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子发现几人,轻轻点头打招呼的时候,理迷迷糊糊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表情还是一副很困顿的样子,脑子已经开始运转了。
“是不是愚人节的玩笑?”秀之笑着随口一说。
理歪着头眨了眨眼睛。“又不是万圣节。”
“也有可能是派对的余兴节目。”慧子提出其他意见。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响彻整栋别墅的大叫声,好像是从一楼最里面的初音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谁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慧子已经跑下楼梯。秀之也急忙跟了上去。一次跨好几阶台阶,最后直接跳了下去。只有理不想一大早就活动身体,继续我行我素地一步一摇。
“不太好判断是谁发出的悲鸣,但声音听起来很尖锐,应该是初音小姐吧?”秀之穿过走廊边往楼深处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说。
此时,慧子已经握住门把手了。
“不行,上锁了。”
慧子先是转动,然后是推拉,弄得把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对面结花房间的门开了。往客厅方向走去的久子大概也听到了悲鸣,惊慌失措地往这边跑来。
“刚刚那是姐姐的声音?”弥冬也在结花房间里,从门缝里露出脸问。猫一样的眼睛炯炯闪烁。
“大概是。”
秀之说完,理才慢慢悠悠地跟上来。接着传来慌忙下楼梯的脚步声。
“麻烦拿万能钥匙来。”
久子对慧子点点头,摇晃着肥胖的身躯穿过走廊往回跑。虽然胖,动作却很灵敏。
弥冬和结花也来到走廊,初音房门前聚满了人。
“出什么事了?”牧本性急地问。
看他的表情,很明显是听到悲鸣之后才下来的。虽然很冷静,但没有露出平时从容的微笑。
慧子大大方方地答道:“不清楚,门锁上了,进不去。”
这时,久子回来了,从远处看就像是一颗球滚了过来。她拿来了万能钥匙。跑步这类运动对身材肥胖的她来说很吃力,肩膀一上一下地晃动,不停喘着粗气。
牧本接过钥匙,慢慢插进钥匙孔。拧开锁,轻轻推开沉重的房门。
房间里非常整齐,不像是有什么异常。秀之探着头环视了一圈,跟前天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除了猫不在,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初音。”
牧本叫了一声,里面传出啜泣的声音。有回音,声音显得闷闷的。
“在浴室里吧。”理从后面提醒道。
的确像是在狭小房间里才会发出来的声音。
“应该是,眼镜在床头柜上,她每次洗澡都会这么做。”
床旁边的桌子上有手账和便条纸,银框眼镜就放在那上面。初音习惯在这栋别墅洗澡的时候把眼镜放在那里吧。
“初音。”
为了安抚初音,牧本一边喊着她的名字一边进入房间。左手边最里面是通往厕所兼盥洗室和浴室的门。浴室的拉门关着,但里面亮着黄色的灯。声音的的确确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初音,你怎么了?”
初音蹲在浴室入口前,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因为打算洗澡,此时的她什么都没穿,衣服和内衣都在脏衣篓里。慧子看到这个情况,从床上拿来毯子。牧本用毯子温柔地包裹住初音的身体。
“是史织,史织回来了。”初音停止啜泣,指着浴室的门主动说道。
不戴眼镜的时候初音看起来没有那么神经质,但她的食指一直在做着弹拨的动作。
“出什么事了?”
