈夫的出轨对象吗?我是那天晚上才从麻美口中得知丈夫的出轨对象是她。对了……你们可以问麻美。麻美亲眼见过我跟她在一起,还有丈夫跟她在一起。”
“可是,你女儿只是看见了,对不对?她不可能知道你跟她的说法谁真谁假……哦,还有,刚才我跟派去东京的警员联系过了,麻美小姐从你的书桌抽屉里找到了小学相册。是你看了那本相册,从上面找到跟她外表相似的木村多江,编造了这个胡说八道的故事,对不对?你坚持说相册在她手上,她为什么会有……”
刑警勾起嘴唇朝她冷笑,有希子再次摇头。
“都说了,肯定是她随便编了个理由,怂恿孝雄偷走了相册。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还有假花枯萎也是。平安夜的前一天,我收到的确实是假花,可是半年过后,临近案发当天时,她又随便编了个理由,让孝雄把假花换成了真花。”
“可是,她为何要这么做?”
“不知道……但我因为当时的打击,心理状态变得十分不稳定。这可能就是她的目的……看到假花竟然真的枯萎,我不由得相信了她的话……继而觉得必须按照她的话行动了。”
有希子不断摇着头,好像想不通这一切。
“那你说,是谁杀了被害者?乾孝雄在当天晚上八点左右遇害,当时她身在东京,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据——无法推翻的不在场证据。”
“她肯定利用了我称之为‘行广先生’的那个人,或者其他情人……”
“动机呢?”
“她一定是气愤自己只能当第三者,就试图把罪名嫁祸给我这个妻子,以得到一石二鸟的结果……”
“可是她说你才是第三者啊。因为她跟乾孝雄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从户籍资料来看,也是你几年前就开始当第三者。”
“……”
刑警见有希子沉默下来,便长叹一声。
“麻美小姐得知这个情况后,可能产生了反抗情绪。刚才你说,你跟藤野秀子走在吉祥寺一带时被人叫住了。如果这是真的,那人叫的应该是‘乾女士’,对不对?可那并非是叫你,而是叫藤野女士。藤野是她的旧姓,现在改成了‘乾秀子’。她以前也是‘乾秀子’,后来乾孝雄跟你结婚,所以她一度迁走了户籍,直到最近才重新入籍。”
“……”
“不过我说的只是户籍情况。她跟乾孝雄在吉祥寺的房子里共同生活了整整十七年。当然,要除去孝雄住在你家的日子……”
“你是说,他在公交车程不超过二十分钟的地方,同时拥有两个家庭吗?”
有希子恶狠狠地挤出了一句话。
“没错。如果被害者还活着,恐怕要被控以重婚罪。另外,从几年前开始,记者工作繁忙就已经不再是不回家的借口,而成了彻头彻尾的‘谎言’。因为乾孝雄已经辞去报社的工作,最近汇到你家里的工资,其实都是她……乾秀子女士的钱。当然,案发现场所在的别墅也是她名下的产业,也就是乾孝雄的产业。所以说,他是在自己的别墅里被杀了。”
有希子张开嘴,但已经发不出声音。
“这样看来啊,她不可能主动提出交换杀人的计划。本来只有一个男人,要如何交换杀人?”
不对,那才是她的目的。她让我错把一个男人当成了两个男人,产生交换杀人的错觉,并且诱骗我出现在丈夫被杀的现场,成为动机最强烈的嫌疑人……我根本拿不出现场的不在场证明,因为已经把完整的存在证明拱手让她拿走了。但是,有希子再也没有开口。
她只是摇乱了一头秀发。
“不过她也有可疑之处,我们当然会进一步调查。”
刑警说完,又继续道:
“我个人也想知道究竟哪边才是假花。”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无比遥远。
第4章 冬蔷薇
看到墙上的挂钟,她不禁疑惑,刚才都做了什么?
