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沙啦沙啦的声音,回过头,看到结花把塑料脏衣篓挪开了。里面放着内衣一类比较私密的衣物,她是特意放到了男人看不到的位置吧。既然里面有衣服,从常识出发,初音应该正在浴室里面。垣尾扭回头,透过没有磨砂的玻璃往里面窥探。
“结、结花!”
因为发烧,胆子比平时要大的垣尾在看到初音的样子之后,没能掩饰住内心的恐惧,叫了一声结花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姐姐……”
初音脸朝下趴在浴缸里,头发就像海草一样浮在水面上。长长的头发几乎将裸露的身体挡住,若隐若现反而更加诱人。虽然只看了一眼,但这个画面已经牢牢印在了垣尾的眼睛里,挥之不去。
“这里也上着锁。”结花露出为难的神色,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把玻璃敲碎吧。”
坐在地上的垣尾几乎是爬着回到房间。给玻璃贴上胶带,再用锤子一类的东西敲,玻璃碴就不会溅得到处都是了。
垣尾重重吐了口气,想靠毅力站起来。他想用床头柜做支撑,结果一个踉跄反而摔倒了。上面的东西唰啦一声都掉到了地板上。垣尾规规矩矩地把东西捡起来,拜托结花去找胶带和锤子。
打开浴室的锁没有花太多时间,玻璃碎片也没有溅得到处都是。只是,做这种细致的工作消耗的体力跟砸门时没什么区别。好几次垣尾都有想把所有玻璃都砸碎的冲动,但都忍住了,忍耐也很耗费精力。
“姐姐……”
打开浴室的门准备进去之前,结花又喃喃地叫了一声姐姐,然后跑到尸体旁边。就在这时,吊在天花板上的东西动了,发出丁零零的声音。
“铃铛?”
天花板上挂着大量铃铛,透过磨砂玻璃看到的奇怪影子就是挂这些铃铛的绳子,夹杂在悲鸣中的乐器的声音肯定也是这些铃铛发出来的。凶手大概原本还想挂更多,装着铃铛和油灰的袋子就放在旁边。
如此怪异的光景使得垣尾久久无法移开目光。终于,他恢复了冷静的判断力,四下查看起来。浴缸旁边放着一根绳子,应该就是凶器。结花抱着初音,露出来的脖子上残留着青紫色的勒痕。浴室相对来说比较大,但除了门没有其他出入口。
垣尾猜测凶手当时正在挂铃铛。可凶手是怎么进入浴室,又为什么要挂铃铛,都不得而知。总之,初音在凶手挂铃铛的时候进入浴室,为了阻止她继续发出悲鸣,凶手便将她勒死了。之后,凶手就像烟雾一般从上着锁的浴室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垣尾走到初音身边,想确认一下她是不是真的死了。他不顾结花的阻止,摸了摸初音的脉搏,又把耳朵贴在心脏的位置。如果是平时,面对初音的裸体他应该不敢这么做,现在发着高烧,自制力不那么强,才敢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初音彻底没了生气。她的脸就那么泡在放满水的浴缸里,不可能还活着。为了还原现场,垣尾又把尸体翻了过去。整片被晒黑的后背只剩下一小条原来的白色肌肤。
“怎么办?”
初音已是回天乏术。眼下能做的也只有报警了。
“你去画室求救吧。”结花恳求道,“这里有车,但是我不会开……”
画室那边也装了电话,到了那儿就能报警了。而且必须把去画室的人都叫回来。
“好。”
垣尾也不会开车,所以他不得不拖着这样的身体冒雨走去画室。至少得花三十分钟吧。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抵达,但一直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锁上房门,不要出来。”
比起自己的身体状况,垣尾更担心把结花一个人留下,因为那个杀人凶手或许还在别墅里。可让她一起去会更加不安。
“我很快就回来。”
雨伞没有用,垣尾披了一件雨衣。他留下这句话,做好了壮烈牺牲的准备冲入了狂风暴雨之中。


第四章 仓促的搜查
从车上到雨棚这么短的距离,全身就湿透了。雨比上次跟理走山路的时候还要大。
秀之看看身旁的慧子,她正抱着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真的很冷。今天就进入四月了,冰冷的雨水中仍然残留着冬日严寒的气息,猛烈的暴风雨就像是夏日傍晚的雷阵雨或是秋天的台风。这场让人分不清季节的暴雨完全没有减弱的迹象,不停地拍打着已经变成浊流的地面。
真想早点儿进屋,冲个热水澡,换上干爽的衣服。慧子穿得比较单薄,衬衫贴在皮肤上透出了颜色,光是看着就很冷。可玄关的门紧闭,用钥匙也打不开。大概是末男新装的锁从里面反锁了。连好脾气的久子也鲜有地皱起眉头,拔出钥匙按响门铃。大概是门铃的声音不是很清晰,她紧接着像是要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集中到一点似的不停地按响门铃。
牧本和堀正在往这边跑,脚下溅起很大的水花。两人都像是被人从头泼了一桶泥水。他们两个一辆车,秀之和慧子是乘久子的车回来的。末男负责把报完信就昏倒的垣尾送去了医院。即便下着这么大的雨,理依然固执地不肯坐车回来。
“是谁?”从里面传出微弱的声音。声音非常小,神奇的是没有被雨声盖住。
“我是久子。”
话音刚落,玄关的门朝外打开了。结花站在门口,她肩膀微微颤抖,头发还是湿的。
“初音呢?”牧本完全没有心情去管滴下来的雨水,焦急地问。他那柔和的五官上满是彰显苦恼的皱纹,变得非常可怖。
“初音呢?”
