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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我……)
连痛得打滚的力气都没有,有如微弱电流穿过般的麻痹感,渐渐扩散至全身。
(我要死了吗?)
(就这样死了吗?)
(死在这里吗?)
(死得这么乏味……)
下午还要和女友约会呢,久违的约会,如果天气好的话,就去乌裂野——去那片令人怀念的森林里兜风。明明都计划好了的,究竟为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笑啊!”
凶手再次重复着这句话,第三次举起凶器对准瘫倒在地的他,毫不留情地向他的脸部攻去。鼻子破烂,门牙也断了几颗。
“笑啊。”凶手说完,又补上一击,“你们都是坏人。”
血沫在黑暗之中飞溅,落在周围的地面上,落在凶手的雨衣上,落在刚才畑中亲手盖好的防护罩上,血渍点点。
“你们……”
他已然丧失说话和睁眼的力气,十五年前那天黄昏的风景在他的脑海里扩散开来。
(地藏菩萨,笑啦!)
小孩子的声音,一动不动的四人,扭曲的笑容,大大的黑影渐渐逼近……
(……笑啦!)
(……危险!)
(危险啊!)
畑中拼命地想要抹掉那可怕的一幕,以儿时在乌裂野湖畔玩耍的身影取而代之,最后他的意识沉入死亡的黑暗之中。
“这个给你!”他伸出手,手里握着一枚银币,“让我一起玩吧。”
他们惊讶得面面相觑,因为那不是他们平常司空见惯的硬币。“这是什么啊?这个硬币真奇怪。”
其中一人从他手掌中拿过银币,表示不解。
顿了一小会儿,他答道:“这是过去的钱币。”
“是吗——”
“是真的。”
另一人盯着伙伴的手指出:“你们看,上面还写着五十钱呢。”
“哦,真的呢。”
“这东西很值钱的。”
“好棒。”
“也让我看看。”
“我也要看。”
孩子们眼中闪烁着光芒。
他得意地挺起单薄的胸膛:“让我一起玩吧,好吗?这个给你。”就这样,他和他们之间建立起单纯的“交易”关系。但是……
第五章 追忆
1
十月五日,星期六,秋高气爽的一天。
父母好像并没有发现他深夜溜出去。翔二起床后从二楼下来,这时父亲已经出门了,母亲在客厅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
看到儿子出现,她马上发问:“你会在家里待多久?”
她过分平静的声音和表情试图要说明昨晚的争执已经成为过去。
“还要待一阵子。”翔二也尽量用平静的语调回答,“我想帮忙整理哥哥的房间,可以吧?”
母亲虽然有些困惑,但马上就回答他:“可以,你自己决定吧……学校的课程不要紧吗?”
“一两个星期不去上课不要紧的,大学和高中不一样。”
“是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虽然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但她仍然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像是为了阻止母亲要开口说的内容,翔二赶紧微笑着说:“不要紧,别担心。”说完,他心中悄悄地叹了口气。
对于父亲和母亲,他已不像昨晚那样满腹负面情绪。他们是他们,他是他,最重要的是,他要用自己的头脑去思考,去行动,去判断价值,要为自己而活。所以……
此刻,早饭时间已过,翔二独自吃着节子准备的早饭。胃口虽然还没恢复正常,但昨晚好好睡了一觉后也恢复了不少。
“节子阿姨。”
翔二突然想起了什么,向在旁服侍的节子询问。
“节子阿姨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在我家工作的?”
正张大嘴打哈欠的节子,赶忙将哈欠咽了回去,看向翔二。
“有十五年了吗?”翔二继续发问。他会这么问估计是因为一直对那张马戏团海报念念不忘吧——那张“阔别十五年重临栗须市盛大公演”的海报。
“十五年……”节子念叨着,像是在思索似的歪着头,“我记得没那么早,少爷上小学的那一年我才来的。”
“那是十二年前喽。”
“是这样的。”
“那哥哥有个朋友叫一之濑,您知道吗?”
“一之濑先生吗?”
节子又歪着头思索起来。
“伸一少爷的朋友……”
“家里好像是开药店的。”
“说起来,葬礼的奠仪簿上好像有这个名字。”
一之濑也来参加哥哥的葬礼了?翔二觉得完全有这个可能,他继续问道:“榎田和畑中这两个名字呢?有没有听说过?”
“这两位也是伸一少爷的朋友吗?”
“嗯。是哥哥小学时的同班同学。您知道吗?”
“这个嘛,我……伸一少爷基本上不怎么带朋友到家里来,这些人怎么了吗?”
