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悬疑小说上一章:消失的罪行
- 悬疑小说下一章:小说之神:读你的故事
“我记得你家用人的名字也叫‘节子’吧?”
相同的名字和翔二的反应,占部肯定早已通过这些判断出了真相。之前他之所以对此只字未提,是因为考虑到受到这一事实冲击的翔二的心情呢,还是因为他的猜想和推理尚未成形?
自己点的奶茶送来后,翔二捧着杯子暖着双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占部默默地听着,依然满脸愁容。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同一人,是吗?”
说完,占部疲惫地叹了口气。“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
“饭冢节子为了给十五年前死去的孩子‘典太’复仇而杀了四人。这就是事件的真相吗?”
“……”
真是这样吗?那个性情温和、年过半百的用人,在深夜偷偷地从家里溜出来,到处行凶。
(比如,开着那辆购物用的小型摩托车?)
包括哥哥在内,她杀了四个人。这真的可能吗……
漫长的沉默弥漫在两人中间。翔二小口小口地啜饮奶茶,与此同时,混乱的大脑也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占部又一次将视线投向黑暗的窗外,不停地抽着烟:“看来雨不会停了。”
强劲的雨点敲打在窗户上,占部盯着连绵不绝的雨“啧啧”咂嘴,似乎有些焦躁。
“雨势越来越大,今晚会下一整晚吧。”
“——我要回家。”
轻轻地把喝空的杯子放在托盘上,翔二开口:“回家后,我想直接问问节子阿姨。”
“问什么?”占部挑起眉梢:“‘你是凶手吗’,你打算这样问她吗?”
“不……我想先向她确认一下她以前是不是在马戏团工作过。”
翔二缓缓地摇着头,继续说道:“我还是觉得凶手应该不是节子阿姨。十几年来,她对我们兄弟俩都很好,我实在无法相信她会是杀害哥哥的凶手……”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如果是想为十五年前的事情复仇,应该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筹划了吧?她一直在津久见家干活儿,下手的机会有很多。”
“这个嘛……”
占部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改变主意似的闭口不言,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翔二觉得他可能是想问“你一个人没问题吗”,可是占部再也没说什么。
“如果问出什么我会联系你的。”
说完,翔二看了看手表,晚上七点十五分。父亲和母亲此时还在相里吧……
“我会叫辆出租车自己回去的。占部先生也回去休息吧。”
“嗯,可是——”
“截稿前期很辛苦吧?看你一直很疲倦,我真是过意不去。”翔二拜托店家帮忙叫了辆出租车。外面的雨实在是太大了,翔二便对占部说:“要不要一起坐出租车回去?”
但是占部淡淡地笑着:“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骑摩托车,都不知被淋过多少回了。”
说完,他轻轻地敲了敲放在旁边的头盔。
2
晚上八点多,翔二回到位于阿瓦多町的家。雨一直未停,也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风势也越发猛烈。
激烈的雨声不绝于耳,整座城市犹如奏起了打击乐。庭院中的树木随着尖厉刺耳的风声大幅摇摆,甚至还能听到轰隆隆的沉闷雷鸣声,颇有暴风雨袭来的感觉。占部骑摩托车没事吧?翔二突然有点担心他。
一下出租车,翔二便穿过大门,一口气跑到玄关屋檐下。母亲的雪铁龙还停在车库里,父母大概是开另一辆车出门了吧。
翔二没有摁玄关的门铃,而是绕到有备用钥匙的后门。现在他不想叫节子出来给自己开门。翔二从屋檐下朝庭院的方向走去。客厅和餐厅的灯都还亮着,讨厌下雨的帕皮似乎缩在狗窝里。
他用备用钥匙打开后门,悄悄进入屋内,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自己这是怎么了?”翔二反问自己。
也许是担心被节子听到?又或者是害怕被她察觉?可是自己明明是为了好好跟她谈谈、是为了确认事实真相才回来的。
翔二反手把门关上,走进家中,来到走廊上。水珠顺着濡湿的头发和衣服不断滴落。翔二有意加重脚步,故意弄出声响,朝着餐厅门方向走去。从那里,豪华吊灯透出丝丝黄色亮光。
节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看到翔二的身影,她“哎呀”一声站了起来。
“少爷,您回来了!是从后门进来的吗?哎呀呀,怎么淋得这么湿,感冒就糟糕了。来,快点把外衣脱掉,我去给您准备洗澡水。”她的态度和往常一样。翔二脱下夹克衫,搭在手边椅子的椅背上,朝客厅走去。
“打扰一下,节子阿姨。”
说完,翔二在桌子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屋里没有开暖气,冷飕飕的。电视正播放着综艺节目,不时传来阵阵笑声,听上去有一种异样的空洞感。
“节子阿姨,我有些事想问你。”
“嗯,什么事?这么郑重其事。”
节子歪着头表示疑惑,然后坐回原来的位置,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翔二笔直地凝视着她的脸:“今天我去医院了。”
“我去见了在脑外科住院的大柴周吉先生。今早提到过的,在流星马戏团当小丑的那位老爷爷。”
“大柴……啊!”
