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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
“还不只这些。硬币——有一枚硬币掉在津久见的房间里,是过去的五十钱银币。”
“你是说津久见现在还保存着十五年前——那个时候的硬币?”
“怎么可能!那家伙怎么可能小心翼翼地保存着那种东西,应该早就扔掉了。”
“那……”
一之濑缓缓地咽了口吐沫,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果然是被什么人给杀掉的。硬币肯定也是凶手掉的。”
榎田发出一声微弱的惨叫,颤抖着声音说:“怎么会,怎么会?”
“如此说来,难道畑中也是……?”
“……有可能。”
“谁?到底是谁……”
耳边传来榎田胆怯、狼狈的喘息声。
过了一会儿,榎田用一副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是复仇。”
“肯定是那家伙来复仇了,他打算报仇雪恨。”
“慢着!”
一之濑打断了榎田的话。
“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那是不可能的吧。”
“说不定那家伙还活着。因为当时谁也没去确认他到底怎么样了,把他丢下就跑了。”
“但是……”
“欢迎光临。”
就在这时,入口处扬声器的声音传了过来。
“啊,有客人来了。”
一之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边瞟着刚进店的客人,一边说:“电话里说不清楚,等会儿我们见个面吧,找个没人的地方详谈。”
“是不是干脆向警察坦白比较好啊?”
“我们先谈一谈吧,包括这件事。”
“嗯。不过要是等会儿见面的话,我又得半夜出门。”
“不方便出来吗?”
“不能在外面待到太晚……昨晚就惹祖母生气了。”
“你都多大了啊。你不是学校的老师吗?”
“说这些有什么用。”
“总之,今晚见个面吧,等我把店收拾完毕……让我想一想,十二点半怎么样?我开车去你家附近,就在五之谷公交车站前面碰面吧。我把车停在那里等你,你偷偷溜出来。”
“……好吧。”
“那好,十二点半见。”
挂了电话后,一之濑马上转向客人的方向,用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说了句“欢迎光临”,和入口处自动装置发出的声音没什么区别。
2
离开地藏丘后,占部和翔二穿过浓雾笼罩的街道,和昨晚一样,开往国道附近的那家家庭餐馆。
翔二坐在摩托车后座,紧紧搂住占部的身体,脑子里充满了对十五年前那件事的疑问。他虽然回忆起了部分内容,但最关键的部分依然没有任何头绪。他甚至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感觉,仿佛弥漫四周的雾气流入心中,形成了一道屏障。
现在已经弄明白“地藏菩萨,笑啦”是什么意思,还知道了五十钱银币所包含的意义,“阿典”这个称谓也没有弄错。
那么,当时在那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哥哥嘱咐自己的那句“绝对不要告诉任何人”,究竟是……
“感觉真相渐渐浮出水面了。”
和昨晚不同,店里空荡荡的。点完餐后,占部细细回味般地开口道,他的表情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
“‘一起玩吧’‘你没有忘记吧’的神秘电话让伸一君很害怕。他死于非命,现场还掉落了一枚古旧硬币。十五年前和他一起玩耍的伙伴们久违地聚在一起,深夜时分在这家餐馆聊天,他们似乎怀着一个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聚会之后不久,三人中的一人——畑中被杀害了,案发现场也掉落了一枚古旧硬币。”
仔细聆听着占部梳理事件经过,翔二透过遮挡内心视野的浓雾,看到一个模糊的巨大黑影。
(啊……这是?)
“而且——以前有个名叫阿典的孩子,总是被他们四人欺负。你虽然记得当时发生了可怕的事情,但是……”
这是……对了,是卡车的影子。停在与山丘相连的上坡中间,是一辆脏兮兮的小型卡车。
跨越十五年时光,强烈的恐惧再一次从心底涌出,翔二拼命地压抑着——
为了不让“场景”像刚才那样消失,翔二把注意力集中在隐藏在雾中的那个黑影上。
“——卡车。”
梦呓般的低语。黑影突然大幅地摇晃起来,接着缓缓地开始朝这边靠近。
(……危险!)
“卡车,啊,朝这边来了……”
(危险啊!)