“没什么,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
“要再来一杯咖啡吗?”
“嗯,多谢……对了,我一直有一个疑问,节子阿姨没有结婚吗?”
“什么?”正拿着咖啡容器的节子像是吓了一大跳似的,眨了眨小小的眼睛。
“少爷真是的,突然问这种事情。”
“问得很无礼吗?”
“哪里哪里,怎么会呢。年轻的时候和一个男人一起生活过,但那个人后来过世了。”
“啊……抱歉,问这种事情。”
“哪里,少爷不用放在心上,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对方的模样我也早忘记了。”
说着,节子爽快地笑了。看着她布满细纹和斑痕的脸,翔二深有感触,节子阿姨也老了啊。
2
到达“飞船”时还不到下午一点,比约定的时间稍稍提前了一些。市民公园北侧这一带属于御森町,从阿瓦多町的津久见家步行到这里要花费半个多小时。
清爽的风很有秋天的感觉,蓝蓝的高空上,隐约飘浮着几缕曲线状的白云。在通透阳光下,这座城市呈现出和昨天全然不同的风貌,但是空气中弥漫的“异国之感”未曾消逝。
“自己真是在这座城市出生长大的吗?”记忆中的风景与现在相比,总有种让人无法否认的断层感。翔二觉得很不安全,仿佛世界会随着自己踏出的脚步摇晃起来似的……也许每个人成长到某个年纪时,都会产生这种感觉?
“飞船”正在营业中。
店里有两个客人,她们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吃着饭,都是上班族打扮。电台正放着一位女歌手的抒情歌曲,好像是最近的热门歌曲,翔二记得自己听过几次,但不知道歌手和歌曲的名字。
翔二刚进店,柜台里占部的母亲——记得名字是叫春海——和他打招呼,说的是“午安”,而不是“欢迎光临”。她似乎一眼就认出翔二是昨天来找她儿子的人。
“请进。”
她微笑着指指店里的门。
“直走,穿过最里面的门,就到院子里了,直毅就在院子对面的平房里。我带你去吧。”
“不用了,我知道怎么走。”
翔二从店内横穿过去,走过微暗的走廊,来到后院。迎面扑来的金木樨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平房屋檐下,两辆摩托车并排停放着,位置和昨晚一样。翔二走近右侧那台美式摩托车,很好奇地看了一会儿。摩托车有着圆形曲线的黑色油箱、大幅度弯曲的车把、银色的引擎,还有从引擎处延伸到摩托车后方的粗排气管,整体给人一种宛如“铁马”的感觉。会不会再让自己坐一次呢?想到这儿,翔二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他朝着房间入口方向走去,无意间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红色轻型摩托车后面——白色墙壁的下方,粘着一个圆盘似的东西,还闪着银色的光芒。那是什么?翔二弯下腰仔细地瞧了瞧,发现那是一个脏兮兮的不锈钢盆,圆形,直径约三十厘米,紧紧地粘在墙壁上。
为什么会把这个东西粘在这里?等会儿问问占部吧,这么想着,翔二朝入口走去。
没有门铃,翔二边喊着“占部先生”,边敲着门。翔二敲敲喊喊几次之后,占部才终于出来开门,看样子他好像还在睡觉,穿着白底蓝色条纹睡衣,长发睡得乱糟糟的,也没戴眼镜。
“啊,翔二君啊。”占部用力地揉揉眼睛,“已经到时间了吗?嗯……我记得闹铃的确是响过了。”
虽然这是第三次和占部见面,可是每次他给人的印象都不一样,这种人还真不多见。
占部惭愧似的挠挠头:“真抱歉,稍微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换衣服。”
“不急。”
片刻后,占部穿着昨晚那件皮夹克走了出来,迎着明亮的阳光眯起眼睛:“好了,走吧。”
说完,他把头盔递给翔二。
翔二不解地问:“咱们去哪儿?”
“去伸一君的公寓,你不是有房间的钥匙吗?”
“是啊,可是……”
“像记事本、电话簿之类的东西应该还留在房间里吧,我们要从上面找出三泽千寻小姐的电话号码。”
“啊,这样啊。”
“虽然去查号台查询也是可以的,不过我想亲自看看‘现场’,方便吗?”
“嗯……我们走吧。”
走到院里时,翔二指着刚才看到的圆盘问:“那个是什么?”