节子的小眼睛瞪得滚圆,显得很吃惊:“为什么要去见他?”
翔二只答了一句:“因为我有些疑问。”
节子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再次歪起脑袋:“可是,少爷……”
“我听说十五年前发生过一场事故,巡演的马戏团里一个小孩被汽车轧死了。我对那个孩子的事情有些疑问,所以去问了大柴先生。”
“……”
“大柴先生告诉我,死去的孩子名叫‘山内典太’,孩子的母亲名叫‘节子’。孩子去世之后,她辞去马戏团的工作,留在了这座城市。”
节子嘴半张着,一副愕然的模样。
翔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节子阿姨就是那个孩子的母亲吗?”
节子一时语塞。她眯起布满皱纹的眼睛,视线落在翔二的膝盖附近,似乎看透遥远的过往,胖墩墩的肩膀微微颤抖。接着,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像从胸腔最深处吐出一般。
“请不要吓我。”节子语调明快,“我真的吓了一大跳。突然问我这种陈年旧事。”
“果然没错,节子阿姨就是那孩子的母亲吗?”
“……是的。”
“那……”
“我出生在栗须市——将近三十年前的往事了,那个马戏团来市里表演的时候,我和当时表演高空飞人的一个男人走得很近,他是马戏团里的大红人。”
“那个人姓山内吗?”
“嗯。”节子点点头,眯起眼睛。
她轻轻地把一只手放在脸颊上,感慨地继续说道:
“我为了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离家出走了。我负责马戏团团员的伙食和其他杂务,跟着马戏团到处巡演。可是,在我们的孩子——典太出生后不久,他在表演中意外身亡……”
翔二无法附和,只能盯着节子的嘴。
“他去世之后,我和典太一起留在了马戏团。马戏团里的人都很善良。然后——我记得应该是十五年前,发生了那场不幸的事故。典太在外面玩的时候,被医院的车撞了。”
“什么?”
翔二不禁叫出声来。“医院的车……”
“我觉得事故一半的原因是阿典自己不小心。他在市民公园北侧的大道上,被博心会医院的四轮货车撞了。”
“四轮货车?”
翔二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时候……”
节子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但马上便答道:“我刚才说过了,是十五年前。我记得是十月吧。”
“那之后十五年,马戏团再没来过这座城市,大概是觉得不吉利吧。发生过那种不幸事故的地方,最好还是不要靠近。”
“阿典不是在地藏丘空地上玩耍的时候,被卡车轧死的吗……”
“啊?”
节子茫然地瞪大了眼睛:“少爷,您在说什么?”
“可是我……”翔二困惑不已,“刚才那番话是真的吗?”
“我没有撒谎。”
节子的语气很干脆。的确,她完全不像是在撒谎。
“那孩子是被医院的车撞死的。虽然我的父母已经过世,但我还是辞去马戏团的工作,留在了这座我出生的城市。”
“……”
“了解到我的情况后,当时担任外科部长的津久见老爷帮我安排了工作,一开始雇我在医院干些杂务,后来他问我愿不愿意去他家帮忙。今早老爷也提起过,他小时候十分向往那个马戏团。老爷还说过,十五年前公演的时候他还瞒着夫人偷偷地去看了表演呢。马戏团在魔术表演中当助手的孩子是被自己医院的车撞死的,因此……”
翔二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把双手绕到脑后,精疲力竭地靠在沙发上。屋外狂风暴雨依旧肆虐。大颗大颗的雨珠猛烈地敲打着庭院一侧的窗玻璃。轰隆隆的雷鸣声似乎更近了,隐隐约约传来帕皮的吠声,大概是被雷声吓着了吧。
“少爷真是的,让一个老年人回忆这种往事。怎么会突然对这件事产生兴趣呢?我最近也打算去探望一下大柴先生,他还好吗?”
节子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笑容,说完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好了,请快点把湿掉的衣服换了吧。我现在就去给您准备洗澡水。晚饭呢?您想吃什么?”
翔二目送着离开客厅去准备洗澡水的节子,陷入沉思。
节子刚才所说的话绝对不是谎言。马戏团的孩子“典太”,十五年前的十月在街上被医院的四轮货车撞死了。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翔二在地藏丘的空地上亲眼看到的事故——当时被卡车轧死的“阿典”,并非“典太”。
翔二闭上眼睛,回想着那天黄昏,被水泥管边缘切成圆形的世界。
暗红色的天空。暗红色的云。零零散散地站在空地上的五个黑影。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声音,是马戏团乐队演奏的音乐,音调凌乱不堪……
(乐队?)