牧本又问了一遍,结花什么都没说。这是比任何语言都要有说服力的无言的回答。
“你们知道弥冬去哪儿了吗?她没去画室。”
只顾自己的堀到了这个时候依然只会担心弥冬,完全不在乎牧本的心情。
“你自己一个人去找吧。牧本先生,我们走。”
慧子狠狠瞪了堀一眼,跟牧本一起朝初音的房间走去。堀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拜托久子在别墅里寻找弥冬。弥冬失踪的确是个问题,但眼下首先要解决的是初音的事。秀之跟结花一起走在湿乎乎的地毯上,地毯上已经渗出了一汪水。
朝内开的门被斧子还是什么东西凿出了一个手能伸进去的洞。门是一整块木头做的,应该是相当辛苦才凿出了这么一道缝隙。大家走进房间看了看门闩,才刚刚装了没两天的门闩上尽是与其他金属配件碰撞留下的伤痕,证明用斧子劈门的时候门闩的的确确是插着的。
地板上都是泥水,跟外面地毯的情况差不多。结花和垣尾肯定是先去过外面才进入房间的吧。秀之到处转了一圈,他想在去浴室之前先确认一下房间里的情况。
窗户全都关着,而且都从里面上了锁。家具很少,只有床、床头柜、衣柜和带磨砂玻璃的书架。秀之看到了放在银框眼镜下的白色信封。写着预定事项的手账、明信片一类的信件、发票、笔记等都胡乱放在床头柜上,但他还是一眼就从信封开口处看到了里面的信纸,信纸上贴着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
肯定是寄给初音的恐吓信。秀之犹豫着要不要碰证物,虽然没把信纸抽出来看,但感觉和在客厅里看到的不是同一封。信封上没有褶皱,剪下来的字感觉也不同。看来早在来别墅之前,初音就已经收到过好几封这样的恐吓信了。
房间里东西很少,其他也没什么可查看的。秀之朝通往盥洗室、厕所和浴室的门走去。
玻璃被砸碎的门半敞着,异样的光景映入眼帘。一瞬间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彻底超出了从浴室出发能够联想到的所有情景。只有冷静下来再去看,才能看清吊在天花板上的是大量的铃铛。
慧子和牧本已经先一步进入浴室。铃铛的影子让整间浴室显得有些昏暗。牧本没有抱住初音的尸体,手扶着浴缸的边缘,瘫坐在地上。他装作面无表情,但眼神中的悲愤不会说谎,就那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呆呆地坐在那里。
猜测是凶器的白色绳子被随意丢在浸了水的毛巾上。尸体背部朝上,上半身浮在水面上,被长长的头发遮挡,看不到脖子,不过应该有绳子勒过的痕迹。浴室旁有个装铃铛的袋子,里面还放着或许是用来挂铃铛的东西,看起来像油灰。抬头看向天花板,有几处空白还没挂上铃铛,可见凶手的布置工作中途被打断了。
“已经彻底不行了吗?”秀之问坐在牧本旁边的慧子。
慧子默默点点头,走出浴室,回到了换衣间。大概是因为看到了尸体,她的脸色比平时要差。再加上之前淋了雨,身体微微颤抖着。
“你还好吗?”