“古怪吧?”占部边戴手套边微微一笑,“你猜猜。”
“不知道……是个盆吧。”
“我家是十几年前搬到这里来的,大概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吧,母亲租了这个房子,把前面改成店面兼居室,开始经营店铺。这间平房原本就有。从我们搬过来的时候起,这面墙上就贴着这个东西。反正也没必要把它揭下来,就一直维持着原样。”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是不是在盖这座房子的时候,作为吉祥物之类的被嵌进去的?”
“不是,是建好后用黏合剂之类的粘上去的,并没有埋在墙壁里。”
“那……”
翔二把手放在膝盖上,弯下腰凑近观察。盆不但脏兮兮的,表面还坑洼不平。
“要我给你提示吗?”占部说道,“提示一,之前住在这里的一家人,有个上小学的孩子。”
难道是小孩的恶作剧?仅此而已吗?
占部顿了一会儿,继续说:“提示二,院子一角——那片杜鹃花篱笆之中,掉落着一个软式棒球。”
“球……啊!”翔二心中灵光一现。
“是练习投球的靶子吗?用这个当靶子,从那边把球投过来。”
“我也是这么推测的。”占部摘下眼镜,戴上头盔。
“高度正好是接球手摆好架势的高度吧?而且,仔细瞧一瞧会发现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球的形状。”
“啊,果然如此。”
这么说来,小的时候,有时也会和哥哥在庭院里玩抛接球。但因为兄弟俩相差五岁,力量和技术差距也很大,哥哥总是一副无趣的样子……翔二回忆着接到有力一球时掌心的痛感,又盯着那个脏兮兮的银色圆盘看了一会儿。
(被切成圆形……)
3
七〇五室和翔二昨天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占部粗略地环视了一下凌乱的客厅,顺便看了看六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接着走出房间去观察阳台。翔二在这期间找出扔在沙发床旁边地板上的黑色电话机,把它重新放在桌上。这部带录音功能的电话和翔二在东京住房里使用的电话是同一个型号。翔二拿起话筒,能听到正常的信号音,看来电话线还能用。
正当他环视周围,找寻电话簿之类的东西时,传来占部呼叫“翔二君”的声音。
“你来一下。”
翔二慌忙来到阳台。占部指着一截围栏说:“你看这个。”
“怎么了?”
“你看这里。”
涂成茶色的铁栏杆上,占部所指的那一部分有涂漆脱落的痕迹,下面露出了黑红色的铁,脱落部位有几厘米长,呈细长状。
“这是……”
“像是被什么硬物划伤的,你说像不像强烈击打后留下的痕迹?而且这些痕迹都很新。”
“嗯,你说得没错。”
占部凝视着那块可疑的痕迹。
“我们是否可以这样推测?五天前深夜,造访这个房间的凶手挥舞着凶器——比方说铁管或者铁棒之类的钝器——袭击了伸一君。虽然伸一君拼命地躲避凶手的攻击,但还是被逼上了绝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伸一君是在躲避攻击时失足掉下去的。这个栏杆上的伤痕会不会是凶手当时抡起凶器攻击时留下的?”
“……”
“警察在第一天的搜查中肯定也注意到了这个疑点,公寓的其他住户可能也在证言中说听到过疑似击打的声音。”
占部颓然地摊开双臂。他隔着围栏瞥了一眼楼下,随即回到室内。之后,他们很快便找到了随意放在杂志堆上的电话簿,找到了三泽千寻的电话号码。在占部“还是你来打比较好”的提示下,翔二拿起了话筒。
星期六下午两点。翔二想这个时间段对方不太可能在家,不料信号音响到第三声时对方就接起了电话。
“你好,我是三泽。”
声线比翔二根据生日卡上的文字和插画大致推测的要粗一些,有些男性化。
翔二抑制着紧张的心情,问道:“是三泽千寻小姐吗?”
“是我,请问你哪位?”
“那个……我叫津久见翔二,是津久见伸一的弟弟。”
“津久见君的弟弟?”
“是的,我是他弟弟。突然来电话,真的很抱歉。”
千寻似乎还不知道那件事。
“实际上……”翔二把五天前哥哥意外身亡的事情告诉了对方。瞬间的沉默之后,短促的轻声尖叫在翔二耳畔响起:“真的吗?怎么会这么突然?”
翔二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从阳台上摔下去……”她几乎说不出话来,“难道津久见君是自杀?”
“目前认为是意外,但是有些地方还不甚明了,所以……昨天我看了三泽小姐寄给哥哥的生日卡,针对里面的内容,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三泽小姐。”
“……”
“我想问的是,生日卡上所写的事情——‘深夜古怪电话’——究竟是什么样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