翔二惊得浑身战栗。
(没错,能听到乐队演奏的音乐声,也就是说……)
如此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之前都没有察觉到?
地藏丘那场事故发生在傍晚时分,那时也听到了地藏丘下面传来的马戏团音乐。这说明,当时正是市民公园广场上马戏团公演最精彩的时候,前后时间相差不大。那么,作为魔术表演助手的“典太”,根本不可能在同一时间跑到地藏丘的空地上玩耍。“典太”不可能是那时被大家欺负的“阿典”,就是这么回事。
阿典不是马戏团的孩子。凶手果然不是节子,而是别的什么人,到底是谁……
3
“呀”的一声扯破喉咙般的尖叫从走廊方向传来。
(怎么了?)
翔二吃了一惊,伸手抚摩着上脖颈,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是节子阿姨的声音吗?)
父母现在都不在家。发出尖叫的只能是节子,不会是别人。她怎么了?翔二讶异不已,迅速朝通往走廊的门边走去。尖叫声再次响起,同时听到了某种硬物敲击墙壁的声音。“节子阿姨?”
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节子阿姨,你怎么了?”
感觉情况不妙的翔二打算飞奔至走廊时,从相连的隔壁餐厅那边传来一阵巨响,像是有人在用尽全力撞破门扉。
翔二大吃一惊,回头朝那边望去。
“啊!”这次翔二的喊声回荡在屋内冷冰冰的空气之中。节子卧倒在被撞开的门扉内侧,朝向翔二这边的脸上血迹斑斑。看了这副场景,他的心都揪起来了。
“节子阿姨!”
翔二慌忙往餐厅跑去。节子伸向前方的手臂不停地痉挛着,拼命地想要对翔二说些什么。
“节子阿姨……”
翔二一时之间根本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踉踉跄跄地跑到节子身边,这时,在他面前——
一个浑身裹着灰色雨衣的人跃过倒地的节子,跳进屋内,随即举起手中的金属球棒,毫无预警地朝翔二袭来。
“啊!”
翔二大叫一声,向后躲避,腰部撞到餐桌边缘,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劈下的凶器落空,打在翔二拉出来抵挡攻击的椅背上。
节子就是被这家伙袭击的。她去准备洗澡水的时候,突然被这根金属球棒给袭击了。
翔二想起占部在哥哥公寓阳台的栏杆上发现的痕迹,那块痕迹就像是被某种硬物击打后留下的。还有,对了,凶手杀害畑中、一之濑和榎田的手法,是用钝器打破头部致死……
(这家伙就是凶手!)
被雨水浸湿的雨衣,黑色宽帽檐压得很低,手上戴着黑色皮手套,个头不算太高,戴着一副白色的大口罩,看不到长相。
(这家伙就是……)
凶手是怎么溜进来的?
翔二马上有了答案。对了,他从后门进来的时候忘记锁门了。这家伙就是从那里……
如果是这样,那么刚才屋外帕皮的吠声——并不是因为受到了雷声的惊吓,而是因为发现了入侵者才吼叫的吧?
凶手重新握紧金属球棒,再次高高举起。翔二迅速曲起身体绕到餐桌的另一侧,这一次,挥下的凶器打在餐桌上。桌上的花瓶因震动而翻倒,滚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为什么……)
翔二拿起桌上的烟灰缸,瞄准即将展开第三次攻击的凶手,把手中很有分量的陶瓷烟灰缸扔了过去。
(为什么要攻击我?)
烟灰缸命中凶手的胸口,应该还是有些威力的,但对方仅仅露出一闪而过的胆怯,马上又握紧凶器,朝翔二袭来。
高高举起的金属球棒前端碰到从天花板上垂下的豪华吊灯,伴随着一阵巨响,灯泡被划破,黄色的灯光随之消失。趁着凶手躲避从天而降的玻璃碎片的空当,翔二双手举起身旁的椅子,挡在身前。
凶手背对着客厅透出的灯光,看起来就像一个黑影。他挥起凶器直劈而下,濡湿的雨衣随之飘动。翔二用椅子腿阻挡攻击,“咣当”一声,沉闷的对抗震得翔二手都麻了。
他不禁向后倒退,心想,必须用手中的椅子做出反击,但凶手丝毫不给他喘息的空间,再次发动攻击。
金属球棒从水平方向挥了过来,本以为会从正面袭来的翔二猝不及防,勉强闪身躲避,但还是被凶器的前端击中左手手肘。剧痛导致手臂失去力量,椅子从翔二手中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