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秀之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这么说来,那幅替换的肖像画也有问题。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幅画到底画的是什么。”
得知楼梯平台处的肖像画被换掉,吃过早餐后,所有人一起去确认了一下。没人承认是自己替换掉的,也没人想出换画的理由。而且那幅画不是画室里的,以前从来没见过。最终也没看出画的内容具体是什么,但从笔触来看,大家都认为是出自史织的手笔。
“搞不懂把画换掉和送这束花的举动有什么意义,更不知道是不是不怀好意,所以这两件事很有可能是两个人做的。但恐吓信和杀死猫都涉及初音,几乎可以断定,就是一个人干的。”牧本用低沉的嗓音缜密地分析道,急躁的表情从脸上消失,渐渐恢复了平时泰然自若的态度。
“外人有可能进入别墅吗?”慧子站在桌子一端寻问久子。
可以看出久子为自己管理员的工作感到自豪,她挺起大肚子答道:“门窗都锁着,都是好锁,应该没有外人进来过。而且第二天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
“但如果有备用钥匙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吧?让末男把玄关的锁也换了如何?”
末男来这栋别墅做管理员之前是木匠,换锁这种小事根本不在话下。外面好几间杂物间和小仓库都是末男一个人建的,再加上之前他还给初音的房间加了门闩,弥冬猜到他会帮忙才会这么说的吧。库房常备工具和材料也是为了方便末男做这些工作。
“这个没问题。不过所谓备用钥匙在哪儿?”久子露出不解的表情歪着头问。
“如果没有外人进出这里,那把猫杀死放到初音小姐房内浴室里的就是别墅里的人。”理用无所谓的语气插嘴道,然后把玻璃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不会吧……”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某个陌生人在没锁门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别墅,藏在了某个房间里。那就另当别论了。”
久子用力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测。“不可能。除了被封起来的史织小姐的房间,所有房间我都会打扫。”
“坡道那里也会打扫?”
理似乎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大概是回想起斜坡上隐约残留的车辙印了吧。
“那倒没有。一层会用一层的吸尘器,地下一层会用地下一层的吸尘器打扫。连接两层之间的斜坡脏了也不明显,所以经常就不打扫了……”
雨点拍打在地面上的声音盖过了久子的说话声。终于要下起来了。此时天空昏暗得一点也不像午后,无数根银线斜织着鲜明地划过再消失。窗户都关着,溅起的水花不会跳进来弄湿地板,可毕竟雨势那么大,感觉雨水随时都会溜进来。
“言归正传。既然没人能进来,那么放恐吓信和杀猫,就都是别墅里的人干的了。”理用不会湮没在雨声中的洪亮声音说道。
久子与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见她双手撑在桌子的一端,庞大的身体缩成一团,看着主人弥冬和结花的脸色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敢说所有门窗都没问题。而且,或许真的有人偷偷制作了备用钥匙也说不定……”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过。”
一直没有加入讨论,默默吃着饭菜的堀只想着自保。大概是敏感地察觉到讨厌的走向不太对劲吧。
牧本的目光从花瓶里的花移到突然变黑的窗外,寻问弥冬:“我觉得问题主要在于恐吓信的内容吧?上次因为初音大喊大叫,没能好好研究一下。上面写的‘向杀害史织小姐的三个人复仇’究竟是什么意思?史织小姐不是意外身亡的吗?”
“那、那还用问吗,写信的人肯定是出于威胁才故意这么说的。”弥冬回答时有些慌张。
“史织想独自从画室回来,途中掉下悬崖摔死了。警察已经调查过了,那就是个意外,不是谋杀。”
“你是说,所谓复仇,就是怕她痛恨你们三姐妹,含恨而死的意思吗?”
“对。”
“史织小姐确定已经不在人世了吗?不会像初音说的那样,因为尸体面目全非,就把别人当成史织了吧?”
“当然确定。”弥冬点点头。“不相信的话,让警察再调查一次?”
