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么个人,敏感且神经质。”像是为了找借口,弥冬扭过头来小声说。
秀之瞥了一眼理的脸,他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慧子,只见她动了动嘴唇,好像要说什么似的。但最后没有出声,似乎是改变了主意。
“我在二楼给你们准备了房间,上去看看吧。”
弥冬再次走在最前面开始上二楼。楼梯平台的墙上挂着初音的肖像画,跟弥冬和结花的肖像画大小相同。画中人物很是娇艳,用很多色彩叠加出来的单色背景,跟其他肖像画的笔触非常相似。这幅画同样营造出了奇妙的空间感,不可思议的魅力诱惑着看画的人,仿佛只要把手伸进去就能进入画中的世界。
“小野小姐住这个房间,多根井君住这边的这间,富冈君住远处那间。你们的行李已经拿到各自的房间里了。”
到了二楼,弥冬为每个人指了指安排好的房间。房门敞着,可以看到在玄关交给别墅主人保管的行李。大概是开了暖气,在走廊上都能感受到从房间里流出来的温暖空气。二楼也有很多房间,看样子都是为暂住的客人准备的。
“参观到此为止,好好休息一下吧。等明天下午人到齐了再去看画室。”
“好的,谢谢。”慧子礼貌地低头表示感谢。
“早晨几点下去比较好?”
听到不爱早起的理这么问,弥冬点亮那会发出妖媚光芒的瞳孔,发出甜腻的声音:“多根井君,稍后要不要来我房间?那样你想几点起床都可以,根本不用担心时间的问题。”
理露出惹人喜爱的笑容,说:“今天我要在没有猫的房间里睡。”
“跟猫睡不是也挺好的吗?”留下一句充满诱惑的抱怨,弥冬迈着猫步走下了楼梯。
秀之愣了一会儿,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走吧。”
被理拍了一下肩膀,秀之才终于回过神来,直接走进了理的房间。二人并排坐在床边。大概是不太好意思就这么直接走掉,慧子也走进理的房间。这里的夜晚非常安静,连关门声都格外响亮。
“你很受欢迎啊。”
并不是讽刺的语气,慧子边脱下披在肩上的短外套边说。房间里的暖气给得太足了。
“我从小就特别受小孩子和大妈的喜爱。”理的语气中没有一丝开心。
“大妈?人家多漂亮啊……”
实际上,慧子那双充满智慧的、目光深邃的眼睛也非常有魅力,一点也不输弥冬。作为年轻的象征,她的皮肤充满弹性,非常水嫩。立体的五官知性而稳重,侧脸肯定更好看。嘴角泛起的微笑也十分优雅,给人留下有涵养的印象。
“要不要坐下再说?”
理拉过桌子旁边的椅子,放在床前,邀请慧子坐下。慧子微微低下头表示感谢,坐在了椅子上。
“我记得您说自己是高中老师。”
见面至今,几个人还没有相互做过自我介绍,对于慧子的了解仅仅是从弥冬那里听来的信息。理选择了不会冒犯到对方的话题。
“是的。不过我去年四月才刚刚当上老师,还是个新手。”
理好像听到了什么开心的事,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学校那边请假了吗?”
“请假了。现在学生正在放春假,请假很容易。”
惠子语气明快,比外表给人的印象要开朗活泼一些。
“既然小野小姐也是片仓弥冬的粉丝,也就是说,您喜欢推理小说吗?”
“我自认为看了不少解谜的读物……”慧子末了说得很含糊,淡淡地笑了。
在秀之看来,她露出微笑的举动是想结束这个话题。
理站起身,把窗户稍微打开一点儿透透气。吸收了雨水的潮湿的风,顺着小小的缝隙缓缓地吹了进来。
“容我冒昧地问一句,您没觉得不舒服吗,就是感觉平静不下来或者说哪里不对劲?”
理重新坐回床的一端,有些突然地转换了话题。对于慧子的微笑,他跟秀之的理解大概是一样的。
“你是指别墅里那股奇怪的氛围吧?”