“什么?”占部挑起眉毛问道。
翔二用两只手捂住脸,小声喊着“危险”,同时身体后仰。膝盖碰到桌子的底部,像浸入水中的玻璃一样响起刺耳的声音。
“喂,翔二君?”占部轻轻地敲着桌子呼唤翔二,“冷静点,翔二君。”
“啊,对不起,我……”
翔二用手扶着额头,慢慢地摇摇头。送咖啡的服务员用怀疑的目光俯视着他们。
“又想起什么来了吗?”喝了一口端过来的咖啡后,占部说。
翔二“嗯”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想起一点。”
“说说看。”
“卡车——有一辆卡车停在坡道中央,不知为什么突然动了起来。卡车顺着坡道向后倒退,然后那个孩子——阿典被卡车轧到了。”
“被卡车轧到……”
“阿典肯定逃不开。因为当时在玩‘地藏菩萨’,正是‘鬼’回头大家必须停止动作的时候,所以阿典不能动。如果动了的话,又会被大家嘲笑。”
占部神情严厉地皱起眉头,翔二垂下肩膀把目光移开,不去看他的脸。
“当时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故……哥哥他们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所以没告诉任何人就逃回家了。而我似乎是从头到尾目睹了那一幕……”
自那之后,十五年来,哥哥始终背负着当时那段噩梦般的记忆,一直被罪恶感所折磨,不敢正视目睹了他们“罪行”的翔二的目光。
所以,在面对翔二时,哥哥的表情中总是暗藏着卑怯的阴影。或许正是由于背负着无法磨灭的罪恶感,他才会拒绝从事救死扶伤的医生职业。“我没有当医生的资格。”他对自己下了这样的判决。
而翔二对于四岁时目睹的那件事,无法正确理解其中的含义,一味地听从哥哥“不要告诉任何人”的叮嘱。随着时间的流逝,翔二的大脑已经把那件事归类为儿时的一个“噩梦”,埋葬在记忆深处。
但伸一既不可能窥视翔二的内心想法,也不可能去问长大后的弟弟还记不记得当时的事情,所以他总是很害怕弟弟的视线。翔二总算明白当他说起京都地藏盆的话题时,哥哥为什么会朝他怒吼了。那是因为在他听来,翔二的话中含有对过去那件事的讽刺……
“如果那场事故真的发生过。”
翔二用深呼吸平静着骚动不已的心,不再去回想过去,而是重新面对现在的问题。
“杀害哥哥他们的动机就很明了了。无论是‘一起玩吧’‘你没有忘记吧’的深夜电话,还是掉落在现场的硬币……全都与此有关。”
“是阿典来复仇了吗?”
占部眯起深棕色的眼睛,狠狠地咬着口中香烟的过滤嘴。
“那个孩子在十五年前的那场事故中去世了吗?还是说……”
“——我不知道。”
“你是说他有可能还活着?”
“这就不好说了……”
有两个可能性。一是阿典还活着,开始亲手对当时让自己惨遭横祸的孩子们进行复仇。二是阿典已于那场事故中过世。如果是后者,那近来的一系列事件就是熟知真相的某人代替阿典来报仇雪恨。
虽说大致可划分成这两种可能,但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相,翔二还无法做出判断。
“也就是说,一之濑和榎田目前会有生命危险。”占部的低语中夹杂着叹息声。他注视着依然雾气弥漫的窗外。
“但是,就算如此……”
此时,翔二想到了一个接近事件真相的方法。
“占部先生。”翔二边说边看着占部的脸,“图书馆应该保存着过去的报纸吧?”
“嗯,是啊,大概会有缩印版。”
“我想查一查十五年前的报纸,你觉得怎么样?”
“……哦,你的意思是报纸上可能有当时那场事故的报道吗?”
“没错。”翔二用力点了点头。
“如果能找到那篇报道,就能知道阿典的真名,还能确认他是否已死于那场事故。以此为突破口……”
“原来如此。”
占部摘下眼镜,用两根手指按压眼皮边:“那也得看报纸上是否有报道,这种不起眼的事故,如果和其他大事件撞车,或许根本称不上新闻。”
“总之,我们先查查看吧。”
“是啊……那好,明天下午我们去市立图书馆吧。”
3
父母似乎还在客厅里,能听到电视的声音、母亲的哧哧笑声和轻微的鼾声,透过门上的玻璃向室内看去,和式座椅的靠背被放下,父亲已经躺在上面睡着了。
榎田蹑手蹑脚地经过门前,穿过走廊朝玄关走去。他穿上鞋子,开始转动门上的把手,就在这时……
“你要出门吗?”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榎田吓了一跳,握着门把手回头望去。他感到脖子上的肌肉开始痉挛,一时间呼吸困难。
“身为学校老师,晚上总在外游荡,这样合适吗?”
身后是弟弟泰则,大概是刚从洗手间出来吧。泰则比榎田小八岁,今年刚升上当地的私立高中。
榎田伸出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压低声音回答他:“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泰则冷笑着说:“有什么事情啊?”