牧本摇摇头。“如此说来,那封恐吓信就是非常了解这个家的过去的人所写。不但知道史织小姐意外身亡,还知道她恨你们三个。”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么久以前的事。”
就在堀不负责任地自说自话的时候,餐厅门外传来猫叫声。
“是迷冬吗?”听到爪子挠门的声音,久子从桌子边走到房门前,打开一条缝。
“是节花。”
跟之前见到的一模一样的黑猫,温顺地从门缝探进头来。肯定也是折尾吧。结花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抱起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
不知是不是已经厌烦了讨论,弥冬借着这个机会提出到客厅去。贪婪地想吃到昏天黑地的堀令她感到无语。
慧子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感觉胃的入口那里有块疙瘩,堵得不舒服。
吃不下绝不是因为没睡好。漂浮在浴缸里的出音的尸体依然历历在目。火化尸体时的味道经过雨水的冲刷消失了,却仿佛还在周围飘荡着。而且那股味道跟刚到别墅时闻到的异味极其相似。
“我们也走吧。”
理招呼着秀之,站起身。慧子也跟着走出了餐厅。一脸疲惫的牧本没有跟来,好像回自己房间了。
外面的暴雨一直在下,使得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异样的黑暗和沉闷的气氛笼罩着整栋别墅。
☆☆☆
垣尾知道身体不舒服,但在中午喝第一口汤之前没想到会这么奇怪,完全尝不出味道。
结花坐在床沿,默默地看着门的方向发呆,回避着垣尾的目光。被齐肩的短发和蛤蟆镜挡住一半的脸,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表情,不过还是多少可以看出有些紧张,似乎是有什么必须说出口的话。主动邀约却一言不发,这令垣尾多少有些烦躁,但他没有催促,只是双手揉着太阳穴想让发沉的头稍微轻松点。
他早晨起来就觉得浑身发冷,眼睑发热,眼球有些刺痛又有些酸痛的奇妙感觉。后背紧绷,不想动,手脚没有力气。无法集中精神,稍微有点什么事就觉得烦躁,无法忍受。这些都是发高烧的症状。冷静地分析完自己的身体状况,面对比平时更加严重的状态,他反而有些开心。
从小就不怕发烧是垣尾引以为傲的事,烧到三十八度顶多也就是行动有些迟缓而已。每次发烧他都会固执地该做什么做什么。他为自己在发高烧的情况下还能表现得像平时一样而自豪。
“好像有了。”结花还是同样的姿势,只有脸面对着垣尾,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小,就像在窃窃私语。
只不过这句话让原本就很沉重的头更加沉重了。有什么?现在的垣尾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眼前的东西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清轮廓。就像戴着度数不合适的眼镜,不把眼睛闭上就会吐。
“应该没错……”
结花的声音到了垣尾耳中仿佛山谷中的回音。垣尾以为是因为自己一直揉着太阳穴才没听清,但停下动作之后声音依然离自己很远。明明是结花在说话,传到他耳朵里的声音却像是经由别的地方后传过来的。就是从很高的山上快速下降时那种耳朵怪怪的感觉。
“是你的孩子。”
结花说完,垣尾不住地摇头。不是在否认,他现在没精力反驳。是因为头一跳一跳地疼。他只能闭上眼睛,堵住耳朵,阻断一切来自外界的刺激。否则他感觉随时会爆发,控制不住地大喊。
不知道摇了多久。垣尾抬起头,看着结花,她还是同样的姿势用侧脸对着自己。不知是不是因为垣尾没有辩解,结花也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之前发生的事恍如梦境,时间静静地流逝着。终于,垣尾忍受不了沉默,想着要不要回房间。
就在这时,从初音的房间里传出某种乐器的声音,同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悲鸣。连相当于在水里听声音的垣尾都听出了那一声尖叫有多大声。
“刚刚的是什么声音?”结花脸色煞白,严肃地问垣尾。
垣尾摇了摇头,这次是否定的意思。“不知道。听起来好像是人的叫声。”
垣尾下意识地给出了认真的答复。他现在根本没精力思考,是大脑在自行运转。感觉累得都快晕倒了,身体却还是会自然而然地行动。看来即便是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潜意识中自己还是不想输给发烧。
“是叫声吗?”结花说着,无声地从床沿跌坐到地上。
“是初音小姐吧?”
“姐姐……”
垣尾用椅子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慢慢站起来。结花有些头晕,坐在地板上没动。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想到这里,垣尾握着门把手半天没动。从刚刚那声悲鸣的音量判断,整栋别墅的人应该都听见了,却始终没有在走廊上跑动的声音和下楼的声音,连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其他人有可能都去画室那边了。
垣尾想再观察观察,把房门打开一条缝等了一会儿,房间外面依然很安静。没有人逃跑,也听不到悲鸣和其他动静。
垣尾走到初音房门前,敲了好几次。努力压抑着意识模糊的感觉,大声叫着初音的名字:“初音小姐!”