慧子聪慧的双眼闪闪发光,点了点头。她似乎就是想聊这个话题才进入理的房间的。
“对。”理重重点头,“我更愿意称呼这里为宅邸。我也说不好,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夸张点说,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似的。”
看来慧子跟理有同样的感觉。
“那姐妹几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奇怪。”
“嗯,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要用那种挖苦的语气说获得安冈奖的结花小姐。”
说话条理清晰,语调也让人觉得很舒服。慧子果然也抱有同样的疑问。
秀之对二人的疑问表示赞同,对理说:“说起来,结花小姐一次都没提过让我们看看她的获奖作品。”
“就是说啊,而且获奖的明明是结花小姐,整栋房子里装饰的却都是史织小姐的画,太奇怪了吧。”
“嗯,理问原因的时候,弥冬小姐搪塞过去了。”
“对,按理说应该挂满结花小姐的画才对吧?”慧子点头同意理的看法,停顿了一下,慢慢张口道,“或许是剽窃。”
“剽窃?”理重复着慧子的话,反问道。
“对,实际上那些都是史织小姐画的,之后以结花小姐的名义把挂在客厅的大肖像画拿去参赛。结果好巧不巧得了奖,只得一直骗下去……”
慧子的话还没有说完,秀之静静地摇了摇头。在鉴赏画作这方面他还是有一点自信的。
“我认为不是。客厅里挂着的那幅大的和另外三幅小的肖像画笔触完全不同。只要不是隔了很多年的作品,肯定是不同的人画的。”
“或许问问管理员末男先生就知道了。”理也委婉地否定了慧子的意见。
“可是,你们不觉得结花小姐跟史织小姐的意外肯定有关系吗?”慧子也没有很坚持,马上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的确,在提到史织小姐去世的时候,她因为不舒服去吐了。如果只是身体不舒服,时机未免也太凑巧了。”理不停点头,认同慧子的意见。
“史织小姐的那次意外或许有什么疑点。初音小姐怕成那样肯定不寻常。虽然弥冬小姐说她就是那样的人,但我当初见到的初音小姐可没有神经质到这个地步。”
“这样啊。”理也赞同,“也许是有什么隐情,因为她相信史织小姐还活着。提到车辙印的时候,她好像觉得是史织小姐坐着轮椅回来了。”
“可是,那个痕迹真的是轮椅留下的吗?虽说已经被管理员末男先生清理掉了,无法查证,但也有可能是别的东西留下的痕迹吧?”秀之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
“弥冬小姐说,轮椅放在被钉死的房间里,但不一定就只有一部轮椅吧。”
“我觉得问题不在于那是什么留下的痕迹,而是为什么会留下那样的痕迹,或者说,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理由留下的痕迹。”理明确了疑点,却没有得出相应的答案。
“是不是跟末男先生有关系?”
慧子对秀之的发言表示赞同。“他究竟是去做什么的?虽然他的确是在打扫,但也不用非得在那个时间吧?”
“水桶里的东西很可疑。”
秀之把自己闻到强烈臭味的事讲给二人听。味道只在刚刚走下斜坡的一瞬间出现,马上就消失了。
“跟别墅外面那令人恶心的异味是一种吗?”
听到理提出的疑问,秀之很惊讶,没想到他也闻到那微弱的气味了。
“虽然只有一瞬,不是很确定,但我想应该是同一种。”
“我还以为是猫的味道呢。”慧子谨慎地陈述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当我看到末男先生把水桶藏到身后的时候,我就猜测臭味的源头是不是就藏在水桶里面。”
“可是,他并没有盖盖子,只是放到身后,味道并不会消失吧?”理提出的问题很是尖锐。
“那他为什么要藏?”
“是错误引导吧。”理轻描淡写地答道,“那么做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臭味的源头是别的地方,所以他才让我们关注水桶。”
“也有可能留下车辙印的东西就在水桶里面,所以才想要藏起来。”从慧子的意见可以听出,她更倾向于秀之的想法。
“总而言之,末男先生做了什么要画上一个大大的问号。”理总结了一下。问题很多,却都没有答案。
“有太多地方解释不通了。”慧子嘟囔了一句。
理点头表示赞同,但什么都没说。线索太少了,根本解释不清。
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已经十二点多了。几人说话期间时间已经来到了第二天。
“我该回房间了。”慧子说完,站起身穿上短外套。
朴素的色调反而衬托出她的美。
“明天见。”
听她的语气,仿佛是在说,明天再聚在一起聊。
慧子走了。秀之也觉得是该回房间了,站起身。理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床的一端。走了三小时山路的疲惫突然袭来,秀之连晚安都没说便走了出去。
☆☆☆
是什么声音?
慧子醒来时,已经浑身是汗地从床上爬起来了。
好渴。不该因为冷就开着暖气睡觉的。房间里非常干燥,呼吸的时候胸口都会跟着疼。
慧子用手擦了擦汗,思考着刚刚的声音是现实中听到的还是梦里听到的。听起来像是悲鸣,又像是猫发情时的叫声。是现实中的声音把自己吵醒的吗?也有可能是从梦中惊醒。只是,自己梦到了什么?