“与你无关,不要告诉妈妈,别让她知道,不然麻烦死了。”作为长子,自己都二十四岁了,母亲依然把他当小孩子看待。榎田复读一年后考上了大学,在东京开始寄宿生活。那时,母亲几乎每周都去东京探望他,帮他打扫房间和洗衣服。他毕业后回到家里住,开始在市内初中教书,可母亲对待儿子的态度仍然一成不变。
(熬夜对身体不好,胜巳。不能挑食啊,胜巳。今天什么时候回来?要是回来得晚就给家里打个电话,胜巳。不能交友不善啊,胜巳……)
把这份热情倾注在泰则的教育上不就好了?榎田忍不住这么想。不过,对母亲而言,“长子”这个词似乎包含着非常特别的含义。榎田家长子——母亲从孩提时代起就对儿子反复灌输这个概念,这是个充斥着过度关怀和束缚的词语。母亲是榎田家独生女,为保留“榎田家”的姓氏,父亲成了上门女婿。母亲对自己的过度关怀或许也正源于此。
做儿子的始终心甘情愿地接受母亲过度的保护,自己当然也有问题,这一点榎田自己也非常清楚,但是……
榎田想方设法让弟弟保密,从家里溜了出去。外面雾很大,他把手插在外衣口袋里,肥胖的身躯打着寒战。今晚比昨晚冷多了,要是穿上毛衣就好了,他这样想着。
现在是凌晨零点二十五分,从榎田家走到约好的五之谷公交车站只需要五六分钟。以前他家是和一之濑家住同一条街的,但升上高中没多久,榎田家盖了一间较大的房子,就搬到这边来了。这片区域位于城市东南部郊外的山麓,尽管正在开发中,但比起住宅区来,土地还是比较便宜。
榎田走了一会儿,雾中的公交车站映入眼帘。车站在人行道外侧设置了一个棚屋似的木制候车亭。没看到车的影子,一之濑好像还没有到。
榎田走进候车亭,在紧靠墙壁的固定长椅上坐下。“吱”的一声,整个棚屋微微作响,看来这间屋子年代够久了。天花板上安了一根日光灯,灯管两端已经黑掉一大块。在随时都会熄灭的白色灯光照射下,墙壁上脏兮兮的木纹看起来有一种异样的诡异感。
榎田看了看手表,比约好的时间晚了两分钟。一之濑到底还来不来?虽然心里有点不安,但也只能继续等下去。
周围一片静谧,仿佛全世界的声音都被雾气所吸收。别说汽车的声音了,连虫鸣声都听不到。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之中,一个声音缓缓响起——
“……一起玩吧。”
耳朵深处清晰地响起来自过去的声音,是他——阿典的声音。榎田故意大声咳嗽,试图驱赶这个声音,但无济于事。
“一起玩吧……”
“这个给你。”
不知是谁曾经往已经死去的津久见住处打过电话,而且,津久见的房间里还掉落了一枚五十钱银币……
从一之濑口中得知古怪电话的事情后爆发的恐惧,此刻迅速膨胀。
(……是复仇!)
脸颊上的肥肉不停地抖动,榎田忍不住想毁约,然后马上逃回家。
(……那家伙来复仇了!)
“地藏菩萨——”
耳边传来小孩子的声音。对了,这是自己的声音,小时候的声音。
“——笑啦。”
十五年前的那一天,在地藏丘那片空地的一角,当“鬼”的榎田回头向后看,那个瞬间——
阿典露出扭曲变形的笑容,一动不动,右手低低举起,左脚向前跨出,身体几乎要向斜前方倾倒……他竭力维持这种不自然的姿势。这时……
坡道中央停着一辆脏兮兮的小型卡车。大概是手刹松了,卡车开始缓缓地后退。
发现异常的榎田大喊“危险”,还有一人也跟着喊“危险啊”。
(是津久见吧。)
逃啊、快逃、快一点……叫喊声乱成一片。他们逃离了那个地方,然而……
只有一人——阿典没有逃,他维持着不自然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扭曲变形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能动,阿典一定这样想。在“鬼”回头的瞬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动,而且还要露出笑容。因为大家总是反复跟他强调“不能动”。
(不能动!)
大家总是责备他:“你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笑啊!)
所以他……
卡车从坡道上滚落,速度越来越快。轰然鸣响的声音盖过了孩子们的尖叫声。像被压碎的纸人一般,阿典一下子被卷进车底。在漫天飞扬的尘土之中,卡车停了下来,险些撞到津久见的弟弟藏身的水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