“姐姐!”一同赶过来的结花也大声喊道。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
垣尾只好拧动把手,但好像上锁了,打不开。“去拿钥匙。”
结花闻言点了点头,跑去拿万能钥匙。大概是从悲鸣声中听出初音遇到了危险,总是低着头给人感觉虚无缥缈的结花此时行动敏捷,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她。
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多了。其他人肯定去了画室那边。管理员夫妇也去了吧。否则不可能没人赶来。
发出叫声的地点也有可能不是初音的房间。想到这里,垣尾到弥冬的房间、客厅和楼梯附近都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看来,那就是初音的声音。用力敲门似乎消耗了相当多的体力,等再次回到初音房门前时,垣尾已经开始头晕目眩了。
结花很快回来了,肩膀大幅度上下起伏,喘着粗气,颤抖着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随着一声脆响,锁开了。门却没开。好像有什么坚固的东西在阻止他们把门打开。
“因为末男加了门闩……”结花推着门气喘吁吁地说。
垣尾也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说起来,午饭过后好像听到了钉钉子的声音。肯定是按照牧本所说,装上了任谁都无法擅自进入的结实的门闩。
结花拽着门把手,满脸的不知所措。是面临意外事态时迷茫的表情。
“绕到外面去,窗户也许能打开。”
垣尾说罢,强打精神从后门冲了出去。外面的雨太大了,打伞根本无济于事。
出了后门,拐个弯就是初音房间的窗户,只是这么短的距离头发和身上就湿透了。一股恶寒席卷全身。垣尾咬紧牙关,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终于看清了。
宛如台风的暴雨阻碍着视线,但垣尾清楚地看到窗户没有异常。把胖乎乎的手伸进只能勉强允许一只胳膊穿过的窗格子之间,想要推开玻璃窗却推不开,好像是从里面锁上了。就算能打开,外面还有一扇铁栅栏,人绝对不可能从这里进出。
垣尾大口喘着粗气,回过头。被雨水浇湿的结花站在那里。
“联系……画室那边……吧。”
为了不被雨声盖住,必须很大声地说话。喊叫耗费了大量的体力,垣尾感觉自己就要晕倒了。
“嗯,我去打电话。”
结花慢慢点了点头。声音虽然很小,但通过口型勉强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冒着雨往回跑,从后门进入别墅,没时间擦拭身体,继续朝着餐厅的方向走。雨水滴滴答答地从身上往下淌,地毯也湿透了,直往外渗水。
“打不通。”结花拿起听筒不停拨着号码,急得抬高了声调,脸上的表情感觉随时都会哭出来。
垣尾失去了耐性,从结花手上抢过听筒,按下白色的叉簧开关。电话似乎是坏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看电话线。”
结花指着脚下,垣尾捡起包着黑色塑料的电线。接在座机电话另一端的线断了,是被人故意弄断的。用的应该是刀一类的工具,没有裸露在外的线头,切口非常平整。
“是谁做出这种……”上气不接下气的结花没能把话说完。手撑在桌子上,调整着呼吸。
“破门吧。”
垣尾做出了决断。切断电话线这种恶意满满的行为证明刚刚的悲鸣肯定不是恶作剧。垣尾强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走出餐厅,朝着一楼的库房走去。结花曾经告诉过他,那里面放着用来伐木的斧子。
既然无法呼叫外援,就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想办法了。事情或许已经发展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要是往返画室耽误了救人,垣尾心里会过意不去吧。他不顾高烧、随时都会晕倒的身体状况,举起斧子开始用力劈砍初音的房门。
“你还好吗?”
在耳边低语的结花的声音听上去比刚才更远了。已经贫血却没有倒下的感觉很神奇,同时又很无奈。
一整块板子制成的门非常结实,斧子劈下去就很难拔出来。即便如此,垣尾还是尽自己最大的力气挥动着斧子,坚持不懈地劈着,终于劈出了一条手勉强能伸进去的缝隙。垣尾放下斧子,左手滑进缝隙,努力了半天才把门闩拉开。再用万能钥匙开门,这次没有受到任何抵抗,门开了。
“初音小姐!”
一踏入房间,垣尾就迫不及待地呼喊初音的名字,却只听到了回声。屋里开着灯,看了一圈没有任何异样。窗户果然反锁了。如果初音在房间里,那能想到的地方就是跟今早一样,人在浴室。
通往浴室、盥洗室和厕所的拉门关着,里面透出了柔和的黄色灯光。垣尾贴着门往里走。浴室的灯亮着,磨砂玻璃上映着奇怪的影子。垣尾想看清楚那是什么,用手去推浴室的门,但好像从里面锁上了,推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