秀之问完,拜托身后的结花拿毛巾来。他自己很烦那些从头发上滴下来的水珠,衣服贴在皮肤上也很不舒服。
“嗯,我没事。”
慧子不住地咳嗽着回答。再这样下去,不只是垣尾,慧子也得去医院了。她那聪慧的眼睛也因为睡眠不足有些红肿。她肯定很不舒服。
“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得在警察来之前去,不然会演变成肺炎的。”
“嗯。”慧子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她现在担心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想要优先思考这次的凶杀案。
结花拿来了毛巾,考虑到其他人也会需要,抱来了好几条。
“谢谢。”
秀之向结花表示感谢后,把毛巾递给慧子。毛巾是纯白色的,没有任何花纹。
慧子接过毛巾,擦拭头发的同时看向浴室问:“你觉得那些铃铛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秀之摇摇头。突然见到如此异样的情景,除了惊慌失措根本顾不上别的。
大概是顾虑到里面的牧本,慧子突然压低声音说:“我很吃惊……但也没有觉得不对劲。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秀之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水,同样低声说:“是谁把铃铛挂上去的呢?是凶手吗?”
“我觉得是。初音小姐不会做这种事的,你不觉得吗?”慧子用希望得到赞同的语气说。
“假设现场只有凶手和初音小姐,那应该就是凶手挂的。”
“考虑到初音小姐的洁癖程度,很难想象除了凶手还会有第三个人在。”
秀之点了点头。凶手一个人进入初音房间里的浴室就已经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了。目前能够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凶手趁初音外出时使用万能钥匙进入。很难想象还会有负责挂铃铛的第三者存在。从铃铛没挂完这一点来看,潜入浴室的人也只有凶手一个。
“无论如何,只要采集铃铛或者油灰上的指纹就能知道挂铃铛的是凶手还是初音小姐了。”
慧子说得没错。准备洗澡的初音自然不会戴着手套一类的东西,因为她没有精力也没有必要擦掉指纹。也就是说,如果铃铛是初音挂上去的,自然会留下她的指纹。考虑到浴室这个地点的特殊性,或许很难从铃铛上检测出指纹,但油灰应该是没问题的,所以这一点不难判断。
“据我猜测,应该是凶手正在挂铃铛的时候初音小姐进入浴室,发现对方后发出悲鸣,结果被勒死了。”
虽然还有很多疑问,秀之还是对当时的情况做出了推测,跟前来报信的垣尾昏倒之前说出的推测一致。
“眼下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性了,不过……”
慧子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身看向脏衣篓,蹲下开始检查里面的东西。她把衣物一件一件从塑料筐里拿出来,抖开,放在旁边,再放回去,完全不在乎那些都是重要的物证。
“脱衣服的顺序很正常。”
初音之前大概是在睡觉,最下面的是浴衣款式的睡衣。上面是朴素的内衣裤,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衣物了。
“首先,初音小姐应该是自己走进浴室的,没有别的可能性。”
秀之话音刚落,走廊上传来旁若无人的大呼小叫的声音,好像是在整栋别墅里到处找人的堀。
“没找到弥冬,她到底去哪儿了?”
堀完全不在乎牧本的心情,嘴里嚷嚷着自己关心的事情。他可能已经忘记初音被杀了吧。久子摇晃着肥胖的身躯站在堀身后,应该是跟着一起去找人了,或是被催促着到处跑,现在正大口喘着气。
“有人知道吗?她不在别墅里。”
慧子用冰冷的眼神瞥了堀一眼,走出了房间。看来是不打算搭理他。
“画室和这里都没找到弥冬小姐吗?”秀之虽然也不想理他,但还是无奈地询问道。
“是的,所有房间都找过了,没找到。通往外面的门和窗户都从里面上着锁。真是奇怪。”久子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说。看来跑步过后需要休息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能想到弥冬小姐有可能会去的地方吗?”
秀之问了问结花,结花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
堀激动地大声说:“不对啊,这么大的雨,她能去哪儿?而且车还在,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该不会弥冬也遇害了吧?这种天气不开车出门的确不寻常。可是,秀之还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去看一下弥冬小姐的个人物品吧。”
秀之不慌不忙地提出建议的下一秒,玄关的门铃响了。大概是在画室联系的警察到了。
久子快速赶往门厅,呼吸还没有调整过来又开始跑动了。秀之也跟了过去。结花和堀留在房间,没有跟来。
玄关的门上原本没有可以转动的把手,那是末男新装的锁。久子把两把锁都打开,一口气推开沉重的大门。
“好大的雨啊。”
门外是全身湿透,感觉就快冻僵的理。他说话的节奏在秀之听来,就像一首舒缓悠闲的牧歌。
“快进来啊。”
“我也想早点儿进去啊,可到处都从里面反锁了……”
听到秀之的催促,理面带笑容地回答道。紧接着,传来了夹杂在雨声中的警笛声。然后是几声刹车的哀鸣。虽然视野不好,看不到远处,但可以肯定,是警察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终于不再作响,随即传来停车的声音。
“接受问话前我先去冲个热水澡。我可不想被冻僵。”
理说完,擦着脸和头发上的水珠上了二楼。秀之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