牧本边问边探着头从不是磨砂玻璃的地方往浴室里看,下一个瞬间,他像被冻住了似的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才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等牧本转过头来时,他的表情就像是吞了某种很苦的东西,柔和的脸皱成了一团。
“怎么了?”等着听答案的慧子问道。
牧本打开浴室的玻璃门,算是做出了回答。向里看去,放满水的浴缸里飘着折尾黑猫的尸体,脖子被绳子绕了好几圈。
“是史织的复仇。你们都不肯信我,我都说了,听到了叫喊声。出音被当成活祭品杀掉了!”初音用她那金属质感的刺耳声音大喊着。
秀之回想起昨天的情形,很想捂住耳朵。
“那只猫是出音吗?”理问弥冬。
从他冷静的态度可以看出,早起的不适已经一扫而空。
“大概是。”弥冬点了点头。“实际上,迷冬也不见了。我想着猫都是这么反复无常,有的时候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了,就没太在意,所以说不好那其实是迷冬的尸体。”
听到这话,背对着浴缸的慧子的脸突然失去了血色。
“其实,我也跟初音小姐一样,听到了同样的叫喊声。而且不光是前天晚上,昨天晚上也听到了。”
“那也就是说,出音和迷冬都已经被杀了吗?”秀之本想抑制住兴奋的情绪,却没成功。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高了八度。
牧本不紧不慢地用低沉的嗓音说:“也有可能是其中一只出去没回来吧。”从容的态度很有说服力。
“结花小姐,节花在吗?”理冷静地确认道。
名字发音一样实在容易混淆,但结花没有混乱,马上点了点头。
“要不我们一起找找迷冬吧……”
就在慧子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房间的末男走进了浴室。他眼神很严肃,来这里的目的应该就是带走猫的尸体吧,因为他双手都戴着医用的橡胶透明手套。
末男将猫的尸体从浴缸里捞上来,心疼地抱了一会儿,然后压抑着自己的感情说:“出音。”
黑猫的颈骨似乎断了,头和尾巴一样耷拉着。水滴顺着身体滴到地上。眼球上翻,舌头呈紫色,跟人类被勒死时没有什么区别。秀之感觉自己的胃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一阵阵地恶心,忍不住扭过头去。
抱着出音的尸体,末男用力抿着嘴走了出去。看到他坚定的目光,没人询问他要怎么处理尸体,又要埋到哪里去。久子走进浴室,似乎是打算不留痕迹地把那里彻底打扫干净。
“昨天夜里肯定有人进来过。初音那个人很神经质,绝对不会让别人进入她的浴室。”过了好一会儿,牧本沉着冷静地说出了自己的推论。
分析事情时的表情,的确表现出了数学家才有的敏锐。
“跟上次的恐吓信一样,只要有万能钥匙就能做到。”理也点头表示同意。
“除了球形门锁,有必要把别的锁也锁上。”
牧本话音刚落,初音又开始用尖锐的声音叫喊起来。听到那像是用指甲划黑板时发出的让人从生理上感到不快的声音,秀之下意识地想捂住耳朵。
“我也会变成那样……像那样被杀。”
昨日那一幕再次上演,初音开始全身颤抖,头不停地左右摇晃,就像病人发作。不,或许初音真的是病人。她盯着半空中某一个点,眼睛里闪烁着不正常的疯狂光芒。
“让牧本先生留下来陪她比较好。”
理叹了口气,催促秀之离开房间。牧本把裹着毯子的初音抱到床上,搂着她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其他人大概也认为离开比较好,弥冬和结花都出去了。慧子紧随其后,最后离开的是完成打扫的久子。
直到关上餐厅的门,初音的尖叫声才被隔绝在外面。一直在耳边回荡的那带有疯狂色彩的声音,让秀之觉得自己好像也看到史织的亡灵了。
☆☆☆
花束送来的时候,众人正在餐厅吃着稍稍延后的午餐。
早晨天气还很好,这会儿天空上的云越来越低,大颗的雨滴砸到地上。花束外面的塑料包装上也散布着零星的雨水。根据收音机播报的天气预报,伊豆地区稍后会下大雨。慧子透过窗户眺望着快速暗下来的景色,突然变得糟糕的天气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会是谁送的呢?”久子把花举在面前,漫不经心地说。
花束把完美诠释了胖嘟嘟这个词的久子都挡住了,可以看出数量不少。
拿来好几个花瓶的末男正在默默将花分插进花瓶。非洲菊、雏菊、兰花、勿忘我、蝴蝶兰、香雪兰……不单单是量大,种类也很多。正在用剪子修剪花茎的末男表情看起来很柔和。跟火化猫的尸体那种工作比起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谁想得这么周到?”弥冬环视着围坐在桌旁的每一个人的脸,应该是想问是谁为了庆祝今天的派对送了花吧。
不是慧子买的。结花慢慢摇了摇头。理和秀之异口同声说没有。牧本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很明确地否认了。而且可以确定的是,进入别墅之后没有人出去过。
“你应该了解我,我不会把钱花在这种地方。”堀挺起自己的鸡胸,很自豪地说。
大概因为是大阪人的缘故,他非常计较得失,从他把剩下的闪电泡芙拿回房间就可以看出,这个人有多爱占便宜,他不可能做出送花这种事。初音发出悲鸣的时候他也没来,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