不记得了。即便刚刚醒来,慧子也没能想起梦的内容。
等了一会儿,之前的声音没有再次出现。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太累了,慧子躺下沉沉睡去。


第二章 仅剩的画作
布置完派对会场,已经是下午三点了。画室中央半月形的桌子上铺着白色桌布,包括秀之在内的八名男女围坐在四周。
“之前说是画室,我还以为会很特别呢,结果就是一间比较宽敞的小屋嘛。感觉完全没必要。”
说话的堀广一操着一口浓重的大阪腔,嘴噘得像章鱼。乱糟糟的头发加上眼镜,让人联想到Q太郎里爱吃拉面的小池先生。他那看起来色眯眯的眼睛,宽宽的额头,鸡胸,短腿,胖乎乎的体形,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招女生喜欢,可他居然是弥冬在大阪的男人。不知是看起来不是很检点的弥冬饥不择食,还是堀有着从外表看不出来的独特魅力。不过他在布置会场时一直在偷懒,到处走来走去,人品应该不怎么样。
“因为好长时间不用了才变成小屋的,对吧,结花?”
弥冬用别有深意的口吻把问题甩给结花。结花垂着眼皮紧咬嘴唇,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
画室里并排摆着两个画架,但看起来已经相当旧了,一看就是很久没有用过,已经沦为了置物架,调色板、颜料还有好几种笔被随意丢在上面。刚刚为了布置会场,画架被挪开并盖上了布。现在回想起来,做这项工作的时候结花非常抵触,就跟从肖像画上移开视线时的表情一样,远离绘画工具做别的工作。
“可以开窗吗?”大概是觉得有些憋闷,慧子指着窗户问。得到许可后她开了一条缝。
一改昨日的寒冷,温和的风从秀之身后吹了进来。
“在别墅外面单独建一间画室,真是奢侈啊。”牧本成俊脸上挂着从容的微笑,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尽管他已经三十五岁了,也只有眼睛能看出年龄,除此之外,就是态度比较沉稳。他在大学里专攻几何学,年纪轻轻就评上了副教授。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数学家应有的敏锐,但毕竟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似乎在柔和的外表下藏着精明,不能掉以轻心。而且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那双沉稳的眼睛却没有笑,让人无法对他产生信任。
“大概是为了这一片美景吧,所以才没建在别墅旁边,而是选择了这里。”
从别墅到画室,开车需要七八分钟。这间以木材为主料,仿原木小屋形式建造而成的画室,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能够饱览外面的景色。窗户的面积很大,虽然不能直接感受外面的习习春风,但时不时还是能从明媚的阳光和风的味道中窥探到不属于冬天的温暖。画室建在山丘之上,缓缓的斜坡上长满矮草,远处是森林。不知是专门挑选了原本树木就不多的位置还是后来砍掉的,四周都残留着树桩。
“这里又没人用,收拾得还挺好。”垣尾达也挠着胳膊,用刺耳的腔调说道。
他的胳膊看起来比健身教练的还要粗壮,而且感觉脏兮兮的。
那双小眼睛,蓬乱的头发,几乎能把人压死的体格,邋遢的打扮,好像稍微靠近就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汗臭味,看起来像是个性格幼稚的男人。家里经营私人诊所,他本人在医大就读,但他看起来根本不是那块料。他的年纪应该很小,却在跟结花交往,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秀之久久不敢相信。
“都是末男在收拾,因为这里留下了很多史织的画。”弥冬说史织名字的时候嘴又撇了一下。
“原来如此。听说末男先生是史织小姐的信徒。”
牧本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大概是才交往没多久,堀和垣尾都不知道这件事,分别看向弥冬和结花的脸上带着质疑的表情。
“没有结花小姐的画吗?”理看着每个人的脸,若无其事地问道。
实际上,来到画室后,理和慧子还有秀之就聊过这个话题,并对此抱有疑问。
弥冬的眼睛浮现出妖媚的光芒,视线有一瞬间投向了结花。
“是的,除了客厅那张肖像画,没有其他结花的作品了。她以前画的那些,包括放在这里的都烧掉了。唯独那幅画在末男的阻拦下保留了下来,因为画的是史织。”
“把画都烧了?”慧子惊讶地反问。
弥冬并不打算继续解释,就好像没听见慧子的提问似的,整理着脖子上的围巾。结花低着头默不作声,苍白的脸又失去了一层颜色。