因熬夜变得干涩的眼睛很难聚焦在挂钟的指针上。虽然能勉强看清短针,却因为天花板反射了灯光,无法看到长针。
不……
那个钟本来就没有长针。
老旧的六角挂钟在钢筋水泥住宅区的一个房间中记录着仿佛早已死去多时的时间。
油漆剥落的木框,褪色蒙尘的表盘……
奇怪的是,锈蚀的钟摆依旧有规律地摆动着。没错……就像失去了一半羽翼,却还在奋力飞翔的小鸟。
现在的她趴在桌上,像死了一般静止不动,心脏却扑通扑通跳得震耳欲聋。不知是否做了可怕的梦……唯有心脏还被那个噩梦牢牢掌控。
短针就像噩梦中被斩落的一根手指。尽管如此,挂钟依旧未死。哪怕只剩短针,也能告知大致的时间……它正指向靠近“5”的位置,应该是四点四十分左右。
窗外一片漆黑。
夕阳仿佛不久之前还悬挂在窗外,可她记得即使在睡眠中,那刺眼的光芒也让她无比烦躁……由于她已经养成了枕着夕阳在餐桌上睡觉的习惯,所以那也可能是另一天的记忆。
不,应该就是今天。今天是冬至,她昏昏欲睡之时,心里还想着刺眼的阳光马上就要收敛起来了。因为一年中最漫长的夜晚即将降临……最阴暗寒冷的夜晚像浑浊的洪流一般袭来……连夕阳也感受到了时限将至的焦躁,在窗外奋力发出刺眼的光芒……誓要将此前遗落的光芒一口气找补回来。
在这栋毫不起眼的混凝土楼房里,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一名主妇小小的人生总会被所有人遗忘……甚至被她自己遗忘。正如房间里的这扇窗户。直到宛若永恒的长夜到来之前,她才想起自己也能发出光芒,于是奋力绽放……想着想着,睡魔就像往常一样向她袭来。
不,跟往常不一样。
今天傍晚有点特别,她穿上了最近新买的名牌西服——是出门穿的西服。她刚从外面回来吗?还是正要出去……
悠子环视房间。与厨房相连的起居室,还有隔壁十平方米的和式房间,以及走两步就到大门的短小而狭窄的走廊。
这个位于东京近郊小区的两室一厅的小家里,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东西……这是个过分平凡的房间,住着过分平凡的人。丈夫在中小企业工作;独子复读一年后勉强考上公立大学,今年春天开始了大学、兼职和这个房子之间三点一线的生活。
可是,她遗落了自己。跟一个平凡的男人走进平凡的婚姻,生下一个孩子,把他抚养成人。当那个孩子开始表现出宛如陌生人的距离感时,她成了失去人生唯一所有物的女人——一个早已忘却自己是谁的女人……然而,那个人却让她想起来了。
“平凡?你真的这样看自己吗?”
正好一年前,在涩谷的酒馆里,男人不可思议地歪着头,凝视着悠子这样说道。
我在这里……这双眼睛在看着我。被别人遗落的我,鲜明地倒映在这个人眼中。
想到这里的瞬间,她觉得除了那双眸子之外,一切都不重要了。高中同学会,两人时隔二十多年重逢,又住在同一条电车线路上,所以谁都没有多想,就相约在涩谷再见一面。而且两人都拥有旁人看来还算幸福的家庭……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无法阻碍他们一起走进情人旅馆。
男人的眼眸里散发着欲望的光芒,黑暗而湿润,比镜子更清晰地映照出了悠子的美丽。
那是恰好一年前的冬至之夜。如果她能深深沉浸在那一夜的回忆中,重新陷入安眠,那该多好……如此一来,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或者说,是我即将做出那样的事?
电话响了。
尖锐的铃声瞬间划开包裹大脑的塑料布,让她猛然记起来了。没错,她在等那个男人的电话。
那个电话终于来了。可是,悠子没有马上站起来。
屋里早已被寂静和寒冷占据,电话铃声仿佛来自空旷的房子,带来阵阵回响……这个时间,丈夫和儿子都没回来,屋子里自然空旷。可是,就算他们回来了,这里也依旧空旷。
只要身边没有那个男人,我就不存在于任何地方……只要那个人不注视着我,世上就不存在我这个女人。
可是几天前,男人在涩谷的酒店对她说:“我们分开吧。”他还说:“你没有舍弃丈夫和儿子的勇气。你没有发现自己其实深爱着家人……所以我只能选择退出。”真是太愚蠢了……
悠子站起来,走向起居室的电话,犹豫了片刻,最后伸手拿起话筒。
“你好……是我,能听见吗?”
“嗯。”
“你在睡?”
“没有……怎么了?”
“你每次刚刚醒来,都会有点鼻音。”
聪明的男人。可是,如此聪明的男人,为何没有察觉我的决心?为了他,我可以舍弃整个家庭……每次换上外出的服饰,都在一点点抛下丈夫和儿子,就像抛下家常的便服……无法舍弃家庭的其实是男人。这个聪明的男人,为何没有发现呢?
“是吗?我有鼻音吗?”
悠子漠不关心地反问了一句,然后问:“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