“也是。垣尾君呢?”弥冬大概是熟知堀的性格,没有多说什么,转而问吃不下饭的垣尾。
“不是我。”垣尾脸色不太好,摇了摇头。
听说他发烧了,中午之前一直在房间里躺着。大家都劝他,不吃东西会更难受,他这才下楼,但喝汤已经是极限了,此时正痛苦地喘着粗气,偶尔用手摸摸额头的温度。
“怎么可能是他,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堀噘着嘴,像在炫耀心爱的拉夫劳伦似的边摸着POLO衫的领子边说。
堀大概是个对穿着比较讲究的人,今天早晨见到秀之的时候,还问他的衣服是不是消费者合作社大甩卖的时候买的。慧子发现,秀之的衣服其实是Agnès b. HOMME的,堀虽然在这方面比较讲究,但不知道这个牌子,还露出让人厌恶的笑容问是不是大荣原创一类的。秀之很明智,没有说真话,只说是在千林商店街买的一千日元三件的水货,用一个充满乡土气息的地名蒙混了过去。
“更不可能是姐姐……”
初音从昨天开始状况更差了,现在还在房间里休息。眼下虽然冷静下来睡了,等再醒来的时候还有可能会大喊大叫。恐吓信和猫被杀这两件事彻底击溃了她脆弱的神经。牧本拜托末男,在初音的房门上装了结实的门闩,防止再有人擅自进入。
“有留言卡。”
久子用银铃般的声音说完,从围裙口袋里拿出留言卡交给弥冬。留言卡有半张明信片大小,上面画着充满神秘色彩的画。
弥冬伸手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确认没有什么特别之后,打开读出上面的文字:“第一个礼物。”
用勺子跟沙拉战斗的理听到这句话迅速抬起头,眼睛里充满好奇。
“第一个礼物?”慧子歪着头,重复弥冬的话反问道。
弥冬看着久子,似乎是在问,知道是谁送来的吗。久子默默摇了摇头。看来花店的人只是送来花束和留言卡,没有口信一类。
理微笑着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问:“第一个的意思是说,之后还会送东西来吗?”
弥冬大概是那种不会深究的性格,若无其事地说:“我怎么知道。”
在斜坡上看到车辙印的时候也是如此,对谜团既没有兴趣也没有好奇心,这一点并不符合她推理小说作家的身份。尤其是弥冬写的还是以解谜为主、逻辑缜密的本格推理小说,她的种种表现与印象中这类小说的作者相去甚远。看到自己崇拜的作家态度如此冷漠,慧子非常失望。
“我回房间了。”
垣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似乎是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话。结花点了点头,在垣尾耳边说有事要商量,让他傍晚的时候到自己房间去。久子大概也听到了,学着外国人的样子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膀。垣尾大口喘着气,拖着沉重的脚步朝房间走去。
把所有花分插完,末男默默地走出餐厅。留下其中一瓶在客厅,其他的都放在平板车上运走了。
牧本看了看平均分配好的花瓶里的花,抑制着焦躁的情绪,说:“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送的吗?”
因为长时间陪着初音,他脸上都是疲惫之色。
“嗯。”弥冬转动着猫一样的眼睛回答道。“既然不是我们这些人,怎么可能知道是谁送的呢,不是吗?”
牧本皱起眉头,用盘问的语气说:“你不害怕吗?有人给初音写恐吓信,还杀了她的猫。你敢保证这束花不是什么人怀着歹意送来的吗?”
弥冬整理着丝巾,不耐烦地说:“别把事情说得那么复杂。那你说说,该怎么查?连是哪家花店送来的都不知道……”
“用电话簿查出这附近所有花店的电话,一家一家问,应该能找到吧。”理轻轻摇头,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可就算是不怀好意的礼物,花店的人也不可能知道送花人的信息吧?”
弥冬说得没错。如果真的是蓄意为之,送花人在买花的时候肯定会特别小心不让别人记住自己的样子。也有可能是拜托别人去买的,还会选择客流量比较大的店。这么一分析,店员记住送花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对方接下来可能还会送礼物来,就没有什么头绪吗?”
牧本稍微抬高了声调,看来他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焦躁的情绪了。脸上没有了泰然自若的笑容,语气跟平时比不算友好。
“那你的意思是,你能猜到谁是给姐姐写恐吓信的人和杀死出音的凶手?”
弥冬举着勺子,怒视牧本,眼中的怒气就像杀气腾腾的猫。人的头发不可能像猫一样倒竖,可她那长长的直发仿佛卷了起来,连声音都没有平时黏黏的甜腻感了。
“关于这个问题我一直认为必须好好想一想。”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牧本特意放慢了语速。
看来他很想恢复平时的沉着冷静。
“让我想想。恐吓信,杀死猫,换掉画,还有送东西,这一连串的举动是不是同一个人所为还有待商榷。”理不住地点头,插嘴道。
弥冬不再怒视牧本,转而看向理,同时放下手中的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